第58章 不講理
空氣突然安靜, 氣氛有點兒不對勁。
棠月尚且來不及回答,身後帶著灼熱溫度的擁抱迎了上來,將她圈了個滿懷。
肌膚幾乎相貼, 體溫緩慢傳遞。
陸卓衍桃花眼彎了彎,勾起漂亮的臥蠶,手鬆鬆懶懶地錮著她的手腕, 食指有一搭沒一搭地叩著她手背的皮膚。
渾身散發著不懷好意。
尤其是腰後非常明顯的變化,棠月縱然再遲鈍,也察覺到了他的情緒變化。
心跳加速, 棠月緊張得做出吞咽的動作,在陸卓衍一條胳膊橫過她小腹時, 她站起身來, “我接個電話。”
陸卓衍的手臂摟了個空,也不生氣,沉默半晌, 散漫的語氣裏有著絲絲縷縷的怨憤, “你最好關上門接電話,不然我不能保證會做什麽。”
大門闔上。
逃走的膽小鬼背靠著門, 元寶和布魯聽見動靜, 跑了過來,布魯繞著她轉來轉去, 元寶變成夾子音, 求摸摸。
棠月扯了扯嘴角, 蹲下身摸了摸元寶的頭。
為什麽要逃走?
因為害怕陸卓衍在她接電話的時候發瘋嗎?
就像上次喂她吃蛋糕一樣,她在接著傅小鯉的電話, 陸卓衍直接親了她,逼得她喘氣, 發出聲音。
她知道陸卓衍是在衝傅小鯉宣示身份與占有欲,但是她不適應。
所以後來,他無論怎麽親她,咬她……
身體歡愉與否,疼痛與否……
她都控製自己,不能發出聲音。
不能發出聲音這個概念,又讓她想起小時候,高大的男人對她說,“家裏要來客人,你不許出來,也不許出聲,不能被外麵的叔叔阿姨看見,就在這個櫃子裏待著。”
櫃門闔上,隻有夾縫裏一線微光,黑暗裏,連空氣都變得稀薄,棠月蜷縮成小小的一團,緊緊抱著自己。
反反複複地念著口訣,不發出聲音,叔叔阿姨走後就可以吃到米飯。
這段記憶,是屬於什麽時候的,棠月捂著腦袋,努力的回憶。
細節這麽清晰,卻總也想不起關著她的男人是誰。
師父說過,人們對於痛苦的記憶總是趨於忘記。
棠月咬著指甲,眼神空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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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壁臥室。
陸卓衍從**撿起睡衣,往身上套到一半,煩躁地揪起領口一拉,直接扯走,丟在地毯上,人往**一栽,在**砸出個坑。
翻了個身,臉朝著天花板,看著星空燈製造的星群,眼尾猩紅,清瘦長指伸到褲縫邊沿,罵了句髒話。
“棠月,你給我等著哭吧。”
粗重的喘氣在房間裏悶悶響起。
許皓說得沒錯,以前清心寡欲得跟聖僧似的。
他現在還沒開葷呢。
不過就是嚐了點葷前小菜。
就讓他——每天清晨,欲望比他先抬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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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新月異的慈山市,高樓大廈平地起,不過五年,舊貌換新顏,傅小鯉從小生活的城市,沒有什麽特別之處,卻在政府的大力扶持下,推動了旅遊化進程。
投入了大量的旅遊宣傳,這幾年慈山市躋身國內十大旅遊城市之一。
明秀山山上原本就一個植物園,每年春天的時候,各大學校組織春遊過來植物園一日遊,傅小鯉去過無數次,後來棠月和陸卓衍也都去過。
但是現在,山上建了個觀景台,便於遊客俯瞰慈山市的夜景,周圍商鋪入住,深夜時分,依舊繁華熱鬧,不少遊客在這裏打卡拍照。
傅小鯉坐在草坪上,身體後仰,伸直了一條腿,曲起另條腿,手肘擱在膝蓋上。
食指和拇指間懸著一罐啤酒,單手撐在地上,旁邊歪扭著幾個喝空的啤酒罐,像垃圾一樣可以被人隨意踢飛。
礦泉水瓶裏躺著堆煙蒂,小提琴琴盒放在一旁。
周圍吵吵嚷嚷,有人拍照,有人聊天,有人喊著“慈山,我愛你”,也有小情侶躲在暗處接吻說情話。
各種聲音吵得傅小鯉頭疼不已,煩亂中,右手被人踩了一腳。
踩他的女孩連聲道歉,“不好意思,我跟朋友在拍照,不是故意的。”
傅小鯉抬眸,冷漠地打量她一眼,不像她。
收回視線,舉起右手,惡劣道,“我的手上了昂貴的保險,踩一腳,要走保險公司。”
女孩羞憤道,“神經病。”
傅小鯉不怒反笑,“是啊。”
我是神經病啊。
我還是怪物。
是變態。
是不該出生的存在。
靈魂上空有人呼喚他的名字,一聲又一聲。
“傅小鯉……”
“傅小鯉……”
那些可怕的、肮髒的記憶就像是臭水溝的老鼠,廚房裏藏著的蟑螂窩,陰魂不散。
突然很想尖叫,但他沒有,隻是仰麵躺在地上,看著頭頂的星空,不怕被嗆死的把啤酒送到嘴邊,啤酒不受控製地撒了他一臉,他理都不理,任由酒液流向他的脖頸,耳廓。
去世的大伯傅霆,奚老師,甚至是金燦燦,他們統統看走了眼,他不是音樂神童,小提琴天才。
他隻是個一口啤酒,一口煙的喪家之犬。
舒伯特的《聖母頌》響起,他愣了愣,瞥頭看向草地上的手機,翻了個身,茫然撿起手機,把手機放在耳邊,按下接聽。
棠月手指靈活地操作鼠標,寫完加班內容,按下提交,聽見了電話那頭的風聲和吵鬧聲,微微一怔,“你怎麽了,傅小鯉。”
思念得胸口發疼的聲音傳來,傅小鯉以為自己在做夢,此刻他仿佛看見了黑暗裏的一線光,迫不及待地想要抓住。
“我錯了,棠月。”
棠月指尖微頓,聽出了醉意,“你在喝酒,身邊還有其他人嗎?”
“我想你了,棠月。”
傅小鯉有些語無倫次。
棠月冷靜下來,“你現在在哪兒?燦燦他們在你身邊嗎?”
傅小鯉搖搖頭,想起她看不見,又說,“我見到害死媽媽的凶手了。”
聞言,棠月瞳孔微縮,再開口時,說不出的冷,“你回慈山,見到傅昂了。”
傅小鯉嗓音沙啞,“棠月,我是不是很沒用,小時候保護不了你和媽媽,長大後,爸爸和蘭希就在我麵前,可我什麽也做不了……”
“媽媽為什麽要生下我呢?”
棠月攥緊了手裏的筆尖,拇指用力到泛白,聲音溫和,“因為梁舒餘愛著你,才把你生下來。”
“你在哪兒,我明天去接你。”
傅小鯉笑了一聲,“不用,我明天早上回甜城。”
棠月耐著性子,問出了最想問的,“你去慈山做什麽。”
混沌的腦子突然清醒,傅小鯉坐起身,揉了揉腦袋,不知該怎麽編出謊話,從小最擅長說謊的人,隻有棠月和陸卓衍。
在他們麵前,他說不了謊話。
“你想去鳳泉監獄,但是因為遇見了傅昂,所以行程發生變化,沒有去成,是這樣嗎?”
嘎擦一聲,棠月手裏的筆尖斷裂,斷口處劃破她的拇指,血流出來。
“嗯。”
“傅小鯉,你管好自己的事情,我的事情,你不用管,你不要總想著幫我,救贖我,我再說一次,在這個世界上,人隻能自己朝著前麵走,如果我陷入某一段泥濘,除了我自己,沒有人能代替我走出來。”
那通電話的最後,傅小鯉給她拉了一首曲子,海頓的《小夜曲》。
她不懂古典樂,但好聽的音樂是相通的,她隻覺得那一刻傅小鯉的演奏和平時不一樣。
不那麽注重技巧性的東西,可能因為醉酒,好多音符錯了,卻是她聽過的情感最為濃烈飽滿的演奏。
結束後,她給傅小鯉鼓了掌。
鬧鍾滴滴答答響個不停,棠月站起身,打開門,去廚房倒杯水。
哪知一開門就看見沙發上憋憋屈屈地窩著個男人。
“……”棠月輕手輕腳地繞開他,不想那男人伸出一條腿攔住她的去路。
“你沒睡覺麽?”
黑暗中,陸卓衍幽亮的眼睛睨她一眼,“睡了,又醒了,起來上廁所,發現你房間還亮著燈。”
棠月麵不改色,“哦,我睡著忘記關燈了。”
盯著她看了會兒,陸卓衍歎口氣,坐起身來,搓了搓淩亂的頭發,“謊話不要留給我,我是真人測謊儀。”
“我喝水。”棠月說道。
陸卓衍站起來,撈起沙發上的抱枕丟她手裏,命令道,“坐著。”
“嗯。”棠月特別乖地坐下,點點頭,布魯從窩裏跑出來,湊到兩人身邊汪汪兩聲。
元寶舔著毛,豎瞳望著他們。
少見的乖順版棠月又出現了,陸卓衍卻覺得並沒有那麽高興,說不上為什麽。
他去廚房裏倒了杯水,居高臨下地把杯子遞給她,看著她接過杯子仰起頭,慢吞吞地喝水。
棠月把杯子還給他。
陸卓衍:“睡覺吧。”
棠月:“嗯。”
還是很乖。
陸卓衍抬起手,揉了揉她的頭,揉亂了一腦袋頭發。
怎麽沒生氣,也不反駁?
很不對勁。
他去廚房放杯子,衣擺被拉住了,轉過頭。
女孩抬起頭,清清亮亮的眼眸望著他,“陸卓衍,今晚你能陪我睡嗎?”
啊?
陸卓衍以為自己聽錯了,挑起眉梢,重複了一遍,“你要跟我睡?”
棠月堅定地點點頭,“嗯。”
開什麽玩笑,接了通電話,就要來睡我?
想得美啊。
陸卓衍站在原地,一動未動,指尖摩挲著杯壁,掀起眼皮,撩了她一眼,一本正經地咳嗽兩聲,“開燈睡覺做噩夢了?”
棠月搖搖頭,“想充電。”
接個破電話還能把電量消耗光,當他是發電機了。
陸卓衍拿起杯子準備喝口水壓壓驚,嘴唇碰到杯子,嚐到一股腥甜的味道,像是血。
放下杯子,指腹摸了摸明顯的黑團,借著房間的燈光一看,杯壁上一道血痕。
“不行就算了,晚安。”棠月放下抱枕,站起身,準備回房間。
剛走出一步,手腕被扣住了。
“等等。”
“嗯?”棠月抬眸望著他,有些懵。
陸卓衍把杯子放在茶幾上,捉過她的手左右檢查,左手什麽也沒看見,又撈起她的右手。
在看見她右手拇指上一厘米長的口子時,沉了臉色,抬起頭,狠狠地剜了她一眼,也不問她怎麽回事,直接握著她的手指,把還在滲血的拇指含進嘴裏,吮吸著血液。
疼痛襲來,卻在心尖勾起一陣酥麻。
棠月眸光微動,別過臉去,不看他,“沒事。”
“還沒事?棠月,你別告訴我,你還在自殘?”陸卓衍吐出她的指尖,鬆開她的手指。
棠月瞳孔一縮,震驚地盯著他,“……你一直知道?”
陸卓衍冷哼一聲,再度將她的指尖放入口腔,用舌尖刮過她指腹的傷口,手的主人像是忘記了疼痛感,愣愣地望著他。
放下她的手,陸卓衍走到電視櫃麵前,拉開抽屜,從裏麵取出醫藥箱。
棠月看著他的動作,完全不知道家裏還有醫藥箱這種東西。
醫藥箱放在茶幾上,陸卓衍敞開腿坐在沙發上,撈過她的手,熟練地拿出包紮的紗布和消毒藥品,語氣冷得掉冰渣,“對,我一直知道。”
“很意外嗎?”
“不想讓我知道,你就自己把尾巴藏好。”
話音剛落,棠月突然靠過來,圈著他的脖子,悶聲悶氣地嗯了一聲,“我會藏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