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不講理
夜晚, 不開燈的房間,兩個膽小鬼互相試探,汲取彼此身上清淺的溫暖。
在陸卓衍凶狠地咬住她舌尖的時候, 棠月撐著他的肩膀,試圖推開他。
“鬆……鬆開……”
陸卓衍感受到懷中女孩的掙紮,混沌忘情的腦子裏崩裂一根弦, 牙尖鬆開她的舌尖,若即若離地吮她的唇瓣。
氣息交融。
像安撫,似誘哄, 引她沉淪下一場親密遊戲。
他啞著嗓子,問, “疼了?”
“嗯。”棠月得以喘氣, 雙手撐著餐桌,指尖緊緊扣著餐桌邊緣,身體後仰, 離他遠點。
原本綁著的馬尾不知何時散開來, 頭發慵懶垂落,冷豔的眼尾藏著一絲羞赧。
盡管眼睛適應了黑暗, 卻看不清彼此皮膚顏色的變化, 陸卓衍錯失了那一瞬間棠月為他點燃的嫵媚。
他沒皮沒臉地笑起來,“都怪你不早點去拔智齒, 幾天沒親了, 我都記著日子的, 你準備怎麽賠我。”
棠月微微震驚,原來最近他跟個修仙居士似的, 坐懷不亂,抱著她都充滿了距離感——
是因為她智齒發炎了。
雖然知道了症結, 但還不如不知道。
狗男人竟然還數著日子,要給她算利息。
棠月脖子連著耳朵齊齊發燙,掙脫他的手,偏頭看著依偎過來的元寶。
元寶自然是不懂剛剛主人和這個男人在做什麽,左右搖晃著尾巴,求摸摸。
一旁的布魯也歪著腦袋,用純潔的狗狗眼望著主人們“汪汪”兩聲。
遲到的羞恥心降臨,棠月整個人像是燒了起來。
偏偏陸卓衍無知無覺,經驗老道地驅逐元寶,推開布魯。
他單手托著她的臉,見她垂著眸子,不與他對視,以為她因為被咬疼了,和他生氣。
掌心拍了拍她的後腦勺,低聲哄,“乖,好好去拔智齒,早晚要疼一次。”
“我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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拔智齒前一夜,棠月收到了葉迪的消息,又要準備演出。
天堂之門的康老板最近開了新的酒吧,拿出雙倍價錢,邀請圖林樂隊去唱半個月,給新酒吧攢攢人氣。
新酒吧的名字讓棠月詫異。
她知道康老板為人爽利,卻不知道他品味特殊。
不知是否為了對應天堂之門,特意給新酒吧取名‘地獄之路’。
棠月倒是不擔心天堂或者地獄,隻擔心她拔完智齒那天能不能去演出,因為麻煩精陸卓衍肯定不會讓她出門。
鳥為食亡,人為財死……
到時候想辦法擺脫陸卓衍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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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卓衍這廂也忙得不行。
之前望興園小區的寵物集體中毒事件,小區物業送來取樣,經過新月醫院的檢測,提取出了有毒成分。
小區的業主們拿著檢測報告,當即以惡意投/毒報了警,警察經過幾天摸查,蹲守,還真發現了蛛絲馬跡,把投/毒目標鎖定在小區的一戶居民身上。
重點就在這個被鎖定的目標袁闊身上,袁闊大學畢業幾年,工作不順,決心辭職考公上岸。
卻因屢戰屢敗心態出了問題,聽不得狗叫聲,總因為別人遛狗,狗叫出聲,和狗主人發生衝突。
衝突最嚴重時,由罵戰升級為武鬥,袁闊一個文弱書生,自然是打不過。
吃了虧,於是心生怨懟,心一橫,決定給那狗下毒,跟蹤了一段時間,對那狗的行動軌跡自是了如指掌。
晚上避開監控區域,直接投了毒。
不曾想,整個小區的狗倒了大片。
對袁闊來說簡直是意外之喜,他沒有任何愧疚之心,隻恨自己被調查。
也因為這件事,袁闊恨上了出具檢測報告的新月寵物醫院。
袁闊進了局子,他家人知曉後,不分青紅皂白,來新月寵物醫院鬧了兩回。
這幾天陸卓衍在籌備新醫院的事情,沒回新月醫院,在電話裏聽林醫院他們說了此事,加強了安保工作,確保自家醫生護士的安全問題。
陸卓衍抽空回新月見一個醫療器材合作方,正巧趕上了袁闊的父母在醫院門口拉橫幅。
紅底白字,血淋淋地控訴新月醫院害他們兒子。
陸卓衍從車裏看了一眼,單手把持方向盤,把車拐進地下車庫,當即報了警。
緣生寵物殯葬和新月合作愉快,之前棠月不想尷尬,主動拒絕了去新月的工作。
這天關景正巧有事,薛羽安排她去。
她難得沒有推辭,直接拿了車鑰匙就走,惹得薛羽看她好幾眼,“怎麽轉性了,平時讓你去新月接寵物,你都推三阻四,忽然這麽熱情?”
“熱情?”棠月車鑰匙往桌上一丟,“要不你去吧,正好我安排下周的客戶。”
“哎哎哎,誇你兩句,你咋還不樂意,去吧去吧,今兒個你嫂子不在家,我得回家給你大侄子輔導功課。”薛羽長籲短歎,“我這是造了什麽孽,還得接孩子。”
“小棠,我跟你說,千萬別結婚,結婚就完蛋,毫無個人時間。”
這個話題,棠月真接不上,低低嗯了聲,又拿上車鑰匙,準備去新月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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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卓衍不知道棠月要過來,樓下鬧得難看,他和醫療器材合作方重新約了時間,拿著手機,對溫雨安排了幾句。
“你們幾個小姐妹,一會兒我安排車送你們下班,樓下的事情,你們別出來。”
溫雨和前台小姑娘重重點頭,“好的,老板。”
“老板,那個叫袁闊的爸爸聽說是精神疾病,所以鬧起來無法無天。”
前台小姑娘接話,“誰知道是真精神病,還是假精神病,要真是精神病家裏人也不管好,拽著個病人來咱們醫院鬧算怎麽回事?”
陸卓衍沒說話,開寵物醫院久了,什麽樣的奇葩沒見過,但這種遷怒式的奇葩倒是頭一回見。
內線電話響起,陸卓衍斜靠著辦公桌,捏了捏眉心,按下接聽。
“老板,棠小姐過來收寵物,被鬧事的那夫妻倆堵了,他們……”
林醫生話還沒說完,隻聽見嘟嘟聲,在電話那頭喂了好幾聲。
溫雨和前台小姑娘湊在一起討論樓下的事情,隻覺得眼前一陣勁風,抬頭就看見一抹黑色跑過去。
“老板。”溫雨喊了一聲,老板這麽慌張,是不是樓下出了什麽大事。
前台小姑娘也慌了神,“警察怎麽還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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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們攔我做什麽?”棠月環抱雙臂,冷臉耷眉地看著眼前的中年男女。
她本來是找林醫生對接工作,沒想到直接被堵住,出不去。
周圍圍了一圈人,保安疏散人群,醫生和護士把自己的病寵和主人都領回辦公室,關上門。
雖然人們都喜歡看熱鬧,但是現代人時間寶貴,工作日帶著寵物來看病的,大多也是請假過來,實在沒那麽多時間管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熱鬧看一會兒也就過了。
中年男女為首的五人,堵在林醫生的辦公室門口,林醫生已經升級為這一層樓的負責人,這種事情確實在林醫生的職責範圍內。
棠月不清楚具體出了什麽事情,但從中年男女混亂的語言裏,大致拚湊出事情的麵貌。
心裏有了底,又是醫鬧。
這年頭,開醫院麻煩,沒想到開寵物醫院也這麽多事兒。
“你們醫院害了我兒子,不給我們個說法,我們天天來!”中年女人瞪著一雙眼睛,眼神凶狠,像是恨不得從棠月身上剜一塊肉。
林醫生擔心地扯了扯棠月的袖子,“棠月,我拖住他們,你一會兒從那邊溜走。”
“不用,這種連地痞流氓都算不上,沒事兒。”棠月反過來安撫林醫生,敵不動,我不動。
見中年女人罵得口幹舌燥,不停喘著粗氣,棠月倚著牆,擰開礦泉水瓶子,送到嘴邊,仰頭喝水。
眼角餘光瞥見中年女人盯著她喝水的動作,棠月惡劣地放慢吞咽動作,喝完了水,拿出和人插科打諢的語氣,笑著開口,“做惡人總要理直氣壯一點,不然心虛跳腳,挺沒麵子。”
中年女人怒氣飆升,“你胡說八道什麽!誰是惡人?你個年輕小姑娘,嘴巴放幹淨點!”
之後,又是一番唇槍舌戰。
林醫生在旁邊都看呆了,愣愣地望著棠月,在她印象裏,棠月一直清清冷冷,話少,沒想到罵人的時候,音量不大,語速不緊不慢,專挑人軟處罵,句句誅心。
那兩夫妻和她對罵,她竟然還能條理清晰地回擊,遊刃有餘到林醫生懷疑棠月這本事是從小習得的童子功。
兩夫妻的同伴被保安控製著,其中一個壯漢想衝上來揍棠月,這給林醫生嚇壞了。
一方麵擔心棠月,另一方麵她看見棠月從她的工作台抄起一把手術剪刀。
剛剛棠月吵架的架勢,讓林醫生幾乎不會懷疑,要是棠月動手,絕對心狠手辣,並且因為是法醫專業出身,還能避免對方身上要害。
太瘋了。
林醫生趕緊上前阻止。
然而有人比她快了一步,棠月拿著剪刀的手腕被人捉住,男人微微用力,剪刀掉落,男人另隻手在空中穩穩接住剪刀,若無其事的把剪刀放回工作台,朝著林醫生使了個眼神。
林醫生背脊一涼,這是她升職後的分內工作,卻耽誤了幾天都沒處理好,陸老板看著很生氣,太嚇人了。
棠月仰起頭,抬眸望著陸卓衍,眼裏充滿了莫名其妙,“做什麽?”
恰好警察在這時趕到,當即把要動手的壯漢製服在地,林醫生趕緊上前和警察分說細節。
警察控製住局勢,聽完林醫生和幾個被嚇到的病寵家屬的陳述,帶走了鬧事的人。
陸卓衍帶著火氣,剛剛棠月那副模樣,讓他生出後怕,生怕她會動手。
對方雖然不高,但好歹是個男人,力量懸殊,又帶著強烈的攻擊目的,她受傷怎麽辦?
棠月瞪著陸卓衍,偏頭看了一眼工作台上靜立的剪刀,“你以為我會拿剪刀動手?”
陸卓衍麵色冷峻,想說‘沒有’。
棠月卻冷著臉,低聲譏諷,“你當我還跟過去一樣衝動?”
“陸卓衍,沒人比我更知道健康且自由活著的可貴,我不會動手。”
他的一顆心,又被容嬤嬤的針狠狠刺了一下。
林醫生回辦公室拿手機,準備跟陸卓衍說一聲她要去警局配合做筆錄,卻見辦公室裏氣氛不對勁。
小護士齜牙咧嘴地聳聳肩,活用肢體語言和豐富的麵部表情,試圖傳達八卦訊息。
但是,林醫生看不懂,想了想措辭,“老板,剛剛多虧了棠月,我不擅長吵架,剛剛差點又被罵哭。”
“我想起第一次見棠月的時候,也是遇到醫鬧,我被氣得隻能哭,她還給我遞了紙巾……”
“您把這麽重要的位置給我,我卻還是過於軟弱,沒有處理好這件事,實在是愧對您對我的信任……”
陸卓衍橫她一眼,“怎麽,你想引咎辭職?”
林醫生語塞,她絕無此意,就是挺挫敗,覺得自己無法進入管理層,連這麽件事都管不好,何談將來在陸老板的分院競爭院長職位。
“這次事情是意外,但你處理不當也是事實,你先去處理吧,讓我看看你的能力。”
陸卓衍看著林醫生,語氣散漫,卻帶著不容置喙的威嚴,氣場過於強大。
林醫生心驚不已。
“你跟我過來。”陸卓衍鬆開棠月的手腕,轉過身,走在前麵。
林醫生拿了手機,看見棠月跟上了陸卓衍的步伐,這才反應過來——
剛剛陸老板拽著棠月手腕的樣子,會不會太過越界了。
剪刀都放下了,至於一直拉著棠月的手腕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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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去了7樓,溫雨看見他們,主動要去泡茶,但陸卓衍擺擺手,讓她不必麻煩。
在溫雨疑惑的眼神裏,辦公室大門闔上了。
這間辦公室和棠月第一次進來沒什麽區別,黑白灰為主,唯一的一抹亮色就是辦公桌上麵黃色的皮卡丘保溫杯。
棠月盯著杯子瞧了一會兒,想起這是她的保溫杯,不知何時開始,被陸卓衍據為己有。
甚至偶爾還要用這個保溫杯給他泡上一杯蜂蜜柚子茶,讓他帶在路上喝。
平時在家,陸卓衍嫌棄她做飯難吃,不讓她做飯,隻讓她洗碗,但其實也沒兩個碗,用過的鍋具和菜板,他在做飯之餘就洗幹淨了。
她能為陸卓衍做的,也隻有這麽一點小事了。
但是剛剛,最直觀的情緒無法騙人。
棠月眼裏淬著冷光,率先發難,“陸卓衍,你根本不信我。”
陸卓衍被這目光灼傷一瞬,慍著怒氣,反唇相譏,“棠月,你又相信過我?”
針尖對麥芒。
兩人瞪著對比,對峙著。
良久過後,棠月偏過頭去,餘光裏橫過來一條手臂,接著下巴被錮住,那人使勁兒,硬要把她的臉掰回去。
她知道,陸卓衍又要像過去一樣,強迫她直視他的眼睛說話。
可是這一刻,她執拗著不看他。
因為……
她無法回答陸卓衍的問題。
陸卓衍從容不迫,指節輕蹭她的臉頰,輕挑一笑,“我猜猜你在心虛什麽。”
“心虛到連看我都不敢。”
“因為你不信我。”
“對吧,棠月。”
“那你呢!”棠月轉過頭,狠狠地瞪著他,自從陸卓衍闖入她的生活,有些克製的情緒,悄然鬆動。
她變得會生氣,會渴望溫暖,會嫉妒,重要的是,會變得像個有情緒的正常人。
過去是因為陸卓衍。
現在又是因為他。
她不能容忍自己變成那樣。
因為……
夢醒之後……
她的生活裏,沒有陸卓衍。
女孩眼睛微微發紅。
總是倔強,冷眉冷眼的棠月,即便死死地盯著他,也擋不住她眼睛發紅的事實。
是因為她不信他?
還是因為他不信她?
或者兩者皆有,陸卓衍無聲地歎了口氣,鬆開她的下巴,轉而用指節摩挲她泛紅的眼角。
哼笑一聲,“窩裏橫。”
“我沒有。”棠月漫長的人生裏,很少會出現幼稚的一麵。
但此刻她的情緒,她反駁的語氣,不自覺的帶上了一種天真的執拗,顯得像個小孩子。
陸卓衍率先低頭,攬過她的腰,掌心托著她的後腦勺,把她的腦袋貼著他的胸膛,“好好好,你沒有。”
話音剛落,衣袂窸窣,陸卓衍垂眸,扯了扯嘴角,無奈悶哼一聲,“我說,寶貝,能不能輕點兒,一會兒從這兒出去,要被人看光了,我不要麵子的啊。”
“你閉嘴,誰是你寶寶,寶貝的,再亂喊……”棠月牙齒鬆開他的喉結。
陸卓衍怔愣一瞬,微微吃痛,反應過來,“挺能裝啊,棠月。”
“那晚我發微信說‘晚安,寶寶’,你看見了。”
棠月搖頭,倔強道,“沒有。”
陸卓衍單手勾著她的腰,另隻手撐著辦公桌,垂眸看她,“行吧,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