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不講理
棠月脫口而出, “陸卓衍。”
聞聲,男人回過頭,看見棠月時, 臉上露出一瞬的吃驚,轉瞬恢複冷臉,嘴角牽起抹弧度, 半笑不笑的,帶著點嘲諷,“真巧啊, 棠小姐。”
直接屏蔽他的嘲諷,棠月盯著他的行李箱, “你去哪兒?”
行李箱滾輪滑動, 陸卓衍慢吞吞地朝她走來,在離她隻有三步距離的地方停下,下巴頦兒朝下, 點點行李箱, “看不出來麽?”
雖然是安全距離,但他的那種懶散中帶著倨傲的目光, 壓迫感過於強大。
棠月忍住了後退的腳步, 隻抬起頭望他一眼,卻又不自覺偏頭, 逃避他略帶責問的視線。
明明是她在問他的去向。
倒像是他找她要個解釋。
棠月被腦中的這一想法驚到了, 來不及過多思考, 下巴被溫熱有力的指腹捏住。
她微微一怔。
記憶如潮水,瞬間將她淹沒。
過去上百次的對視練習, 早已刻錄成肌肉記憶。
棠月轉了轉眸子,壓抑著鼓噪的心跳聲, 迎向他晦暗不明的目光。
平靜地問出第二遍,“你去哪兒?”
突然,視線相接。
身體保持著安全距離。
但,目光卻跨越了安全距離。
陸卓衍似笑非笑,語氣中隱藏著一絲咬牙切齒,“去蓉城出差。”
“哦。”陸卓衍的拇指貼著她的下巴,熱度幾乎要傳遞到下唇,棠月隔著他的衛衣袖子扣住他的手腕,拇指卻被他的凸起的腕骨骨頭硌了一瞬。
講道理讓他放手,出口卻禿嚕成了,“疼。”
陸卓衍挑眉。
忽然撒什麽嬌?
鬆開她的下巴頦兒,眼尾掃到她眯了眯眼,黑黝黝的眼珠裏沒有半絲情緒。
頓時他臉色有些難看。
這家夥眼珠又黑又圓,小內雙,偏偏眼型狹長,眼尾稍稍上揚,帶著彎小鉤子。
笑起來又純又乖,不笑的時候,用那眼睛平靜地審視他人,野性在她眼中蟄伏。
冷冰冰的女人,下巴頦兒的皮膚溫熱細滑。
細膩觸感猶自停留在指尖,陸卓衍手抄回兜裏,指腹無意識地摩挲。
就在這時,機場廣播響起,甜美溫柔的工作人員在廣播裏通知乘客登機檢票。
此次航班為桐城飛往甜城。
……
“到蓉城的飛機,要在十二點之後了吧。”棠月又看了一眼他的行李箱,堂而皇之地後退兩步。
躲什麽。
陸卓衍不悅皺眉,拿出手機,假眉三道地看了一眼時間,“次次都晚點。”
“那我先回家了,拜拜。”棠月抬起手,朝他揮了揮。
“……”陸卓衍慢條斯理地把手機揣回兜裏,伸手夠過她手裏的袋子,分量挺沉,也不知道買什麽了。
棠月模仿他,歪了下頭,疑惑地望著他。
“懶得等,困了,回家睡覺。”陸卓衍麵不改色,把她的袋子放在自己的行李箱上麵,推著走。
棠月:“不出差沒關係麽?”
陸卓衍眼底看不出情緒,慢悠悠地說,“又不是多重要。”
不是很重要的出差,卻要在大晚上離開,陸卓衍還在生氣,所以不想見到她吧。
要不是她正巧遇到,等她回到桐城,陸卓衍人都在蓉城了。
那她連當麵和他說一聲生日快樂的機會都沒有了。
陸卓衍走在棠月右邊,行李箱推在左邊,打量了一眼她的穿著,還有背著的那個斜挎包,斜挎包的帶子壓著夾克,貼出腰線。
“我沒開車,棠小姐,拚個車唄,反正我們住得近。”
“好。”棠月雙手得到解放,捧著手機約到一輛車。
今晚車輛出奇少,前麵還排著28個人,棠月之所以約到這輛車,是因為司機想要避開平台走私單,這樣可以免除平台的服務扣費。
如果是平時,棠月肯定二話不說就拒絕了,但現在陸卓衍在身邊,棠月沒意識到她心底的安全感,悄然滋生。
棠月捧著手機和司機溝通車費。
她從小擅長砍價,對付這種坐地起價的司機,遊刃有餘,幾番對陣。
最後司機妥協了,誰讓棠月是唯一一個接受避開平台的客戶。
「行吧,看在你朋友過生日的份兒上,99,不能再少了。」
「成交。”」
前方直行100米有根柱子。
陸卓衍斜眼睨了眼棠月,從剛剛開始一直捧著手機聊天,忽然就起了壞心思。
待會兒腦袋撞到柱子,我可不管你。
還要笑話你。
陸卓衍惡劣默數棠月將要撞到柱子的步數。
一步。
兩步。
……
這個奇怪的女人,就察覺不到前麵有障礙嗎?
這是要不撞南牆不回頭。
陸卓衍無語,伸出手,要去扯她馬尾,“喂,我說你看著點……”
話還沒說完,肩膀忽然被溫熱的觸感蹭了蹭。
她直接走過來,撞到了他的肩膀,完美避開柱子。
“怎麽了?”棠月視線從手機裏抬起,側過頭來看他。
陸卓衍沒好氣的,“你上輩子是小浣熊還是屎殼郎啊,這輩子才轉生成人。”
棠月不解,“上輩子積累功德這輩子才能當人吧。”
“為什麽這麽說?”
陸卓衍勾了勾唇角,哼笑一聲,“他們都是360度視野的動物和,昆蟲。”
棠月咂摸片刻,回過味兒來,陸卓衍拐彎抹角地罵她走路看手機。
“我用眼角餘光看路了。”說著,她腳步一轉,麵朝著他,倒退前進。
豎起兩根手指,手指沿著眼尾在空中滑拉一下,演示給他看什麽叫眼角餘光。
“生日快樂,陸卓衍。”
話題跳轉如此突兀,陸卓衍腳步微頓,兩步走到她麵前,抬起手,指尖戳了下她的額頭,視線落在靠近的網約車上。
“謝了,棠月。”
-
網約車司機是個年輕小夥,一上車,司機小夥透過後視鏡看了一眼陸卓衍,笑眯眯地說,“帥哥,生日快樂啊。”
陸卓衍:“?”
桐城的司機無論男女老少,自來熟,愛聊天,管你來自哪兒,管你現在幾點,隻要上了他們的車,就能拉著你閑話家常,從南侃到北。
司機小夥明顯也是這樣的桐城人,嘴皮子特溜,跟誰都自來熟,“嗨呀,剛剛跟你女朋友聊車費的嘛,大晚上我收二百也不過分吧,但你女朋友忒能砍價了,還說朋友過生日,讓我給個88發發的價,我見過最猛的砍價不過就是砍一半,她直接奔著四折去!”
“後來我想著99不是更吉利,長長久久,她也同意了。”
“今兒是你生日吧,帥哥?”
陸卓衍很少語塞,棠月在關車窗,風吹亂了她的頭發,她隨手撥了撥。
車窗關上,棠月靠著椅背,閉目養神,似乎對司機小夥的話毫無興趣。
收回視線,陸卓衍摸了摸鼻尖,“昂,我生日。”
-
回到家裏,12點已過,棠月在車上提前知道元寶和布魯現在都在許皓家裏。
陸卓衍在換鞋,“明天我去把那倆接回來。”
算上周五上班,棠月離家不過三天,覺得家裏似乎多了些沒見過的東西。
比如鞋櫃裏陸卓衍的拖鞋,他換上後,又從鞋櫃裏拿出一雙毛茸茸的淺藍色貓耳拖鞋,“看我幹嘛?你不換鞋?”
棠月眨了下眼睛,沒動靜,“我的拖鞋,不長這樣吧。”
陸卓衍高傲地瞥她一眼,假模假樣的誠懇,“愛穿不穿,你那拖鞋醜得影響我心情。”
雖然棠月很想和他掰扯幾句,超市打折促銷9塊9一雙的拖鞋,圖的不就是個實惠,醜點兒怎麽了。
但是,介於他才剛剛過了生日不到半小時,忍了。
棠月穿上了溫暖的貓耳拖鞋。
家裏的變化,確實有點大,陸卓衍真能折騰。
碎花沙發,玻璃茶幾,古樸厚實的餐桌,豬肝紅的椅子,電視和空調上麵的防塵罩,全部換了。
新沙發簡約輕盈,茶幾無論從色彩還是款式,明顯與沙發配套。
茶幾周圍鋪上了地毯,地毯上散落著柔軟的團墊。
茶幾上放置著四方格的零食盒,四格四物,糖果、幹果和蜜餞不一而足。
設計感十足的胡桃木餐桌上麵,擺放了一個藍紫色的玻璃花瓶,裏麵安靜地躺著鮮豔的紅玫瑰。
……
如果不是牆紙和元寶的貓爬架還在,棠月真以為走錯了屋子。
她忽然想起來,其實陸卓衍骨子裏是個很浪漫的男人。
會裝點生活,提升生活舒適度,也享受改變生活的過程。
在瓦蘭巷的時候,他會把紅豔豔的石榴籽,在盤子裏擺成圓圈。
冰心的書裏寫小桔燈,陸卓衍會做一盞盞的柚子燈。
院子裏將死未死的玫瑰樹,在他的照顧下,隔年玫瑰就開滿了枝椏。
玫瑰壓枝頭,美得嬌豔,奪目。
可惜。
他沒看見。
“舊家具呢?”棠月眼底一片淡色陰影。
陸卓衍到嘴邊的“扔了”,及時打了個彎兒,“讓賴子那邊過來拉走了。”
賴子是雨花巷那個被他誤會成虐狗人的傻子。
舊家具比賣紙箱一類的廢品值錢,棠月沒想到陸卓遠還記得賴子,也沒有刻意給對方錢財聊表同情,而是用這種方式給別人一點體麵的幫助。
“你走的時候,這些家具錢,你別指望葉迪能給你補差價。”
“那我還真是虧死了。”陸卓衍把行李箱推回房間,關了門,在屋裏換衣服。
換衣服不過幾分鍾,當他扒拉著頭發出來時,客廳裏一片漆黑,隔壁次臥房門緊閉。
“棠月?”
搞什麽,這女人想蒙混過關?
他還沒質問她去甜城的事情呢。
嘎擦——
黑暗裏亮起一簇微弱的火苗,火光照亮了方寸距離,也照亮了棠月。
她捧著個杯子大小的生日蛋糕,上麵插著根蠟燭,手裏的打火機靠近蠟燭,點燃。
“許個願吧。”
陸卓衍別過臉去,心裏酸酸澀澀。
這些年,他其實不喜歡過生日,陸家每個人都要在那天提醒他,他成了孤兒的事情。
在這個世界上,沒有父母的小孩,自動成為孤兒。
去許皓家,為了那一碗有溫度的長壽麵。
但是許皓他們同樣擔心他想起不愉快的事情,不會給他準備蛋糕。
他知道,隻要他開口,很多人都會把他的生日宴安排得熱熱鬧鬧。
有蛋糕,有朋友,有祝福。
但是那些人又都知道他的情況,他不開口,沒人又敢這麽給他準備驚喜。
擔心驚喜不成,反倒是惹人不快。
可是,他說出口了。
有什麽意義呢?
許皓罵他就是個矯情貨。
一點兒沒錯。
“怎麽了?”棠月見陸卓衍遲遲沒有動靜,抬起頭望著他,“是蛋糕太小了麽?大的我帶不了,以後給你補……”
“以後你會有更大的蛋糕。”
沉侵在渾身泡溫泉的情緒裏,陸卓衍仍是注意到棠月把“給你補”,換成了更為籠統的說法。
沒有以後,隻有現在,如此短暫的時限,就跟合約情侶似的。
陸卓衍抬眼,走到她麵前,挑起一邊眉梢,“太小了。”
棠月無聲歎了口氣,大少爺就是麻煩。
嘴上卻幹巴巴的哄,一點兒不真誠,“將就一下。”
陸卓衍一臉紆尊降貴地彎腰,掀了掀薄薄的眼皮,視線與棠月齊平。
“給你個麵子。”
說完,閉上眼睛,做出許願的架勢。
燭火搖曳,橙黃色的光暈灑在他臉上,睫毛出奇的長,棠月想伸手去丈量一下。
那雙眼睛倏忽睜開,桃花眼分外漂亮,眼睛裏閃過一絲不懷好意。
“我許了個願。”
說完這句,她聽見“呼”地一聲,燭火熄滅,空氣裏留下淡淡的焦味。
棠月想拿出手機點亮屏幕,借光去開燈,手腕卻被扣住了。
“還有73天,你每天要吻我,我剛許的願望。”
棠月驀地睜大眼睛。
雖然她知道這七十多天裏,接吻是早晚的事情。
要達到陸卓衍的要求,甚至那件事也是早晚要做的。
但是。
有一點突然。
像是在給她緩衝時間,空氣裏曖昧與尷尬悄然滋生。
雖然棠月敢在陸卓衍喝醉斷片的時候,在黑暗裏強吻他。
雖然現在也是在黑暗裏。
雖然他們的初吻也是在黑暗裏……
陸卓衍的距離不近不遠,濃鬱的男性荷爾蒙氣息與白茶淡香交融在一起,分外刺激人的感官。
黑暗裏,桃花眼閃出危險的目光。
“嗯。”
棠月輕輕點了一下頭。
下個瞬間,灼熱柔軟的唇瓣準確覆上她的唇。
同樣灼熱的呼吸,輕輕纏繞著她。
心跳聲震耳欲聾。
此刻,他們是在清醒的狀態下接吻。
棠月仍舊單手舉著蛋糕,像是橫亙在他們之間的結界,誰也不能越界。
陸卓衍不知是否也默契地遵守了這一準則。
她沒有閉眼,適應了黑暗的眼睛,承接著陸卓衍放大的五官,他閉著眼睛,鬆開了她的手腕。
他就那麽彎著腰,單手抄在運動褲兜裏,另隻手隨意捏著手機,食指有節奏地叩擊著手機背麵。
漫不經心,又遊刃有餘。
輕佻地像個公子哥。
棠月的唇瓣被吮/吸了一下,不由得退縮。
然而那人半點不給她後退的機會。
直接用舌尖/頂/開她的唇齒,勾/纏她的舌尖。
趁勢胡作非為。
這和上次棠月強吻陸卓衍的感受完全不同。
她的心髒仿佛要跳出胸腔,總是偏冷的體溫,像是一下子熱了起來。
耳朵,臉頰,飛速發燙。
對於換氣和呼吸,棠月不夠熟練,任由他擺布。
她又想退出,身體不由自主地朝後仰,腳步後退。
腰被一把扣住。
灼熱的掌心貼著她的後腰,力道不輕不重。
看似給足了棠月進可攻,退可守的空間。
舌尖被咬了一下,微微刺痛。
可是陸卓衍絲毫沒有放開她的打算,即便她因為胸腔裏所有空氣被吞噬,快要溺死。
他還是用柔軟的嘴唇,強勢地吞噬她。
感官刺激,加上缺氧,棠月皮膚上迅速起了一層雞皮疙瘩,腿微微發軟。
陸卓衍這個混蛋!
他微微站直了身體,掌心拖著她的腰,扶著她往上拔。
這種被掌控的姿勢,令棠月不得不踮腳,仰起頭,脖頸繃直,像是拉滿的弓。
很快,氧氣盡失,棠月覺得自己像條瀕死的魚。
指尖卻堅強地攥著手裏的蛋糕。
最後一眼裏,陸卓衍另隻手仍舊散漫地叩擊著手機。
終於……
棠月閉上了眼睛,耳邊水漬聲和呼吸聲放大。
在她閉眼幾秒後,陸卓衍睜開了眼睛,離開她的嘴唇,指腹撫摸她的唇瓣,擦去水漬。
“給你十秒鍾換氣。”
“然後,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