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滋事

陸廣謙覺得自己這幾日格外不順。

先是自己季考時的文章被閱卷先生尋到了錯字,將“坤”誤寫成了“紳”,兩個字雖隻差了個偏旁,意思卻是天差地別,錯別字誰沒有幾個,原也不算太打緊的,扣幾分行文分便罷了。隻不過最近司業主抓學業不端,態度不正者,他的卷子也不知如何被司業看個正著,並著其他幾處錯誤,直把司業氣的胡子都要翹起來,大罵“狗屁不通”,當場判了個丁等。

他心裏不快,一肚子怨氣無處可瀉,便約了平日裏膽大的幾個酒肉朋友瞞著家裏偷偷去了秦樓楚館散散心,卻不知道是被哪個嘴碎的看到傳到了陸尚書的耳朵裏。

本就旬考成績不佳,這下可好,老賬新賬加在一起,陸尚書直接氣得怒發衝冠動了家法,結結實實打了一頓。

第二日陸廣謙連床都下不了,隻好告假修養。

等傷好了去上學,教院裏的狐朋狗友怎麽會猜不到他在家挨了打,各個不留情麵的好一頓嘲笑。

始作俑者正一派悠閑地坐在旁邊的教院裏看著陸廣謙被同窗嘲笑。謝行止正襟危坐,臉上帶著溫和笑意,光打在他身後,將他的臉映得清晰深刻,像是一副極細致的水墨畫,形韻皆有,風華絕代,偷看他的同窗不由得臉紅耳熱。

陸廣謙估計想不到那日在包廂裏大放厥詞時,被謝行止路過的好友全聽了進去,回了包廂便向謝行止學了個惟妙惟肖。

從小到大這樣的酸話謝行止聽的多了,一個一個都要親自追究,那就不要幹別的了,慣常遇到這種事兒他一笑便過,偏他這次不想輕易就這麽算了,便借著季考順手推舟略微給陸廣謙使了些絆子。

謝行止冷哼一聲,心道尚且自顧不暇的東西,還敢大言不慚說要幫襯別人。

因著陸廣謙自身難保,最近也沒時間騷擾裴璟,倒是給方啟瑞鑽了空子。

自從那日見到裴璟後,他便四處打聽學院裏有沒有這個人。方啟瑞見裴璟穿著講究,不似普通人家的子弟,便猜想應也是蔭監,於是便向各年級認識的幾個朋友打聽,卻在描述裴璟特征時卻犯了難,姓甚名誰哪個年紀方啟瑞是一概不知,最後想了半晌說:“麵相十分精致,很是秀氣。”

幾個好友聽完,麵麵相覷,無語道:“這樣的人若是有,在國子監內應是知道人也不少,長相清秀的那幾個,我們都大約也見過,沒道理啟瑞兄不認識。”

因著裴璟家世不顯、學習也不是頂好,又不好交友,國子監裏知道他的人屬實不多,所以很是費了一番功夫也沒有線索。

總算是有一天,和裴璟同在崇誌堂的馬彰然一拍腦袋:“好像我就在我隔壁教院有個小美人,和魏勉關係不錯,名叫裴璟,平日裏不多言多語,很是安靜,故而一時半會兒我還真沒想起來。”

於是方啟瑞便趁著自己下午沒課,掐著裴璟快下課的點來一探究竟。

“喏,就是他,坐在後麵穿墨藍色袍子的那個。”馬彰然借著出恭的由頭和方啟瑞出來碰麵,倆人站在橋上給方啟瑞指人。方啟瑞循著馬彰然手指的方向看去,正是自己找了多日的人,現下正規規矩矩的聽著先生講課,邊聽邊伏在書案上專心記著什麽。

“正是他。”方啟瑞緩緩摸著下巴。

“若不是因著啟瑞師兄要找他,我還真沒注意到這麽漂亮的一個小美人。”馬彰然笑問“看著是個安靜老實的,怎麽招惹我們方公子了。”

“多謝彰然師弟幫忙,改日請你去喝酒去。”方啟瑞並不正麵回答,背著手站在橋上,天近黃昏,他的神色晦暗不明,讓人猜不透情緒。

馬彰然見狀並不多問,隻覺得方啟瑞有些陰晴不定,便同方啟瑞告別趕忙回了自己的教院。

方啟瑞是驃騎大將軍的老來子,從小到大嬌慣寵溺,因而養的性子很是說一不二。在國子監內也是頗能惹事的主兒,是繩愆廳的常客,因著父親顯赫,監丞本就不敢拿他怎樣,又兼著自小習武,對著那些打手板之類的小打小鬧的懲戒並不放在心上,最是讓監丞頭疼。

待下課,裴璟背著書匣走到教院門口時有人擋住了他的路,來人很高,裴璟入目先看到一身質地精良的絳紫色綢緞襖子,順著抬起頭,看到一張熟悉的臉。裴璟心裏一抖,心想這祖宗怎麽這樣大的火氣,竟找到了這裏。

“還記得我是誰嗎,裴璟?”方啟瑞長得凶,語氣也森然。

裴璟見這人語氣不善,麵露凶光,像極了饑腸轆轆正待捕食的野狗,嚇得腦子宕機一團漿糊,眼圈有些泛紅像是要掉淚,機械性地回答:“記得,是那日下學後在路上碰到你了。”

方啟瑞見他一副嚇破了膽子的鵪鶉樣,嗤笑道:“這會子知道怕了,當日問你姓名怎麽不答,讓我好找。”

裴璟不知如何作答,索性繼續裝鵪鶉。

下學的教院越來越多,方啟瑞在人家門口堵人,好奇打探的目光越來越多匯聚到這邊,方啟瑞不耐煩,便喊著裴璟跟他去教院後麵偏僻的地方聊。

裴璟見已經被人找到這裏了,明白自己的老底已被摸了個分明,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廟,遂放棄抵抗,乖巧的跟在方啟瑞屁股後頭去了。

一旁的魏勉見到這個情況慌了神,方啟瑞惡名在外他是知道的,生怕裴璟被人欺負,慌亂中隻能想到去找崇誌堂堂主求助,便急匆匆的衝著去了堂主辦公的敬一亭。

待上氣不接下氣的向劉堂主說完始末,劉老頭兒便皺起眉頭發起了愁,他不想管,也管不了。方啟瑞之所以在國子監內橫行霸道,很大一部分原因是驃騎大將軍極為護犢子,他隻是崇誌堂的堂主,是怎麽都管不到誠心堂的人的,又加上裴璟也隻是個六品官員之子,真被打了也翻不出多大浪花來。

“這不是你也不確定打沒打起來嗎,若是真有這事自有監丞處理。”劉堂主**浸官場多年,很懂得推脫之道。

“那怎麽辦啊老師,你一向知道的,裴璟就是個乖巧聽話的主,他斷不會去惹事的。”魏勉著急道。

謝行止正從祭酒院裏出來,撞見了這一幕,聽到熟悉的名字心念一動,話便脫出口來:“不如我陪師弟同去一趟吧,真有什麽齟齬,啟瑞我一向是能勸住的。”

“好好好,行止啊,便麻煩你去看一眼罷。我這裏有事,實在是走不開。”劉堂主正愁魏勉在此處賴著不走,忙不迭地接上話。

“謝…謝謝公子。”魏勉感激的看向自己的偶像,因著激動斷句都不利索。

“便請魏師弟帶路了。”謝行止道。

魏勉小雞啄米樣地點頭,忙走到前麵給謝行止指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