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瞄準頭

五天後,日落時分。

一群穿著粗布衣裳的老少爺們一股腦鑽進茶館。

“大胖豬,快上茶,壯火茶!”

“給我也來一碗。”

“我也要!”

“掌櫃的,昨天剩的半碟豆幹,辛苦再端出來。”

大憨提著鐵皮茶壺出來,給每人擺上茶碗,倒上滿滿一碗黑乎乎的茶湯。

茶湯賣相很差,但是坐在桌邊的客人非但不嫌棄,反而眼神十分熱切。

一個熟客脫下褂子,露出精瘦的膀子,嘬了一小口滾燙的茶湯,長吐氣道:“爽!這壯火茶一口能頂大葉茶一桶,喝上一碗能多扛五十袋大米!”

“掌櫃的說了,這裏麵有百年地龍根、拳頭大的獸寶,這在雲英城可是獨一份!”

“盧掌櫃?”

盧通正坐在櫃台後麵,擺弄從王誠家借來的手弩,隨口應道:“啥事?”

“這麽好的茶湯隻賣五文錢,不怕我們這群大老粗把茶館喝沒了?”

盧通笑著道:“沒見過世麵,這就是加了點藥鋪的藥渣子,你們放開了喝,喝十碗送一碟鹵豆幹。”

“盧掌櫃大氣!大胖豬,我們十個人是一起的,快上豆幹。”

盧通搖了搖頭,擺手示意大憨給他們上一份豆幹。

一碗大葉茶兩文錢,成本一文多。

一碟鹵豆幹五文錢,成本兩文不到。

而一碗壯火茶五文錢,成本和大葉茶一樣。

因為壯火茶本來就是大葉茶,兌上免費的藥渣子一塊熬出來的。

藥渣子是從苦美芹的藥鋪挑來的,不要錢。

這幾天每天下午,盧通都穿上最貴的衣服,帶上大憨去一趟苦美芹的藥鋪。

自古流言最勾人,寡婦門前的流言更是傳得多、傳得快。

連盧通都沒有想到,他才第二次登門,馬欄坊就開始有閑話,說苦美芹傍上了外麵的大修士。

很快又有了其他流言,苦美芹得了一道很珍貴的丹方。

盧通專門去街角找閑坐的老太太,笑嗬嗬地解釋過,他隻是小茶鋪的掌櫃,過來就是挑一點藥渣子熬茶。

但是經過他的解釋,馬欄坊的街坊反而更加斷定,苦美芹肯定是今非昔比了。

折騰了五天。

茶鋪的生意翻了幾倍,每天太陽下山後,都有一夥靠賣力氣維生的普通人,過來喝壯火茶。

藥鋪的生意也變好了,馬欄坊裏本來信不過苦美芹的街坊,也開始找她買藥。

隻剩下王誠的婚事還沒有著落。

盧通感覺短則三五天,長則半個月,王誠爹娘的態度一定會改變。

畢竟不怕死的多,不愛錢的少。

隨著外麵街道上的燈火亮起,茶館裏的客人陸續離開。

隻剩下最角落還坐著一個長脖子的身影。

盧通把手弩放在抽屜裏,拄著拐杖過去,坐下道:“你怎麽來了,說好了你不能來茶館!”

鳥毛滿不在乎地揚起下巴道:“怕啥,最近茶館這麽多生人,多我一個不多。我今天去過那家藥鋪,你選的肥羊是那隻女半妖?”

盧通心裏猛地一跳。

自從那天分開後,他還是第一次和鳥毛碰麵。

“你跟蹤我?”

鳥毛瞪大了眼睛,有些不滿地抱怨道:“什麽跟蹤不跟蹤的,還不是為了早點下手。給,幼蟲都準備好了。”

鳥毛抬起左邊翅膀,用兩根長羽毛從翅根下掏出一個黑色瓶子。

盧通一把抓過瓶子藏在桌子下,左右看了幾眼,確定沒有任何人發現後才鬆了口氣。

“你瘋了!這種東西能見光?”

“怕啥,這麽多次了都沒事,再說這裏可是你的地盤。”

盧通沒有再說話。

垂在桌子下麵的手,反複摩挲著冰涼的琉璃瓶。

瓶子裏裝著血甲蟲的幼蟲。

這種小蟲子進入修士或者妖的體內,會潛伏在血肉裏,吞噬氣血、法力,最後奪走性命。

成年的血甲蟲,體內有豐富的氣血和靈氣。

蹄子、鳥毛得到的邪法就是,利用別人的性命來培育血甲蟲,等成熟後再引誘出來煉化成蟲。

盧通不是蹄子。

他有其他辦法賺錢,不想再幹這種過一天少一天的勾當。

“鳥毛,等攢夠錢,我們都突破築基境,你想幹什麽?”

鳥毛瞪大眼睛,脖子伸得長長得,有些亢奮地說道:“突破築基境?嘿嘿,蹄子,你說一個築基境的修士能養多少血甲蟲?”

盧通勉強擠出一個笑臉,搖頭道:“都築基了,還不收手?我們那時候說好的,突破築基境後想辦法加入一頁宗,從此……”

“那可不行!”

鳥毛打斷盧通的話,一雙小眼睛瞪得凸出來,急切道:“我們先天有缺,修行功法遠比不上修士。你還好,好歹算大半個人,我的修行速度還不如別人十分之一。”

鳥毛的聲音越來越大。

盧通趕緊安撫道:“我就隨口一說,你以為我能忍住**?這功法可是老天給我們的。”

“嘿嘿,這是咱們兄弟的福氣!你打算啥時候動手?”

“不急。”

盧通低下頭,錯開鳥毛的眼神,小聲道:“我選的不是那個藥師,她認識一頁宗的弟子,見多識廣的有可能知道血甲蟲。你明天半夜悄悄過來,我們再商量。”

“行,我先走了。”

鳥毛沒有結賬,直接挑起擔子走出茶館。

茶館裏再沒有外人。

盧通拄著拐杖站來道:“大憨,把門關了,來院裏我教你用弩。”

……

大憨智商不高。

盧通教了半個時辰,大憨才終於記住怎麽瞄準,怎麽扣扳機。

“大憨,看見門上的鐵環了嗎?”

“嗯。”

“射它!”

本來就不大的手弩,握在大憨手裏顯得更加小巧。

盧通站在旁邊心裏有些忐忑。

第一次見到鳥毛,盧通就有了除掉它的念頭。

蹄子、鳥毛害死了不少無辜的修士,兩隻家夥都該死。

隻是鳥毛已經練氣圓滿境界,盧通忌憚它的修為不敢下手。

不過經過今晚的談話後,盧通最終還是下定了決心。

鳥毛太貪了。

讓它多活一天,就得多冒一天的風險。

盧通明白,現在遠不是鳥毛的對手。

好在練氣境的修士、半妖還很弱,普通人的手段照樣能要了它的命。

大憨端著手弩,巨大的豬頭湊到弩後麵,瞪大了眼睛瞄準。

盧通等了一會兒,見大憨遲遲不扣扳機,忍不住用手扶住腦袋,長歎一口氣。

“大憨,你記住。隻要聽到我說‘射它’兩個字,你就立馬瞄準射箭。”

“哦。”

“射它!”

“嘣~”

清脆的聲音傳出,下一瞬箭矢已經消失不見。

盧通走到門板前看了下,長一尺的鐵頭箭大半截都鑽進了門板裏,威力足夠射穿鳥毛的腦袋。

反複測試了幾次,每一次大憨都準確命中目標。

盧通十分驚喜。

大憨笨是笨了點,但是心思單純,手很穩,射箭的水平遠超預料。

返回房間,盧通最後囑托道:“大憨,你還記得剛才茶館裏那個半妖嗎,就是脖子很長那個。”

“嗯。”

大憨躺在地上悶哼一聲。

盧通趴在床沿,認真道:“明天晚上,聽到我喊‘射它’後,你立馬用弩瞄準那個半妖的腦袋射箭,能記住嗎?”

“嗯。”

盧通也想約定一個其他的暗號,比如招手、怕巴掌、摔碗之類的。

但是實在害怕大憨記不住。

雖然大憨答應了一聲,但是盧通還是有些不放心,問道:“明天晚上射誰?”

“鳥毛。”

盧通愣住在原地,驚訝地問道:“你認識它?”

“頭兒,叫它了。客人,得記住。”

“對,很好,就是鳥毛。”

盧通笑著點頭道:“明天晚上,瞄準它的頭,一箭要了它的命。”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