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失控◎暑熱尚未席卷大地,屋裏卻已成蒸籠。
曲箏的身體仿佛被一團陽剛炙熱的火球包裹,輾轉幾許就已經香汗淋漓。
她背抵著地台上的蒲墊,像饑餓猛獸蹄下的一隻綿羊,在力量對比懸殊的侵占中,慢慢失去掙紮的力氣,軟成一團等著被吞吃。
在京城,鎮國公府的小公爺—後來隻手遮天的謝大人,一貫是疏冷矜貴的禁欲典範,但隻有曲箏知道,在男女親密關係上,他比誰都狠,比誰都會折騰人。
此刻,她整個唇壁都像被石滾碾過,火辣辣的麻著,兩片唇瓣好像腫了,沒有知覺,小舌則早已不是自己的。
她現在知道惹禍上身的後果了。
燭火在熱流湧動的室內潺潺跳動,蠟油淌至桌麵,慢慢集聚成堆。
熬了不知多久,被堵了呼吸的曲箏才猛然獲得一絲新鮮空氣。
她虛弱的張開被汗水打濕的睫毛,對上一雙晶亮深炯的桃花眼。
謝衍臉仿佛被洗過,汗水沿著脖頸一路流進衣領,胸脯微微起伏。
他目光落在她的唇上,凝視幾許,忽而伸手,用指腹按住慢慢摩挲。
曲箏累的不想動,小口小口的喘氣,溫熱的氣息撲灑在他的手指。
“曲箏箏。”他寬闊的胸腹又壓下來,在她唇上輕輕一吮,薄唇劃過臉頰貼近她的耳垂,啞著嗓問,“你是不是出門前就想好了,要勾引我?”
曲箏耳朵被男人重粗的氣息吹的癢癢的,憤怒一出口居然變得像嬌嗔,“謝大人什麽時候變得說話不講邏輯?我今日出門前,就沒想過會遇見你,再說...再說...”她軟綿無力的推了他一把,“誰勾引你了!”
說完又有點心虛,耳垂紅的仿佛滴了血。
謝衍止不住輕笑出聲,捏了捏她的耳垂,挑眉又問,“那你今日為何塗了我最喜歡的榴花口脂?”
曲箏囧住。
她一向愛美,也喜追逐新式的胭脂水粉,尤其是上一世每月十五,她總會花很多時間挑選出最受追捧的甲煎口脂,一絲不苟的塗在唇上。
可奇怪的是,謝衍總是在親她一口後,微微蹙眉,而後用指腹一點一點把她精心塗好的口脂擦去,才會繼續。
她一直以為謝衍不喜口脂的味道,直到有一天,她隨便塗了個最簡單的榴花口脂,謝衍非但沒有擦去,還吃了個幹幹淨淨。
後來她才琢磨出道理來,他對吃進口的東西一向敏感,那些新式口脂雖然色澤好看,但用料複雜,為了固色常常填加豬胰、朱砂等物,他自然不喜。
而這榴花口脂則還是用老式的法子,隻有石榴花和蜜蠟兩種可以入食的材質,謝衍自然不排斥。
故而在上一世,她扔掉所有新式的甲煎口脂,隻留下榴花口脂。
隻因他喜歡。
如今看著他鳳目微微上挑的得意樣,曲箏心裏又臊又羞,橫了他一眼,撇嘴,“誰為你塗了,我自己喜歡不行麽?”
謝衍悶嗓一笑,狠狠揉了揉她發燙的耳垂,“小騙子,在京城我可一次都沒見你塗過。”
曲箏咬唇,輕輕的垂下濡濕的長睫,沒想到這點微小的變化都被他發現了。
謝衍輕啄她的耳根,聲音柔的讓人心顫,“曲箏箏,老實告訴我,你什麽時候換口脂的?”
曲箏撇過頭本不想回答,卻被男人惡意咬的花枝亂顛,隻好咬牙惡狠狠道,“離京後。”
謝衍笑眼鎖著她含羞的目光,嘴角勾出一絲邪氣,慢慢的“哦”了一聲,“我知道了,原來是那時候。”
曲箏蹙眉,不滿的嚷嚷,“你知道什麽?”
她還想說什麽,男人春水染過的五官卻又逼下來,她滿腔的憤怒被堵回口中。
昏昧的室內溫度再度升騰,燭火嗶啵一聲滋響。
*
夜色漸深,月升半天。
東廂房緊閉的兩扇門終於拉開。
出門前,曲箏嬌眼剜了一下謝衍,又徐徐垂下,仔細的把頭發和衣襟整理了一遍,小臉還是藏不住擔憂。
謝衍知道自己放縱的狠了,輕輕捏了捏她的手,“曲箏箏,不要害怕,你要相信,我會盡我所能,給你一個交代。”
曲箏抿唇,輕輕的“嗯”了一聲,這才有勇氣踏出房門。
走出去才發現,屋外空無一人,不但謝玉和吳常不在,下人也不見了蹤影。
曲箏舒了一口氣,心裏的難堪減輕一些。
走出屋子,隻見繡杏從院門外的馬車上下來,遠遠的衝曲箏招手。
曲箏心裏一喜,看了一眼謝衍,“你叫了繡杏?”
謝衍搖頭,“我剛才一直和你在屋裏...”“停!”曲箏剛鎮定的臉色又紅了起來,“你快別說了。”
謝衍從善如流的噤了聲。
兩人一起走到院外,才發現謝玉和吳常都在,估計是為了避嫌,刻意遠離了廂房。
繡杏低著頭不敢看謝衍,小心翼翼的走到曲箏麵前,道,“姑娘,我來接你回府。”
曲箏正在發愁回府後怎麽說今日的事,有繡杏打掩護就好多了,忙問她,“你怎麽找到這裏來的?”
繡杏指了指不遠處的謝玉,“是小謝大人派人到府裏,叫我來接姑娘。”
曲箏瞬間明白謝玉的用意,如果有他這個縣丞做擔保,她今天半夜才回府的事就更好解釋了。
她喊了一聲謝玉,溫聲道,“謝謝你的悉心安排。”
謝玉雙手一揖,“曲姑娘客氣了。”他頭始終低著,直到曲箏上了馬車都不曾抬起。
謝衍看了謝玉一眼,對吳常道,“你帶人護她平安回到曲府。”
吳常得令,跟在馬車後麵走了。
謝玉這才抬起頭,頓了頓才走到謝衍麵前,低聲道,“三哥,回屋吧。”
謝衍眼縫壓的細細,在謝玉臉上定了幾息,好像第一次認識這個弟弟,半晌才緩聲道,“你有心了。”
謝玉心裏一顫,差點失神,強裝鎮定道,“我作為同族兄弟,自然應該為三哥分憂。”
謝衍又看了他一眼,沒說什麽,轉身進院。
謝玉繃緊的神經一鬆,臉上這才顯出深深的悲愴。
還好這隻是掩人耳目的臨時官署,否則他根本沒勇氣踏進東廂的那間屋子。
隻因見之就會心痛。
*
曲家的馬車內,繡杏陪曲箏坐在車廂裏。
她被謝玉派去的人匆匆叫來,並不知道姑娘發生了什麽。
後來見姑娘和公爺一起走出來,她那顆心才放下,此刻見姑娘神思不屬的坐在那裏,臉上一陣紅一陣白,她剛放下的心又提了起來。
“姑娘!”繡杏突然有不好的預感,“公爺是不是欺負你了?”
姑娘是背著公爺偷偷跑回江南的,再次麵公爺難免不算這筆賬。
“啊?”曲箏下意識摸了摸還在發麻的嘴唇,暗暗吃驚,出來前有半個時辰,她明令禁止謝衍弄她露在外麵的皮膚,且又等所有肉眼可見的紅腫消下去才出來的。
她又默默打量了一下自己的衣襟,也重新穿好了呀。
繡杏是從哪裏看出來她被謝衍“欺負”了?
繡杏見曲箏眼神躲避,一把拉住她的手,難過道,“姑娘不要害怕,就算公爺現在隻手遮天,咱們以後少出門,他還能為以前的那點舊事闖進府中責難不成?”
繡杏雖然一直跟在曲箏身邊,卻一直搞不清公爺和姑娘撲朔迷離的關係,回江南之前她曾堅定的認為公爺對她家姑娘是有情的,回來後聽到太多關於公爺掌權後,會對姑娘不利的傳言,不禁也跟著擔憂。
沒想到公爺才到江南,果然就來找姑娘的麻煩了。
曲箏聞言,才知道繡杏口中的欺負和她以為的“欺負”不一樣。
虛驚一場。
隻是她現在還不清楚自己和謝衍到底算什麽,隻能赧然一笑,模棱兩可的“嗯”了一下。
今天雖然謝衍對她饜足不滿,但那也隻是一個血氣方剛的男性對待異性“挑逗”的正常反應。
嗐,她當時本是單純的要安慰他,沒想挑逗,隻怪他白發紅顏太好看,一臉破碎的樣子又惹人憐惜,忍不住主動招惹了他。
兩人在屋裏待的時間雖長,並沒有太多語言的交流,他們之間很多的疙瘩其實並沒有解開,她也不知道這次重逢,他對她是怎樣的態度。
而她沒有任何鋪墊的主動,會不會被認為是別有用心。
畢竟所有人都知道,他早晚要登基的,隻是取決於他什麽時候想而已。
屆時他是天子,而她無論作為他和離的夫人,還是一介商女,和他之間的距離都可謂天塹了,本不該再相交的。
她有一點後悔,不該主動的。
當時真是色迷心竅了。
繡杏看姑娘臉上又開始一陣紅一陣白,小聲探問,“姑娘,你還在想公爺?”
曲箏眼神一亂,“我哪有?”
曲箏夜半還沒回府的消息驚動了曲家的長輩,她剛踏進正院就被母親和嬸母姑嫂們圍了個團團轉,而遠處的正堂裏,正站著一臉擔憂的叔叔們。
親人們七嘴八舌的問她這一天去了哪裏。
曲箏知道外麵正亂,家人是關心她,趕緊先道歉,繡杏也把謝玉教的話學了一遍,“姑娘今日出去找石大夫抓藥,正遇上城中有人作亂,新來的縣丞小謝大人撞見了,讓她暫時躲到一處安全的宅子裏,他那頭抓完賊人才想起通知我去接人。”
新來的探花郎和曲箏的關係曲家人也知道,聽繡杏這麽說,頓時放下心來。
沈澤站在人群後麵,聽到“小謝大人”幾個字,目光倏的暗了下去。
二叔見曲箏安全回來,沒有繼續追究,隻是嚴肅的提醒她,“這兩天你可再不許出府了,蕭家那邊似乎聞到了什麽風聲,動作越來越大,說不定哪天揚州府都要改姓蕭了。”
在場的很多人都是第一次聽到這個消息,駭了一跳,揚州府若改姓蕭,就意味著揚州要和朝廷做對了,那老百姓還有好日子過麽?
人人都白了臉色,第一次感受到什麽叫國不可一日無君。
曲箏卻沒有那麽悲觀,因為她知道誰來了揚州。
隻是看他還和謝玉擠在一起,應該是不能暴露行蹤,她隻能先保守這個秘密。
曲箏回到自己的院子後,坐在閨**回憶這一天發生的事,臉忍不住又燒了起來,她雙手捧著滾燙的臉頰,忽而就想到他的病情。
他身體明明到處迸發著力量,卻被好幾個大夫說脈象細,石大夫那次在京城為他診治後,也說他脈象不同常理,還計劃回江南後對照家裏的古醫書查找原因。
石大夫家裏祖輩行醫,什麽奇難怪症都見過,不如再讓他看看謝衍身體的狀況。
曲箏打定主意,第二日就要出府去找石大夫,誰知二叔加派了府衛守門,曲府被圍的鐵桶一般,即出不去,也進不來。
曲箏找了個借口向二叔討要出府令牌,二叔斷然拒絕,“阿箏你這次一定要聽二叔的,現在外麵已經可以用兵荒馬亂來形容了,你這次出去可沒那麽好的運氣,遇到新來的縣丞大人了。”
曲箏隻好作罷。
第二日午後,她喬裝打扮成院裏采買的丫鬟,帶著繡杏正打算出院門,抬頭就看到母親擋在她的麵前,她驚訝的嚷嚷,“阿娘,你怎麽在這裏埋伏我?”
曲母一聲冷笑,“怪不得你二叔不放心,讓我一定要盯好你,原來你真的要偷偷出門。”
曲箏抱著母親的胳膊撒嬌,“阿娘,你就讓我出去吧,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做。”
曲箏不知謝衍在江南待幾天,她怕晚了石大夫就幫不到他。
曲母毫不留情的拒絕,“你二叔說了,這兩日無論如何都不許你出去。”
曲箏怏怏的“哦”了一聲,耷拉下腦袋,眼裏的失望難掩。
曲母聲音頓時軟下來,柔聲問,“你不是莽撞不懂事的孩子,能有多大的事非要現在著急忙慌的出去啊?”
曲箏想了想,跟母親道出實情,“公爺他...來江南了,我看他身體不好,想帶石大夫過去給他看看。”
曲母一向優雅,聽到這個消息嘴驚的張大,半天才合上,忽然想起什麽似的道,“難怪你二叔說,咱們揚州來了位大人物,蕭家已經蹦躂不起來了,原來這位大人物就是公爺。”
曲箏趁機抱住母親的胳膊,嬌聲道,“既然娘知道他對北鄢、對揚州有多重要,你說我該不該幫這個忙?”
曲母先點頭,忽而又搖了搖,“不對,差點被你糊弄了,他現在的地位和皇帝不過就差個頭銜罷了,身邊能少得了好大夫?”
她拍了拍女兒的手背,語重心長道,“好孩子,你就再耐心等兩天,等城裏的危機解除,母親保證不再拘著你。”
曲箏沒吭聲,用一雙大眼睛看著母親,可憐兮兮道,“阿娘,你就相信我一次,我會很小心的。”
曲母一看到她這個樣子就心軟,又想到謝衍,無奈的擺了擺手,道,“罷了,你多帶幾個府衛。”
曲箏一把抱著母親,親昵的在她脖窩蹭了蹭,隨後就悄悄的出了府門。
曲箏坐著馬車走在街上,見路上已經沒有前日那麽緊張,車馬也能看到幾輛,看來正如母親所說,蕭家已經不怎麽蹦躂了。
她先到石大夫的住處,將謝衍的情況如實告知,石大夫行醫一輩子,從未見過謝衍這種脈象,有心想一探究竟,故而幾乎沒怎麽猶豫就答應了曲箏。
兩人一起趕到謝玉的住處,謝玉開門看見曲箏,麵色微變了變,沒等她開口先回道,“公爺搬走了。”
“搬走了?”曲箏怔了怔,“搬去哪裏了?”
謝玉垂了睫,“搬去玉嶺湖畔新建的揚州府衙了。”
曲箏聽人說過,玉嶺湖新建的揚州府衙不僅風水好,還莊重氣派,五裏外就有衙役站崗,普通老百姓根本近前不了。
曲箏在謝玉臉上凝望幾許,見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好像明白了什麽。
她慢慢的收回視線,轉身,往回走了兩步又轉過身來,對著謝玉淡淡一笑,“這是揚州有名的神醫石大夫,你如果方便的話,帶他去給公爺請個脈吧。”
說完則轉身,毫不留戀的走了。
謝玉看著她落寞的背影,動了動嘴唇,最終也隻是道了一聲,“好。”
繡杏在馬車變邊站著,看見曲箏連門都沒進就回來了,就知道怎麽回事。
坐在回程的馬車上,曲箏一臉恬淡,繡杏倒是氣的不輕,嘟囔道,“公爺連麵都不和姑娘見一下,你為何還要石大夫留下給他看病。”
在繡杏看來,姑娘這是熱臉貼冷屁股。
曲箏聞言長睫顫了顫,她本想解釋說沒進門是因為謝衍搬去別處了,轉念一想,這又有什麽區別?他住進那守備森嚴的地方,難道想不到她進不去?
若真的必須住到那裏麵,就不能讓吳常提前給她通個氣?
想到這裏,曲箏又忍不住苦澀一笑。
她和他什麽關係?憑什麽要求他給自己匯報行蹤。
至於她為什麽還是留下了石大夫——無論從哪個方麵來說,他都是最適合執掌北鄢江山的人。
就當她這個小老百姓,胸有千壑,心懷大義,為了北鄢,為了老百姓才想救他的吧。
這一日,曲箏回府後就累了,早早沐浴後上床睡下,因而她也錯過了一個石破天驚的消息:蕭家犯謀逆罪證據確鑿,輔國公謝大人親自緝拿蕭氏全族。
更令人震驚的是,原來蕭氏早就和揚州府的地方官勾結,以新建府衙的名義在玉嶺湖周邊建了一座宮殿,預備為新朝的皇宮。
蕭氏一族原本在揚州就橫行霸道多年,順安帝死後更是變本加厲,想造反的心思簡直是司馬昭之心。
聽說蕭氏族人全部伏法,揚州城一扇扇緊閉的大門終於開了,很多老百姓連夜跑到街上,為輔國公雷厲風行喝彩的聲音不絕於耳。
翌日,隨著曲老爺的回府,曲家的大門也打開了。
揚州城一夕之間,恢複了往日的繁榮。
晚間,曲府熱熱鬧鬧的為曲老爺辦了個回門宴,大家也趁機放鬆放鬆緊張多日的神經。
散宴後,曲老爺回到自己的院子,長籲短歎道,“這次我能撿一條命回來,多虧了小公爺。”
曲箏默默聽了,沒有回話。
曲母嫌棄的瞪了一眼丈夫,催他,“你先別說那麽多話,趕緊進屋把你這一身臭衣裳換下來。”
曲老爺趕了三日的路都沒換衣裳,忙哈哈大笑道,“好,我這就去。”
曲母見丈夫走了,才走到曲箏身邊,溫柔的抱了抱她的肩膀,“那些早就該過去的人,就讓他過去吧。”
她見曲箏自昨日回來後情緒就一直不高,隱約猜到一點東西,這才截住丈夫的話頭,不讓他再提那個人。
曲箏對母親會心一笑,“我知道的。”
她一重生就清晰的知道啊,隻是一不小心思想開了個差而已,沒關係的。
作者有話說: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藍橘子汽水兒5瓶;老火柴2瓶;鴨梨山大的啊姐姐、妙黎1瓶;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