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真行!◎“和離?”

謝衍一字一頓,念的很重。

就好像在他的心中,這兩個字絕對不應該出現在他的生命中。

曲箏知道,謝衍雖不喜歡她這個妻子,但百年世家的家風讓他不會主動休妻,否則上一世也不可能忍她五年,所以和離必須由她來提。

曲箏解釋道,“當初公爺一力備考,祖母以參加貢試所須的廩保為要挾,逼您娶我,如今公爺已拜官入仕,威脅不在,中公的欠債也已還清,祖母不再相逼,那麽我和公爺的婚姻就沒有存續的必要了。”

他怔忪。

理性來說,她的話一點沒錯,當初迫使他答應這門親事的威脅已經全都不在了,和離對他要走的那條路來說,隻有好處沒有壞處。

但這場婚姻的受害者並不是隻有他一個人,她也是。

“是不是成親之後府裏發生的事讓你受委屈了?”想起成親後她遭受的種種不公,他聲音不覺多了一絲和緩,“如今大伯二伯不敢作惡,伯母們又都認可你,四叔一家一向低調,府裏沒人再會為難你。”

曲箏愣了一下,他這是在挽留她?

或許對他來說,和離也是件一時難以接受的事吧。

隻是他的這番勸阻完全沒有意義,她搖了搖頭,“這是我自己的決定,跟他們無關,退一步說,當初是我年少無知,魯莽的表露了心跡,才讓伯父們有機可乘,逼公爺娶了我,說起來這件事我還要向公爺賠罪。”

說著手持燈籠的小娘子雙膝一屈,朝他深深的福了一禮,“如今既已知道錯了,自然要趁著還未耽擱公爺太久,及時止損。”

她的話句句在理,但不知為何,謝衍聽了,胸口仿佛壓了一塊大石,悶的慌。

他墨色極深的瞳孔盯進她的眼睛,那裏麵有後悔、坦然、平和,唯獨沒有傷心、猶豫、不舍。

他慢慢收回視線,麵上還是波瀾不驚,隻是手指一下又一下的點在誥命文書的玉軸上,發出極細的噠噠聲。

他一直以為自己是因著愧疚,才會動了點心思讓她名正言順獲封誥命,直到發現她同自己和離的決心,他才感受到一點別的什麽東西。

那些偶然乍現的悸動,那些難以啟齒的夢,原來都不是憑空出現。

一股從未有過的失落感占據他的心房,突然有一種想讓她收回那句話的衝動。

也隻是想想。

他自小跟著母親養心,知道大開大合的情緒波動最耗精力,更有甚者讓他在奔向目標的路上停滯、失控。

腦中千轉百回,其實也就過了一瞬,他緩緩籲了一口氣,讓自己沉下心來思考這件事。

如果鎮國公府的這些轉變都留不下她,說明她離開的原因並不是別人,而是他。

所以他之前的感覺沒錯,成親後她忽然變得冷漠疏離,就是對他的心意變了。

起先他不在乎,後來也曾試著去探究這背後的原因,如此看來,倒也是不必了。

她有一句話說的對,趁他沒有耽擱她太多,應該及時止損。

他一向做事幹淨利索,在這件事上雖然費了點心思,倒也不是不能抽離。

“好,我同意和離。”

話音剛落,餘光看到小娘子眼中一瞬迸發的喜色,他還是忍不住心口一澀。

接過她手中的紅燈籠,聲音平平淡淡道,“等我寫份和離書。”

“不必了。”曲箏低頭從袖間掏出一張疊的方方正正的信箋,展開來,遞過去,“和離書我已經寫好了。”

謝衍喉結緩緩一滑,沉下一口氣,她竟隨身帶著和離書,這是時刻準備著同他說出那句話麽?

剛平靜下來的心仿佛又被架到火上烤,身子頓滯了片刻,才伸手去接她遞過來的信箋。

薄薄的宣紙下,他溫熱的指腹不小心碰上她冰冷的指尖,溫度通過皮膚傳渡交換。

也就一息,兩人同時曲指,收回了手。

謝衍拿到信箋,見那上麵早已簽好了她的名字,他靜靜將其疊好,放在手中,對她道,“我簽名後,明日就交給應天府批審,相信不日就會有結果。”

曲箏屈膝一禮,“謝公爺。”

謝衍沒有看她,轉身離開。

曲箏看著他的背影幾乎是一瞬就消失在門後,終於舒了一口氣,心情頓時輕鬆起來。

還好有驚無險。

遺憾的是謝衍走的太快,沒來得及把陸秋雲的事跟他交代一遍,不過既然他扣下吳常,自己也該問出結果了,之後她再找機會就父親的無心之失給他陪個罪,這事解決起來應該也不難。

如此一想,她轉身,正準備離開,忽聽文童在身後喊她,“少夫人,等等我。”

身子又轉了回來,看見文童手裏挑著剛才謝衍忘記還她的燈籠走來,隻是走近後並沒把燈籠交給她,而是推過來一個手爐,笑著道,“天冷路黑,我送少夫人回去。”

曲箏正愁路滑難走,欣然答應。

曲箏走後,謝衍讓文情把吳常帶進來。

他對母親身邊的這個侍衛不是沒有印象,隻是母親出事時他還小,自顧尚且不暇,沒有精力養活他那一班人,後來見他們在府中安頓下來,沒再過問。

沒想到一晃十年過去,他們竟成了聽雪堂的人。

其中的緣由吳常和盤托出,“是少夫人買了我們的身籍。”

此刻聽到她的名字,謝衍心裏出現了微妙的變化,拋開妻子的身份,重新看待她,才發現平時那些不宜察覺的瑣碎中,都有她的閃光點。

蔣大人說的沒錯,一個家族當家主母才是最重要的。

細細想來,她沒來之前,國公府看起來已無藥可救,他隻想任去其慢慢爛掉,她進門之後,籠絡著人心,一切都在慢慢向好。

可是,她要離開了。

仿佛還想努力抓住點什麽,他問吳常,“少夫人有沒有告訴你,找到秋雲後怎麽做?”

吳常回答,“少夫人說,務必將她安全的護送到公爺麵前。”

眼裏唯一剩下的光慢慢淡掉,謝衍仰頭靠在椅背上,默了片刻後,淡笑了一聲。

本以為她查陸秋雲是拈酸吃醋,原來她不僅不拈酸,甚至還想成全他和別的女人。

真是夠大度的。

他掐了掐眉心,指著吳常對文情道,“讓他走吧。”

吳常轉身走了兩步,又轉過來,問,“那陸姑娘...?”

謝衍頭也不抬的道,“按少夫人說的做。”

*

曲箏回到聽雪堂,花媽媽接過她手中的手爐,摸摸還有熱氣,抿唇一笑,“公爺還挺細心,知道別冷著姑娘。”

曲箏不相信謝衍這麽好心,提醒道,“是文童給的。”

花媽媽一看看上麵精致的雕花就知道這是主子的東西,文童頂多是轉手。

不管是誰給的,在外麵凍了半晌,曲箏隻想熱熱的泡個澡,然後鑽到厚厚的鵝絨被子裏。

曲箏沐浴完,花媽媽伺候著她躺下,照例在拔步床外掛了盞羊角風燈。

曲箏身上裹著被子,隻露了個頭出來,她看了眼那盞羊角風燈,對花媽媽道,“把燈取下來吧。”

花媽媽嗔怪,“沒有燈,公爺回來摸黑怎麽辦?”

最近公爺每夜都回來,她們已經習慣了在床頭掛盞燈,給他照亮。

曲箏卻道,“之後都不用掛了,公爺不回來睡。”

花媽媽那顆剛放下的心又提了起來,之前不都好好的麽?

這一晚謝衍果然沒回聽雪堂,花媽媽心中警鈴大作。

翌日,聽說曲箏回府了,謝綰來來找她,帶了兩盒新做的梨膏酥餅。

曲箏結果酥餅先道謝,而後才說,“以後可別再把時間浪費在這上麵了,還有不到三個月考試,你就可勁讀書吧。”

謝綰道,“旁的不做,給你的必須做,上次若不是你幫忙,也拿不回母親當年陪嫁的那間鋪子,她現在天天盤算自己賣點什麽,精神頭十足,臉上的氣色也跟著好了。”

曲箏為大伯母高興,“如果她想好賣什麽,你跟我說一聲,曲府庫房堆滿了各種原材料,都是賣商鋪留下的,她若用得上,可以直接拿去用。”

謝綰奇道,“好好的,曲家賣鋪子幹嘛?”

曲箏笑道,“曲家要搬回江南,京城的鋪子照顧不上。”

謝綰疑眉,“那也沒必要呀,這不是還有你麽?”

曲箏覺得現在還不到時間告訴謝綰她和離的事,索性趕她走,“餅也送了,話也說了,你快回去讀書吧。”

謝綰不滿的嚷嚷,“我還有一個好消息沒告訴你呢。”

曲箏問,“什麽消息?”

謝綰就把那日在壽禧堂,大家推薦她主持中饋的事繪聲繪色的學了一邊,末了還故意強調,“三哥哥也同意了哦。”

這個曲箏倒不意外。

畢竟那時她還沒提和離的事。

花媽媽和繡杏在一旁暗暗激動,他們家姑娘終於在這鎮國公府站穩腳跟,成當家主母了。

謝綰見曲箏神色淡淡的,一臉無所謂的樣子,就多加了一句,“你別看三哥哥隻是點了點頭,就以為他沒為你的事出力,他之所以插手中公的事,就是想把你推到那個位置上。”

曲箏調笑,“你可真會聯想。”

若說順手推她一把還勉強能信,若說“專門”,太誇張了。

謝綰嚴肅,“真的,我聽祖母說的。”

真的假的,曲箏也不介意,更不願去想謝衍同意她主持中饋的原因,很快,他和這裏的一切都跟她無關了。

*

禦史台,謝衍桌上的案牘堆成了小山,他埋首期間,甚至都忘記了時間。

最近禦史台正在查蕭家行商方麵的問題,這不查不知道,一查才發現,蕭家暗暗把觸手伸到了各個行業,尤以販賣私鹽最為猖獗。

但他們的貨物都不在自己名下,而是一環套一環,利用貌似八竿子打不著的人替他們運私鹽,所以查起來也是千頭萬緒,大海撈針。

見謝衍伏案太久,同僚張禦史想讓他休息一會,於是拿著手上的一張契約給他看,“你看這個東家,名叫曲萬鴻,和少夫人同姓,曲這個姓很少見的,你說他們五百年前會不會一家呢?”

說完自己把自己逗笑了。

謝衍卻沒笑,“曲——萬——鴻”他默默念了兩遍這個名字,突然想起,這就是他的嶽父,曲箏的父親。

販運私鹽走的是水道,曲家有航線,契約被拿來調查並不反常,謝衍奇怪的是,曲家好像在不計成本的拋售置業,那長長的附錄上全是他們最近半個月集中賣掉的鋪子、田莊,就連這個航道,也已經登記在衙務“售讓”的名錄下。

算算時間,正好對上她從九華山回京的時間。

也就是說,那日她放棄誥命,說是回家給父母送行,其實是急著回京出售置業?

他大傷未愈,她就已經開始謀劃,和離後全家撤出京城的事了?

仿佛有無數根又小又細的針尖紮他的心口,綿綿密密的疼。

他這個妻子,為了離開他,可謂是深謀遠慮、用心良苦,不知背著他都做了多少努力。

行,真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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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雪禾無父無母,自小跟著姑母在宮裏長大,後來的姑母隨先帝與世長辭,留下三歲的皇子和妖妃的稱號。

沒有了姑母的庇佑,黎雪禾在宮裏萬事小心,隻希望伴著小表弟平安長大。

誰知,新帝登基,四境動**,“妖妃餘孽禍國”的言論不脛而走,太後震怒,要殺了姑母的兒子祭告神明。

黎雪禾走投無路,提了一個食盒走進皇帝的勤政殿。

就在皇帝推門而入的前一刻,她重生了。

前世有人在湯裏動了手腳,皇帝喝下後,同她荒唐一夜。

第二日醒來,龍顏大怒,將她鎖在禦書房夜夜磋磨。

她心力憔悴,終於在聽到表弟發配邊關的消息後,吐血而亡。

重生後,黎雪禾驚出一身的汗,幾乎在天子進門的同時,倒掉了那碗湯。

她不想重蹈覆轍。

後來,黎雪禾終於給小表弟找了太皇太後當靠山,她也可以安心的出宮嫁人了。

*

蕭景衍還是太子時,父皇因妖妃不理國事,母親因妖妃鬱鬱而終,他生平最恨狐媚之人。

偏妖妃帶進宮的侄女,和她一樣,長著一雙含情目,勾魂攝魄。

他自小就沒給過她好臉。

可是,當聽到她要出宮嫁人的消息,一向矜貴持重的天子眼睛裏透出偏執的占有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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