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他肯定有鬼!◎
燭火映照窗格, 隱可見院外飛雪殘影。
風聲雪聲是最好入夢的,沈雲西這一覺睡得極沉,及至第二日太陽都升了, 才哈欠連天的含了淚起身。
竹珍荷珠將簾帳分掛在兩方玉鉤上,刺眼的陽光穿透入內。
沈雲西眨了一眼:“……?”天怎麽亮了?
沈雲西終於反應過來了,嗯,想起來了, 她昨晚本來說就眯了一會兒的,然後一不小心就眯過頭了。
她往床被上一倒,鹹魚躺了會兒,思考了半晌才冒出腦袋來,正色對竹珍荷珠說:“我可能病了,宮裏驗收的話, 就說我已經病得起不來了, 筆都用不動了。”
“呸呸呸,哪有咒自個兒的。”竹珍忙止住她的話。
“小姐不是都抄完了嗎?”荷珠從書案上將那一遝紙取過來,“昨夜見裏間亮了一宿的燈呢, 虧小姐今兒還能起得這麽早。”
抄完了?沈雲西聽得迷迷瞪瞪的, 接過來一看, 每一份都是分隔開的,數了一下, 還真是都抄完了, 字跡也確實是她的字跡。
不是,她什麽時候抄的,她怎麽不知道?
一覺起來, 作業自己做完了?那當然不可能。她小時候倒是天天做這樣的美夢。
沈雲西想到了什麽, 她雙眸陡的一亮, 四下望了望,“今日不是休沐嗎,衛邵呢?”
荷珠:“王爺往書院去了。”
“我也去,我去找他。”沈雲西掀了被子從**下來,梳洗過後,用了早飯,也徑直往應天書院去了。
應天書院還是老樣子,不能隨便出入,竹珍等都留在了外麵,沈雲西一人入內。
她對這裏其實還不太熟,在花林裏亂轉了好大一轉才找到上回來的路。
演武場處尚有學子在演練騎射,駿馬嘶鳴,歡聲笑喝,驚得成群的麻雀振翅遠去。
“竇老夫子叫書童來傳話,道是他後日有要緊事必須出城一趟,請王爺幫他到甲字班代一日的課。我都替王爺應下了。”季五年邊走邊稟報書院裏的雜事。
衛邵頷首。
主從二人有一搭沒一搭的閑聊。
小心地拐過滑溜溜的鵝卵石鋪就的小徑,沈雲西遠遠就看見了他們二人,正欲要揮手。
“衛師兄。”清冷的女聲先一步打身後頭響起,叫住了衛邵。
衛邵立定身,轉過去應了:“竇師妹。”
來人正是衛邵老師竇大儒的嫡親孫女兒竇錯玉。
沈雲西不認得她,但原主倒是挺熟的,從前是一個才女小團體裏的,挺說得上的話,但因為後來原主聲名狼藉,被小團體踢出來了,又加之竇錯玉和衛邵師兄師妹的很有幾分交情,這樣那樣的牽扯下,原主和她就再沒有過相交了。
竇錯玉站在風口上,她身後遠處是覆了雪的白峨峨的西山,越襯出那股高冷如仙的冰美人氣質,她像是覺得有點冷,緊了緊身上素青色的披風,慢步走到並排處,兩人說起話來。
沈雲西見他們交談,沒去湊熱鬧,靠在樹邊望了望,一團積雪砸在額頭上,冰涼涼的。
揉了揉頭,見他們還在言語,沈雲西幹脆另尋了個幹晌的地方,無聊地踢了踢繡鞋邊的石子兒。
她盡專心地盯著那石頭去了,一時不妨使錯了力,小石子兒飛踹得有些遠,正砸到對麵來人紺青色的衣袍子上,發出一聲沉沉的悶響。
沈雲西微睜大了眼,站直了聲,抬起頭,人都還看沒清,道歉便先脫口而出了:“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來人笑了一聲:“不妨事,冬日穿得嚴實,我自己都沒察覺到力道。”
對方說話的語聲偏向中性,光聽聲音,沈雲西一時都沒覺出是男是女,好奇地定神看去,鑽入眼中的是一位束發戴冠的青年郎君。
他容相秀氣,男生女相,見人三分笑,看起來挺和氣。這個人,有點像……
沈雲西怔呆了好一下才吭出聲來:“阮、阮何適?”
對麵那人也愣了愣,他細看了許久,才猶豫的,試探性地吐出一句:“小太陽?”
沈雲西皺眉:“不許叫我太陽!”
“朝朝不就是太陽。”
“真的是你?!”
兩人異口同聲,麵麵相看,都滯住了。
沈雲西在自己臉上掐了一把,是有感覺的,不是在做夢。
她小小的眼裏透出大大的迷惑,喃喃:“這個世界穿成篩子了。”
會叫她小太陽的阮何適隻有一個,那就是明明和她住一個孤兒院,和她一個年紀,卻又好像和她不在一個階層的超級學霸。
她在讀小學時,對方就已經跳級上高中了。
她撿瓶子賣垃圾掙零花錢時,對方憑各類獎學金,天才采訪廣告費,成功實現財富自由,哇哈哈一出手就能買一板,學校門口的烤腸一口氣買五根都不眨眼的。
一度是沈雲西小學最羨慕的對象,後來她為了五鬥米折腰,在對方的零食**下,當跟班,認了對方做老大。
末世來臨時,他們倆本來還是在一起的,直到有一天,很平常的一天,阮何適出去後,就再也沒有回來。從那之後,末世裏她就是一個人了。
沒想到他也穿了。
“穿成篩子倒沒有,據我了解,目前為止,隻有你我,還有一個宋修文。”舊友重逢,他鄉遇故知,阮何適也有點出神,緩神過後又是高興又是鬆氣,無論怎麽說這個時代比末世要好上許多,她也能來真是再好不過了。
鬆氣之後,見她梳著婦人發髻,一副成婚後的打扮,那口氣又嘩地提上來了:“你都成親了??”
說實在的,他對現代的男人都沒信心,更別說這個時代的了!阮何適暗悔得眼圈都紅了:“早知道你在京裏,我就早點回來了,你還不如嫁給我呢。”
這裏的臭男人,三妻四妾,一肚子壞水兒,哪裏配得上他們孤兒院的太陽花!
“朝朝,你和離吧,跟我走,我帶你去盛州,那裏好吃的可多了,你肯定喜歡的。”阮何適像小時候一樣拽住她的手,他們自小一起長大,還有末世初期曆經生死的情誼,哪怕時隔幾年未見,也並不生疏。
兩人一接觸,異能將阮何適穿越後的經曆,一股腦全塞了過來,沈雲西腦子都宕機了一下。
阮何適當她是不信,欲要細說,突覺得周身一涼。
“阮大人,你未免太過失禮!”沉冷的男聲自側而來。
阮何適和沈雲西皆齊齊轉頭,長石道邊,衛邵一身玄色的鬥篷,身姿頎長挺拔,麵上不悅深濃,眼中冷光銳利。
阮何適見了他,忙做禮:“洵王殿下。”
沈雲西則衝他彎眸:“你忙完了?”
阮何適還以為沈雲西是在和他說話,剛要給她擠眼色,就見自家那發小,三兩步就丟下他小跑了過去,半挨到了洵王的懷裏。
那位殿下也順勢環住了人,剛才還不對勁兒的臉色,頓地就柔和了下來,又是如玉的謙和君子。
隻是抬頭望向他時,笑意又收了,含著冰冷的審視,眼神愈發不善。
阮何適:“……”等等,不大對。
他不禁開口:“小太陽,你們……”
沈雲西欲要回他,衛邵卻把她往懷裏按了按,皮笑肉不笑:“阮大人誘拐良家婦女的時候,都不打聽打聽人家夫家是誰嗎?”
阮何適:“??”啊這……
衛邵不再理會他,而是低下聲說:“朝朝,我有點不太舒服,我們先回去吧。”
沈雲西想起他昨晚幫她抄作業,肯定是昨天沒睡好,忙給他順了順心口,點頭拉著他往外走,邊走邊對阮何適說:“老大,我們回頭再聊。”
阮何適啊了一聲,目送他們離去了。
衛邵垂目被沈雲西牽著,一路走到了書院門口,他不說話,麵色亦是淡淡的,沈雲西當他是真有不適,越加快了腳步。
到了馬車上,沈雲西將人按坐下:“你先睡一睡。”
衛邵卻扶住她的臉,凝神問道:“朝朝,你和阮何適認識?”
沈雲西嗯了嗯,她不好提及穿越的事,隻簡略的說:“是好朋友。”
朋友?阮何適在盛州任期三年,三年未回京中了,她根本不可能和他相熟。
除非是在她從前生活的那個地方。
他們來自同一個地方?
衛邵狠狠皺了一下眉,他抿了抿唇,眯了眯眸子,將她被握過的手攏入手心,想著那個什麽小太陽的鬼稱呼,沉下眼眉,他心中不愉,手上不自覺加大了點力道。
等緩過來,覺出她有些不適,才自疚的略鬆了鬆。
衛邵想事不語。沈雲西當他在休息,便半靠著他,仔細看了一遍異能傳過來的關於阮何適穿越後的事。
回了府中,夫妻二人才入了儀門,就聽有人來報,說衛五姑娘來了。
那宮人話音剛落,衛芩就哭著但又氣勢十足地跑了進來,引得來往的下人盡皆注目。
衛五姑娘眼淚直流,妝都被抹花了,又氣又怒的,因穿的一身紅衣,怒氣猶如有了實質,連帶身上金麵首飾都像在冒火,人還沒至跟前,聲兒就先傳來了。
“三嫂,我給你送話本子素材,你要不要!”
沈雲西支手擋了擋額,問道:“這是怎麽了?”她記得衛芩婚期將近,該在家備嫁才對啊,喜事近在眼前,怎麽這般樣子?
衛邵也從自己的思緒裏分出心神來。
原二夫人急忙忙地追在後麵:“衛五,你被氣傻了?”
“我清醒得很!後天就要成親了,他今天上門來退親,他這麽打我的臉,這麽羞辱我,他什麽意思?他個死東西,他肯定有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