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惱羞成怒的駙馬◎
“福昌駙馬,你太失禮了!”荷珠喝道,就要上來拉人,無奈沈雲西宋修文兩人此刻距離樓梯口也就一步之遙,她和竹珍怕發生意外,不敢使太大的力氣,才扒拉了兩下就被宋修文身邊的小廝給硬隔開了。
一邊畏手畏腳,一邊有恃無恐,兩方人一時陷入了僵持。
頂層西麵雅間之中,殷白夜和衛邵將這出爭執一點不落的收入眼底。
“這福昌駙馬不知道又在發什麽瘋,光天化日下還動起手來了。”殷白夜往底下抬了抬下巴,唾棄了一番宋修文,挪過眼看向站在窗框另一邊的男人,問道:“表哥,你不下去看看嗎,好歹是你夫人,怎麽算也是我表嫂。”
衛邵聽了,還是紋絲不動的,隻望著那處淺笑了笑,“我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病秧子,就不下去給夫人添亂了。”
殷白夜一言難盡地額了聲,許是被他的話給噎住了,老半天嘴巴裏才幹巴巴地蹦出來一句:“表哥,你在文字語言上的造詣可真高啊。”居然可以把冷漠無情的“我不去”三個字說得這麽冠冕堂皇!像他這種不愛讀書的,打死他都想不出來。
衛邵沒搭理殷白夜的閑話,仍然關注著底下的動靜。
宋修文從前也是應天書院的學子,和他曾是同窗,此人的不妥是早就在他這裏掛了號的。
而他現在的這位夫人,也是同類。
一個宋修文,一個沈雲西,都有異怪,而今兩人相交,他很想知道,這兩個異怪之人聚首之後會發生什麽意想不到的事,又會各顯出什麽樣的神通來。
他神色淡淡的,唇角習慣性地勾著若有若無的笑,任誰看來,都是光風霽月的溫潤公子。然而那殷白夜對著這位表兄,卻是打了個哆嗦。
什麽謫仙人,分明是冷玉霜。倒是很會裝!
“這張臉生給表哥你,真是虧了。”殷白夜雙手搓搓肩膀上的雞皮疙瘩退了一步,又十指交叉抵在後腦勺上,吊兒郎當地嘟囔道。
這上麵說話間,底下還在拉扯,宋修文並不管竹珍荷珠她們,沈雲西和衛邵成親後就不大愛出門了,他一直沒有逮到說話的機會,今天好不容易撞上了,他自要一泄心中憋悶,哪能就這麽放人。
他低聲對沈雲西戲謔地說道:“聽說那衛三常年病得連床都下不來,沈夫人深閨寂寞,想來很是難熬。說起來,我也不是那等無情的人,若你說兩句好話,念在往日交情上,咱們也不是不能再續前緣的。”
沈雲西用力掙手,不大高興地看向他,“放開!”
宋修文本是故意折辱,好出口惡氣,話裏自然是萬分的不客氣,可才說完話,冷不丁地被那雙星眼明眸一看,倒真叫他心頭一動。
他視線不自覺地把她從頭到腳看了一遍,對方今日披係的是一件紅色的鬥篷,稱得容顏嬌麗,氣韻動人,和昔日相識之時,竟有了不同的氣質和美麗。
宋修文不由得心猿意馬起來,一雙慣覷風情的賊眼最終定在她粉白的臉麵上,**裸地逡巡遊弋。
這種粘膩的目光,讓沈雲西恍惚以為自己回到了末世,她腦子裏瘋狂地拉響了警報,全身戒備緊繃,反射性的,揚手就啪的給了他一個耳光。
她下了十足的力氣,宋修文被打得頭一偏,把人用力地往身前一扯,哈地一聲喘出粗氣來,“你敢打我?!”
沈雲西並沒有被他的狠聲猙獰嚇到,扇完巴掌,她反手就拔下了發間鋒利的銀絲木蘭簪,還不待宋修文反應過來,就順著他的力道迎上前去,刀子一樣的簪尖猛地抵在了他的脖子上,準確無誤地按住了頸動脈,以保必要時可能一擊斃命。
這一刻,她整個人身上彌漫出駭人的殺意來,原本清透的眼,也變得黑森森的,語聲輕平又冰冷,一字一字的:“我還敢殺了你,你要不要試試。”
樓上的衛邵挑起了眉。
宋修文則被嚇住了。
他前世生活在法治社會,今生又是伯府公子,顯露“才學”後被眾星捧月,從始至終一直處在和平的氛圍裏,尤其是穿越後,他本身大男子主義,見過的女郎多是嬌滴滴的弱女子,便是向來潑辣蠻橫的福昌長公主,隻要他多哄幾句,也一樣會變成軟香溫玉。
是以他一向把女人看得很弱。
但眼前這個女人……這種拿著刀子時的變態冷靜,讓他從沒響過的危險雷達茲啦茲啦地瘋狂響動了起來。
她殺過人,她肯定殺過人!她真的可能會殺了他!
荷珠竹珍也被嚇住了。那銀簪她們知道,是小姐特意囑咐人打磨過的,利得很,能輕鬆地捅穿皮肉。
“小姐……”二人心驚肉跳的,生怕她一不小心真把福昌駙馬給戳個對穿。這福昌駙馬確實不是什麽好東西,但不至於此,真不至於此!
這種生死一念之間的刺激,讓氣氛陡然變得凝滯緊張了起來。
宋修文兩股戰戰,眼珠子黏著下眼眶,眼凸凸地盯著壓在他脖子上的銀簪,身後額頭都沁出了汗,哪還有方才的浮浪輕佻?
他正不知如何是好,後頭卻有人笑了起來,“表妹,還不快鬆手,你都要把小姑父嚇死了。”
宋修文連忙轉過頭去,見到來人模樣,心頭大鬆,低呼出聲來,“太子殿下!”
沈雲西也回目看去,舉步而來的青年身高八尺,一身狐服貂裘,頭戴銀珠寶冠,他笑吟吟的,氣質麵貌和衛邵有些相似,但望過來的眼又是不屑掩飾的陰涼而無情。
太子莫名其妙地鑽了出來,這是出乎意料的,沈雲西皺了皺眉,並沒有聽他的話鬆開手。
太子元域眯了眯眼,因她的違逆不尊笑容淡去了,他加重了語氣,又叫了一聲表妹。
荷珠和竹珍忙輕拉她的袖子,沈雲西這才緩緩地鬆開手,往後撤了些許,隨大眾向這位太子行了禮。
元域這才又浮上笑,伸手托住她,“你我之間何須這麽多禮見外。”
在他手搭過來之前,沈雲西先起身退了,站在側邊,一聲不答。
宋修文見他二人這般,心下一個咯噔,這太子不會還對沈雲西有舊吧?他回想了一下方才和沈雲西的對話,臉唰地一白。他壓下心慌先開口問道:“太子殿下怎麽會在這裏?”
元域回道:“出宮來有些事,剛用了午食出來,不想正遇上你們。姑父怎麽和表妹鬧了起來?可是發生了什麽事?”
宋修文哪敢說自己調戲不成反被戳脖子,撐著欄杆往後仰了仰身,盡量露出平和的笑意,顯出皇家駙馬的威儀,“本駙馬方才巧遇沈夫人,言語有些無狀,生了些誤會,冒犯了。”
成為長公主駙馬這兩年,拜長公主所賜,他早就練就了心裏罵嘰嘰,麵上笑嘻嘻的本領,很舍得下臉皮,說完便徑直向沈雲西作揖打躬,好聲賠罪。
沈雲西不答也不理,隻把簪子丟給竹珍,兀自捏著帕子擦手。
那副被髒東西沾汙了的做派氣得宋修文直咬牙梆子,憋屈,真是憋屈,他堂堂穿越者,天選之子,怎麽會過得這麽憋屈!
太子元域見此,舌尖抵了抵腮,笑道:“原來是這樣,有誤會,說開了就好。既然此間事了,表妹,許久不見,不如隨愚兄一道走走,說說話。”
沈雲西眼睫微動,拒絕了:“府中尚有庶務。”
太子端看她片刻,臉色徹底冷了下來,倏忽說道:“也罷,表妹既然抽不出空就算了,往後總有機會的。”
當即就揮袖去了。
喜怒無常的太子總算走了,脖子上的簪子也沒了,宋修文徹底放鬆下來,然而他一口氣還沒喘順暢,身後頭就冷不丁地被人用力踹了一腳。
當下正是他手腳發軟的時候,哪站得穩,撲趴一下就栽了下去,硬生生地滾了半截樓梯,臉朝下趴在樓梯平台的地方,哎喲痛叫,半天都沒爬起來。
早過了飯點,仙臨居大堂人不多,宋修文吃痛的聲音擴散到了每一個角落,好幾個雅間裏的客人都推門出來看熱鬧。
沈雲西踹完了人,無視四麵八方的好奇打量,撫正略顯淩亂的裙擺,徑自從宋修文身邊走過,一聲不吭的也離開了。
她沒有隻言片語,但在宋修文看來,這目不斜視並迤迤然離開的從容姿態,完全就是把他當成了毫不起眼的垃圾,飽含了極大的羞辱,極具殺傷力。
宋修文趴在地上,捏緊拳頭憤然地錘了兩下樓梯板。
“駙馬!駙馬沒事吧?”事情發展得太快,小廝好難才回過神來,他急急忙忙地將人扶起來,又戰戰兢兢地壓低了聲音,在宋修文耳邊說道,“不好了駙馬,小人剛才看到長公主身邊的夏荷了,長公主估計已經知道您和沈夫人糾纏了,回去怕是又要發大火呢。”
身上本來就不舒服,再聽到長公主三個字,宋修文就更來氣了,家裏頭的那個母老虎見天兒地盯著他,簡直讓人煩不勝煩,說起來,若非沈雲西當初不識好歹拒絕他,他也不會逞一時之氣,神誌不清地和福昌長公主那個妒婦成了好事!
當了所謂的駙馬後,他被剝了官職領個閑缺不說,還天天被元福昌管束,幹什麽都得偷偷摸摸的遮掩,沒一點痛快。
偏偏那是長公主,皇帝最小的親妹妹,打不得罵不得說不得,他壓根兒拿她沒辦法,平日裏還得盡心哄著,實在憋屈得不行!
“知道就知道,是沈氏纏著我,又不是我纏著她,我不願理會她的糾纏,還被她惱羞成怒踹了一腳。”
宋修文咬牙切齒的一瘸一拐地走了兩步,指著衣裳上的印記,又指了指脖子上的簪印子,壓抑著怒氣冷笑,“這就是證據!”
小廝見他氣得狠了,忙討好地說道:“駙馬急智。”說完,馬不停蹄地扶著宋修文找大夫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