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死亡
(我等你好久,你都不回來)
荊棘花葉狀的雲紋隨著月色掠過而漾起縷縷光芒, 上一次見到這道紋路,還是前世時。
彼時宮中來信催促,為了尋裴翊琛一同入宮, 宋絮清踏入了被列為禁地的書房, 偌大的院落之中竟無一人把守,裴翊琛也不在書房內。
宋絮清也不是個喜好窺探之人, 命畫屏去尋人後自己就在書房外等著。
誰知是不是被列作了東宮女眷禁地, 是以書房內並未設防,印著荊棘花葉紋路的紙張隨風飄動至她的跟前,精致小巧栩栩如生的荊棘花葉宛若盛開於懸崖峭壁之上的花朵, 美麗而又危險,僅僅是一眼,都令人過目不忘。
緊盯著紋路的宋絮清微微掀起眼皮, 凝視著嘴角抽搐有口不能言的宋淮安, 抿了抿唇撐著雙膝不疾不徐地站起來。
宋淮安的雙眸始終落在宋絮清的身上, 黝黑的瞳仁隨著她的身影而四下轉動著,滿眸中閃過悲憤, 又溢著些許淒涼。
但就如同他所說的,就是臨到性命終結這一刻,他都不曾後悔過做出的選擇。
宋絮清相信, 他就是走到奈何橋前,途經層層地府,受盡十八層地府的折磨,怕也是不會後悔片刻。
和他對視了好一會兒, 看到他眼眸闔上的刹那, 宋絮清垂落在身側的指尖微微顫抖, 言語間帶著輕微的歎息, “逐利而喪失理智,落得個被利反殺的下場,值得嗎?”
“值不值得,也是他個人的選擇。”裴牧曜嗓音淡淡地說著,眸光掠過已然收好藥箱正在搖頭歎息的胡大夫,看向了祈安,“送入京中安葬。”
“我恨他拿我當棋子,也憎惡於他妄圖殺害我。”宋絮清言語微微停頓須臾後,眸光斂了斂閉上眼睛,再睜開眼時已經轉過身去,不再看他,“我想走了。”
稍顯落寞的語調在炎炎夏日中尤為清晰,裴牧曜垂眸凝著她眨動的雙眸,抬起指腹擦拭著她並無水漬的眼角。
他溫和的神色如同春日夜間高掛於夜空中的彎月,宋絮清微微抬起手落在他的手腕處,稍稍用了點力氣往下按,臉頰和掌心密不透風地粘合在一起。
宋絮清心知他曾將自己推入深淵,但是在他眼眸闔上的那一刹那間她恍惚間想起兒時的歡聲笑語,與其說是惋惜宋淮安的死亡,實際上更多地是對孩童時期的兄妹情誼感到難過。
她不會去否認宋淮安幼時對她的寵愛,隻是隨著他們漸漸長大之後,總有人的心是會變得,變得貪婪,變得麻木。
走出尹府之時,陣陣腳步聲撕破寂寥無聲的黑夜,宋絮清循聲望去。
黑夜之中峴文等人抬著一具身體快步地朝他們走來,走近後才發現被抬來的人嘴中塞滿了棉布,燈火照耀映射出的麵容看起來稍顯眼熟。
峴文將人放下,右膝半跪著拱手道:“王爺,王妃,此人便是適才行刺之人,化名蔣謙,應該是那邊派來陘州跟蹤的暗衛,屬下和此人交手之時,他甚至想著服毒自盡,好在秧婷眼疾手快迅速地敲暈了此人。”
“不過除了身上所帶的箭羽紋路稍顯眼熟之外,並無任何可以證明他身份的證物。”
聽到‘蔣謙’這個名字時,宋絮清眉梢蹙起,側眸瞧見茗玥眼底的驚訝就知自己沒有認錯人,“是那日在絳月閣門口遇到的人。”
正交代著賀林知事宜的裴牧曜聞言眼眸微微抬起,清冽的眸色在觸及那張麵容之時一寸一寸地冷了下來。
都不需要他吩咐,祈安就明白了其中的意思,揮手讓峴文抬著蔣謙下去,邊和他抬人走邊叮囑著他,務必趕在天亮之前送入京中,和楊威溝通後將其關押起來,嚴刑拷打審問。
宋絮清看著被抬走的蔣謙,擰了擰眉。
裴牧曜視線落在她的身上,須臾,他的掌心抬起打斷了賀林知的話語,走上前。
宋絮清扯著他的衣袖微微搖頭,怕她倒是不怕的,若這點事都怕那在郊外院落那幾日,可不得提心吊膽而崩潰,“我隻是在想,他想做些什麽,為何會出現在絳月閣門口。”
“常年居住於南澗寺的瑞王,出了京城之後便露出了麵具掩藏下的模樣,逛花樓被瑞王妃逮個正著。”裴牧曜薄唇揚起,上揚的弧度並不及眸底,問道:“你覺得這個話本子如何?”
宋絮清啞然地眨了眨眼眸,不想竟然是這個目的,“他瘋了?”
又要用些話本子的事情去傳播謠言,他在京中所開的琅汀軒就是這個用處?
“或許吧。”裴牧曜似笑非笑道,掀起眼皮睨了眼京城所在的方向,沉聲道:“也該瘋了。”
聞言,宋絮清的眉梢微微挑起,仰頭若有所思地望著裴牧曜的下頜,順著他的視線看去,提起多時的心稍稍落下了些許,眼眸中閃過一絲久違的興奮。
前世靖寧王的事情被翻出不久之後,裴翊琛被廢之事也緊隨其後,前後不過是個把月的光景。
現下是深夜,不可能再回到郊外的院落中,是以宋絮清又回了在陘州落腳之時居住的地方,裴牧曜將她送回院中後便去了宋淮安在陘州的府邸,需趕在裴翊琛和靖寧王的人到之前將所有的證物都帶走。
不算大的府邸中擠滿了人,都在哼哧哼哧地搬著箱子,守在門口指揮的祈安見到策馬而來的主子後快速地叮囑了幾句,走上前去。
裴牧曜隨手將鞭子揚出,大步流星地往院中走去。
祈安緊忙跟上去,順著侍衛們讓出的路走入,壓低聲道:“主子,屬下適才撞上了楊威,他在城門口等著,告知屬下,皇上秘密下令,傳召宋臨蕭小將軍即刻班師回朝。”
裴牧曜邁過門檻的長步頓了一瞬,側眸默不作聲地睨了眼祈安,“預計何時動身?”
“聽楊威的意思,是王爺您出了京中後皇上就下得密詔。”祈安掀眸看了眼自家主子,瞧見他眸中一閃而過的厭惡,但好似又不是對著小將軍的,他心驚地忙不迭低下頭,“宋臨蕭小將軍現下應該是啟程往回趕了,但由於是秘密回京,是以知曉此消息的人並不多。”
作為皇上的近身侍衛,楊威之所以貿然告訴祈安這個消息,怕也是在賭。
聞言,裴牧曜淡淡地‘嗯’了聲,眸色極冷地朝著書屋的方向走去。
書屋院子中重兵層層把守,別說是人,就是連隻蟲子怕都是飛不進去,侍衛們見裴牧曜進來紛紛側過身讓出路來,待他走過之後再次圍住。
宋淮安在陘州落腳的院落並不算大,不過這個書屋就占了整個院落的一半,書屋內的屏風後頭還放著床榻,想來應該就是歇息在此處。
裴牧曜緩緩掃過書屋內的裝飾,最終落於牆垣之上的壁畫。
看到他的眼神,祈安立即走上前取下壁畫,壁畫的牆體並未有何特殊之處,和周圍的任何一處並無兩樣。
裴牧曜修長的指尖不緊不慢地滑過牆體,挪動的指尖時不時地停下往裏按壓,直到指尖壓在壁畫外側的牆體時,指腹下的牆體稍稍鬆動了些許。
祈安頓時凜神,沒想到這兒竟然真有玄機,忙走上去取出鬆動的石塊。
“主子,果然有信件!”
裴牧曜垂眸擦拭著指腹上的灰塵,聞言漫不經心地抬起眼眸,接過祈安遞來的信件隨意掃了幾眼,信件的內容和前世發現的內容並無兩樣,絕大部分都是和靖寧王往來的信件,隻有一小部分是關於裴翊琛的。
關乎裴翊琛的,最多的也不過是包庇靖寧王行事罷了,並非是致命的消息,前世他找這些證物也是廢了些許時間。
好在宋淮安本就是留有心眼兒的人,本該燒掉的往來信件都被他留存了下來,為的不過是有朝一日能夠以此為要挾保全性命,誰知裴翊琛並不給他那一日的到來。
“本王明日回京,你今夜提前走,護送證物和賀林知的人一同入京。”裴牧曜把信隨手扔在了長案上,轉身離去時頭也不回地道。
祈安在後頭領了命,叫來了院子中的侍衛們進來抬走書屋內的東西,自己將信件揣好走出去。
噠噠的馬蹄聲響徹在夜空中,匆匆而來的裴牧曜再次匆匆離去。
然而他回到院落時,宋絮清已經入睡了。
他坐在床榻邊緣,眸光溫柔地凝著宋絮清的恬靜睡顏,掠過眼下的淡淡青絲,心中湧起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氣息,想要將她攬入懷中,又怕將她驚醒。
盯著她看了好一會兒,裴牧曜雙手撐在她身體兩側,微微俯身在額間落下輕柔的一吻。
下一瞬,白皙嬌嫩的雙臂如蛇那般滑過挽住了他的脖頸,裴牧曜直起身,嗓音喑啞:“醒了?”
宋絮清並未睜開雙眸,隻是含糊地控訴道:“我等你好久,你都不回來。”
黏黏糊糊的嗓音帶著沉沉的倦意,明知他回來了,但是沉重的眼皮卻令她無法醒來,她稍稍仰起頭想讓自己醒過來,但還是撐不住,才抬起一瞬又睡了過去。
裴牧曜的指腹緩緩地滑過適才被碰了一下的唇角,心中微動,看著歪頭睡去的宋絮清,薄唇揚起,眸底漾起陣陣漣漪。
他輕手輕腳地擒住勾著脖頸的手臂,小心翼翼地落下放在兩側,探身取來絲衾給她蓋上,自己起身去耳房洗漱。
洗漱後換了裏衣回來時,就看到側身入睡的宋絮清的睡眼,她不知是在夢中遇見了些什麽,嘴角微微彎起,眼角眉梢都透著點笑意。
裴牧曜笑了笑,上了榻,長臂攬過宋絮清勾入懷中,攬著她入睡。
作者有話說:
昨天做後續章節的章綱到淩晨三點,六點半又醒來去上班,今天一天都沒有怎麽休息過。
整個人都有點頹廢碼字有點慢,所以今天就一更,我今晚也想早點睡了。
整篇文的章綱都已經完成了,之後也會好好地把這個故事講述給大家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