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危機

(澤川受了重傷,祈安和茗玥失蹤了)

“此處是莊內密道, 通往五百丈開外的村莊外廢棄水井。”

燭火點點揚起點亮了黑暗的廚房,裴牧曜掌心擒著宋絮清的手腕抬起,落在櫥櫃頂層的角落處, 拔起那兒的某處微小不可見的石塊, 帶出了跟竹筷般纖細的短棍。

宋絮清抓著短棍,目不轉睛地凝著櫥櫃後的牆體, 可石牆挪動發出的聲響, 竟然是身後傳來的,她循聲看去,目光落在灶台側邊已然打開的石牆, 漆黑摸不見底的通道透過燭光映入她的眼簾。

“進入密道後,將手中的短棍插入右壁上方的燭台,密道會合上。”裴牧曜邊說邊將短棍插入燭台, 大開的石牆慢條斯理地往回移動, 緊緊地貼合在一起, 密不通風。

宋絮清的指尖摩擦過貼合緊密的牆體,眸光中滿是震驚的色彩, 仰頭借著燭火看向裴牧曜,“這是什麽時候挖的?做工如此精細,連一絲縫隙都沒有。”

裴牧曜取出燭台上的短棍, 石牆再次挪動,他牽著宋絮清的手,微微彎身走出密道,“去歲開始準備的。”

宋絮清驚訝地看了看合上的石牆, 再看向走向櫥櫃處放好短棍的裴牧曜, 越看越覺得不可思議, 她知曉身為皇子若想扳倒太子需要花費多少的心思, 但饒是如此,現下真正地知曉這些事情都覺得詫異。

這使她不禁想起了前世未婚的裴牧曜,抿了抿唇,問:“若沒有遇見我,你可會成婚?”

聞言,裴牧曜摩挲著指尖塵沙的動作滯了一刹那,回身對上黑夜之中異常亮眼的眸光,一閃一閃的,恰如天上的繁星。

問題問得很突然,可那雙真摯眼眸中一閃而過的心疼裴牧曜並未錯過,他大概知曉她是想起了記憶中的自己,走上前捏了捏她的雙頰,如實道:“不會。”

“為何?”宋絮清直白地追問,頓默須臾,補了句:“我想聽實話。”

想知道他前世那麽多年,到底在想著些什麽。

精致亮眼的雙眸恰似那年滿天煙火下的鹿眸,帶著些許期冀,但又有些許難過,裴牧曜盯著她看了些許時候,道:“行差踏錯一小步便是無盡的深淵,何必將人牽扯進來,就算是你,若不是他逼急了我也不會將你拉入這充斥著危險的地方。”

是以他隻能一再的小心,不僅是為了成事,也是為了能夠護她周全。

宋絮清聽出他話中的意思,複雜的思緒在心中奔湧著即將要溢出來,垂落在身側的手不自覺地顫動了一下。

良久,她伸出手微微俯身,勾住他的小指有一下沒一下地晃動著,眼眸徑直地望著他,道:“朝你走出這一步時我便知前方難處重重,但也像我和你說的,若是不朝著你走出這一步,等待著我的便是萬丈深淵。”

“裴牧曜,選擇你的時候我也是抱有私心的。”宋絮清嗓音微癢,嫁給他是自己的選擇而不是被他所迫,“這是我們倆的共同選擇,有我有你,我既然做出了這個選擇就不會再後悔。”

就像她前世直到最後,其實都沒有後悔過。

因為宋絮清很明白,裴翊琛就是衝著侯府來的,前世的她沒有開天眼並不知等待著自己的是死亡,但她很清楚,若是那時抗旨拒婚,侯府的消亡日期便會提前。

身為宣武侯府長女的她,別無選擇。

所以選擇嫁給裴牧曜,宋絮清不會後悔,心悅於他這事,她也不會後悔。

至於未來會發生什麽她並不清楚,但能做的都做了,就算結局不如意,她也認了。

勾著他指節的小指像小蛇那般滑動著,裴牧曜垂眸睨了眼,抬起指節拉住了扭動的小指,反手一扣將她的手包入掌心之中,眼眸掠過一絲笑意,“放心,我也不會給你機會後悔。”

清澈真摯的眼眸中滑過一絲笑,宋絮清心尖微微躍了一下,她笑著頷了頷首。

聽聞窗外傳來的鳥啼聲,宋絮清側眸睨了眼窗欞,垂掛於高處的月牙已經下移,寧己等人也候在院中等待,她晃了晃手指,“去吧,我在這兒等待你的消息。”

“嗯。”裴牧曜嗓音沉沉地應著,但遲遲都沒有挪動過一步,他垂眸借著月光細細地凝著她的容顏,就像是要把她刻在心中那般,不願離去。

頃刻之間,宋絮清踮起腳尖,在他唇邊落下輕輕的一吻。

羽毛扇過都要比她的動作重上些許,但也令裴牧曜眼眸暗了幾分。

他滿是眷戀的眸色中極快地掠過一絲情.欲,修長有力的長臂一攬環過她的腰身,迫使宋絮清踉蹌地行進了幾步,抵著他的腳尖。

明明什麽都沒有發生,宋絮清卻隱隱覺得有些緊張,緊繃得她的掌心不由自主地抓住他腰間的料子,張大眼眸任他肆無忌憚地巡視著,心跳如同擂鼓。

渾沌之間宋絮清並不知過去了多久,可能是一瞬,也可能是一盞茶的時間,全然沒了時間的意識,她清了清嗓子,嘴角微張之際唇瓣忽而被咬住,仔仔細細一寸不落地掃過口齒。

裴牧曜貼著她腰側的手緊了緊,微微往上拎了些許,將她的驚呼聲全都咽進喉間,滾燙的喉嚨上下滾動著,汲.取著屬於她的溫度。

宋絮清踩著他的腳背,拽著他衣裳的手心緩緩地攥緊,被迫仰頭接受著他熾熱的溫度,渾然不知天地為何物。

即將要呼吸不上來的瞬間,相交廝磨的唇瓣微微拉開,新鮮的空氣倏地闖入,宋絮清垂眸急促的呼吸著。

望著她晶瑩剔透的的唇瓣,裴牧曜微微闔上眼眸深吸了口氣,嗓音深沉喑啞:“我走了。”

宋絮清因呼吸湧起的胸脯停滯了須臾,靜靜地望著他,‘嗯’了聲。

可他這麽說著但實際上也沒有邁步離開。

直到闔攏的門扉被人從外邊敲了敲,宋絮清才回過神來,推了推他的手臂,“走吧。”

“我送你回房。”裴牧曜道。

宋絮清搖了搖頭,“我想看著你離開。”

靜默須臾裴牧曜頷了頷首,推開了合攏的門扉,靜謐的院子中站著一群人。

宋絮清垂眸望著站在最前頭的裴牧曜,在他轉身上馬的刹那間揮了揮手,道:“不要受傷,不要以身涉險,我在這裏等你。”

躍上馬匹的裴牧曜‘嗯’了聲,策馬揚鞭離去。

宋絮清在院落門口站了許久,直到秧婷挪動步伐時發出的響聲拉回隨之飄走的思緒,她才回過神來。

轉身回府之時,又轉頭看了眼早已看不到人影的道路,凝視著沉重的紅木門板,宋絮清對秧婷道:“無需閉門謝客,正常生活不要刻意行事,引人注意。”

秧婷頷首,示意守在門後裝扮成小廝的侍衛關門。

宋絮清回了房,望著空****的臥閣她眸中漫起些許落寞,但也僅僅是一瞬間而已,“取筆墨紙硯來。”

鋪著床榻的秧婷愣了下,起身前往臥外取來筆墨紙硯,又取來兩盞燭火放在長案的兩側,攤開宣紙後垂頭研磨。

宋絮清目光落在如同落幕夕陽之色的宣紙上,取過毛筆沾上些許墨汁。

極細的狼毫揮散於宣紙之上,印出利落清秀的字眼。

長案角落處的辰漏一點一滴地流逝著,即將進入下一個時辰之際,揮灑自如的狼毫漸漸停下。

宋絮清落下毛筆輕輕地轉動著手腕,從頭到尾仔細讀了一會兒才將宣紙折疊整齊裝入信封之中,取來漿糊糊住信封,又在信封黏貼之處用胭脂畫上紅梅,遞給秧婷,“命人秘密將信送入京中給我父親,親自交到他的手中。”

頓了頓,她扯下垂掛在腰間的香囊,“香囊中有半塊玉墜,你們把香囊給楊業,他自會領著你們去見我父親,腳程要快,務必趕在貨船靠岸前送到父親手中。”

秧婷拱了拱手,捏著信封和香囊走出臥閣。

看著她離去的身影宋絮清鬆了口氣,往後拉了把椅子緩緩坐下,捏了捏疲憊的眉心。

希望父親看到她的來信之後,能夠當斷即斷處理了侯府和宋淮安的關係,若不然日後還有事情糾纏不清。

秧婷再次回到臥閣,看到宋絮清倚著椅背眼眸闔著,放慢腳步走過去,輕柔地搖了搖她垂在椅把上的手臂,喚了喚,“王妃。”

宋絮清並未進入深眠的狀態,聽到聲音後微微掀起眼眸,嗓音沉沉地‘嗯’了身,起身回了臥榻上躺下,進入了夢鄉。

一連七日,除了必要的行事外,院落中的人都不曾外出過。

但自打貨船靠岸的那日起到今日,也已經過去了整整兩日,宋絮清捧著書冊坐在涼亭中,秧婷搖晃團扇帶來涼風,可她的心卻始終靜不下來。

這冊書籍已經停留在這一頁有個把時辰,宋絮清心中歎了口氣,眼角餘光睨見峴文走來的身影,她倏地站起身,擰著眉問:“可有消息?”

峴文搖了搖頭,知道她心中的焦躁不安,和秧婷對視了眼,道:“王妃您放寬心,主子這次雖然沒有帶多少人離開,但您還是將人派了出去,若是真的有什麽事情,他們會護主子周全的。”

那日宋絮清醒來後,明顯察覺到院內的人似乎多了些許,追問之下才知道原來除了寧己等三人外,其餘人將裴牧曜護送入陘州城便回來了,都留在她身邊守著。

不多做思量,宋絮清連忙遣派一部分人秘密跟在他們身後。

峴文雙手伸出,遞了封信件和熟悉的香囊出來,“王妃,京中的回信。”

宋絮清聞言眉梢微微挑起,凝著信封須臾時刻抬眸看向峴文,見他點了點頭,拆開密封緊實的信封,一目十行地閱讀著上麵的字眼。

在看到一路護送侍衛此刻就在莊子後山,已去信他們可供調用之時,她根根分明的眼睫顫了顫,一股酸澀之意自心間湧起,眼眸漾起點點溫熱的水光。

宋禕的來信之中,表明了在此之前裴牧曜就曾來信提過宋淮安之事,他早已有了謀劃,讓她不必擔心,倒是獨自一人在外身側遍布野狼,務必要照顧好自己。

看完信件,宋絮清呼了口氣,雙眸一閃一閃的,噙著些許水光,良久未語。

峴文和秧婷對視了一眼,默不作聲地往後退,聽到王妃叫住他們,又不約而同地停下腳步。

宋絮清叫峴文取來燭火,又最後看了眼信件上的字眼,慢條斯理地點燃了折紙,頃刻之間,幹淨工整的宣紙化為了灰燼。

她淨了淨手,“附近的村落近日可來了陌生人影?”

“並無。”秧婷回道,遞了帕子給到她,“我們在此處有些時日,和村民們還算是熟悉,遠在郊外的村落若是來了陌生人,村內也會提起警惕心,熱心腸的還會奔走相告。”

宋絮清擦幹手上的水珠,將帕子搭在銅盆邊緣,睨了眼不遠處大開的門扉,“貨船已經靠岸整整兩日了。”

秧婷端起銅盆遞給守在涼亭外的侍衛,道:“王妃可還記得王爺在陘州港口被刺傷一事。”

“自然。”宋絮清回眸,自然記得。

那是裴牧曜命祈安射的箭,她怎會不記得。

思及此,宋絮清微凜的神色怔愣須臾,腦海中迅速地閃過一道思緒,眼眸微眯看向秧婷,而後便聽到她笑著開口。

“聽前兩日外出采買的村民道,貨船靠岸那日,官府碼頭巡視的侍衛要比平日中多上近五十人。”

宋絮清聞言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明白這話中的意思,輕笑了聲,“必然是瑞王殿下無緣無故在港口被刺傷,引起了上邊的注意,加派了人手。”

秧婷點了點頭,繼續道:“所以這趟貨,對方若是想在眾目睽睽之下運作送走,怕是要花上許多功夫。”

宋絮清心知秧婷說的話並沒有錯,隻是不知重兵把守之下宋淮安會不會為了保身而放棄這次行動,但宋淮安說得話並不算數,真正算數的是上頭吩咐下來的命令。

“那便等吧。”宋絮清坐下,望著桌案上攤開的書冊,將它合上,“等他們等不及的那日。”

話音落下之時,三人忽而聽到院外傳來的馬蹄聲,頓時凜神看向門口,各自忙著打掃的侍衛們也放下了手中的清掃工具,拾起放在草叢之中的劍刃,屏息凝神盯著大門口。

下一瞬,一道渾身上下滿是血跡的身影出現在眾人眼前。

秧婷倏地鬆了口氣,道:“是派去祈安大哥他們……”

說著說著,她緩緩地停住,瞪大眼眸看著被侍衛攙扶進來的暗衛。

來人進來後直衝衝地朝宋絮清而來,跪了下去,嗓音幹啞:“王妃。”

宋絮清讓了個位置,命峴文扶他坐好,又命其他人立即將大門合上。

秧婷倒了杯水遞給侍衛。

侍衛快速地喝了杯茶水潤喉,隨意用衣袖擦幹嘴角的水漬,以頭搶地道:“王妃,澤川受了重傷,祈安和茗玥失蹤了。”

“什麽!”宋絮清倏地站起來,揮手之間無意間打翻了茶壺,裝滿了茶水的茶壺霎時間溢出了傾灑於桌麵上,滴滴答答地砸在地上,濺起的水珠沾上紗裙,她顧不得那麽多,“怎麽回事兒!?”

“屬下一行人秘密趕到時,恰好碰上他們即將離開釉莊我們便跟著他們一起南下,南下的途中許是您和王爺久未出麵引起了對方的注意,靜了幾日之後他們便以身探險驚了我們的馬車,發現馬車內的人不是您和王爺之時當即下了死手,來的人都是不要命的死侍。”

“我們糾纏了片刻後便往深山中撤離,但是對方一路是死侍,一路是要抓活口的暗衛,我們兵分兩路撤離,我還有其他幾人和澤川侍衛一路,我們逃脫之後立即繞路往另一邊尋祈安和茗玥等人,一路上看到了不少血跡,可就是尋不到人。”

“我們甚至下山找過,不論是山洞還是任何一處能夠供人小憩的地方,都不見他們五人的身影,對方已經再次搜山我們隻好離開。”

宋絮清掌心緊緊地抓著桌案,嗓音微顫:“派人出去繼續找。”停頓須臾,“澤川傷勢如何,現在在何處?”

“澤川現下已經清醒,但身受重傷無法長途跋涉,是以我們尋了處無人居住的破敗村莊,隻是情勢緊急,屬下便提前趕回匯報。”

聽到澤川恢複了神智,宋絮清緊繃的心弦稍稍鬆懈了些許,端起茶盞準備呷口茶水,唇瓣觸碰杯沿的瞬間,她神色一怔,倏然落下茶盞,“你們是何時碰上的他們?”

暗衛愣了愣,仔細地回想了下,“三日前。”說著他重重地磕了個頭,“屬下辦事不力,但憑王妃降罪。”

宋絮清捏著茶盞的手頓了下,啞然,彎了彎身將他扶起,“辛苦了,來個人帶他下去休息。”

望著暗衛踉蹌離去的背影,她靠著椅背神情緊抿,捏了捏眉骨後喚了聲峴文。

峴文神情也很是不好,拱手:“王妃。”

宋絮清把適才他還回的香囊再次遞出去,掃了眼後山的位置,道:“派人去後山尋蟄伏在上邊的侯府侍衛,將我的香囊給他們,命他們派出五人和我們的人一同南下搜尋。”頓了頓,牙齒輕顫,“我要見到活蹦亂跳的人。”

峴文猶豫地看著王妃手中的香囊,知道這應該是侯府派來保護她的侍衛,緊抿著唇不語。

攤在手心中的香囊遲遲未被人取走,宋絮清凝著門口的眼神微微收回,掠過峴文猶豫不決的神情,神色冷了幾分,“你是不聽我的命令了?”

“屬下不敢。”峴文立即跪下,接過了她扔來的香囊。

宋絮清落在桌案上的指尖不自覺地敲擊著,速度很快,足以見得她內心的焦躁,沉吟片刻,對秧婷和峴文道:“收拾上足夠我們應付三天的幹糧以及必備的創傷藥物,他回來的匆忙不知身後有無追兵,此處不宜久留。”

秧婷和峴文對視了一眼,神情愈發的凝重,拱了拱手:“是!”

話音落下的刹那間,內裏上了鎖的門扉被人重重地敲了敲。

宋絮清緊繃的心倏地提到嗓子眼處,擰眉盯著緊閉的門扉,這個時候,它又被人從外邊推了推。

峴文和秧婷兩人立即擋在了她的麵前,死死地盯著被人推動的門扉,適才拾起大剪子準備繼續修剪花枝的侍衛也忘記換劍刃,而是抓著大剪子對著大門的方向。

宋絮清環視了圈院內的侍衛們,抿了抿唇:“峴文留下來探門外口風,其餘人跟我走。”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