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日常
(她甚至從未排斥過)
絲絲縷縷的呼吸聲縈繞在耳側, 宋絮清垂眸靜靜地看著眼前的男子,他雙眸微闔,清酒入腹蘊上雙頰, 漾起了陣陣粉嫩的餘暉, 神情多了少許溫潤,也不似往日那般清冽難以接近。
宋絮清指尖微微抬起, 動作溫和地落在他闔緊的眼眸上, 指腹順著他劍一般的眉毛描過,緩緩地落在了他的眼眸上方,指腹與眼眸之間, 隻隔著一絲距離。
說著這是一場不成文的交易,擱在兩人中間的隱形柵欄,大婚當晚被他勢如破竹般的舉動打破, 別說是柵欄, 就是薄薄一片的紙糊似乎也不存在了。
指腹輕輕地落在他的眼眸上, 綿密的長睫劃過指腹,刺得指心有些許發癢。
宋絮清抿了抿唇, 怔怔地收回手筆直地躺在床榻上,直勾勾地盯著隨風飛舞的香囊,不知從何處飄來的迷霧漫住了心口, 令她看不清前路。
可她不知道,這樣真的可以嗎?
她早早地就已經經曆了一次死亡,也並不覺得嫁入了王府之後,往後的路就會一片璀璨, 隻要裴翊琛一日不倒, 她的心就不會落到實處。
宋絮清沉沉地歎了口氣, 側身把頭倚在手肘上, 目光清澈地凝著裴牧曜。
這時候,一陣窸窣聲響起,躺在裏側的人翻了個身,變成了和她正對的姿勢。
宋絮清還以為他醒來了,呼吸微微收緊,眼眸轉動小心翼翼地觀察著他的神情。
不過他似乎也就是翻了個身罷了,盯著他好一會兒,都沒有見他睜開眼,就連嘴邊也並未溢出點點響聲。
宋絮清也不知看了多久,半眯的眼眸闔上,呼吸也逐漸變得沉穩。
不多時,正對著她的裴牧曜睜開了眼眸,眸中清明如雨後樹林,山霧散去後隻剩下層層疊疊的林間,一眼便可看到底。
裴牧曜撐著床榻稍稍坐起,半倚著軟枕,將她靠在手肘上的頭挪開些許,蜷起的手臂也伸直開落在絲衾上。
凝著她看了好一會兒,他起身下榻推開了門扉。
靜佇立在院中的祈安和澤川聽聞聲響,當即警惕地轉過身來,看到裴牧曜走出來時,兩人才鬆了口氣,隨著他一同往書房的方向去。
書房內,傅硯霽和裴子程已在內等候多時。
手談的兩人聽到熟悉的腳步聲,不約而同地將指尖中捏著的棋子扔進在棋奩中。
裴牧曜視線掃過兩人身前的棋局,接過澤川遞來的茶盞飲了一口,解去清酒帶來的灼燒。
傅硯霽一顆顆地撿著棋盤上的白色棋子,“預備何時動身。”
“後日晌午出發。”裴牧曜倚靠著椅背,微闔著眼眸閉目養神,“父皇明日下發文書,遣派我秘密前往韶州和株洲,巡視當地州府觀察當地民生。”
“此去路途遙遠,你確定要帶宋絮清過去?”裴子程擰眉問著,“她若是留在京中,也有我和硯霽兄二人盯著,再不濟你王府中也有不少侍衛守著,不會有什麽事情。”
“你若是帶她過去,她一不知實際情況,二沒有功夫在身,怕是會耽誤事情。”
聞言,裴牧曜微微睜開眼眸,神色淡淡地掃向裴子程,“不會。”
此去路途確實遙遠,為了避免引起裴翊琛的注意,祈安和澤川都會隨著他南下,如此一來把宋絮清獨自安在京中,若是期間他與其他人刀刃相見,遠在京中的宋絮清就會落入人的視線中。
他冷冽無情的兩個字裴子程也聽出了是什麽意思,他與傅硯霽對視了一眼,也就不再勸阻。
“太子應該早就已經收到你要南下的消息,路上多加小心。”傅硯霽道。
“此次是父皇親自下令遣我南下,他不會在此行中動手。”裴牧曜不緊不慢地道,他和裴翊琛兄友弟恭相處多年,自是熟悉他的行事作風。
若非有十足的把握,會令皇帝引起點點猜忌的事情,裴翊琛都是不會做的,尤其是對他下手這件事。
他們彼此之間心知肚明,若是裴牧曜此時出了什麽事情,塵封於泥土下的舊賬,怕是要掀棺而起。
“你這一路上,要甩開的人怕是有點多。”裴子程薄唇微抿,若有所思地道,“尤其是經過陘州時,萬事多加小心。”
傅硯霽緊握的手心稍稍鬆開,手心中的棋子劈裏啪啦地落進棋奩中,道:“宋淮安不日前已經抵達陘州上任,東宮和靖寧王府的信件也如雪花般飄過去了,你此行務必萬般小心。”
“你們說這宋淮安也是奇怪,宣武侯將前路後路都理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他一二房少爺,跟著大房的腳步走準沒有錯,怎的還自投他處呢。”裴子程咂舌不解。
裴牧曜眸光灼灼地望著棋奩中的白子,眉眼微微蹙起。
宋淮安這並不叫做自投他處,而是帶著整個侯府投向了‘穩坐’釣魚台的裴翊琛。
好比前世,他的心思與謀略都成了真,隻不過不是最後的贏家,這一世若不是宋絮清有所謀劃,怕是也會跌入他精心設計好的牢籠之中。
宋淮安不見得有多麽聰明,但在利用宋絮清對他的信任達到想要的目的一事上,小人作態體現得淋漓盡致。
“不過他走了也還行,最起碼你明日歸寧宴上,不會有倒人胃口的在。”傅硯霽笑道。
裴子程聞言嫌棄地嘖了聲,他平生最是厭惡說一套做一套的陰偽小人。“他此次前往陘州,明明可以等宋絮清出嫁後再過去,但竟然也毫不猶豫地走了,嘴上說著這個妹妹是他自幼寵愛長大的,卻連她出嫁都等不了。”
裴牧曜若有所思地瞥了他一眼,不語。
不過恰如傅硯霽所言那般,他也不想好好的歸寧宴因宋淮安的存在,而變得使了原本的意思。
歸寧宴定在大婚第三日晌午時分。
宋絮清也起了個大早,她醒來之時,身側的位置已經空了,裴牧曜不知去了何處。
畫屏聽聞內裏傳來的響聲,推開門扉領著小丫鬟走進去,攤開帳幔,“小姐今日怎麽醒得這麽早。”
“昨夜睡得早。”宋絮清神態慵懶地伸了道懶腰,眸光掃向裏屋,“王爺呢,怎麽不見人?”
“王爺一早便醒來出去舞劍了,讓奴婢不要叫醒小姐。”畫屏把被溫水浸過的帕子稍稍擰幹,遞過去:“誰知小姐你也沒再睡多久就醒來了。”
宋絮清了然地頷了頷首,接過溫帕敷於臉上。
梳洗後還想著要去瞅上一眼時,起身的瞬間恰好睨到妝鏡中的倒影,宋絮清側過身去,他似乎是清洗過了,換了身衣物走進臥閣裏間。
裴牧曜進來後,丫鬟們都極其懂眼色地退了出去。
他眼神不似昨夜那般迷離,酒應該是醒了,宋絮清心想著,清了清嗓子,問:“解酒湯可用過了?”
“嗯。”裴牧曜走上前,牽過她的手,不疾不徐地領著她往廳中去,道:“用點早膳,我們就可以回去了。”
宋絮清並未聽清他在說什麽,眸光怔怔地望著他緊扣著自己的掌心。
明明不過短短一日,牽手這種肌膚相親之事,在他們之間忽而變得有些頻繁,仿佛不過是日常間的小事,可他們之前分明從未有過如此舉動。
若是要細究起來,她甚至從未排斥過。
思及此,宋絮清心中微凜。
她沉默地咬了咬唇,譴責著自己立場的不堅定。
裴牧曜久久都沒有聽到聲音,回眸睨了她一瞬,見她垂眸深思不語,挑了挑眉,“明日我們便要出發離京,稍晚些你讓下麵的人把行囊收拾好。”
“這麽快就要出發?”宋絮清眼眸微微瞪大,可轉念一想,他似乎確實和自己說過啟程的日子,隻是因為昨日的事情過多,導致她忘記罷了。
“嗯。”裴牧曜頷首,拾起竹箸夾了小塊白玉糕到她的碟中,“路途長遠,再過段時間就是南方暴雨頻發的時節,若是不早日出發隻怕路上遇到積水,難以前行。”
此時啟程,也是為了掩人耳目。
宋絮清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她雖然沒有去過韶州等地,但也知道各地大致所在方位。
韶州路途最為遙遠,若真是要前往韶州,就算是途徑棧道換馬一路策馬疾馳,也需要十幾日才能抵達,是以此次的安排,先是去的株洲,在株洲落腳巡視半月餘後再前往韶州。
而若是要去株洲,必然會經過陘州。
而他們名義上說是去株洲,去韶州,實際上是要在陘州落腳。
想到這兒,宋絮清眉眼皺起,抬至嘴邊的瓷勺緩緩落下,抬眸望去:“我們要在陘州停留多久?”
裴牧曜慢條斯理地飲了口茶,知道她在擔心些什麽,道:“若是進展順利,兩個月餘。”
而皇帝給出的時間,也不過短短兩個月。
宋絮清眼眸微凝,“宋淮安已經走馬上任,我怕……”
她並未將話說完全,若隻是宋淮安倒是好解決,然而他背後還盤踞著其他人,怕是棘手。
且裴翊琛十幾年前就能夠在偌大的陘州一夜之間將尹氏連根拔起,現下多年過去,那兒隻怕已經布滿了他的眼線。
裴牧曜眸光微微下移,落在她捏著瓷勺的指腹上,通透的指腹已經染上了紅潤,抬起手取過瓷勺,將她的指腹捏在手中把玩著。
他漆瞳深邃不可測,笑道:“無事,本王正好去找這位小舅子談談心。”
作者有話說:
今天加班回來的晚了點,隻有一更。
剩下的一更這個周末找時間補上,麽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