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他的罪孽。
聽到明窈聲音的一刹那, 饒念下意識把剛才解開的衣服重新拉了回去,嚴嚴實實地擋住他裸.露出來的胸膛。
完了。
聽到明窈的這句話,饒念就知道她肯定是誤會了, 簡直欲哭無淚。
怎麽搞得跟她霸王硬上弓似的?
“不是,明窈,我隻是想....”
整間房裏,唯獨霍聿深麵色不變, 淡聲道:“進來不知道敲門?”
明窈覺得自己冤枉得很,垮著臉哀嚎:“我哪知道你們這就...”
人才剛醒,就這麽迫不及待地在病房裏....
她可是純情少女,怎麽能想到一進來就能看到這麽刺激的畫麵?這是她能免費看的嗎?
感覺到霍聿深的視線射過來,霍明窈立刻止住了沒說完的話,非常從心地認錯。
“我的錯, 我錯了, 你們繼續。”
她果斷離開病房,走之前還不忘探頭回來提醒。
“那個...哥,你注意身體啊。你們早點休息, 饒念姐都好長時間沒睡覺了。晚上有雷暴雨, 你們記得關窗。”
其實霍明窈進來隻是想問問, 需不需要安排一個護工來照顧霍聿深,讓饒念去休息, 畢竟她已經親眼看見饒念一天一夜都沒合眼了。
但現在看兩人如膠似漆的狀態, 霍明窈又覺得她進來這一趟純屬多餘。
還有即將到來的雷暴雨。
有饒念在,霍聿深應當能安然度過。
於是明窈安心地離開了。
直到病房的門砰的一聲被從門外關上,饒念才長舒了一口氣, 臉頰還因為剛才的尷尬滾燙未褪。
緊接著, 就聽見他沉聲開口, 抓住了剛才對話的細節。
“剛才明窈說你一直沒睡,是什麽意思?”
霍聿深語氣沉下來時,那陣與生俱來的威壓感便更強,讓人不由自主地發怵。
迎著他這樣的視線,饒念張了張唇,最後垂下頭,還是隻能實話實說。
“我睡不著...”
從他受傷開始,她就基本沒怎麽睡著過,入睡變得極其困難。
隻要一閉上眼,眼前就會開始回放那天見到的場景,還有滿地的血,她都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得創傷後應激障礙了。
看著女人眼下淺淺的烏青,霍聿深眸色一暗,不容置喙道:“現在睡。”
饒念抿了抿唇,隻好看向房間裏另一張床,輕聲問:“那我睡這裏行不行?”
如果現在讓她單獨睡到另一個房間裏去,她恐怕也做不到能安穩入睡。
還不如離他近一些。
VIP病房裏還有一張陪護的單人床,也足夠寬敞柔軟。
霍聿深也瞥了一眼那張床,低聲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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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換好了睡衣洗漱完畢,饒念爬上了那張陪護床。
今天外麵天氣不佳,夜裏迎來了一場突如其來的雷暴雨。
轟隆的雷聲接連不斷,像那天的槍聲響起,劃破天際,讓饒念的腦中再一次不受控製地浮現血腥的場景。
她隻能裹緊了被子,把自己縮成了一團。
“饒念。”
男人低沉磁性的聲線忽然在房間裏響起。
饒念從被子裏探出一顆頭,不明所以地看向他。
霍聿深的目光直直凝著她,不知是不是因為病房裏關了燈,光線昏暗,饒念覺得他此刻的眼眸也格外漆黑,讓人看不透裏麵的情緒。
“過來。”
她怔了下:“什麽?”
他沉聲重複,竭力隱藏起聲線裏壓抑的情緒。
“過來,到我這裏。”
但眼下的情景,外麵的雷聲絲毫沒有停止的意思。
饒念還是遵從內心的念頭,乖乖地爬了上去。
幸好他的床足夠寬闊,容納兩個人,空間也綽綽有餘。
幾聲雷聲過後,滂沱大雨落下,風聲呼嘯作響,像是快要把窗戶也掀開。
饒念小心翼翼地躺在床的邊緣,害怕碰到他的傷口,然而下一刻,卻被攬入男人寬厚的懷抱裏。
他從背後擁住她,滾燙的胸膛緊貼著她的後背,心跳聲一下接著一下,沉穩而有力。
像是在狂風暴雨裏,他們同乘在一葉孤舟上,隨時都有可能喪命,隻能抓緊彼此。
這樣死寂又洶湧的夜裏,好像隻有這樣的距離,才能讓她感覺到安心。
不知過了多久,她忽然聽見霍聿深忽然啞聲開口:“外麵下雨了。”
饒念怔了下,不明白他為什麽突然會這樣說。
緊接著,她感覺到他環抱著她的手臂在無意識地收緊,用力,手背上的青筋隱隱凸起,昭示著他此刻無法抑製的,湧動的複雜情緒。
他的傷口會被撕扯開的。
察覺到他的不對勁,她緊張地想要出聲詢問:“霍聿深....”
他的聲線隱忍:“別動。”
她感受到男人在微微顫抖,那是一種類似恐懼的情緒,不應該出現在他身上的情緒。
饒念慌忙地握住他的手,卻發現所觸的位置一片冰涼,冷得像是一塊冰,不帶一絲溫度。不管她怎樣回握著,自己身上的溫度卻好像無法傳遞過去一星半點。
怎麽會這樣?
幸好,她是背對著他,看不見他此刻的神情,他還得以保留最後的體麵。
霍聿深側過眸,光影籠罩在他深邃的輪廓上,模糊不清。
望著窗外呼嘯的風雨,雨水拍打在玻璃窗上,細密地衝刷而下,仿佛能將整個世界傾覆,天崩地裂的景象倒映在他如墨般漆黑的眼底。
他的目光很深,深到幾乎快要與外麵的夜色融為一體。
窗外的這一幕讓霍聿深想起了二十年前,明明已經過去了那麽久,又好像不曾有一刻淡忘過。
也是這樣大的一場雨,烏雲蔽日,看不見一顆星星,也找不到冥王星的存在。
卻有無數條生命在這樣一個雨夜裏逝去,沒有留下一絲痕跡。
他隻能更用力地抱緊懷裏的人,努力汲取一絲溫度,溫暖他冰冷的軀體。
房間裏靜默許久,饒念終於聽到身後的聲音響起,混雜在窗外淅瀝的雨聲中,像是從極為遙遠的地方傳來。
“我母親去世的那天,也下了一場大雨,和今晚一樣大。”
呼吸停滯一拍,饒念的眼睫顫動著,像是猜到了什麽。
那些他不曾對任何人提起的過去,在此刻終於隱隱露出了一角。
她的嗓音微微滯澀起來,問他:“是因為什麽?”
“火災。”
因為別墅失火,後麵的山林也都被點燃了,難以撲滅的一場火,最後卻是因為一場雷暴雨,才得以澆熄。看起來像是天災,實則卻是人禍。
那一場燃燒肆虐的大火裏,隻有他一個人存活了下來。
饒念不自覺屏住了呼吸,覺得每一個字問出口時都格外艱難。
“是意外嗎?”
男人忽而低笑了一聲,染著幾分自嘲和譏誚。
“警察認定是意外。”
饒念心裏一驚。
所以其實不是意外,而是蓄意謀殺麽?
下一刻,霍聿深出聲,肯定了她的猜想。
他的聲線沙啞異常:“我父親也接受了這個解釋,同意終止調查。”
又或者說,他的父親明知道事情沒有那麽簡單,可還是在偏袒,偏袒殺人凶手,而不是他們母子。
可明明,他也是他的親生孩子。
多麽可笑。
霍聿深仍然記得,那夜在大雨裏,身後的豪華別墅成了廢墟,四處都彌漫著,讓人絕望的,燒焦的味道,混雜在雨後泥土的氣息裏。
警車的紅色光亮遍布整座山林,警戒線層層拉起,格外詭譎的畫麵,又像是點亮了一盞盞孔明燈,哀悼著那晚逝去的所有生命,就連耳邊刮過的風聲也像是在哀嚎。
他的母親,還有平日照顧他的傭人們。
在這個世界上,為數不多的,會對著他笑,會溫柔地誇讚他,會給他做好吃的糖的人。
在同一個夜晚,他卻一並失去了他們。
他眼睜睜地看著他們葬身在那片火海裏,直到漫天的紅光被雨水澆滅,最後什麽痕跡都不剩。
荀叔在一旁拉住發狂的男孩,試圖為他撐起一把傘。
“少爺,您冷靜一點...”
可荀叔的聲音裏也帶著哭腔,因為他的妻子也在剛剛喪生在了那場大火裏。
為什麽呢?為什麽他不怪他呢?
霍聿深想不通。
明明該死的人是他,可他們卻為他無端承受了後果。
又或者說,他們是為了讓他活下來,才犧牲了生命。
他才是該死的那個。
任何關心在那場暴雨下都變得無用,男孩還是被雨水澆濕得徹底,那樣的狼狽不堪,毫無體麵可言。
站在他麵前,和男孩麵容相似的中年男人卻麵容冷漠,甚至吐出來的每個字都冷酷至極。
“你是未來霍氏的繼承人,不管遇到任何事情,都不能有廉價的善心,暴露自己的弱點。除了你母親之外的人,你不應該為他們流一滴眼淚。”
“霍聿深,你不及格。”
四個字像是將他牢牢釘在了恥辱柱上,那是來自父親的□□和宣判。
可他那時明明隻有十歲。
那副與生俱來的枷鎖就已經牢牢禁錮在他的身上,是他必須承擔的責任,如果他做不好,就會被當作毫無用處的垃圾。
他的父親親口告訴他,他為別墅裏那些死去的人哭泣,是不對的。
可明明那些人是因他而死,為什麽,他連為他們哭泣都不能。
他聲嘶力竭地嘶吼,質問父親為什麽,為什麽要袒護那個殺人凶手,為什麽要隱瞞真相。
可男人隻是轉頭看向身邊的醫生,冷聲吩咐。
“給他打一針鎮定劑。”
“是。”
有穿著白衣的人朝他走過來,很快,少年感覺到冰冷的針頭刺入身體,透明的**緩緩被推入,直直身體越來越沉重,眼前的視野逐漸模糊。
夾裹著涼意的雨水拍打在臉頰上,打濕他的額發,卻也無法使他的意識恢複清醒片刻,靈魂像是在那一片磅礴大雨裏慢慢騰空而起,脫離了沉重的軀殼,越飄越遠。
連不遠處傳來的聲音也像是來自於另一個世界,不帶一絲感情。
“明天我會帶明窈去美國,你自己留在香港,得到你擁有足以保護你妹妹的能力,能夠在集團裏立足之後,再到美國來找她。”
他看著那個名義上是自己父親的男人抱著繈褓裏的嬰兒越走越遠,甚至連頭也不曾回。
那一年,留給霍聿深的,隻有母親的墓碑,還有山間的那一處廢墟。
如果從此頹廢,一蹶不振,他隻會連最後的親人也一並失去。
他會徹底一無所有。
那一夜,他被迫丟棄了所有的憐憫和同情,那些感情被迫從他的身體中剝離開,隻留下一具冰冷的軀殼。
在滿是泥濘的土地上,他好像看見那場雨停了,看見厚重的雲層慢慢散開,看見在幾千英尺的天空裏,冥王星的光在閃爍。
是他找了很久的那顆冥王星,終於在他徹底孤身一人時,才舍得出現在了他的麵前。
可一切卻又好像隻是他因為鎮定劑而產生的幻覺,隻是假象。
後來有很多時刻,霍聿深甚至在想,如果那場火災能夠將他一並帶走,就好了。
可是沒有,那於他來說,是恩賜。
而老天想給他的,是懲罰。
讓那一夜成為他這些年來無法擺脫的夢魘,讓他背負著沉重的罪孽苟活。
直到今天。
甚至為她擋住槍口的那一刹那,霍聿深也在渴望死亡。
因為隻有這樣,她才永遠不會知曉他的欺騙,才不會難過,才能減輕幾分對她的愧疚。
可上天從不允準他的願望。
或許隻有他償還了一切,才有機會在這樣一場雨夜裏迎接死亡的到來。
無聲無息。
作者有話說:
寫的時候好想哭..555
之前有看大家在評論區猜測是不是殺母仇人的女兒啊這種關係,不是哈!我不會寫的那麽淺顯易猜的~
久等了大家~今天評論區發紅包!24h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