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離開他的身邊。
某私人醫院內, 走廊裏彌漫著沉悶而壓抑的氣氛,消毒水的氣息充盈鼻間。
饒念緊緊盯著手術室外刺眼的紅燈,剛才的畫麵接連湧進腦海, 不斷在眼前放映著。
兩聲槍響,埋伏在對麵樓的狙擊手將歹徒擊斃,霍聿深擋下了另一枚子彈。
是他用身體替她擋住了那一槍,現在又因為她生死未卜。
甚至連中槍後, 他也不忘遮住她的眼,不讓她看到眼前的血腥。
時間仿佛在那一刻被凍結,饒念隻覺得四肢還是麻木的,隻感覺眼前的視野模糊得厲害,什麽也看不清楚。
她隻能緊咬著唇,抑止著想要放聲大哭的衝動, 渾身如墜冰窖一般寒冷, 隻剩下掌心殘存的溫熱觸感,眼淚悄無聲息地往下落,肩膀抑製不住地微微顫抖著。
直到聽見身旁有一道男聲響起, 打斷她混亂的思緒。
“你就是饒念?”
饒念短暫地回過神來, 轉過頭, 不知道男人為什麽會認識她。
看著麵前完全陌生的麵孔,她幹澀著喉嚨, 聲線沙啞得驚人。
“你是....”
男人把手裏的煙隨手摁滅, 低聲開口:“霍聿深的朋友,卓舜。”
卓舜看著女人通紅的眼,想要安慰, 但又不知道怎麽開口。
他沒想過, 霍聿深真的會不顧危險地衝進去。
甚至, 還為她擋下了一枚子彈。
卓舜原本隻是認為,霍聿深隻是一時的意亂情迷,絕不會違背初衷。
可現在他發現,他好像想錯了。
他看著饒念失魂落魄的樣子,最後隻沉聲道:“別擔心,會沒事的。”
饒念注意到他手掌心裏的厚繭,又觀察了一下他的相貌氣質,細眉蹙了蹙。
她試探開口:“你是..警察嗎?”
卓舜沒否認,坦然答:“對,眼力不錯。”
得到肯定的回答,饒念的思緒短暫抽離了一秒。
為什麽霍聿深會和警察成為朋友?
然而她現在已經沒精力去深思這些,腦中空白一片,她重新望著手術室的方向,看著醫生護士進進出出。
整整五個小時過去,手術室外的紅燈終於熄滅。
子彈的位置接近肺部,位置驚險,術後,霍聿深陷入昏迷,被轉入ICU病房,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醒過來,隻有醒來才能算真的脫離危險。
整整20個小時過去,饒念從來沒有覺得時間如此漫長過。
自責,愧疚,各種複雜的情緒交織在一起,讓她一個人在異國他鄉的環境裏更為煎熬,眼淚像是斷了線的珠子一般往下落,砸在手背上,冰涼一片。
周圍的人來來往往,隻有她一個人,像是身處在另一個世界裏,什麽聲音都聽不到。
直到死寂的走廊裏有腳步聲響起,饒念怔然地抬起頭,就看見蒲川帶著霍明窈匆匆趕了過來,兩人在昨天得知消息之後就已經搭乘了飛機第一時間趕過來,滿身風塵仆仆的氣息。
看見饒念坐在門口,霍明窈腳步一停,瞳孔難以置信地緩緩放大。
“你怎麽在這...”
兩個人麵麵相覷,饒念也沒想到,明窈會突然出現在這裏。
明窈眨了眨眼,慢半拍地回憶起之前在霍聿深車上撿到的那枚耳釘。
所以,那枚耳釘的主人竟然是饒念?!
看著身後的蒲川,她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車上的那個....?!”
在霍明窈的視線裏,霍聿深和饒念就是兩個完全八杆子打不著的人。
見蒲川默默點頭,她緩衝了幾秒,用最快的速度接受了這個事實。
因為現在還有更重要的事,霍聿深還重傷昏迷著。
霍明窈看著她布滿血絲的眼睛,就知道饒念恐怕從出事到現在還沒有合過眼。
她忙又急切地問:“我哥他怎麽樣了?”
饒念搖了搖頭,聲線微啞:“還沒有醒,醫生說還沒有脫離危險...”
話音未落,蒲川的電話鈴聲忽然急促響起。他走到沒人的地方接起,再返回時,麵容嚴肅無比。
“已經有人發現了霍董現在在歐洲,還有人說在槍擊案報道裏看到了霍董,但隻是一個模糊不清的背影,他們還不能以此確認霍董現在昏迷不醒。”
原定好的並購案談判現場,霍聿深破天荒地沒有到場,就已經引起了一部分有心人猜疑,隻要稍一調查,就能查到霍聿深這幾天並不在港城。
蒲川語氣沉重:“現在的當務之急是盡可能地隱瞞住霍董受傷的事,封鎖消息。如果被有心人知道霍董現在昏迷不醒,可能會引起公司內部動**,也可能會有人借機圖謀不軌。”
霍明窈忙不迭地出聲催促:“那你快去,我哥肯定會醒過來的....”
蒲川在走廊裏不停地接打電話,讓本就沉寂的氣氛更加壓抑。
饒念木然地坐在一旁,也拿起手機,給全霏她們報了平安,然後就看到了和霍氏集團有關的報道。
「霍氏集團董事長疑似遭遇槍擊,生死未卜!港城頂級豪門家族內鬥不斷,未來是何走向?」
先是有知情人士自稱霍氏集團高管,說霍聿深缺席重要會議,隨後就有人發了幾張槍擊案現場的照片。港媒散播消息素來喜歡誇大,加上不知道是否背後有人在推波助瀾,霍氏集團的股價很快就受到影響。
看到事態已經發展得如此嚴峻,饒念心裏一沉。
那種想幫忙卻又無能為力的感覺將心髒緊緊包裹著,連呼吸也變得艱難起來。
都是因為她。
這時,蒲川接完電話回來,語氣沉重道:“剛剛老霍董事長也打來了電話,已經快瞞不下去了。董事會的人也在一直催促,說後天的會議上一定要見到霍董出席會議。”
明窈急得快要哭出來,氤氳的淚水打濕了原本精致的妝容。
“那怎麽辦!快想想其他辦法啊,我哥受傷昏迷的事絕對不能讓那些人知道....”
這時,一道年輕女聲忽然出現在身後,打斷明窈未說完的話。
“還有一個辦法。”
饒念怔了下,從長椅上抬起頭看向來人。
是一個年輕美麗的女人,麵容精致,穿了一身質感極好的駝色風衣,簡約的法式風格,栗色長發微卷,襯得她更為高貴優雅,藝術家的氣質盡顯,周圍保鏢簇擁,插兜站立在不遠處。
隻需要一眼,饒念就認出了她是誰。
是晁妍。
同樣名門出身,原本該站在霍聿深身邊的人。
晁妍在不遠處站定,目光緩緩掃視了一圈在場的眾人,最後落在饒念身上。
兩人的視線在空中短暫交匯,而晁妍似乎並不意外她的存在,很快收回目光,看向霍明窈和蒲川。
她的嗓音柔和悅耳,不疾不徐地開口。
“我會讓人聯係媒體發布消息,說聿深現在和我在一起,他來歐洲是為了見我父親,商議聯姻的事。”
話音落下,四周的空氣也跟著安靜下來。
聯姻兩個字像是尖銳的刺,讓饒念無聲地攥緊了指尖,收緊的指關隱隱泛著白。
“現在隻有用這個理由,才能解釋他為什麽會突然出現在這裏,又連續幾天不露麵,缺席重要會議。”
靜默片刻,還是蒲川率先猶豫出聲:“可是....”
未等他說完,晁妍的目光掃過去,直白地打斷他:“如果現在霍聿深受傷的事被祁檀那些人確認,他們會做什麽?還需要我來告訴你們嗎?”
話音落下,所有人都沉默下來。
蒲川下意識看向一旁安靜不語的饒念,幾秒後,他還是搖了搖頭,並不讚同晁妍的提議。
他嚴肅開口:“霍董不會答應的。”
晁妍語氣冷靜,打斷蒲川的話。
“隻有這樣才能暫時打消那些人的疑慮,穩住董事會的人。如果瞞不住,祁檀會帶著董事會的那群人逼宮,而老霍董事長到底會不會阻止,這點你比我清楚...”
而她的話還未說完,這次換成了霍明窈便急急出聲。
“不行,我不同意。”
“我哥根本沒有和晁家聯姻的打算,我們憑什麽替他做決定,讓他欠你們這麽大的人情?”
如果放出這些假消息,難保晁家後麵不會順水推舟,等霍聿深醒來時已經晚了,那聯姻的事情就真的成了板上釘釘。
那饒念又該怎麽辦?
霍明窈知道,霍聿深現在會重傷昏迷,是為了保護饒念。
他那樣清醒理智的人,能做出這樣不理智的選擇,就已經證明了饒念的存在有多重要。
他活得那麽孤單,能走進他心裏的人寥寥無幾。
現在霍聿深不在,她總得替他保護好人。
氣氛僵持不下,饒念閉了閉眼,感覺到指甲刺入皮肉的刺痛,那陣無力感讓她覺得疲憊不堪,眼睛也無比酸脹。
現在已經沒有別的選擇了。
她不能讓霍聿深因為她,再陷入任何危險裏。
饒念動了動幹澀的唇瓣,正要出聲時,卻聽見一聲蒼老卻不失威嚴的聲音在身後響起,打破走廊裏原本的僵持。
“明窈。”
饒念怔了下,轉頭望過去,隻見一位兩鬢斑白的老人拄著拐杖站在走廊不遠處,身邊的黑衣保鏢列成兩排。
老人的眉眼隱約透露出疲色,卻絲毫不減損氣場上的壓迫感。
聽到那道聲音,明窈便知道是關駱山來了,強忍著的淚水終於壓抑不住,朝著老人跑過去,撲進他懷裏抽泣。
“外公....”
聽到明窈喚他的稱呼,饒念也猜到了來人是誰。
關駱山拍了拍女孩的後背,緩和語氣安撫:“沒事的,外公來了。”
直到安撫好了失聲痛哭的明窈,他的目光才看向饒念,在人群中鎖住她的視線。
“饒小姐,可否單獨跟你聊幾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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僻靜無人的走廊裏,老人拄著拐杖背對著她,緩聲開口。
“他大概沒有跟你提起過,他還有一個同父異母的哥哥,叫祁檀。”
“聿深從小並不受他的父親偏愛,哪怕他把任何事都做到盡善盡美,在外人的眼裏,他是高高在上的集團繼承人,可這些年過去,依然有那麽多人虎視眈眈,其中最想要他命的人,就是祁檀。”
“而這次意外,如果稍有不慎,等到聿深醒來的時候,他可能就會變得一無所有。”
聞言,饒念呼吸一滯,心口像是被蜿蜒而上的藤蔓緊緊纏繞住,快要無法呼吸。
“所以晁家對他而言,是最好的助力,但他這幾年始終沒有把聯姻的事答應下來,已經讓他的父親很不高興。而在他身邊的人,即便不是晁妍,也不會是你。”
“就比如現在,他受了傷,晁妍可以幫他,而你,什麽都做不了。”
老人言辭犀利,每一句話都像是化為了一把利刃,將血淋淋的事實攤開在饒念麵前,讓她不得不麵對。
心口泛起一陣細密的刺痛,她不自覺屏住了呼吸,目光透著無助和茫然。
關駱山再度沉聲,緊緊盯著她的臉。
“饒小姐,現在正處於事業的上升期,你需要的資源,金錢,人脈,其實唾手可得。而你隻需要答應我一個條件。”
不用他點明,饒念也猜到了他想說的條件是什麽。
離開霍聿深。
她低垂的眼睫顫了顫,緊接著又聽到老人沉聲說:“饒小姐,忤逆我的後果,你應該好好考慮清楚。”
恩威並用,軟硬皆施。
她現在的事業,能被他輕而易舉地毀於一旦。
饒念聽懂了這句威脅,輕垂下眼睫,嗓音很輕。
“您說的我都明白。”
饒念聲音透著滯澀,她緩慢地開口:“如果發布聯姻的消息,能幫到他,我沒有意見。”
她頓了頓,抬起眸直視老人,一字一句。
“但我不會走的。”
至少在霍聿深醒來之前,她不會離開這裏。
話音落下,關駱山一怔,顯然沒有預料到她竟然真的敢拒絕。
麵前女人看起來柔弱不堪,可她的目光清明,又透著某種無法言說的堅定。
“如果您不高興,想要做什麽,我都接受。但我不會走,除非親眼看到他醒過來。”
什麽聯姻,對方是誰,其實都不重要了。
哪怕等他醒過來,他們之間會到此為止。
她隻要他能醒過來,隻要他擁有的一切不會被人奪走。
晁妍也好,關駱山也罷,在他們眼裏,饒念大概隻是一隻隨手就能碾死的螞蟻。
她曾經也無數次想象過這樣的場景,有比她更合適,更和他家世匹配的人站在那裏,足以讓人自慚形穢。那時候她想,如果真的遇上了這種情況,她一定會毫不猶豫地離開,不會讓自己淪落到難堪的境地裏。
可真的等這一幕上演,她卻做了不一樣的決定。
其實她一直是一個怯懦的人,恐懼交付真心,也害怕再次遭遇背叛,害怕被親近的人利用,也清醒地知道她和霍聿深之間的差距,他們本不應該在一起。
是什麽開始變的呢?饒念也說不清。
從最開始,他在遊輪上遞給她手帕開始,她就已經無法控製自己的心了。
再到那次在警察局門口,全世界都在懷疑她的時候,隻有他對她說,相信她。
所以最後,她還是選擇了再相信一次,選擇了遵從自己的內心。
他是為了她才躺在那裏,她不能因為任何人說的任何話,就輕而易舉地離開他。
哪怕全世界都反對,她也得守在他身邊,親眼看著他醒來。
沒想到她如此固執倔強,關駱山的麵容已經徹底沉了下來,失去了與她平和交談的耐心。
他用不容置喙的語氣道:“明天下午五點,我會讓晁家和霍氏發布公開聲明,宣布聯姻的事。”
這是最後的期限。
“如果在那之前,聿深沒有醒過來,我希望饒小姐可以自行離開,而不是讓我動用其他方式。”
作者有話說:
忽然想起一句話:“所愛隔山海”
任何事都是不破不立,隻要兩個人的心意足夠堅定,所有來自外界的阻礙都隻會讓他們更明確自己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