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第 62 章

◎……好,很好◎

北狄最近又出戰亂, 遊獵會之後,幾位將軍聚在兵部一起商量對策,幾人正在這裏劍拔弩張地討論著,周越山看見高行修身邊的近衛匆匆跑了進來, 附在高行修耳邊不知說著什麽。

近衛說完, 高行修隻冷冷說了一個字。“抓。”

在場所有的人都聽到了, 麵色都有些變了變。這一個字的聲音不大, 但是聽起來隱隱有些不寒而栗之感。連周越山都忍不住看了一眼高行修。

他麵上無甚表情, 隻是臉色有些陰沉。

雙方各執己見,一方想要立即開戰,又一方想要按兵不動, 再爭論下去也爭論不出什麽結果,很快這場會議就不了了之的結束了。

眾人出了兵部,周越山尋著高行修的身影, 本來還想單獨找他聊一聊, 沒想到他人走的比他更快, 一道頎長的玄衣身影在他眼前策馬離去,很快便沒了影子。

這是府裏著火了嗎?周越山納悶。

“封鎖所有關口,沒有文牒和路引, 她走不出城門。”高行修吩咐杜齊。

他的聲音很冷靜,甚至也看不出來有多著急的樣子,但是杜齊清楚這是他發怒的前兆。

下人們紛紛撤下找蘇嬋去了,杜齊也離開了。高行修策馬來到了花燈節的湖邊,墜落的馬車還歪倒在這裏,他下了馬, 來到馬車旁邊, 露珠和馬夫還跪在這裏哭哭啼啼, 看到了高行修更是頭也不敢抬。

“把剛才發生的一切,看見了什麽人,都一五一十地說給我聽。”

露珠咬著嘴唇,猶豫著不肯說,旁邊嚇破了膽的馬夫生怕她要跟他搶似的,戰戰兢兢地將剛才的事情全都說了個遍。

他嘴裏連珠炮一樣地說著,露珠就看將軍望著湖麵的側臉越來越沉,越來越黑,沉的好像能夠擰出水來。

有下人匆匆來報,“稟將軍,半柱香之前,有一女子攜著文牒騎馬出了城。聽關吏們描述……應該就是蘇嬋。”

露珠閉上眼睛,幾乎不敢看高行修此刻的臉。

片刻後,她聽到了一聲低低的冷笑。

“……好……很好……”

下一刻傳來衣訣翻飛的聲響,尖銳的令人刺耳,露珠睜開眼,高行修已經不在眼前,他離開了。

她跪在地上,心跳如擂鼓。她心裏怕極了,她甚至心裏隱隱祈禱蘇嬋能夠逃跑成功,她不敢想象蘇嬋倘若被將軍抓了回來,等待她的會是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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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嬋拿著李懷玉給的文牒順利出了城。

“……阿嬋,無論以後遇到了什麽事,你都可以來找我。”

記憶又回溯到那一夜的花燈會,她與李懷玉雙雙墜崖,兩人敞開心扉說清楚了之後,然後蹣跚著走出了黑夜,看到那星星點點的火光之後,她知道是找他們的人來了。

她看著黑夜裏的點點星火。

她在最後一刻,改了主意。

如果那夜盧明鎮不提醒她,她不會知道沒有文牒和路引這兩樣東西,是根本出不去京城的。但她並不想要盧明鎮的幫助。

能幫助她的人寥寥無幾,還要避開高行修的勢力,這樣的人她幾乎沒有一個認識的,她最後隻能選擇……李懷玉。

“那一天與你說的話,我一直知道,你根本是在騙我。你一直想走。”

“我幫你。阿嬋,我幫你。”

花燈會的懸崖下,她請求李懷玉幫她弄兩份通關文碟和路引。遊獵會上,她與李懷玉相對而望,僅僅隻是對了一個眼神,兩個人就什麽都明白了。

一眾人隨著皇帝走後,她還愣在原地沒有走,李懷玉的聲音輕輕響起,他終於找到機會逗留她身邊說幾句話,“……阿嬋,不要傷心。”

“蘇大的事情,我很遺憾………如今我手裏的文碟,你還需要嗎?”

蘇嬋抬頭看他,她黑漆漆的眼睛沒有說話。

“需要。”她直直道,“我需要。”

李懷玉突然在那一刻釋然了。

她還是他認識的那個蘇嬋,或許從來都沒有改變。

“你想好以後去哪裏了嗎?”

“我不知道……”蘇嬋輕輕道,“但總歸不能留在京城了。”

如果可以,她永遠不會再來這個地方。她的阿娘因這裏而死,她的阿爹也死在了這裏,她恨極了京城,她不會再踏入這裏一步。

“我會把阿爹帶回西裏去,然後……一個人走一走看一看。”

李懷玉心裏感到惴惴不安,她說出這話的時候是那麽的平淡與決絕。之後她果然用自己的行動證明了她的回答。

回去的路上,她的馬車眼睜睜在他眼前受驚栽倒。李懷玉下了馬,緊趕慢趕在她策馬離去時追了上去,“阿嬋,如果可以,我……”

“懷玉,你已經幫了我太多,我不能再連累你。”蘇嬋俯身看他,“別跟過來,回去好好過日子。你對我的恩情,日後一定報答。”

她在最後離去前,看著他,真誠道。

“懷玉,謝謝你。”

馬兒高亢地躍起,她很快離去,策馬的背影像飛掠而過的飛燕一般,消失在了他的視線裏,直至成為了一個黑點。他甚至都忘了問她,她是什麽時候學會了騎馬。

在高行修滿城搜捕她的時候,蘇嬋早已經輕巧地離開了京城。

她走的匆忙,根本就沒有準備什麽金銀細軟,隻有滿身的環佩叮當和錦衣華服陪伴著她。她一路疾馳,扔下頭上的釵環,這些昂貴的首飾立刻吸引了路人的注意,他們一蜂窩地聚集起來,擁擠的小道立刻水泄不通。

她很順利出了京城,很快便去了一家當鋪,換下了一身的錦衣華服,出來當鋪的時候,她成了一個灰頭土臉的粗布婦人,沒有任何人能夠注意到。

她夜裏不敢獨自上路,隻能投宿,她找了一間並不起眼的客棧,想要將就湊合一晚上。

客棧的老板看見她一臉灰撲撲的樣子,頗為嫌棄地撇了撇嘴。見她放下的銀錢,倒也沒有說什麽,給她找了一間最普通不過的房間。

蘇嬋沒有覺得有什麽,不以為意地笑了笑。以她現在這種打扮,估計沒有任何一個人對她會有什麽非分之想吧。這種偽裝倒也成為了她最安全的保護色。

她身上還留了幾個看上去有些值錢的首飾,估計能夠抵擋住這路上的花銷,她不敢租好一點的客棧,隻能湊合著住在破爛房裏,但她已經心滿意足。

其實高行修平日裏對她算是挺好的,吃的穿的用的從來不會短了她什麽。雖然她平時也不怎麽喜歡打扮,可是今天露珠愣給她在頭上插了滿頭的金銀首飾,說是今日遊獵會不能失了陣勢,她由著她弄了,如今才感歎這個決定的好處。

如今又是露珠幫了她一次。她心中不忍,又想到臨走之時露珠那泫然若泣的一張臉,希望她走後高行修不會為難她。

可是露珠到底從哪裏找出的這麽多的首飾?她如今心裏也明白了,估計是高行修派人給她置辦的。

而高行修……

旅店裏的被褥隱隱透著一股黴味,桌椅擺設也很陳舊,並不是很潔淨的樣子。分明蘇嬋在西裏的時候也過著這樣的日子,可是如今竟然多多少少感到了有點不習慣。

或許是在高府待的久了,被浮華的一切漸漸侵蝕了心智,她都快要忘了,曾經的那個為了幾鬥米而去努力刺繡掙錢的自己。

如今一切回歸到了現實之中,這才是屬於她的生活。

她真實的生活。

李懷玉看著蘇嬋遠去之後,他沒有選擇回家,而是坐在一處涼亭,不安地等待著消息。

大約半柱香時間之後,開始有高府的兵馬密集地出現在人流中,像是在找著什麽人。李懷玉坐在涼亭裏,靜靜喝著茶,目睹著一切。

很快他的眼前出現了一道黑影,他還未抬起頭,來人便將他一把攥著衣領拎了起來。

高行修一張臉黑的難看至極,直直盯著他,“蘇嬋哪去了?”

“我問你她人哪去了?!”

李懷玉平靜地看他,一語不發。此刻他隻想好好欣賞高行修臉上那氣急敗壞的表情,這種樣子他還從未在他臉上見過,真是新奇的很。

他施了力,從高行修手中掙脫,拍打了一下身上並不存在的塵土,像是在拍打著什麽不潔的東西,又慢慢坐了下來,安靜地喝茶。

“她已經離開高府,之後便不關你的事。高將軍不要白費功夫了。”

高行修盯著他雲淡風輕的一張臉。

慢慢地,他陰鬱的臉色似乎也對他所感染,他也笑了笑,平靜道,“好啊。那你就且等著,看看她到底……逃不逃的出去。”

李懷玉喝茶的動作停頓了。

“私通官眷,偽造文楪,這筆帳我先記著,之後再跟你算。”高行修冷冷看他,拂袖走了。兩個人都帶著莫名的勢在必得,而這一切都要取決於蘇嬋。

夜裏蘇嬋縮在客棧裏不敢入睡。周圍住了幾個酒鬼,大半夜砰砰地敲門,嘴裏說著低俗的粗話,雖然隔著一道門,蘇嬋仿佛都能聞得到那令人窒息的酒氣。

高行修有的時候也會罵人,僅僅在床笫之間。蘇嬋以為他偶爾蹦出來的話就已經十分不堪入耳,現在聽隔壁的幾個男人簡直就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他們肆意評判著**的那點事,還時不時爆發出一陣大笑,客棧隔音極差,他們說的話全部清晰地傳進蘇嬋的耳朵裏,交織的聲音簡直讓她心驚肉跳。

蘇嬋嚇得根本就不敢合眼,緊緊抓著手裏的匕首,懷裏的匕首是她唯一的依仗,像是給了她什麽勇氣似的,她緊緊抓著不鬆手。

突然間一道伶俐的小黑影竄了過去,蘇嬋嚇得差點就叫出聲。

是耗子。

她努力地控製著不讓自己叫出聲,以免被隔壁的男人們聽了去,心砰砰狂跳。

以前在西裏的時候,她最怕這等小東西,說來也怪,她其他的東西都不怕,就是怕這個。曾經有一次和高行修在蘇家的時候,夜裏她被嚇的大叫,他躺在一邊,渾身上下懶洋洋的,似乎還笑話了她幾句。第二天起來的時候,她發現耗子直挺挺倒在了地上,身上多了一個石子,又惹得她大叫。

蘇嬋愣了一下。

在這個時候,她竟然又想到了他。

明明已經遠離他,為什麽這種細枝末節的瑣碎事,她以前都不曾注意,而現在卻蹦豆子一般一股腦的都出來了。

可是那又怎麽樣……她既然出去,就不會再回去了。

她閉了閉眼,將這個人從腦子裏驅出去。

他現在在做什麽,是開始召集高府的下人尋找她,還是不聞不問。她覺得後者的可能性大一些,畢竟對他而言,她隻是個妾,一個無關緊要的妾,就算丟了,又有什麽關係,他轉頭就會忘記。

她曾經也是一心想要一生一世一雙人的女郎。可她如今什麽都沒有了。她沒了阿爹,高行修把她做妾。

也許阿爹還在,她會無悲無喜地過著這樣的生活一直到死,可是如今她已經沒有了堅持下去的理由。

她並不在乎這些虛無的名分和寵愛,可是如今,她竟然開始念念不忘李懷玉對他的告誡。

還有盧明鎮今日對她所說的話。

“……阿嬋,盧家的人都是有傲骨的,她們不會給人做小伏低。你娘是。你是她的骨肉,相信你亦是。”

“……我不是來害你的,阿嬋。我是你的親人。”

“……蘇大走了,你的親人不是高行修,也永遠不會是他……而是我。”

盧明鎮緩緩道,“記住我今日說的話,你永遠也不要忘了。”

她想著盧明鎮,想著阿娘,她感到難過、羞恥。

她不知道阿娘當初帶著她,是懷著怎樣的心情義無反顧地離開的盧明鎮,可是如今的自己,逃出生天的時刻,竟然還在忍不住想那高行修……

她蜷縮在狹小的房間裏,周圍全是未知的黑暗,她的眼睛久久看著那燭光的亮。她好像漸漸明白了……阿娘當時離開京城的決心。

蘇嬋在戰戰兢兢的一夜裏半夢半醒,等到天一亮,她眼眶深陷,狀態憔悴的很,但她不敢耽擱,立刻便要離店快些出發。

店小二看著她那灰撲撲的模樣,昨日的嫌棄更上一層樓,語氣也更為不善起來,“今日怕是走不了了,京城裏說是逃出了個大官家的姬妾,正在滿城的找呢,這不又找到咱們這窮鄉僻壤來了。”

蘇嬋心裏咯噔了一下,“可是哪家的姬妾?”

“這咱就不知道了。不過聽著說是什麽…將軍府。”

蘇嬋臉色都變了,還未聽完小二的話,她便撂下告辭匆匆離開了店。

蘇嬋為了掩人耳目,隻能放棄掉了馬,她準備乘船去往南衡,那裏是一處比京城更北的地方,高行修料定她會南下去西裏,她隻能先去南衡躲一陣子再說。

她離開客棧,不久便有一個黑臉男人進了客棧。店小二坐在櫃台一抬頭,便看見一個黑臉青年正麵色不善地盯著他看。

“……這位客官?”

“最近客棧裏有沒有出現什麽可疑的人?尤其是女人。”

店小二有些害怕,便將這幾天的住客一五一十全部說了,他沒將蘇嬋放在心上,所以也沒細說。

杜齊蹙眉聽了一會,沒有聽到自己想要聽的,抬腳便要離開。

突然間他看向了馬廄,盯了一會,又折了回來,問小二,“那是誰的馬?”

小二一看樂了,唉嘿!白撿一匹馬!“哎?剛剛那個女人走的急,怎麽連自己的馬都忘了,這可真是……”

“什麽女人?什麽樣子?”杜齊追問。

“黑乎乎的,穿的破衣爛衫的,不過挺瘦的,唔,身材好像也挺不錯……”店小二看著杜齊不善的臉色,有些住了嘴,又加一句,“她剛剛走不久呢……”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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