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 5 章
◎喂藥◎
這雨說下就下。蘇大緊趕慢趕將庭院裏晾曬的山貨全部收回了屋,還是有一些不可避免被雨淋濕了。他無可奈何地擦了一把頭上的汗,望著空****的門口,不禁擔憂起來,“阿嬋怎麽還不回來?”
“不行,我得去看看。”蘇大披上了蓑衣,正要出門時,這時柴扉終於發出了一絲響動,蘇嬋打著一把傘回來了。
“回來的正好,我正要出去找你呢。”蘇大忙迎上去,關切的看著蘇嬋,“阿嬋,沒淋著吧。”
阿嬋收起傘,抖了抖傘麵,溫柔笑了笑,“不礙事。”
這雨雖然急,但幸虧下的不算特別大,否則這一把小小的油紙傘,怕是耐不住。
秀氣清雅的傘麵,傘柄質地圓潤牢固,蘇大見阿嬋頗為小心翼翼地收起傘,不禁好奇問了一句,“蘇嬋,這是哪裏的傘?”
蘇嬋怔了怔,麵不改色地扯了個慌,“繡坊掌櫃給我的,他見我沒有帶傘,便借了我一把。”
“王掌櫃是個好人。”蘇大寬慰地笑了笑。又想起來什麽,又問,“對了阿嬋,你最近在外麵做什麽呢,怎麽每次出去這麽久才回家。”
蘇嬋心裏緊張了一下,麵上仍是不露聲色,淡笑道,“最近繡坊裏新來了一批繡娘,有一些繡法上不明白的,掌櫃的讓我多去教教她們。”
蘇嬋她娘剛走的那段日子,在他們最困難的時候,是王掌櫃幫襯了他們一把,也願意將未出閣的蘇嬋繡出來的東西收回去賣。蘇大聽女兒這麽一說,沒有再問什麽,隻是笑眯眯點了點頭。
蘇嬋收了傘,進了屋,“爹,我來做飯吧。”
蘇大忙阻止她,將她推到閨房,“你剛淋了雨,快去換一身幹衣裳暖和暖和,飯我來做。”
蘇嬋拗不過他,隻得妥協道,“那好吧,我去煎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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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喲!怎麽淋成這個樣子!”
李懷玉護著李懷素進了屋。李懷素身上倒還算清爽,隻是李懷玉因為護著她的緣故,自己上下倒是淋的濕漉漉,素日清俊的模樣染上了一絲狼狽。
“快換身幹衣裳暖和暖和,娘去給你煮碗薑湯,可不要著涼了!”李母一邊往廚房裏去,一邊絮絮叨叨,“我記得不是臨走的時候拿了傘了嗎?”
李懷素哼了一聲,臉色有些不好看,“這你得問我哥啊。哥。我的傘呢?”
李懷玉正拍打著身上的雨水,聞言頓了頓,語氣清淡,“我給弄丟了。”
“是嗎?”李懷素又哼了一聲,語氣不虞,“下雨天丟了傘,哥哥的記性什麽時候這麽不好了?”
李母聽出了李懷素的陰陽怪氣,轉身斥她,“什麽丟了傘記性不好的,你也快進屋換身幹衣裳去,等會出來喝薑湯暖和暖和!”
李懷素臉色陰沉下去,柳眉一擰,跺了跺腳,“我才不喝!”轉身跑進了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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爐子的火劈裏啪啦地燃著,偶爾幾點碎屑順著火星跳了出來。
屋外搭的棚下,蘇嬋圍著暖烘烘的爐子,漸漸滋生了些許暖意。她搓了搓小手,輕輕呼出一片霧氣。
也許是爐子邊烤的太暖了,過了一會,她的眼皮漸漸落下,頭一點一點地垂了下去。
突然,有個東西打在了她的腳邊。
蘇嬋一下子就驚醒了,第一反應是不是耗子竄出來了。她雖然住在山野村舍,但從小最怕的便是這耗子。心裏嚇了一跳,她幾乎是第一時間就睜開了眼。
但並不是耗子,隻是一顆小小的石子。
確認了一下腳邊的是石子,心下也放心了。蘇嬋用腳尖踢了踢小石子,搓了搓手,又開始專心地守起了爐子。
身上被烤的越來越暖,她輕輕地打了個哈欠,又忍不住再次闔上了眼。
她仿佛做了一個夢,夢裏還夢到了李懷玉,雋秀的眉眼,遞給她傘的修長手指,以及看著她時彎彎的唇角。
她在夢裏忍不住笑了笑。
又一個小石子打在了她的小腿。微微的痛。
蘇嬋蹙了蹙眉,睜開眼,抬起了頭,“大青——”
大青蜷縮在狗窩裏,一臉懵地看著她。
“你不老實哦。”蘇嬋佯作生氣,柔聲道,“是不是你幹的?我要生氣了。”
說是生氣,那娥眉杏眼微微睜大,不禁一點都不凶惡,反而有些不自知的嬌俏和勾人。
大青蔫蔫叫了一聲,慢慢趴下去,心裏委屈極了,心想我啥也沒幹啊。
不過有了這兩個不知名的小石子,蘇嬋總算沒有將藥給看糊了。過了一會,藥煎好了,她將沸騰的藥濾進了碗裏,又忍不住打了一個懶洋洋的哈欠,端著碗走向了柴房。
她站在柴房外,輕輕叩了三下。
“高修,你睡了嗎?”她的聲音又輕又柔,像是怕驚擾到他,“我給你煎了藥。”
片刻後,屋裏傳出淡淡的一聲嗯。
她推了門,走進去。
高行修靜坐在昏暗的光線中,寬肩闊背,長發垂落,脊背筆直的就像是一把出鞘寶劍。聽到了動靜,他抬頭淡淡朝她瞥了一眼,然後便收回視線,繼續閉目養神。
現在天色還不算太暗,屋裏一切清晰可見,屋裏收拾的很幹淨,充斥著一股淡淡的膏藥味。
蘇嬋朝他一步步走過去,準備將藥碗按往常放置在床頭小桌上,卻被他先一步接了過去。
他的手托在碗底,觸到了她的手指。
四目相對,他抬眸瞧她,眼神又冷又厲。她心間微微一顫,忙垂下眸子,放任他接了過去。
她將手背過去,不動聲色地縮了縮,上麵仿佛還殘留著他的溫度。
見他隻是托著碗,卻並不下嘴,她想了想,好心提醒道,“會有些燙。”
高行修抬眼瞧她,眼神有些暗示意味,卻見她隻是淡淡垂著眸,並不迎接他的目光,自然也沒有任何表示。
他心中微堵,仰起頭,一個人將藥慢慢喝完了。
蘇嬋有些不自在站著,默默聽著他一點一點喝藥的聲音。突然,她蹙了蹙眉,臉色一變,猛地捂住嘴。
“阿嚏——”
一聲不大不小的噴嚏打破了屋裏的寂靜。
蘇嬋有些窘。高行修又冷又亮的眸子朝她看了過來,她往後退了幾步,臉微微紅,有些不好意思,“抱歉,我今日淋了雨,可能有些風寒,別傳染給了你。”
高行修不動聲色,將喝光的藥碗放下,淡淡道,“我要喝薑湯。”
她剛才是打了一個噴嚏沒錯,不過他也用不著這般小心吧?蘇嬋心裏腹誹,麵上還是溫和問,“你是有哪裏不舒服嗎?”
他嗯了一聲,言簡意賅。蘇嬋在心裏微微歎了口氣,柔聲道,“好,你等一等。”
過了一會,她煮好了薑湯端進來,他卻沒有接。
“坐過來。”他道。
蘇嬋有些不明所以地看他,想了想,輕輕挨著床邊坐下,“怎麽了?”
高行修:“你喝。”
蘇嬋有些懵,輕輕啊了一聲。
“我說你喝。”高行修與她平視,聲音又磁又沉,“不是不舒服嗎?”
蘇嬋後知後覺明白了過來,心中頓覺得有些暖。不過這是他的碗,她怎可與之共用,委婉地拒絕了,“謝謝你的好意,不過還是你喝了吧,鍋裏還有。”
高行修卻仿佛沒有聽見,隻是一瞬不瞬地盯著她看,眼底帶著無形的威壓,似有一種她不現在喝就不罷休的感覺。
蘇嬋被這壓迫的眼神刺的毫無反抗之力,漸漸垂下了頭……算了,她喝就是了。
她正準備迎著頭皮低頭去喝,碗底被他不動聲色地接過。他端著碗,執起湯匙舀了一口。
“有些燙。”他道,放在唇邊吹了吹,然後將湯匙遞到她的唇邊。
蘇嬋頓時有些坐立不安,美眸劃過一絲慌亂,“我可以自己……”
高行修沒有收回手,也不說話,隻是沉沉地盯著她。
蘇嬋麵色發燙,到嘴的拒絕終於沒有再說出口,像是妥協,又像是懼怕,終究乖乖張了嘴。
執著湯匙的手修長有力,骨節分明。薑湯雖然辛辣,但溫度已經溫淡,不熱不燙剛剛好。她喝了第一口,他執起湯匙又吹一口,再喂給她。
他喂一口,她便喝一口。兩人誰也沒有說話。月亮已經爬出來了,淡淡的月輝灑在窗牖外,給屋裏的一切踱上一層朦朧的銀邊。
有幾縷發滑滑地垂了下來,她伸手隨意挽在了鬢邊。
水蔥一般的纖纖玉指挑起黑色的發,將它輕輕別在了耳後。女郎垂眸喝著薑湯,神色克製又安靜,隻是微微顫動的羽睫還是泄露了她的心思,緋紅漸漸彌漫上白皙的耳尖,原來她的眼下還有一顆淡淡的痣,生的極為妍麗。
他淡淡收回目光。
薑湯辛辣,灌在胃裏整個身子都暖烘烘的,蘇嬋強忍著飽腹感,還是一口不剩地將其喝完了,喝完了最後一口,她幾乎是跳著一般站起了身。
她笑容很勉強,對他道,“那我走了,你好好休息。”
柴門再一次被闔上,淡淡的香氣也隨著佳人的離開而沉寂下去。高行修倚在床頭,單手枕在腦後,一個人靜靜看著屋裏的夜色,神色明滅不定。
他勾起薄唇,在黑暗裏極輕極輕地笑了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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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是不是那碗薑湯的緣由,蘇嬋回屋之後便睡了一個好覺,夜裏還起了一層薄薄的汗。第二天起床後,她一掃陰霾,頓覺神清氣爽。
她站在庭院,伸了一個舒服的懶腰,呼吸著雨後新鮮潮濕的空氣,然後開始了每一天的打掃庭院的工作。
今日蘇嬋在繡房裏多待了一會,到了日暮西垂才回家,路過那片垂柳地時,楊氏今天又坐在河邊洗著衣服。
“阿嬋。”楊氏看到她,招了招手,“你阿爹的病不要緊了吧?”
“勞煩嫂嫂怪念著,已經無礙了。”
“那就好。”楊氏點了點頭,好奇道,“阿嬋,你最近怎麽出來的這麽勤快?都遇見你好幾次了。”
蘇嬋怔了怔,溫柔笑道,“最近繡坊的生意多,又催的急,我便多接了一些單子,去的也頻了一些。”
“你呀,是個懂事聽話的,我若是有你這樣一個女兒,也就知足了!”
“嫂嫂說笑了。”
兩人的聲音輕飄飄**在河邊。一處偏僻的角落裏,黃四埋伏在樹蔭下,陰惻惻地盯著說話的蘇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