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江紓慧
走進臨夏公安局, 掛在房簷下的燈籠,無燭自燃,從踏進門檻的那一刻起, 大黑傘中的祟絲如同蛛網一般,爭先恐後地流動出來。
祟似緩緩纏繞, 一根根凝結在一起, 逐漸形成一個人形。
葉知棠在看到祟似的一瞬間, 不顧一切甩開了若水的手,慌張地想要逃離。
可她才剛跑到門口, 就被進來的元酌兮擋住了去路。
元酌兮吸了一口旺仔牛奶, 語氣純良又冷漠:“為什麽要跑?遇到問題, 不就應該找執法者解決嗎?”
“你在怕什麽?”
一樣的問話,一共問了葉知棠三次, 三次帶著葉知棠的感覺,都是不一樣的。
一次比一次催命, 一次比一次戳心,在元酌兮第三次問出“你在怕什麽”後, 葉知棠忍不住放聲尖叫起來, 抱著自己的腿, 蹲坐在原地, 毫無形象地痛苦起來,嘴裏重複著三個字:
“對不起......對不起......”
無辜地聳了聳肩, 元酌兮繼續捧著牛奶喝起來了,但他的視線, 卻一直盯著葉知棠身後那位——
周身纏繞著祟似的鬼祟, 一位——
隕落在最應該盛開年紀的女生身上。
上京臨夏公安局的夜班一向隻有兩三個人值班,一般情況他們都是在辦公室內打遊戲, 因為臨夏的夜班,不是為人留的,而是給祟留的。
燈籠亮起,清音鈴在辦公室中響起,正在打團的幾位警•官動作一頓,都有些錯愕地抬頭。
“最近上京的非自然事件,這麽多嗎?”
“不知道啊,行了行了,推水晶一波,該工作了。”
匆忙結束遊戲,警•員們推開門走出辦公室,一出來就看到了怨氣纏身的厲鬼,以及一位轉著傘的旗袍妖祟,還有一位長的非常漂亮的男高中生,和男高麵前蹲著大哭的奇怪女人。
真是一個完全看不出套路的組合啊。
警員中有一位認識若水,他走到若水身邊,問道:“怎麽個事兒?”
若水指了指鬼祟,又指了指地上的葉知棠,解釋道:“受害者,犯罪者。”
“啊......”
肖宇摸了摸下巴,嘖了一聲,看了鬼祟好一會,突然驚訝:“誒,你你你,我怎麽好像在哪裏見過你......老趙,你過來看看,這個鬼祟是不是很眼熟?”
被稱作老趙的那位警•員剛接了兩杯水,遞給肖宇一杯,根據肖宇的話頭,看了一眼鬼祟,也愣住了一秒:“是很眼熟啊......啊,對!這不是那個,失蹤了小半個月的江什麽什麽的嗎,之前尋人啟事發得到處都是,她爸媽還一個個公安局祈求搜尋的那個。”
“江紓慧。”
若水及時給出回答。
趙立農:“啊對對對,就是這個名字!失蹤半個月沒有行蹤,屍體都沒找到,連監控都找不到人,原來已經死了啊。”
說著,趙立農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看著地上那位哭到沒聲的女人,一臉不敢相信:“這是犯罪嫌疑人?!你是怎麽辦到的?!”
若水繼續糾正:“不是嫌疑人,是真凶。”
趙立農:“......在證明這人就是犯罪真凶前,她就隻能是嫌疑人。”
事情發生的太突然,趙立農也顧不上喝水了,蹲下來拉住葉知棠的手:“行吧,這位女士,麻煩跟我們走一趟。”
一直在旁邊看戲的元酌兮,看著這些所謂的人類“修士”辦理案件磨磨唧唧的,無語都要凝出實質了,他上前兩步,按住趙立農的手,抬眼望向被祟絲纏繞束縛的江紓慧,淡聲開口:“別等了,這鬼祟快要被怨氣吞噬了,直接場景回溯立案,超度她吧。”
趙立農對突然握住手腕的元酌兮,驚訝了一瞬,可當他想要掙脫時,卻發現不管自己用多大的力氣,都沒有辦法掙脫束縛。
對這個一開始隻覺得漂亮的高中生重新樹立了看法,趙立農無奈開口:“這一點我們也知道,可我們隻是普通人,不會那些啊,怎麽都要等明天國異局的人過來交接後,才能辦。”
元酌兮嫌棄地白了趙立農一眼:“這都不會?你們修士現在的水平都這麽低了嗎?”
趙立農:“啊?什麽修士,我不是啊!”
他雖然在臨夏公安局工作,雖然見識過一些非自然事件的案件,但他真的是個普通人啊!
在元酌兮和趙立農扯皮的時間,江紓慧身上的祟絲顏色越來越深重,她臉上的表情也越來越猙獰,幾乎快要看不出來這是一個人類的臉,就在她抬起雙手,準備朝著地上的葉知棠撲過去的時候——
若水及時收起傘,往前一擋,上挑開江紓慧的攻擊,同時施展法力,立指停在江紓慧的眉心前,壓製江紓慧的身上的怨氣。
“道君,不能再拖了。”
元酌兮抬眼,江紓慧身上的怨氣,顏色已經開始轉成深黑色,在臨夏公安局的正氣和若水的法力壓製下,暫時可以控製。
但這份時間,不會持續太久。
喝完最後一口旺仔牛奶,元酌兮鬆開握住趙立農的手,將空了的奶瓶塞進趙立農手中,隨後開始結印。
手訣變換交替,金色的陣法也在手訣的推進下,逐漸形成,元酌兮口中念念有詞,每念出一道字訣,陣法的顏色便會凝實部分。
等元酌兮停下口訣,手中的姿勢也停在了最後一道金蓮訣上。
陣法形成,霎時間公安局的大廳內金光四起,點點金子匯聚凝成金線,金線根根纏繞住血紅的祟絲,將祟絲牢牢鎖住,打上金光梵文。
元酌兮的狼尾無風自起,寬鬆的校服也被吹得獵獵作響,衣袂翩飛間,結實有力卻白皙修長的手臂和小腿也若隱若現。
少年瞳孔中浮現出一道複雜的陣法,隨著少年雙唇輕碰,吐出一道清冷空靈的:
“朔。”
整個時間都在瞬間被暫停,以元酌兮為中心,周圍的景象宛如走馬燈一般,快速倒流變換,所有人的意識都在時空的變換中被拉扯著有些刺疼,直到眼前白光一閃,所有的場景,也完全轉變完畢——
等所有人可以重新看見東西後,才發現現在所處的位置,是一個美術畫室。
先不說是怎麽從臨夏公安局突然變到美術畫室的,單說葉知棠在看到畫室後,突然尖叫地想要跑出門的舉動,就說明這間畫室很不一般。
葉知棠當然跑不出去,這裏並不是真實世界,所有的一切都在元酌兮的控製之下,當眼前的場景都是假象的時候,那有哪來逃出去的說法呢?
元酌兮施展陣法完畢後,就閉上了眼睛,經過上一次的打臉,他現在對於自己的能力,都有些害怕。
悄悄睜開一隻眼,發現術法成功施展後,才有些壓抑不住嘴角的笑意,輕咳一聲嗓子,大大方方鬆了一口氣。
這一小驕傲的模樣,被若水捕捉了個正著。若水無奈搖頭,小殿下果然還是小殿下啊,好哄也容易滿足。
元酌兮沒有理會葉知棠,他打了個響指,點亮美術畫室的燈,隨後指著蓋著白布的一堆東西,對鬼祟江紓慧道:“這裏麵,哪個是你?”
江紓慧幽幽瞪了葉知棠一眼,伸手指向其中一個白布遮住的東西。
趙立農和肖宇一開始也被場景轉換驚到了,不過很快就冷靜了下來,對視一眼後,由肖宇過去,掀開了白布。
白布之下,是一座石膏像。
石膏像雕刻得非常精美,麵部神色宛若真人,頭發絲的部分更是細致得有些過了頭,尋常石膏最多也就做個半身,但這個石膏,卻是一個全身。
整個石膏像的姿勢有些怪異,腹部處,還有一大塊顏色格外深。
雖然石膏是結實的,可石膏像給人的感覺卻格外別扭軟塌,一點力量都沒有。
“這是?江紓慧!”
這具怪異的石膏像,不是別人,正是失蹤了半個月的江紓慧!
肖宇和趙立農思緒轉的很快,立馬就反應過來了什麽,憤怒又驚恐地看向有些神誌不清地葉知棠:
“你把一個活人做成了石膏!”
這句話剛說出來,葉知棠的雙眼瞬間重新聚焦,想都沒想,厲聲反駁:“我沒有!”
“我沒有......我沒有殺江紓慧!”
這個時候,葉知棠的情緒格外暴躁,可她堅定自己沒有殺害江紓慧,雙眼中的堅定並不作假,即使她此刻表情有些猙獰,但她真的在為自己辯解——
葉知棠沒有殺害江紓慧。
趙立農指著已經變成石膏的江紓慧:“你說你沒有殺她,那這石膏怎麽解釋?你敢說這個石膏中,不是江紓慧的屍體嗎?”
一連串的逼問,葉知棠啞口無言,她眼神閃躲,不敢看向那具扭曲怪異的石膏像,但她仍然重複著:“我沒有殺江紓慧,不管你信不信,我真的沒有殺江紓慧。”
趙立農還想繼續追問,這個時候元酌兮打斷了他的話:“屍體找到了,可以判罪了嗎?”
所有想要說的話,在一瞬間噎在喉間,差點沒把趙立農嗆住,咳了好一會,趙立農對上元酌兮認真又純真的雙眼,想要責備的話,怎麽也說不出口,好一會,才語氣幹•澀道:
“隻有屍體,也不能證明她是凶手,還需要更加確切的證據,物證、人證這些都是需要的。”
元酌兮不太理解,他指了指石膏像,又指了指鬼祟江紓慧:“物證,人......鬼證。”
這不是都在這嗎?為什麽不能判罪?
趙立農一哽,張了張嘴,選擇放棄掙紮,把求救的視線望向了肖宇。
肖宇:“......”
別看我,我也不會!
還是若水再次開口:“道君,雖然國異局管這些事,但他們的規矩,是要有完整的事發經過的,隻憑一具屍體,確實無法定罪。”
元酌兮嘖嘴,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看向江紓慧:“請問,可以勞煩您,給他們再死一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