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永遠藏在他記憶最深處。
周光彥這次放手放得很幹脆,第二天一早就去上班,正忙著,助理敲開辦公室門,告訴他搬家公司打來電話,說沈小姐在家留了字條,說不需要幫她搬家,她隻帶走她需要的。
那會兒周光彥正在簽字,手力沒收住,最後一劃滑出老長一條,盯著突兀的長條沉默幾秒,讓助理重新打印這一頁。
助理領了命,走之前問道:“沈小姐那邊,還需要我再聯係——”
“不需要,隨便她。”周光彥頭都沒抬。
女人要是太作了,留在身邊也會心累。
下班之前,周光彥接到母親電話,問他加不加班,有沒有應酬。
“不加,沒應酬,怎麽了?”其實他知道,這是要叫他回去吃飯。
平常他太忙,又單獨住在別處,跟家裏人聚得少,母親一聽他今天有空,語氣歡暢起來。
“晚飯回家吃,予希去南方出差,費心給我和你爸帶了禮物,我留她在家吃晚飯,你下班趕緊過來。”
“嗯。”
周光彥正要掛電話,又聽見母親說:“哎等等,別著急掛,我囑咐你兩句。”
他揉揉太陽穴,沉默中透著一股子不耐煩。
“你回來之前,記得買束花,或者其他小禮物,予希是個喜歡浪漫儀式感的姑娘,她對你倒是沒什麽要求,就算有要求嘴上也不會說,人家沒讓你浪漫,你總不能真跟塊兒木頭似的,什麽也不表示。”
周光彥沒答應也沒決絕,隻是問:“還有別的囑咐嗎?”
周母了解自己兒子,他這樣說,就代表已經答應了。
“沒別的囑咐。你成天不著家,今天借予希的光,我和你爸才能見你一麵,你回來我就謝天謝地了。”周母極高興。
這幾年,他在外頭跟小姑娘談戀愛的事,周母早有耳聞。
起初周母沒把那小姑娘當回事,以為兒子不過圖一時新鮮。自打周光彥成年,她就交代過,戀愛隨便談,結婚得聽家裏的。她知道自己兒子是個聰明人,會權衡利弊。
後來兒子跟那小姑娘處得久了,一直沒分手,她開始有些怕了,怕兒子拎不清,不知道孰輕孰重,為個除了美貌一無所有的女人跟家裏抗衡。
好在兒子到了年紀,還是老老實實聽從家裏安排,跟程家那位千金算是定了下來。
婚前怎麽玩都可以,該結婚時就收心,他們這個圈子,誰家都是這規矩。
周光彥回家途中隨便找了家花店,買了一束最普通的紅玫瑰。
他姐姐是醫生,跟父母同住,但每天都很忙,今晚沒法趕回來吃晚飯,家裏隻有父母和程予希。
周母見周光彥早早回來,臉上止不住的笑意。
周父平日不苟言笑慣了,見著兒子,仍是一副嚴肅模樣,生硬地點一下頭,算是回應兒子這聲不冷不熱的“爸”。
程予希因為買訂婚熱搜,頭天才被周光彥打電話罵過,今天看見他,像是壓根沒這回事,笑得溫婉柔和,還主動跟他寒暄了兩句。
“光彥,你什麽眼光啊,這玫瑰花也太簡單了,咱們予希配得上更美的花。”周母言外之意——這花送得不用心。
不等周光彥開口,程予希搶先說道:“這花很好看的。玫瑰的花語是‘愛情’,光彥有心了,謝謝光彥。”
她笑盈盈看過去,隻得周光彥不鹹不淡的一瞥眼。
準兒媳這麽善解人意,周母心裏寬慰,麵上衝周光彥冷臉:“得虧人家予希替你著想,要是攤上個作天作地的,又該跟你鬧了。”
周母話裏有話,旁邊各位都是人精,自然心知肚明她暗諷的是誰。
有幾次周光彥回家,臉和脖子帶著抓痕,周母見狀,氣得逼他分手,他倒好,竟說是貓給撓的。護那小蹄子護成這樣,那陣兒真是恨得周母牙癢癢。
其實周光彥也知道沈令儀作,她未必跟別人作,但跟著他,就會可勁作。這幾年周光彥都習慣了。
母親這麽貶諷沈令儀,周光彥不高興,板著臉埋頭吃飯,不情願跟他們交流。
菜品豐盛,氣氛卻沉悶的一頓晚飯終於結束,周母攆周光彥和程予希去花園散步。
夕陽淺淡的光圈落在程予希白色連衣裙上,像是鍍了一層金,柔和卻耀眼,如同程予希給人的印象一般。
周光彥看著程予希身上這條白色連衣裙,思緒卻飄回沈令儀那裏。
沈令儀不太喜歡穿白色,嫌不耐髒。然而他很喜歡看她穿白色,尤其是白裙子。
她穿白裙子,又純又美,跟仙女兒似的,出塵絕豔。
在一起的第一年冬天,兩個人去海邊,她穿著白裙子走在沙灘上,夕陽西下,她微笑眺望海麵,周光彥將這個畫麵抓拍下來,從此以後,手機屏保便一直是這張照片。
這些年,他見過沈令儀太多太多美麗瞬間,但那個夕陽中眺望大海的十八歲女孩,永遠藏在他記憶最深處,想要默不作聲地好好嗬護。
程予希被盯得有些不好意思。
“光彥,我穿這條裙子,好看嗎?”她笑起來,眉眼溫柔如微風。
周光彥這才回過神來,移開目光,看向天邊西沉的太陽。
程予希撥弄一下及腰的波浪卷長發:“昨天燙的頭發,倩倩說這個發型適合我,你覺得呢?”
“嗯。”周光彥對她一貫都是敷衍。
她沒所謂,臉上仍有溫婉笑意:“你要是喜歡黑長直,我也可以拉回來。”
周光彥微微皺起眉頭,目光淩冽橫了她一眼。
這話如果從別人嘴裏說出,周光彥還信沒有弦外之音,但如果出自程予希之口,那必定意有所指。
沈令儀頭發就是黑長直。
周光彥歪著腦袋,冷臉看向程予希,語氣極盡諷刺:“你有一點我特佩服。”
“嗯?”程予希玲瓏心思,自是清楚他要說什麽,麵上故作懵懂。
周光彥衝她豎起大拇指:“在我接觸過的女人裏,你演技最牛逼。奧斯卡女主都沒你這麽會演。”
昨天被他電話裏一頓罵,今天還能沒事兒人一樣,溫言軟語柔情蜜意對待他。
程予希不笑了,似乎也並沒有生氣,麵容平和看著他,語氣淡淡的,聽不出喜怒:“我隻是比較能忍。”
周光彥往嘴裏塞根煙,抬頭望天。
“其實你也沒那麽喜歡我,沒必要做戲做全套。”據他了解,程予希雖然不浪,但絕不是一張純潔白紙,更不是純情小白花。
她有她的過去,她心甘情願嫁給他,未必是因為愛。
或許在某個時刻,她也會因為所愛之人黯然神傷。
程予希仰起頭,黑色的卷發隨著微風輕輕擺動,白皙的長頸優雅動人。她收起眼底一絲寂落,臉上又呈現一副無懈可擊的笑容。
“人生如戲,最重要的,是認清自己的角色和責任,一往無前地勇敢前行。”她扭頭看向周光彥,“你準備好跟我一起並肩前行了嗎,周先生?”
周光彥垂眸,按動打火機,點燃嘴裏這根煙。
程予希說的都對。
她很清醒,很理智,集智慧與美貌於一身,優秀得讓很多同齡人望塵莫及。
但周光彥不喜歡。或許因為曾經擁有過沈令儀,或許因為程予希的妻子身份,總而言之,他就是不喜歡程予希,哪怕她什麽都做得好,什麽都說得對。
程予希天黑就回家了,周光彥送完她回來,正巧姐姐周聞笙剛到家。
“喲,周總,稀客呀。”周聞笙嘖嘖道。
周母笑了笑:“光彥,你這個姐姐,總愛拿你打趣。”
周光彥瞥周聞笙一眼,對母親說:“都是你跟我爸給慣的。”
周父正坐在太師椅上看報,聽見這話不樂意了:“我們就這一個女兒,不慣她慣誰?”
周母附和:“就是。再說了,咱們笙笙打小嬌慣,也沒見她學壞,人品性格都是一等一的好,不像那些小門小戶養出來的女孩子,小家子氣。”
周光彥哪能聽不出母親話裏話外針對誰。明著吹捧自己女兒,暗著貶損沈令儀。
他抬眼看著母親,皮笑肉不笑:“媽,您要這麽樂意提她,趕明兒我帶她回家,你倆好好嘮嘮唄?”
“她”指的是誰,大家心裏都清楚。
周母臉上笑意僵住,伸手擰周光彥耳朵,被他躲開。
“你這不孝子,氣死我才甘心是不是!”周母捂著心口,滿臉盡是無奈。
周聞笙忙安撫道:“媽,您別跟他一般見識,他就是欠,以後讓予希收拾他。”
周母搖搖頭,歎氣:“予希心善性子軟,哪裏收拾得了他……”
母女兩個正說著,周光彥趁機溜了,回房間洗完澡,便聽見有人敲門。
這頓罵看來是躲不掉的,他按捺住煩躁,麵無表情走去開門。
周聞笙抱著胳膊在外麵,姐弟倆同款麵癱臉:“聊聊。”
周光彥不太想:“困死了,有事趕緊說。”
周聞笙沒跟他繞彎子:“你跟沈令儀談好了?”
他垂眸:“嗯。”
周聞笙:“怎麽個結果?”
周光彥:“好聚好散。”
周聞笙頓了一秒,麵露困惑。
她不是很懂這個結果。
昨天她親眼看見沈令儀逃似的跑出醫院,也就是說,昨天沈令儀並沒有做手術——嚴謹來說,沒有在一院做手術。
既然沒有流掉孩子,怎麽會這麽快談妥?
這事兒擱別的女人身上,周聞笙還覺得合理,畢竟周光彥出錢就能擺平。可擱沈令儀這兒,周聞笙想不通。
沈令儀不像是喜歡拿錢了事的女孩子。
懷著孩子還能不作不鬧不聲不響地跟周光彥好聚好散,也實在不像傳聞中沈令儀的作風。
周聞笙忽地呼吸一滯,腦中閃過某種可能。
“她剛做完手術,身子虛,你別氣她,還是去看看吧,說不定人家正等著你關心呢。”周聞笙提議。
周光彥沒聽出她言語中的試探,勾了勾唇,苦笑:“人家惡心我呢。這事兒你別管了,她是個成年人,知道趨利避害。”
這個回應側麵印證了周聞笙心裏的猜測——沈令儀騙他孩子已經打掉了。
“你就一點不擔心,不心疼?”周聞笙問。
周光彥開始趕客:“您還是心疼心疼您自己吧,累一天了,趕緊回去歇著行麽?”
周聞笙了解自己弟弟,他越是裝作無所謂,心裏越是難受在乎。
她聳聳肩,轉身走開,去到母親房間。
“爸爸還在書房看書?”周聞笙沒在房裏看見父親。
周母正靠在床頭秀十字繡,見她來了,放下手裏的十字繡,輕聲歎氣:“成天泡在書房裏,大概書中真有顏如玉吧。”
周聞笙樂了:“媽,您都這把年紀了,還這麽愛吃醋呀!”
周母佯怒,拍一把女兒胳膊:“少編排我。無事不登三寶殿,大晚上不睡覺,找我肯定沒好事。”
周聞笙噘嘴:“您隻說對了一半。確實不是什麽好事,不過跟我可沒關係,跟您寶貝兒子有關。”
周母:“那混小子又怎麽了?”
周聞笙:“把人肚子搞大了。”
周母愣住,好一會兒才沉聲說道:“讓那小賤蹄子打掉。”
周聞笙聽不過去:“人家有名有姓,別老叫人小賤蹄子。我昨天在一院人流手術室外麵看見沈令儀,那會兒正趕上別人刮宮手術出問題,把她給嚇跑,估計她也怕了,不敢輕易流掉孩子。”
周母冷著臉:“那怎麽行?這孩子不能留!”
周聞笙:“我知道,不過這不是重點,重點是,她騙光彥,孩子已經流掉了,又和光彥分手,你說她會不會……”
周母沉默半晌,冷笑:“小賤蹄子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盤。”
周聞笙:“這事兒要跟光彥說麽?”
周母搖頭:“不說。這事兒你別摻和,我來解決。”
她眯了眯眼,眸中閃過一絲狠毒。
“賤蹄子還想生賤種,門兒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