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再不給碰,真要憋死了。

“怎麽回事?”周光彥瞬間眉頭緊鎖, 沉聲問道。

周聞笙帶著哭腔催促:“電話裏說不清,你快來海城,我把地址發給你。”

周光彥心裏升起不祥的預感:“爸他……很嚴重嗎?”

周聞笙哽咽:“還沒醒, 醫生說,還沒有脫離生命危險……總之你快過來!”

掛斷電話,周光彥轉身往回走。

程予希在他旁邊,聽見了周聞笙電話裏說的事, 不免跟著著急起來。

她不知道周父在海城出了什麽狀況,情況會不會變得更糟,她隻是討厭這種眼看著就要完成的計劃,又突生事端,不得不終止。

“光彥,周叔叔怎麽了?”程予希假裝什麽也沒聽見, 抓著周光彥衣袖問。

此刻周光彥正急也正煩, 抬手甩開她,邁著箭步走上車。

車門砰地關上。

司機啟動車子,程予希不死心, 追過去, 拍了拍後座窗戶:“光彥!我是周家兒媳婦, 周叔叔要是出了什麽事,我理應過去幫忙, 你別把我一個人撂在這兒呀!”

她這般糾纏, 周光彥更是心煩,冷漠地望了窗外一眼,沉著臉吩咐司機立即將車開走。

手機震了一下, 周光彥點開微信, 看見姐姐發來的消息。

父親這會兒正躺在海城最先進也最昂貴的私立醫院裏, 昏迷不醒,生死未卜。

姐姐說,父親是在深夜被一輛摩托車撞暈的,被撞後,腦袋又挨了摩托車車主幾棍子。

要不是當時有人忽然路過,父親很可能被車主活活打死。

那人替父親叫了救護車,報了警,可車主已經逃之夭夭,目前警方已立案調查。

半晌,周光彥目光從屏幕上移開,扭頭看向窗外。

很明顯,父親這次,並不是遭遇了簡單的車禍。

這場案件的性質比普通車禍嚴重得多,極有可能是仇殺。

然而周光彥想不明白,為什麽父親昨晚會去海城?

既然是尋仇,為什麽對方會用這種並不高明的手段來報複父親?作案工具完全可以是刀,畢竟用刀殺人,可比棍棒快多了。

周光彥閉上眼,大腦飛速運轉,始終想不明白這裏麵的前因後果。

看來很多信息,都被隱藏起來了,目前隻能等警方調查結果。

飛往海城的途中,周光彥靜靜沉思,回憶起了關於父母的許多事。

海城。

父親去的是海城,又在海城出事。

周光彥很難不想到一個曾經與父親有過糾葛的女人。

但那女人早已去世。

難道是她的後代所為?

周光彥很快否定了自己這個想法,搖了搖頭。

她去世的時候很年輕,沒有後代。而她又是從小在福利院長大的孤兒,孑然一身,找不到任何親人。

周光彥陷入迷茫。一方麵,覺得自己想多了,父親在海城被害,不過是個巧合;另一方麵,又不禁困惑,為什麽偏偏,事情發生在海城?

很小的時候,周光彥就知道,海城,於父親而言,是一座特別的城市。

父母因為這座城市沒少吵架。

那會兒周光彥還太小,聽不懂也聽不清父母具體在吵什麽,但他知道,母親不許父親去海城。

連出差都不許。

再大一些時,周光彥從爭吵中,聽到了那個女人的名字。

周光彥很長一段時間,都是個堅定的不婚主義。

父母這幾十年的婚姻生活,在周光彥看來,絲毫沒有半點幸福可言。

外人眼裏,周先生和周太太堅守婚姻幾十年,儼然一對恩愛夫妻,對彼此忠貞不渝。

然而事實上,這些年兩個人私底下卻是橫眉冷對,誰也不讓誰心裏好過。

後來周光彥漸漸屈從於現實,接受自己無法掌控婚姻的命運。他很清楚,或許以後,自己的婚姻,並不會比父母好到哪裏去。

沒有感情基礎,一方一廂情願,或者互相厭惡的兩個人,因為利益捆綁一生,想想都覺得荒謬。

可這就是現實。

是現實中無數段豪門婚姻的寫照。

父親好些年沒再去過海城,直到昨天。

周光彥想起自己二十歲那年,春假時期飛回國,進家就看見父母正在吵架。

他在門口聽了一會兒,大概明白了,這場爭吵的原因,是父親得去海城出差,母親不允許。

父親怨她過了這麽多年,還在耿耿於懷。

她怨父親不忠於婚姻,不愛惜這個家。

兩個中年人,為了年輕時那點風流往事,吵得昏天暗地。

其實周光彥早已習慣。

他沒有上去勸架,他從不在家幹這種事,隻是冷漠圍觀,越看越無聊,越看越心煩,最後摔門而出,去酒吧買醉。

那會兒他還很年輕,不懂什麽是愛情——事實上直到現在他也不懂,但他也沒什麽興趣搞懂。

小周爺剛成年那會兒就說了句在圈子裏廣為流傳的名言:“什麽愛不愛的,都他媽扯淡。”

買醉的那天晚上,他在酒吧認識一個漂亮妹妹。

漂亮妹妹一直以一種崇拜的目光仰望他。

這種事講究的是個氣氛,兩個人有一搭沒一搭聊了一會兒,從酒吧出來,漂亮妹妹坐上了他的賓利。

沒多久賓利停在酒店門口,下車前,漂亮妹妹忽然矯情起來,不願意跟他進去,非要先確定關係。

周光彥樂了:“我跟你確定什麽關係?”

漂亮妹妹紅著臉說:“不做男女朋友,就不跟你去酒店。”

周光彥眸光冷下來,勾了勾唇,什麽也沒說,直接打開車門。

漂亮妹妹急了,扭頭瞪著他:“你這人怎麽這樣?難道就隻想跟我睡覺嗎?”

周光彥笑起來,點點頭,挑眉:“那不然呢?”

想談戀愛?想結婚?

可去他大爺的吧。

談不談戀愛,先睡一覺再說,合適就接著處。

至於結婚,別說門,窗戶都沒有。

很久以後,周光彥又遇到一個漂亮妹妹。

這個漂亮妹妹讓他生出一種幻想。

幻想他如果不是周家的兒子,如果不在這個階層和圈子,他一定跟她結婚。

然而他終究是個極為清醒的人。

他終於肯結婚了,但新娘,不可能是她。

·

接到警方電話後,方瑾立即告訴女兒丈夫的事,吩咐司機開車去醫院,母女兩個在醫院碰頭。

周光彥趕上了最近一趟飛海城的航班,方瑾母女沒趕上,坐的私人飛機去。

上飛機前,方瑾在路上眼淚不斷。

周聞笙雖然也很難受,可自己現在是母親的依靠,隻能強忍悲痛,含著淚安慰母親。

母女倆剛到海城,方瑾就接到了程予希的電話。

“方阿姨,光彥半路走了,我們沒領成證,他接了個電話就急匆匆離開,是不是家裏出了什麽事?”程予希明知故問,關切的語氣透著焦急。

方瑾抹著淚歎氣:“唉,真是對不住你了,予希,你周叔叔在海城出了車禍,又被人——算了,以後再跟你說吧。你別擔心,也別著急,等你周叔叔好些了,到時候光彥一定會跟你領證的。”

程予希溫柔安慰道:“您別誤會,我不是來興師問罪和催促光彥的,就是想了解一下情況。周叔叔在海城哪家醫院?我正好要去海城視察一個子公司的情況,到時候還能看望周叔叔。”

方瑾被她這份善良體貼打動,告訴她醫院地址,又再三承諾,等家裏的事解決了,周光彥一定履行承諾跟她結婚。

打完這通電話,程予希立即動身,準備前往海南。

其實她原本壓根就沒有去海南出差的計劃,跟方瑾這麽說,隻不過想讓方瑾盡快告訴她醫院地址。

眼下程予希最擔心的,不是周光彥以後悔婚不願意跟自己領證,而是周光彥在海城跟沈令儀見麵。

雖說他們已經徹底分手,沈令儀肚子裏的孽種也沒了,可保不齊兩人又舍不得放不下,藕斷絲連呢?

萬一沈令儀告訴周光彥自己差點遇害的經曆,周光彥參與到這件事裏來,她程予希還能一直順利隱藏在暗處嗎?

一想到那兩人可能會見麵,而自己做的惡事可能會暴露,程予希嚇出一身冷汗,恨不得立馬落地海城,守著周光彥,把他看得死死的,斷絕他見沈令儀的任何機會。

·

下午四點,海城和睦醫院。

周光彥站在ICU外,英俊的麵孔浮著冰霜,眉頭緊鎖,目光沉重。

“你父親傷勢比較嚴重,頭部受了重擊,即使保住性命,也不一定能清醒過來。”鄧院長麵色凝重,給周光彥提前打預防針。

“會成為植物人?”周光彥望著ICU緊閉的門,沉著臉問。

“隻能說,有一部分幾率成為植物人,也有另一部分幾率恢複意識清醒過來,我沒辦法跟你打包票。”鄧院長歎了口氣,說道。

海城和睦醫院,是海城最先進也最昂貴的私人醫院,院長鄧宏茂和周光彥的父親周興平,也是多年老友。

周興平很久沒回過海城,鄧宏茂又忙於事業,兩人多年未見,隻是逢年過節互相短信問候一番,鄧宏茂沒想到,再次見到老友,竟會是這般情形。

“一切還未成定數,光彥,不要太過擔憂,我相信你父親能挺過來。”鄧宏茂拍拍這位後輩肩膀,轉身離開。

“鄧叔叔。”周光彥將他叫住。

鄧宏茂停了腳步,扭頭:“怎麽了,光彥?”

周光彥走到他跟前,壓低聲音問道:“您還記不記得莊憐月?”

鄧宏茂麵容一震,微微皺起眉頭,目光閃過一絲驚慌,很快又掩藏住了真實情緒,擰眉似是陷入思考,眨了眨眼,過了會兒才開口說道:“莊……莊什麽來著?哦,莊憐月,好像有點兒印象,以前好像聽你爸爸提到過這個名字。”

周光彥一聽便知他在撒謊。

當下這種情況,再怎麽追問,也問不出什麽名堂,周光彥不打算戳破,隻是點了點頭:“嗯,鄧叔叔,您忙去吧,打擾了。”

鄧宏茂笑道:“怎麽忽然問起這個?是有什麽事要找這個莊女士嗎?”

周光彥麵無表情看著他,深邃的眸子,透出令人捉摸不透的目光:“鄧叔叔,您該不會不知道,莊憐月早就死了?”

鄧宏茂大跌眼鏡,眉毛挑得老高,隨即緊緊鎖住:“什麽?莊女士她……”

鄧宏茂搖搖頭,感慨:“真的是世事無常啊……”

周光彥眼裏閃過一絲冷笑,淡淡說道:“您忙吧,不耽誤您時間了。”

“哪裏哪裏。那我就先忙去了,光彥,等過兩天,咱們爺倆找個時間聚聚。好多年沒見,你從那個小淘氣包,一下子長成個挑大梁的爺們兒了。”鄧宏偉又拍了拍周光彥肩膀,微笑著轉身走開。

望著鄧宏偉走遠的背影,周光彥陷入沉思。

不知過了多久,方瑾和周聞笙趕到,見他站在走廊一動不動,趕緊走過去叫道:“光彥,你爸爸怎麽樣了?”

周光彥回過神來,扭頭看向母親姐姐,擰著眉搖頭。

方瑾見他這副樣子,心知丈夫情況不明朗,眼淚有冒了出來。

“媽,總哭也不是辦法,現在我們幫不上什麽忙,咱們看看爸爸,然後我送你去酒店休息吧。”周聞笙說完,拉著母親跟著護士往病房裏走。

周光彥跟在她們身後。

父親躺在病**,口中戴著呼吸機,頭被紗布包裹,雙眼緊閉,微微皺著眉心,像是陷入了一個並不快樂的夢境中。

周光彥耳旁傳來母親和姐姐壓抑的啜泣,他握住姐姐的手,才發現他們姐弟兩個,手心都是冰冷的。

探視時間很快結束,一家人隻得出來。周聞笙攙扶著母親,周光彥快步走在前麵。

“聞笙,光彥,你們在這兒等我吧,我去跟鄧叔叔說會兒話。他是興平的舊識,早些年與我關係也不錯,多年未見,我去打個招呼,再問問他你們爸爸到底什麽情況,以後還——還能不能好了……”

方瑾一邊說著,一邊捂臉落淚。

母親跟著護士進了電梯,周光彥扭頭告訴姐姐:“我去抽根煙。”

他走出醫院,在大門外的路邊站著,點燃嘴裏的煙,看著人和車輛不斷從醫院進進出出,心裏說不清什麽滋味。

總歸是不好受。

父親,母親,莊憐月,讓周光彥想起了另外三個人——自己,程予希,沈令儀。

如果自己和沈令儀沒有鬧掰,結婚後,程予希會怎麽對待沈令儀?

不難想象,沈令儀會遭受到怎樣的刁難。

然而周光彥認為,自己不像父親,自己有能力,也有底氣保護好他愛的女人。

沉思之際,一輛白車緩緩停到路邊,車門打開,後座上下來一個熟悉的身影,周光彥愣了愣,眉頭忽然緊鎖。

程予希一下車就看見了他,提著裙子衝過來:“光彥!”

跑到未婚夫麵前,她麵露擔憂:“周叔叔現在怎麽樣了?情況好些了嗎?”

周光彥臉色瞬間冷下,目光透著火,慍怒問道:“你來幹什麽?”

程予希像是沒想到他會這麽凶,委屈巴巴解釋:“我、我想來看望一下周叔叔呀!周叔叔是我未來的公公,他受傷了,我來看看他有錯嗎?”

周光彥看見她這副嘴臉就煩,扔掉煙頭,隨手攔了輛出租車。

“你去哪兒?”程予希急忙跟過來。

周光彥狠狠關上車門,讓司機趕緊開走。

司機見狀,樂嗬嗬問:“怎麽啦小兄弟,跟女朋友吵架了?”

周光彥不說話,司機又笑眯眯問:“小兄弟去哪裏?”

其實周光彥哪也不想去,隻不過剛才那分鍾隻想逃離程予希。

這女人簡直讓他窒息。

他忽然陷入一種恐慌。

一種以前不曾有過的恐慌。

自己和程予希的婚姻,說不定比父母還要糟糕。

因為他總感覺,程予希比起母親,無論是演技還是控製欲,都有過之而無不及。

很難想象,自己即將和這樣一個女人走入婚姻,過一輩子。

光是想想周光彥都喘不過氣。

他閉上眼睛,手肘撐在窗沿上,修長的手指抵著太陽穴,愁眉不展。

司機停下來等紅燈,看見後視鏡裏這張英俊卻凝重的麵孔,又與他攀談起來。

“有時候女人就是這樣,很煩人的,哎,沒辦法,想開點吧,好男不跟女鬥。”

周光彥沉默,過了會兒忽然開口:“她不是我女朋友。”

司機:“不是女朋友啊?那就是老婆了,那更沒辦法了,婚都結了,你能拿她怎麽辦?看你們俊男靚女很登對,各讓一步好好過日子咯。”

周光彥被他說得更煩躁:“也不是老婆。”

司機:“……”

幾秒種後,司機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那就是情人咯?小兄弟我跟你講,好男人不包二奶,好老公不找情人,雖然我也是男人,但我這個人可是很正直的我跟你說,男人,結了婚就要對老婆好,要專一,那種不專一的男人,生活和事業都會走下坡路。有句話說得好,‘男人不自愛,就像爛白菜’!小兄弟,聽哥的一句勸,跟那女的趕緊分手。”

周光彥越聽到後麵,臉色越黑,最後幾乎是滿臉黑線,氣場也越發的冷。

司機自言自語說了這麽多,見他毫無回應,覺得有些尷尬,笑著給自己找台階:“哎你這從上車到現在,一直沒跟我說要去哪,難道想讓我隨便開開帶你兜風?”

周光彥想了想,說道:“去海邊吧。”

司機點點頭:“行,我給你送到港口路那邊,這裏離沙灘近。”

五分鍾後,出租車停在港口路。

周光彥付完錢下車,身後傳來司機的聲音。

“小兄弟,老哥我再多句嘴:趕緊跟你那情人分手吧,不然對她,對你老婆,都不好!”

周光彥淺淺抽了一口氣,煩躁得要命。

再回頭時,車子已經開出老遠。

傍晚,西沉的夕陽懸在海岸線上,散發出橘紅色柔光。

周光彥走在沙灘上,腳下潮濕鬆軟的沙。

不遠處一個浪緩緩逼近。

他往岸邊靠了靠,扭頭看著海浪卷來,將他一路留下的腳印衝刷幹淨。

什麽都沒有變,又什麽都變了,他想。

沈令儀大一那年冬天,他第一次帶她出來旅行。

他們在這片沙灘上嬉笑,瘋鬧,她騎著他的肩,他扛著她跑。

那時候不像現在,現在天氣熱,那會兒正值冬天,海城氣候如春,溫度宜人。

海風夾雜著腥氣吹來,他的姑娘低頭伏在他耳邊,嬌滴滴說這會兒的海風不好聞。

他提議回酒店,沈令儀不肯。

他笑了笑,自然知道她為什麽不肯。

那年周光彥已經二十八了,早已不是剛開葷的毛頭小子,可不知怎麽,在沈令儀那嚐到甜頭後,如同食髓知味似的,越發貪婪。

怎麽都不夠。

有一次瘋得實在厲害,從早到晚,睡一覺,然後又從晚到早。

沈令儀嗓子都啞了,鹿眼泛紅,羞得不敢看他,更沒臉出去,躺著緩了一天才緩過來。

那次過後,沈令儀就不太敢跟他單獨在房間裏多待了。

在海邊聽他提起回酒店,她都免不了哆嗦一下。

頭天晚上入住,後半夜她才有得睡。一大早又迷迷糊糊被他抱進浴室泡澡。

在浴室裏周光彥也沒閑著。

她被折騰得實在是累,哭沒用,求也沒用,狠狠在他胳膊上咬一口,啞著嗓子罵道:“周光彥,你就是個畜生!”

那時候累得已經沒了力氣,怎麽咬都是不疼的。

周光彥扳起她下巴,捧著她的臉,吻她吻得天昏地暗。

事後清醒過來,沈令儀說,當時兩個人泡在水中,她覺得自己像是沉進了海裏。

一點一點下沉。

沉到深處。

幾近窒息。

她吻得要是不專心,周光彥是要罰的。

周光彥罰人更變態,沈令儀被罰過那麽幾次後,再也不敢在親吻時分心了。

夕陽的餘暉漸漸散去,夜幕升起來。

周光彥回憶著往日與沈令儀在這裏的點點滴滴,不知不覺,走了好遠。

以前住的那家酒店還在。

這晚周光彥又在這裏開了一間總套。

站在落地窗前向外望去,他看見大海還是當年那片大海,月亮還是當年那輪月亮。

然而他的身邊,再也沒有當年那個姑娘。

她十八歲那年,被他強製奪走的,最最美好的青春,一去不複返。

·

海寧小區,6座1206房。

沈令儀一夜好夢,睡到快十點才睜眼。

醒來時已經陽光滿室。

她伸了個懶腰,起床換下睡衣,打著哈欠走出房間。

陸姐正在摘菜,見她出來,放下手中的豆角,笑嗬嗬起身:“醒了呀?我給你把早餐熱熱。蒸了小籠包,不知道你喜不喜歡吃呢。”

沈令儀一愣,過了會兒才輕輕點頭,小聲說:“挺喜歡的,謝謝陸姐。”

她其實很久沒吃小籠包了。

以前有一次,周光彥從大學城開很久車,跑城南去給她買。

城南有一片老城區,巷子深處,有家開了十幾年的包子鋪。

味美價廉,賣完收攤,通常上午十點就全賣完了。

那家鋪子是大二那年她和白星綺逛老城區發現的,嚐過一口驚為天人,沈令儀回大學城告訴周光彥,眉飛色舞描述那家小籠包有多好吃。

周光彥向來對食物沒什麽興趣,再美味的東西,吃進嘴裏也覺得不過如此,主打一個填肚子。

沈令儀興高采烈說著,他敷衍了事聽著,見他這般應付自己,沈令儀生氣了:“你老這樣,跟你好好說什麽,就知道‘嗯嗯嗯’,‘嗯’個沒完,以後再也不跟你說了!”

那會兒周光彥正忙著對賬,有個項目剛開始,他忙前忙後事必躬親,投入了很多心血。

沈令儀不懂這些,隻知道他成天都在忙,兩個人膩在一塊兒,抱著她也要看電腦。

見她鬧脾氣,周光彥終於抬頭,摟著她哄,哄一會兒哄不好,他著急幹活,又撒手放開她,對著電腦工作到深夜。

周光彥頭昏腦漲站起來,發現沈令儀不在,哪個房間都找不著。他以為她去了姐姐家,給宋臨打電話,宋臨說她沒來,他又打電話給她閨蜜白星綺,才知道她回寢室去了。

周光彥問白星綺要了那家包子鋪的地址,第二天一早,開車過去買小籠包。

五十分鍾車程,他惦記著回公司開會,開得火急火燎,差點追尾。

上完兩節大課,沈令儀要回寢室補覺。昨天哭了好久,都沒睡好,她怕起黑眼圈,隻想快點把睡眠補夠。

白星綺非拉著她去學校南門外買烤冷麵,她不想吃,白星綺說你不吃我吃,陪我去就行。

沈令儀哈欠連天陪她走到南門,剛一出去,就看見斜靠在車門上的周光彥。

沈令儀愣了愣,皺眉看著白星綺:“叛徒!”

白星綺滿臉無奈:“沒辦法,小周爺給得太多了!”

六千塊呢。她最近正缺一支口紅一個包。

白星綺見周光彥拎著包子走過來,衝他揮了揮手轉身就跑:“小周爺,人我給你帶到了,記得轉尾款!”

周光彥就沒見過貪財貪得這麽直白的,樂了,心裏想,也不知道梁曉喜歡她什麽。

沈令儀覺得自己被這倆人合著夥戲耍,氣得跺腳,轉身要走,被周光彥攥住手腕。

“消消氣,給你買了小籠包。”他拎起袋子,“昨天你說特好吃的那家。”

沈令儀饞蟲都被勾出來了,又抹不開麵兒,繃著臉噘著嘴:“白星綺告訴你地址了吧?”

“嗯。”他點點頭。

沈令儀昨晚太生氣沒睡好,不想這麽輕易原諒他,故意曲解道:“我說的你就敷衍了事,白星綺說什麽,你倒是很聽得進啊。”

這話一聽就不對味兒,周光彥哪有她說的那個意思,他對白星綺那是半點興趣也沒有的。

“少來啊沈令儀,有你沒你我都不可能跟她在一起。”他一著,眉頭擰得老緊,眸子也冷下來。

沈令儀知道他心思都在自己這兒,偏要作得他不安生:“現在沒有,保不齊以後有,你倆怎麽那麽愛背著我私聯?一來二去可不就起心思了麽?周光彥你什麽樣你自己不清楚啊?”

周光彥被她氣得太陽穴直突突,扶了扶額,袋子往她手裏一套,沉著臉開門上車:“愛吃吃不吃扔了,跟你我是真他媽掰扯不明白。”

黑色賓利轟鳴而去。

他氣他的,沈令儀才懶得管,美滋滋拎著三袋小籠包回寢室,還在小賣部買了瓶豆奶,吃飽喝足,睡了個甜甜的午覺。

冷戰三天後,周光彥又來學校堵人。

這回直接把沈令儀給拽車裏載走。

到了大學城那邊小區,車子停在地下車庫,沈令儀想跑,被他給攔腰抱住扛在肩上,一路扛回去。

沈令儀在他肩上又踢又打,吵得他煩了,一巴掌拍她屁股上。

進了電梯,電梯裏除了他們還有別人,沈令儀下不來,臉紅成熟透的番茄,恨不得一頭撞死。

周光彥就這麽一路把她扛回臥室,摔在**,不等她開口,便傾身覆了下來。

“寶寶我錯了,你打我罵我都成,別不讓我碰。”他頭埋進少女頸窩裏深嗅,馨香沁人心脾。

沈令儀攥著拳軟綿綿捶他:“才三天,三天!怎麽沒憋死你啊?!”

周光彥咬牙,灼熱的目光像是著了火:“再不給碰,真要憋死了。”

她力氣不敵他,隻能由著他予取予求。

這人就跟瘋狗一樣,沒輕沒重撒歡,沈令儀紅著臉,他紅著眼,最後沈令儀昏睡過去,他樂嗬嗬起床洗澡。

半夜沈令儀被手機震動吵醒,迷迷糊糊聽見周光彥打電話。

那些狐朋狗友又找他喝酒打牌了,沈令儀心想。

她聽周光彥問了句“百利幾號房來著”,一骨碌爬起來,氣呼呼瞪著他:“又要去百利是吧?”

周光彥嚇一跳,仰頭閉了閉眼:“姑奶奶,怎麽醒了?”

沈令儀目不轉睛瞪著他逼問:“問你話呢,是不是要去百利?”

周光彥不知道她怎麽忽然這麽生氣,愣了愣,點頭:“啊,百利,怎麽了?”

沈令儀伸手攔著:“不許去。”

“哎不是,就去喝個酒,梁曉過生氣,大家都去,我不去,多不給人麵子。”周光彥摟著她哄道,“寶寶你快睡吧,早上王奇過來給你送包子。”

沈令儀不吃他這套:“幹嘛非得去百利?”

周光彥哭笑不得:“又不是我訂的包房,我哪兒知道?回頭我問問梁曉,他是不是能吃百利經理回扣。”

說得周光彥自己都樂了,揉揉她腦袋,在她腦門上印下一個吻。

“約法三章我都記著呢。一不許點酒水女銷售,二不許挨著女人坐,三不許喝醉。違反其中一條,我周光彥揮刀自.宮。”

他鄭重其事起誓。

沈令儀還是信不過,抓著他的手嘟囔:“白星綺說,最近百利有個女銷售到處打聽你聯係方式,喜歡你喜歡得要死!”

原來是因為這個鬧呢。周光彥笑了:“祖宗啊,喜歡我的女人可太多了,你要挨個吃醋,都得被醋淹死!要不這樣,你跟我去一趟,我過去露個麵,喝一杯,跟梁曉問聲好,咱們就回來。”

“可是我現在好困……”沈令儀打著哈欠,眼淚都出來了。

“那快睡覺,我盡量一小時之內回來。”周光彥將她按回**,蓋好被子。

換了身衣服,周光彥走到門口,剛要開門,沈令儀又噌地爬起來:“等等,我跟你去!”

周光彥沒憋住,噗嗤笑出聲。

小姑娘邊換衣服邊拿眼瞪他,嬌嗔:“笑什麽笑!要不是你那麽騷,我能這麽不放心?”

周光彥那夥兄弟沒想到他會帶沈令儀來,都有些驚訝。

江旭平打趣:“令儀妹妹怎麽來了,這麽不放心咱彥哥啊?”

周家承仗著自己是周光彥表弟,一個勁在作死的邊沿試探:“嫂子好,今兒有嫂子在,我哥可不敢再跟女銷售合唱《江南水鄉》了。”

沈令儀聽到這話,一記眼刀甩過來,給周光彥嚇一激靈。

“周家承你最近有點兒飄啊。”周光彥扭頭看向堂弟,臉色黑青,眸光透著殺氣。

“別別別,哥,我錯了!嫂子,我亂說的!我哥向來不近女色,都是這些會所女銷售見色起意,硬往我哥身上撲,攔都攔不住!哎——哎喲我艸,疼死我了!”

周家承舉手投降,卻仍是滿嘴跑火車挑事,挨了周光彥一腳才老實,捂著屁股一瘸一拐走開,離周光彥老遠坐著。

那時候白星綺正跟梁曉談戀愛,梁曉過生日,白星綺自然也在。

見沈令儀來了,白星綺衝她揮揮手,跑過來跟她咬耳朵。

“別聽周家承瞎說,小周爺跟你在一起以後,可老實了,沒女的敢接近他!”

沈令儀這才放心,扭頭看周光彥,周光彥正好也看過來,四目相對,兩個人都笑了。

這是他們之間,難得的幸福時刻。

周光彥說到做到,跟梁曉喝了杯酒,祝他生日快樂,坐了一小會兒就準備走。

倒是沈令儀,跟白星綺聊得熱火朝天,不舍得走。

周光彥不理解:“你倆在學校不也成天膩一塊兒,怎麽還有這麽多話說啊?”

沈令儀白他一眼:“女生之間的小秘密,你懂個屁!”

最後反倒是沈令儀不願意走,他們男人喝酒打牌,她和白星綺,還有其他幾個不認識的女生,聊天唱歌嗑瓜子兒。

淩晨四點,男人倒了一大片,周光彥酒量好,喝了不少,但沒醉,拉著沈令儀要回家。

沈令儀起身正準備走,腳步一頓,一時興起想喝酒。

周光彥不讓:“小姑娘喝什麽酒?你以為酒是什麽好東西啊。”

越不讓她喝,她就越想喝。沈令儀叛逆起來:“就好喝就好喝,以前我又不是沒喝過!咱倆頭一回見麵那次,你們這群公子哥兒,不也逼著我們這些小姑娘喝酒嗎?”

周光彥摸摸鼻子,轉過臉去,知道自己以前很不是東西,清了清嗓子:“咳,那會兒跟現在能一樣麽?那會兒你又不是我女朋友。”

沈令儀開始耍賴:“我不管,反正今天我就要喝酒,周光彥,你答應過我的,會好好疼我寵我,我說什麽都聽,要什麽都給。你也就話說得好聽,平時大事小事還不都是我聽你的?這回你聽我一次嘛,讓我喝一口,就喝一小口!”

她跟個小孩兒似的,周光彥打不得罵不得,心都被她萌化了,隻好由著她,伸出食指比劃:“一小口啊,喝多了打屁股。”

沈令儀狂點頭,捧起他那杯威士忌,仰頭猛灌大大一口,辣得齜牙咧嘴,搖頭晃腦,眼淚都出來了。

周光彥沒想到她會來這招,氣得嘴角抽了抽,搶過杯子,連名帶姓叫她:“沈令儀!”

她仰起臉,嘿嘿笑起來,腦袋暈乎乎的,看他都有重影了,抬腳一邁步,跌進周光彥懷裏。

“嘿嘿……嘿嘿……光彥哥哥……”

她傻笑著,軟軟地這麽叫他,聽得他骨頭都酥了。

周光彥歎一口氣,把她扶穩站好,轉過身弓著背,背著她走出包房,走到會所外。

第二天圈子裏就傳開了——狠戾小周爺為愛彎腰,背著喝醉的小嬌嬌,嘖嘖,愛情真偉大。

沈令儀在陽光中昏昏沉沉醒來,一睜眼,發現自己躺在臥室**。

原來喝醉的感覺是這樣啊,她想,真是太難受了,以後再也不要喝醉了。

洗漱好下樓,沈令儀有些餓,想趕緊去學校吃東西,一扭頭,看見餐桌上放著豆漿小籠包。

還有一張紙條。

“沒讓王奇買,我親自買的,謝謝寶寶昨晚陪我應酬。”

周光彥寫得一手好字,行雲流水,大氣磅礴。

沈令儀想,頭一次看他用這麽漂亮的字,寫這種家常又溫馨的情話。

後來他們鬧別扭,周光彥都會大老遠跑去給她買小籠包,直到那家包子鋪老板關店不幹,他們吵架後,他都找不到什麽好法子哄她了。

沈令儀像是做了一場夢。

這個夢很長很長,她總是時不時地,想起一些曾經遺忘的細節。

這些細節就像埋進心底的軟刺,從不讓你劇痛,卻總是在某個觸景生情的瞬間,讓你如鯁在喉,渾身難受。

“啊呀,好端端的,又怎麽了?”陸姐瞧著沈令儀,見她紅了眼,關切問道。

沈令儀搖搖頭,大口大口吃起包子,眼淚也大串大串往下掉。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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