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他不是人,他沒有心。
周光彥終於發現, 自己低估了沈令儀,更低估了母親方瑾。
他從沒想過母親和沈令儀會再次聯合做局。
“那就這樣吧,再見。”——沈令儀在電話裏說。
那一刻周光彥覺得她的聲音, 像是從很遠的地方飄過來。
縹緲而虛幻。
他掛斷電話,機械的嘟嘟聲讓他明白,這不是夢境。
他沒再給沈令儀打過去,也沒發消息。
因為無話可說。
被欺瞞和背叛的挫敗感, 讓他痛到恨不得與這個世界同歸於盡。
內心憤怒的火焰幾乎將他的理智吞噬,然而他甚至都沒有力氣也沒有出口,發泄一場。
他坐在車裏,拚命抽煙。
狠狠吸進肺裏,吐出來,雲霧間恍惚看見了沈令儀的臉。
那張臉漂亮, 清純, 白臉蛋紅嘴唇,小鹿似的眼睛水汪汪。
他曾經很想把她當公主一樣疼。
可她總是作總是作。
他想不明白,明明早就知道這場戀愛沒有結果, 明明很多時候兩個人在一起不快樂, 為什麽分開會讓他這麽難過?
是報應吧, 周光彥想。在沈令儀之前,他從來沒有愛過誰, 尊重過誰, 所以沈令儀是上天派來克他的。
以前他總想著,日子長了,沈令儀就心甘情願了。
這通電話讓周光彥終於明白, 心甘情願, 從不是靠時間爭取來的。
車裏很悶, 周光彥摁滅煙頭,下車透氣。
月如銀盤高高掛起,夜裏涼風習習,來往車輛穿梭如流。
他站在夜幕之下,卻隻覺得天地間隻有自己一個。
而他本以為,再不濟,自己還有一個孩子。
現在什麽都沒了。
什麽都晚了。
什麽都完了。
他忽然轉過身,狠狠一腳踹上車門。
珠寶店關門,那個花癡他看見他就臉紅的導購走得晚,碰巧撞上這一幕,嚇得後退半步,愣愣看著他衝車發火,不知道是什麽原因,讓這個傲慢又矜貴的男人難以自控地發泄憤怒。
“先生……”年輕導購鼓足勇氣,紅著臉上前,輕輕拉了拉他衣袖。
“滾!”周光彥看都沒看是誰,揮手甩開。
他不踹車了,默默站了幾秒,打開車門,上車一路轟油門。
周光彥覺得自己一定是瘋了。
因為他對自己承諾過,絕對不會再來大學城這套房子。
然而今晚鬼使神差又來了。
他都不知道怎麽就開回來了。
房子裏黑漆漆,他沒開燈,摸黑上樓進主臥,一頭倒在**。
枕套床單被子都換過,他以為再也不會有沈令儀身上的氣息。
可洗衣液沒換。
床品散發出的少女般淡淡的馨香,他總能在沈令儀身上聞到。
周光彥從**起來,坐在窗前,默默俯瞰腳下的京州。
這是他從小長大的故鄉,承載著他太多太多的榮譽和輝煌。
然而此時此刻,他卻隻想逃離這裏。
永遠逃離。
緣由僅僅是因為,失敗的愛情。
周光彥看不起自己。
淩晨三點,他撥通了那串手機號碼,並在心裏告訴自己,這是他這輩子,最後一次給沈令儀打電話。
出乎意料的是,接電話的,是個陌生女人。
他眉心深皺,隱隱察覺到這事不簡單,一番交流,才得知她是機主,而沈令儀現在在海城。
最早飛往海城的飛機是清晨六點半。
周光彥看看表,從這裏開去機場一小時四十分鍾,時間綽綽有餘。
他即刻出發,臨走前回望了一眼這間臥室。以後真的,真的,再也不會回來了,他想。
·
直到病**的人呼吸變得勻淨,周聞笙才從病房出來,去到走廊盡頭的樓梯口,在那裏給母親回撥電話。
清早收到她緊急飛往海城的短信後,母親給她打來好幾個電話。
她一直沒接,因為既沒有時間,也沒有足夠的心理準備來麵對母親。
雖然從小時候起,周聞笙就知道,母親害人很有一套,可當自己真正參與其中,她才切身體會到母親的可怕之處。
周聞笙內心升起一股恐懼。
事發到現在,每當腦海裏浮現母親的麵孔,她都感覺毛骨悚然。
為什麽她的母親會這樣?
她的母親怎麽就變成這樣了?
難道金錢,權勢,地位,足以讓一個人變得心狠手辣,下作不堪?
亦或是說,母親本來就是這種人?
周聞笙內心經受著巨大的煎熬,無處釋放,無人傾訴。
這會兒是夜裏十一點。以往這個時候,她是不會打擾母親睡覺的,然而今天,周聞笙心裏清楚,母親無論如何也睡不著。
計謀失敗,一定會讓她寢食難安。
果然,這邊很快就接通,周聞笙聽到了母親略帶沙啞的聲音。
“聞笙,還在海城嗎?現在情況怎麽樣了?什麽時候能回來?媽媽好擔心你……”
從白天到現在,女兒一直沒有回應過自己,方瑾既要愁沈令儀的事,又要擔心女兒,心力交瘁,身體也早已疲憊不堪。
“媽,”周聞笙握緊手機,控製不住哽咽,“媽媽……這件事,是你安排的吧?”
方瑾愣了愣,隨即反應過來女兒這話什麽意思,瞬間紅了眼圈。
“聞笙,你懷疑是我做的?”她感到一陣恐懼。平日與她親密無間的女兒,竟會懷疑到她頭上!
周聞笙長歎一口氣:“媽,你別演了。除了你,還會有誰這麽恨沈小姐?”
方瑾向來是個鐵石心腸的,外人怎麽議論指點,她都不會放在心上。
可被自己女兒這樣誤會,她一時心痛難耐,眼淚直流:“聞笙,我沒有!你媽媽我這輩子,下過很多次狠手,這我認了,可我沒做過的事,我不會認!”
周聞笙不再相信母親嘴裏說出的話。
她深知母親為人狡猾又虛偽,這種事,母親是斷然不會承認的。
母女兩個都哭起來,誰心裏也不好受。
“你這樣,就不怕讓光彥寒了心嗎?”周聞笙問。方瑾閉上眼,深吸一口氣:“這件事先別告訴光彥,他脾氣太急,說不準會發什麽瘋。”
周聞笙冷笑:“你是怕他發瘋嗎?你是怕他以後再也不認你這個媽。”
“周聞笙!”方瑾又氣又難過,哭了一會兒,語氣又變軟,“聞笙,先回來吧,回來媽好好跟你說。”
“今晚回不來了。沈小姐剛小產,又經曆那麽多危險,身心受到很大傷害,我怕她想不開,得守著她。”
一聽周聞笙這話,方瑾急火攻心,顧不得體麵,大聲嚷道:“你管她想得開想不開!她要去死就讓她死好了,死了正好!反正有人要她的命,賤命一條,也不知道,招惹上了誰。她死不死的,關你什麽事?關我們周家什麽事?聞笙,你是周家的長女,是我懷胎十月辛辛苦苦生下來的親生骨肉,你可不能胳膊肘往外拐啊!”
母親內心的真實想法暴露無遺,這讓為人正直心地善良的周聞笙羞愧難當。
“媽,我跟你沒法溝通,就這樣吧,早點睡。”周聞笙掛斷電話,怕母親再打過來,直接關機。
她回到病房,在沈令儀床前靜靜站了一會兒,才輕輕邁步離開。
忙碌這麽久,疲憊和饑餓讓她有些撐不住了,周聞笙這才想起來,自己一天都沒有吃東西。
她走出醫院,去往附近那條館子街,過馬路時忽然想,沈令儀就是在這個路口被車撞的嗎?
聽醫生說,她流了好多好多血。
直到現在,沈令儀的臉和雙唇,都是沒有血色的。像一朵失去水分,枯萎的花。
她太瘦了。
周聞笙單單隻是想起沈令儀那單薄的身形和蒼白的麵孔,就心疼得忍不住想哭。
誰都是爹媽生出來捧在手心疼的寶貝,她原本也曾是父母的掌上明珠,姐姐疼愛的妹妹,可是現在,孤零零躺在病**,遭受著身體和心靈的巨大折磨。
而造成這一切最根本的原因,是她遇上了周光彥。周聞笙的世界一直很單純,她從來沒有很真切很用力地愛過哪個男人。
她的家世背景,成長經曆,促使她養成了這樣溫柔善良卻又無比清醒的性格。
她不會被男人牽著鼻子走,也有底氣反抗任何傷害自己的男人。
直到今天,沈令儀的遭遇終於讓她知道,原來真的有人,因為遇到了另一個人,從此改變了一生。
她替沈令儀感到不值,替弟弟感到愧疚,替母親感到羞恥。
她走進深夜還在營業的那家麵館。
聽說沈令儀出事前,隻想吃一口熱乎乎的麵。
·
沈令儀其實一直都沒睡。
她隻是不想讓周聞笙擔心。
盡管周聞笙是周光彥的姐姐,方瑾的女兒,雖然他們都這樣可恨,但周聞笙不同。
周聞笙在周家是另類。
沈令儀即使並不聰明,也能從周聞笙的言行和行事作風看出,周聞笙是周家唯一一個真正為她好的人。
所以沈令儀一直忍,一直忍,不讓自己哭出聲。
直到周聞笙離開好一會兒,零碎的抽泣才是從她口中溢出。
然後抽泣變成了大哭。
她好恨周光彥。
她的人生如果沒有周光彥,一定會大不同。
再怎麽不好,也不會像現在這樣不好。
沈令儀不知道自己是什麽時候睡著的。
原本她身體就極度虛弱,心裏又堆著那麽多事,還總是反反複複地哭泣流淚,身心累到極點,不知不覺間,像是被抽走了最後一絲力氣,昏昏睡去。
·
周聞笙吃碗麵,不敢在外麵逗留太久,怕沈令儀中途醒來,趁自己不在做出輕生舉動,趕緊回到病房,見她好端端躺在**,這才放心。
這一晚周聞笙是在病房裏睡的,黎明破曉之際醒來,想著沈令儀這麽久沒吃東西,便出去給買早餐。
沈令儀睜開眼時,病房裏隻有她自己。
清晨的光透過玻璃窗照進來,落在白色病**。
空氣中的微塵在光裏飛舞。她愣愣看著這些起伏的微塵,覺得自己跟塵埃並無兩樣。
病房門被推開,沈令儀以為周聞笙回來了,往門口看去,發現是林然。
林然拄著拐,一步一步挪到她床前,拉來椅子坐下。
“周小姐呢?”沈令儀問。
林然搖頭:“不知道,可能出去買早餐了。”
周家大小姐雖然身份高貴,可素來是個體貼周到的,林然一直很敬佩她。
沈令儀見他今天臉色好了許多,全然沒有昨晚那般痛苦,看了看那條受傷的腿,問道:“你好些了吧?”
林然咧嘴笑道:“終於想起問候我了。”
沈令儀這才發現,他有兩顆虎牙,笑起來比不笑看著年輕些,像是十六七的男高。
一身病服掩住了身上緊實的肌肉,偏瘦的身形更是凸顯少年感。
林然這話問得沈令儀臉上發燙。
她挪開眼小聲嘀咕:“你這不是好好的嗎?”
林然又笑起來:“那您多餘問這句。”
沈令儀扭頭瞪他:“昨天怎麽沒發現你這麽貧?”
林然挑了挑眉:“生死關頭,沒工夫嘴賤。”
這話倒是真的。謝天謝地,他們兩人總算是暫時安全了,沈令儀暗中感慨。
她看著這張充滿少年氣的麵孔,問道:“可以把前天晚上發生的所有事告訴我嗎?”
林然對上她清冷哀愁的目光,嬉笑的神情變得嚴肅起來,抬眼看向窗外。
“那天晚上你喝的牛奶有問題。保姆和另一個保鏢喝的水也有問題。我早發現有人在下藥,把自己的水給換了,所以我沒事。”
沈令儀想了想,總共三個保鏢,一個保姆,其中三人都被下藥,那下藥的那個肯定是保鏢之一了。
看來程予希確實厲害,竟然買通了周家的保鏢。
她不由得慶幸自己命大,遇上林然。
要不是林然舍身相救,自己說不定早已命喪黃泉。沈令儀又問:“那個保鏢想怎麽害我的?”
林然搖頭,皺眉道:“不,他隻是負責下藥,沒有直接害你。有人來接應他,想把你弄出去,不過那人蒙著臉,當時電閘也被他們關了,屋裏黑漆漆的,我看不清是誰。
“你被從臥室抱出去時,我在外麵偷襲他們,沒想到那人太厲害,身手敏捷,還帶了刀。他們把你劫走弄到車上,我打暈下藥那人,跟著上了車。
“那時候我腿已經被紮傷了,也不敢把開車那蒙麵人怎麽著,就怕出車禍,咱們都玩完,豈不是白救你了?
“我假裝失血過多暈倒,趁他不備奪過刀來,逼著他往回開,開到醫院門口放我們下來。沒想到他從副駕上又掏出一把刀。
“我抱著你從車上滾下,他追出來,我倆又是一頓打,他受了傷,亡命之徒一樣追趕我們。不過好在他也傷得不輕,所以我背著你也能逃開。他眼看著追不上,又怕被人發現,隻好放棄。”
聽完林然這段驚心動魄的回憶,沈令儀心有餘悸,緩緩呼出一口氣,看向林然,目光真摯:“謝謝你,要是沒有你,我現在就不會在這兒了。”
林然不作聲,盯著她看了一會兒,垂下眼皮:“還是沒有保護好你,害你沒了孩子。”
沈令儀揪心,也將頭低下,一眨眼,淚珠落在手背上。
“這個孩子,本來也不會要的。”
她聲音很小,很輕,微微發顫,帶著哭腔,聽得人心疼。
林然:“我知道。不過我想,你也不希望以這種方式失去他。”
沈令儀頭埋得更低了,不再作聲。
外麵有人輕輕叩門。
沈令儀應了一聲,周聞笙拎著幾袋早餐進來,見林然也在,將其中一份遞給他:“吃吧,你的也順道買了。”
“謝謝。”林然接過自己那份早餐。
周聞笙見他還要拄拐,不方便拿東西,便幫他拎著,送他回病房。
其實周聞笙送他出來,也是因為有話想要單獨交代。
醫院走廊人來人往,不方便談話,直到回了林然病房,周聞笙才開口。
“那晚發生的事情,你無論如何也別告訴光彥。”
周聞笙看著這個比自己小許多歲的男孩子,目光裏甚至有幾分祈求。
林然很清楚自己的身份,他隻是周家的保鏢,很多事情不必參與,也沒他攪和的份兒。
他也很清楚,周聞笙為什麽不讓他把這事兒告訴周光彥。
林然18歲進的周家,沒趕上周光彥在家發多少次瘋,但偶爾的幾次,也夠周家受的了。
周聞笙怕他鬧起來,家宅不寧,把父母給氣出病,到時候對誰都不好。
林然點了點頭,平靜的目光透著堅定。
周聞笙信得過他,見他應下,方才安心。
“我會給你和沈小姐在這邊安排住處,經濟開銷也不用擔心。等你們養好傷出院,就搬過去住。為了沈小姐的安全考慮,你暫時先跟著她一段時間。要不要我再派個人給你?”
周聞笙擔心地看著林然那條受傷的腿,有些怕他萬一又出什麽事兒,他一個人應付不來。
“沒事,我守著沈小姐就行,他們不會再行動的。短時間又來一次,不是自投羅網嗎?”林然說道。
周聞笙想想也有道理,轉身要走,被林然叫住。
“周小姐。”
周聞笙回頭:“怎麽?”
林然神色漠然,平靜開口提醒她道:“查查孫勇。”
孫勇就是那個給他們下藥的保鏢。
“我知道。”周聞笙點頭。
“不,你沒明白我的意思,我是說,讓周太太查孫勇。”
周聞笙蹙起柳眉,思索片刻便明白了他這話什麽意思。
“你覺得這事兒不是我媽安排的?”
林然答得很謹慎:“總之,讓周太太查查孫勇就是了。”
周聞笙鄭重點頭,不再多言,心事重重回到沈令儀那邊。
進門她便看見沈令儀坐在**發呆,眼眶微紅,睫毛掛著淚珠,想來剛才又哭過。
周聞笙默默歎一口氣,走到病床前,柔聲問道:“怎麽不吃早餐?”
沈令儀搖搖頭:“謝謝你,我現在吃不下。”
“吃不下得逼著自己吃一點。”周聞笙打開盒蓋,端起骨頭粥,舀一勺粥,輕輕吹了吹,遞到她嘴邊。
周聞笙這樣溫柔體貼,沈令儀有些不好意思,趕忙從她手裏拿過餐盒跟勺子:“謝謝周小姐,我自己吃就行。”
周聞笙笑笑:“不客氣,我看你不吃不喝也鬧心。小時候我生病了,沒胃口,我媽就一口一口地喂我吃罐頭——黃桃罐頭,甜滋滋的可好吃了。”
剛一說完,周聞笙立馬意識到自己這話很可能會刺激沈令儀,連忙道歉:“抱歉,沈小姐,我不是——”
沈令儀卻笑了笑:“沒關係,我早就接受現實了。沒有爸爸媽媽,我還有姐姐,雖然……”
她哽咽,不再說下去,但周聞笙知道她想說什麽。
以後她都不能再回京州了。
再想見姐姐,肯定沒有以前那麽方便。
周聞笙溫柔安撫道:“你別著急,我媽那人就是疑心病很重,所以不讓你回京州。過些日子我再勸勸她。以後光彥結了婚,有了家庭。你們真的分道揚鑣了,那時候你再回去,也沒什麽大不了。放心吧,我會好好勸勸我媽,有時候她也挺聽我勸的。”
沈令儀打心底裏感謝周聞笙,溫暖得想哭,鹿眼含著淚,亮晶晶的。
周聞笙怕她又落淚,笑著打趣道:“你可千萬別再哭,再哭,可就水漫金山了。在我心裏,沈小姐其實是一個很勇敢很堅強的人。”
“勇敢嗎?”沈令儀不理解,為什麽周聞笙會這麽說。
她明明膽子那麽小,所有人也都是這樣評價的。
周聞笙卻笑著誇讚道:“當然勇敢啊。你要相信自己。你是很勇敢的女孩子。人的信念很重要,你信什麽,就會成為什麽。信自己膽小,就會越來越膽小,信自己勇敢,就會越來越勇敢。說句實在話,如果我出生在你的家庭,經曆過你經曆的這些事,我都不一定有你勇敢呢!”
這樣一席話,仿佛一道暖流,淌進沈令儀心裏,滋生出一股力量。
她人生種頭一次覺得自己好像還真的挺勇敢。
沈令儀蒼白的臉上,終於浮起一絲笑容。
她忽然想起一件事,怕自己忘了,急忙說道:”周小姐,你母親給了我一張卡,卡裏有五千萬,真的太多了。她逼著我收下,可我不想要。那張卡在我包裏,包應該還在那天晚上住的房間裏,能不能麻煩你去幫我把包取過來,我好把卡還給你。”
周聞笙搖著頭拒絕:“當然可以去給你取包,但是卡我不能拿回來,那是你應得的。以後我也不叫你沈小姐,你也別叫我周小姐,聽著太生分。要不是咱們中間隔著光彥那個混蛋,說不定咱倆還能認個幹姐妹。”
她站起身,不等沈令儀開口,又說道:“我給你請了護工,過會兒就來,林然那邊你別擔心,也給他請了一個,你倆就安心養傷吧,等傷好了,暫時先待在海城,我會安排好你們後續的生活。林然留下來保護你。這段時間你哪也別去,每天晚上給我發一條語音報平安。”
周聞笙掏出手機想加沈令儀微信,忽然想起她手機不在這兒,拍了拍腦袋:“我這記性!好了,我去給你拿包。”
她摸摸沈令儀微涼的臉:“不許哭了哦,這麽漂亮的臉蛋,哭得皺巴巴的,會變醜呢。”
說完,周聞笙笑著轉身離開。
再回來時,沈令儀已經躺**睡著了,護工在旁邊守著。
周聞笙將她的包放在櫃子上,吩咐了護工幾句,讓務必照看好她。
走之前,周聞笙留下一張紙條,上麵寫著她的手機號和微信號。
或許是這幾天實在太累太困,又或許是周聞笙的那些話給了沈令儀很多力量,讓她的心安定下來,沒等到周聞笙從那邊取包回來,沈令儀便睡了過去。
這一覺睡得很沉。
她做了一個夢。夢裏,自己泡在一片寬廣的藍色海洋。她不會遊泳,卻沒有下沉,就這樣漂浮在海水裏。
海水一點都不冰冷,反而很溫暖。
遠處,是懸掛在海平麵上的夕陽。
陽光下,海麵波光粼粼。
她被溫暖的海水和薄紗一樣的金色陽光包裹,整個人由內而外被治愈著。
這是自從失去父母後,再也未曾在現實中體驗過的幸福感。
輕柔的海浪拍打著她的身體,她把頭埋進海水裏。意外發現,在海裏自己竟然也能呼吸。
海裏有很多透明的小氣泡。
她笑起來,忽然覺得,生活真美好。
午後的陽光灑在沈令儀白淨的臉上,溫暖而治愈的夢境讓她掛起淡淡笑容。
沈令儀是笑著醒來的。
她沒有立即睜眼,就這樣閉著眼睛感受陽光灑在臉上的暖意。
她覺得自己此刻就像一棵小草,雖然無名。雖然在別人眼中看起來是那樣低賤,卻依然可以向著太陽,勇敢生長。
就像周聞笙告訴她的那樣。
沈令儀睜開眼睛,第一眼看見的,是亮晃晃的天花板,隨即瞥見旁邊一個身影,扭頭看去,心猛地提起,狠狠揪住。
像是從溫暖海洋瞬間跌進冰窟。
病床前,站著的那個人,她曾經再熟悉不過。
那張英俊非凡的臉上,神情淡漠,可眉宇之間,分明透著一點即燃的無名怒火。
“你怎麽來了?!”沈令儀驚慌地拉過被子,將自己包裹住,仿佛被子是一道殼,能將她隔絕在危險之外。
沈令儀以為自己還在做夢。
她揉揉眼睛,盯著病床前的男人,又暗中狠狠掐自己胳膊一把,疼得擰眉。
沈令儀幾乎快哭了出來:“你怎麽知道我在這?”
問完這句話,她又嫌自己蠢笨。
周光彥要是真的想找到她,有得是辦法。
她不知道,這個男人已經在病床前站了許久。
剛來時,護工在裏麵守著沈令儀,見他進來,禮貌的請他出去,以為他這是走錯了。
周光彥告訴護工,病**躺著的,是他女朋友。
護工驚訝,看看他又看看沈令儀,問道:“您和周小姐什麽關係?”
她瞧著麵前這個男人和雇自己的周小姐相貌有幾分相似。
周光彥說:“她是我姐。”
護工明白了,立馬起身退出去。
周光陽就這樣駐立在床前,低頭望著沈令儀。
她又瘦了,麵容越發清寡。
漂亮倒是依然漂亮,可眉心總是輕輕蹙著,即便睡著了,也依然那麽不快樂。
漸漸的,周光彥發現,她的眉心舒展開來,臉上也掛起了笑,像是做了個好夢。
他不知道自己是該羨慕她還是該恨她,她竟然睡得著。
可轉念一想,周光彥又覺得自己自私。
自私就自私吧,反正他向來如此。
“你、你來這兒做什麽?!”沈令儀攥著被子,一臉防備瞪著他,眼圈泛紅,淚光盈盈,隨時都可能掉出淚珠來。
周光彥冷著臉,神色淡漠,反問道:“你說我來幹什麽?”
沈令儀低頭不敢看他,將臉別過去,聲音很輕很細。
“來找我興師問罪嗎?周光彥,你不配。”
她話說得這樣絕,這樣狠,周光彥倒像是不氣,竟還笑了:“耍我好玩嗎?”
沈令儀轉過臉來,看著他這張皮笑肉不笑的臉,被子底下,雙手攥得死緊,指甲深深陷進肉裏,卻不覺得疼。
“是你一直糾纏,不肯放手,我早就說過的,這個孩子我不要。”
周光彥點點頭,冷笑:“你他媽就一養不熟的白眼狼。”
“那也怨不著我。誰叫你自己非要養?我們怎麽在一起的,你拿什麽威脅我聽話,你比誰都清楚!”沈令儀委屈得落淚。
周光彥又點了點頭:“嗯,對,我人渣。”
沈令儀氣得渾身發抖:“你還知道自己是人渣?”
周光彥微微偏了偏頭,沒有溫度的眼眸裏。透著陰沉的寒意:“被人渣玩了快四年,你也真夠有出息。”
沈令儀指甲嵌進手心,幾乎把肉摳出血。
她閉上眼睛,垂頭,低聲下氣求道:“周光彥,你走好不好?我求你了……”
“你求我,我就要答應?我求你的時候呢?我求你把孩子生下來的時候呢?沈令儀,你他媽以為自己是個什麽東西。”他說這番話的時候,臉上帶著冰冷如霜的笑意。
沈令儀心口疼得幾乎窒息。
她轉臉看向窗外,咬著牙不讓自己哭出聲,好半天才開口:“我不是什麽東西。我就是個命賤的女人。”
周光彥氣笑了:“你不賤,是我賤,我以前真是太給你臉了。”
“所以可以滾了嗎?周光彥,別再刺激我了,我現在很難受,我好疼……”
周光彥目光寒如冰窖:“哪裏疼?心疼還是肚子疼?沈令儀我告訴你,你他媽就是該的。你要是不作,就不會有今天。”
沈令儀淚水奪眶而出,憤怒的看著他:“我要是不作,就得老老實實給你當外室,就會低三下四,永遠都見不得光!”
“現在好了,”周光彥聳聳肩,冷笑,“打掉我的孩子,想名正言順結婚?我倒是要看看,京州誰敢碰老子玩爛的女人。”
作者有話說:
不好意思周光彥太渣了,我替大家先打了!!!!!!!感謝在2023-06-28 21:08:05~2023-06-29 22:32:40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ermia 5瓶;今天很開心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