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泥人(六)
大理寺, 少卿值房。
李靨回城後就迫不及待紮進來,圍著尚辰絮絮叨叨講自己今日查到的線索。
“剪子巷的大姐說她起夜時候葛家亮著燈,酒氣大的隔著門都能聞見, 所以那日火勢大, 八成是被人潑了酒。”
“還有還有,石頭村私酒坊的老板說,武海平日裏不喝酒,那日卻買了兩大壇,您說是不是有問題?”
“可這也不能說明武海就是凶手對不對?因為火是四更起的, 武海當時在石頭村自己家。”
“聽說葛東順在燕喜樓上工, 咱們去那裏問問吧?”
“義兄, 義兄?”李靨絮叨半天, 見尚辰一直低頭看卷宗不理自己,將買回來的荷包飯從身後拿出來放在桌上,又往前推了推, 討好道:“壩橋下朱家廣食的荷包飯鮮鹹綿軟, 清香撲鼻, 義兄嚐嚐?”
尚辰聽到荷包飯, 將目光從卷宗移開片刻,很快又移回去,嗯了一聲,聽不出什麽情緒。
“嚐嚐嘛。”她不敢像對哥哥那樣撒嬌,隻雙手撐在桌上軟著聲音道歉, “中午忘記與義兄的約定,是我不對, 我錯了。”
她說著幾下將荷包飯包裹的荷葉解開,露出裏麵晶瑩剔透的米飯, “呀,您看,荷葉飯裏還有雞肉和魚呢!快來吃一口。”
尚辰被她吵得看不進去,幹脆將桌上一應公文都收起來——那飯包油乎乎的,滴到案卷上就不好了。
“嘻嘻,您嚐一口。”李靨見他收了東西,厚著臉皮將荷包飯又往前送。
尚少卿抬手擋住了快要懟到自己臉上的荷包飯,抬眸:“你討好我,不過是為了讓我向你哥請假。”
李靨愣了下,眨巴眨巴眼,接著又嬉皮笑臉,“不是的,我是真心實意道歉。”
“不必。”失約了又來討好,當真以為他沒脾氣?
“唔……好吧。”她被拒絕,垂頭喪氣,“對、對不起。”
尚辰雙手抱臂,靠在椅子上表情淡淡,他的書案寬大,小姑娘端著荷包飯,大半個身子都爬了上來,被拒絕後怏怏地滑下去,整個人蔫頭耷腦的,像隻沒精神的小貓。
他瞬間什麽脾氣都沒了,哼了一聲別扭開口:“真的好吃?”
“真的真的!”李靨慣會順杆爬,眼眉一抬又爬回來,獻寶似的雙手捧著遞到他嘴邊,梨渦深深,大眼睛裏滿是討好,“您嚐嚐!”
重陽節買的小香包還戴在腕上,隨著爬上爬下的動作叮叮當當,讓尚辰有種她在搖尾巴的錯覺,側過頭去輕咳一聲,接過荷包飯:“下去,成何體統。”
李靨伏在書案上仰頭,兩人距離很近,可以呼吸相聞,他板著臉,眼神卻是暖的,黃昏的光被自己遮住大半,明明暗暗地勾勒出他幹淨清冷的輪廓,比她畫過的任何一幅畫都好看。
尚少卿被盯得心慌,隨手抓過本書蓋在她臉上:“下去。”
又拿過手邊糖罐塞給她,“給你。”
“這是什麽呀?”她聽話地滑下去,看自己手裏的小罐子,罐身是琉璃製成,裏麵是一顆顆五顏六色的小球,晶瑩剔透寶石一樣,“是糖嗎?”
“上玄宮的琉璃糖,司空帶來的。”少卿大人咬一口荷包飯,隨口答道。
上玄宮的琉璃糖工序繁雜,一年也隻出幾罐,他舍了臉皮找司空求來,送給愛吃糖的小姑娘。
李靨好奇打開,挑一顆粉色糖果放進嘴裏,清甜的桃子味自舌尖蔓延開來,充滿整個口腔,她高興得彎起眼睛:“這是我吃過最好吃的糖!”
***
沈羽將捉回來的幾個開私酒坊的送去尚釀局,換了衣服去找自己大哥沈飛,沈飛承了父親蔭庇,在金吾衛當差,也是剛剛放衙,兄弟倆在街上碰個正著。
“看你喜上眉梢桃花滿麵的,是遇見什麽高興的事了?”沈飛瞅了自己弟弟幾眼,見他眼角帶春的樣,笑道,“還是說,遇到了喜歡的女子?”
沈羽一驚,摸摸自己臉:“大哥莫開玩笑。”
“跟親哥還瞞著?”沈飛見他如此更加篤定,“是哪家娘子,說與大哥聽聽?”
“八字還沒一撇呢,何況大哥還沒成親,弟弟怎能搶先。”
“先莫管我,你若是能成親,娘親心事便放下一半。”沈飛掉轉馬頭與弟弟並肩,“總不能被老三搶了先。”
沈羽不言,他們兄弟倆的親事是娘親一大心病,自己今日說了喜歡誰,爹娘明日一準就派人上門提親。
他抿嘴笑,若真的明日去提親,李娘子會不會嚇一跳?
沈飛見他這樣,忍不住大笑,直到自己弟弟幾次三番瞪過來,才堪堪止住:“打你降生至今,幾時有過這種模樣?看來這女子真真是拿捏住了我們二郎的心。”
“大哥!”
“行行,我不問,等今晚回府你自己去與爹娘說。”
兄弟倆騎馬並肩而行,漸漸行至燕喜樓下,二人翻身下馬,將韁繩交給門口夥計,沈飛帶頭邁步往樓上去:“你初回京城,又剛謀了官職,少不得要交際,今日大哥為你約了些官場上的朋友,大家一起喝喝酒,認識認識。”
沈羽性格隨和,雖不喜官場的人,但自己往後總要與他們打交道,謀生活,何況這酒局是大哥安排的,麵子自然要給夠:“多謝大哥!”
幸虧阿娘連發十幾封家書催他回來,也幸虧自己就聽話回來了,不然若是錯過了心愛的姑娘,豈不是要後悔一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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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靨拉著尚辰去給哥哥請好假,就跑到燕喜樓來。
葛東順生前是個閑漢,專管著給別人置辦宴席送飯什麽的,算是半個燕喜樓的夥計。
“老葛啊,他出事那天晌午便走了。”燕喜樓門口一個剛送完飯食回來的閑漢道,“我當時問他傍黑還來不,他說不來了。”
“那他有沒有說自己要去幹嘛?”李靨問。
“說了,說是老東西來賠罪,他要好好敲他一筆什麽的。”
“老東西?”
閑漢撓撓頭有點尷尬:“嗐,就是他老丈人,咱不知為啥要這麽稱呼,可能是關係不好還是咋?”
尚辰問道:“那他有沒有說自己嶽父幾時來?”
“晌午唄,說是好酒好肉在家等著他,還說老東西——老丈人村裏的酒跟咱這兒不同,勁頭大還好喝。”
李靨聞言與尚辰對視一眼,看來那天武海買了兩壇酒,是拿去了葛家。
“義兄,會不會是武海先將葛東順灌醉,然後打斷手腳封進泥裏,之後潑酒放火?”李靨問完之後跟尚辰來到街對麵,找了個餛飩攤子坐下,揪著眉頭使勁想,“可火是半夜起的,武海並不在場。”
尚辰望著桌邊燈盞出神,許是為了怕翻倒灑了燈油,又或者怕被人順走,攤主將燈盞用麻繩繞了幾圈,又將麻繩綁在桌子上,左邊一根,右邊一根,剛好維持平衡,燈盞穩穩當當。
“火是半夜起的沒錯,卻縱火之人卻不一定非要親臨現場。”
剛煮好的餛飩端上來,熱氣騰騰冒著白煙,小姑娘藏在白煙後麵,好奇不已:“不在現場要如何縱火?”
“先吃飯,吃好了我帶你去做個實驗便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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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喜樓包廂,沈羽喝著酒,時不時往窗外張望,沈飛見他心不在焉的樣子,忍不住也朝外看了一眼,詫異道:“那可是大理寺新上任的尚少卿?”
“我看看。”一同喝酒的柱國公之子狄嘉平湊過來,點點頭,“是他沒錯,對麵一起吃餛飩那女子是誰?”
“看著眼熟,好像是——”沈飛說著望向對麵正在喝酒的趙南敘,“李學士的妹妹。”
同桌有好事的,趁著幾分醉意趴到窗前:“還真是呢,哎臣北兄,那是你未婚妻吧?怎麽跟尚少卿在一起?”
沈羽差點把酒杯吞了:“未婚妻?”
“是啊,定親好幾年了吧,我記得明年春天成親來著。”幾個人嘻嘻哈哈,“臣北兄,不下去管管?”
趙南敘搖搖晃晃來到窗邊,對麵街角的小餛飩攤上,他的未婚妻跟旁的男子相對而坐,言笑晏晏。
她有好久沒對自己這樣笑了。
“尚少卿是小靨義兄,一起吃飯也屬正常,無妨的。”他扶著桌子又坐回去,“來,接著喝酒。”
“雖說是義兄,但也太親密了些,還是要管的。”有人過來拍他肩膀,“小女子不聽話,咱不有的是辦法讓她聽話?今晚回去就讓她哭——”
“李娘子還未與臣北成親,慎言。”沈飛開口製止幾人接下去的汙言穢語,看了已經呆掉的弟弟一眼,頭疼。
剛說弟弟有了喜歡的女子,難不成是樓下那一位?
夜深宴散,賓客盡歡,軟呢小轎穩穩停在趙府門口,書童阿涼將自家主人攙扶出來,一迭聲喊著快去煮醒酒湯。
趙南敘腳步虛浮,幾欲摔倒,卻仍固執地跌跌撞撞向前:“我要找小靨,我要去見小靨!”
趙母被他吵起來,氣得直嚷:“大晚上又發酒瘋!阿涼!你怎麽照顧的你主人!”
“娘——娘!”趙南敘見了她,突然撲通一聲跪下,放聲大哭,“你不要逼我娶表妹,我不想娶她!兒子答應過小靨一生一世一雙人,不可食言的!”
“什麽一雙人?胡說八道!”趙母氣得踹他一腳,“沒出息!”
“姨母莫要生氣!”聞訊趕來的溫若蕊連忙阻攔,心疼地扶起趴在地上的趙南敘,“表哥,我扶你去休息。”
趙南敘茫然地看著眼前女子,揉揉眼睛,再揉揉眼睛:“小靨?”
“是,我是小靨。”溫若蕊柔聲應著,“我扶你回房。”
“小靨你聽我說,我隻喜歡你的,隻喜歡你,表妹她隻是表妹,我對她沒有半點男女之情。”趙南敘聽話地跟她走,一路上絮絮叨叨,“我從很早前就喜歡你了,一直隻喜歡你一個人,我也不會娶表妹,所以小靨不要生氣,不要不理我好不好?”
“好,我不生氣。”溫若蕊掩下眉間冷意,將他扶到床邊,給他脫掉外衣跟鞋襪,“你躺好,我去端醒酒湯。”
“小靨別走!”趙南敘扣住她手腕,大力將她拉進懷裏抱住,“你不許走,我不放你走!姓尚的沒安好心,他要搶走你!”
溫若蕊冷不丁被他抱住,愣了一瞬之後也抱住他:“我不走。”
“今日席間他們都笑話我,怪你,讓我被人嘲笑。”趙南敘抱著她,心滿意足長歎一聲,忽而又皺起眉,翻身將她壓在身下,“小靨不乖,臣北哥哥要罰你。”
溫若蕊衣衫半褪,媚眼如絲撫上他的臉:“臣北哥哥,要如何罰我?”
秋月如霜,春宵暖帳,臥房蠟燭燃盡,冒幾縷青煙,趙南敘麵色潮紅,因為過於興奮的緣故,清秀的臉有些扭曲,他重重地咬,用力地吮,時不時故意大力幾下,聽她哭泣求饒。
“壞小靨,下次還敢嗎?”
“不敢了,不敢了,好痛!”
“痛是要你記住。”他亢奮起來,一手將女子兩隻柔荑反剪到身後向後拉起,迫使她折成方便自己予取予求的樣子,另一手朝渾圓大力拍下去,“叫你不聽話!叫你不聽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