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摧花(三)
禮部尚書蘇裕之女蘇汀蘭,端莊嫻靜,秀雅絕俗,似一朵高貴出塵的蘭花,是眾多世家子弟心中傾慕的對象。
但縱使提親之人踏破門檻,她卻是不看不問,滿心滿眼隻有一人,便是景元四年憑一篇策論才冠京城的狀元郎,如今的翰林院侍讀學士李梔。
上一世二人便兩情相悅,隻是李梔一心先顧著妹妹幸福,將自己的終身大事放置一旁,最終與心愛之人陰陽兩隔。
而蘇汀蘭在李梔去世之後也失了生機,聽從父命嫁給了金吾衛將軍的長子,除了偶爾在宴會上與李靨遙遙而望相視苦笑之外,再無交集。
想到此處,剛去翰林院見過哥哥的李靨加快了腳步,回頭催促道:“小雨走快些,我想趕緊見到蘇姐姐。”
主仆二人一路小跑到了蘇府,門口派了人去通報,蘇汀蘭的貼身丫鬟翠柳很快便出來迎接,將她們帶去了後院繡樓。
“靨兒來了。”蘇汀蘭看起來精神還不錯,見李靨進門就笑吟吟迎上來,“聽說你前幾日病了,我還沒來得及去看你,怎的你倒先來看我了。”
“靨兒應該再早些來看望蘇姐姐的。”李靨牽著她手上下打量,此時的蘇汀蘭還是那個姣若秋月、方桃譬李的絕代佳人,秋水般的眸子神采奕奕,顧盼生姿,完全不是夢中心如死灰的模樣。
這一世,哥哥已經躲過那場致命的秋雨,身康體健長命百歲,而自己也不再是那個隻知尋求兄長庇佑的嬌嬌女,她一定會竭盡全力讓這對有情人終成眷屬,琴瑟和鳴,共度白頭。
“靨兒此來,可是因為聽了昨夜之事?”蘇汀蘭拉著她坐下,吩咐翠柳奉茶,自己則低頭絞著手裏的帕子,“他……怎的不來?”
“蘇姐姐問的可是此時正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一般,自己想來又不知作何理由前來,隻好遣了妹妹來探望的李家郎君?”李靨逗她,“那李家郎君可是擔心壞了呢,坐臥不安的,隻怕今晚要吃不下飯。”
“吃不下飯豈不是要餓壞身體!”蘇汀蘭急得脫口而出,接著便臊的扭過頭去不看她,“你這丫頭口無遮攔,下次見了你哥哥,定要告你的狀!”
“嘻嘻,蘇姐姐才不會告狀呢。”李靨說著示意小雨將點心提過來,自己拿過最上麵的一個梅紅色小匣子說道,“這一匣什錦如意雲片糕,是哥哥今早專程去清風樓排隊買的,一人隻能買一匣,我便沒有嘍。”
蘇汀蘭抿著嘴接過來,臉上的笑容已經藏不住了:“不然這匣給你。”
“蘇姐姐還是自己留著慢慢吃,吃完了就說一聲,哥哥便再去排隊。”
“總排隊也很辛苦。”她終是彎了眉眼,甜甜蜜蜜地笑起來,一雙美目流光溢彩,波光盈盈,“對了,有件東西還要勞煩靨兒代我轉交。”
她說著轉身從自己妝奩裏取出一個香囊,“這是我新製的方子,以奇楠香為主,佐以檀香,再加砂仁、豆蔻、蜂蜜,合而為丸後壓餅陰幹,為理氣通竅,養生之用,李學士翰林院事務繁雜辛苦,隨身佩戴,可安神舒緩。”
李靨拿在手裏淺嗅幾下:“好似還有隱隱花香。”
“靨兒鼻子可真靈,我在裏麵配了些幹花瓣,都是春日時候從自家花園采來晾曬的。”
“那便是了,蘇姐姐的花園可是全京城最香最美的,每每到了春天百花盛開,引得蜂兒蝶兒翩然而來。”
“嗯,蜂兒蝶兒,還有一個小靨兒,全都喜歡賴在花園不肯走。”蘇汀蘭打趣了幾句,突然想到了什麽,“說起蜂兒,我倒是想起一件事。”
“何事?”
“是關於昨夜之事。”蘇汀蘭回憶道,“昨日我在耳室製香,因想到了新的香方,一時高興忘了時間,抬眼已是夜深,許是匪徒看到**落了床幔,覺得我應是早已入睡,所以撬窗而入,被製香歸來的我跟翠柳撞了個正著。”
“匪徒黑紗蒙麵,一身短打,因是走個對麵,所有人都很慌亂,燈火搖晃下也沒看清匪徒全貌。”
李靨被她說的都緊張起來,不由得攥緊拳頭放在胸前:“之後呢?護院將歹人趕跑了?”
“不全是,那匪徒揮刀相向,翠柳和我都嚇壞了,是一個白衣人從天而降,跟匪徒打了起來。”
“白衣人?”
“對,當時燈已經滅了,隻能看到一襲白衣,頭戴鬥笠。白衣人與匪徒糾纏一陣後護院家丁才趕到,之後匪徒越過院牆逃走,白衣人也追了出去。”
“後來府裏所有人都醒了,大家又搜查了幾圈,一無所獲,我便央著父親報了官。”
“是蘇姐姐主動要報官的?”李靨有些驚訝,按理說歹人闖入女子閨房欲行不軌,無論得逞與否,於女子而言皆是有損名聲之事,一般人唯恐旁人得知,為何蘇汀蘭要主動報官?
蘇汀蘭似是看出了她的疑惑,微笑道:“聽聞近日京城不太平,有不少女子為采花飛賊所害,這般惡徒人人得而誅之,我今有幸從他手中逃脫,自當竭盡全力提供線索,早日將其繩之以法,女子們便早日結束這惶惶不可終日的擔憂。”
“蘇姐姐看似柔弱,其實自有一股俠義之氣。”
“哪裏算得上俠義之氣,女子本當如此啊。”蘇汀蘭拍拍她手,“剛剛大理寺來人之時我太過緊張,忘記了一件極重要的事情,眼下母親驚魂未定,也不許我出門,靨兒若有時間,能否幫我跑一趟大理寺,找今日來蘇府的那位——”
“尚少卿?”
“對,尚少卿。”她點點頭,“你轉告他,我剛剛講述的時候遺漏了一點,當時燈火晃動非常,雖未看清匪徒麵貌身形,但他持刀刺來之時,我清楚瞧見他左手小臂處有一蜜蜂圖樣的刺青。”
“蜜蜂形狀的刺青?”
“嗯,匆匆一瞥,隻來得及看清是個蜜蜂。”
李靨聽蘇汀蘭講述了刺青的大概樣子跟位置,又試著比劃幾下,“匪徒是個左撇子?”
“應是吧,他是左手持刀的,而且我看他身影有些熟悉,似是哪裏見過。”蘇汀蘭皺著眉搖搖頭,“應是見過的,可一時真的想不起來。”
“事不宜遲,我現在便去大理寺。”她風風火火地叫上小雨,又叮囑道,“蘇姐姐安心在家,若有新的進展,我一定第一個告訴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