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章
許清衍有時候就是這樣無趣,寧晚蓁說的每個字他都聽得一清二楚,臉上就是不見一絲波動。
她越刻意,他就越鎮定。
寧晚蓁見自己說了這麽多,許清衍還是沒反應,就懶得再理他。
今天的行程很滿,寧晚蓁幾乎沒什麽休息的時間,剛回家,就開始為晚上的香檳宴做準備。
LU的高定禮服已經送來,暗藍色吊帶魚尾露背禮服,絲絨麵料細閃如星河閃耀,絕美的背部線條一覽無餘。
寧晚蓁站在全身鏡前,側看著自己背部。
昨晚許清衍處理及時,她背部幾乎看不到撞傷的淤青,白皙又漂亮。
寧晚蓁不得不承認,許清衍確實很能幹。
嗯……
不止是字麵意思上。
香檳晚宴的主辦方是西城最大的酒莊,今晚晚宴便是為他們即將上市的幾款香檳造勢。
受邀的賓客大多都在西城有一定的身份地位,從晚上六點開始,洛斯浮酒莊門口就車流不斷,名流貴胄雲集。
寧家的司機將車停到一旁,陪伴前來的許清衍先下車,替後座的寧晚蓁開門。
夜風寒冷,禮服單薄,寧晚蓁剛將自己細伶伶的手臂伸出車外放到許清衍手上,就不自覺顫了一下。
好在許清衍身形高挑,特意站在風口處,替她遮了一部分風。
寧晚蓁搭著許清衍的手下車,稍稍站直,便聽前方有人喊她:“寧小姐。”
她和許清衍同時看過去,是中午才見過的蔣斯祈。
蔣斯祈一身剪裁合身的高定西服,斯文內斂,遠遠衝寧晚蓁禮貌打過招呼後,邁開步伐朝她走過來。
在這兒碰見蔣斯祈並不意外,隆成集團在整個西城數一數二,肯定在受邀名單之內。
寧晚蓁先抬眸看向許清衍,許清衍察覺到她的目光,與她短暫碰上視線。
寧晚蓁不知在打什麽主意,眼裏蘊著琢磨不透的輕淺笑意,而後撤回視線,麵向蔣斯祈的方向。
三人會麵,蔣斯祈衝寧晚蓁露出個禮貌友好的笑:“寧小姐,晚上好。”
“蔣先生晚上好。”
寧晚蓁沒有流露出什麽不待見的情緒,反而好像很高興在這見到蔣斯祈。
她故意當著許清衍的麵,笑著問蔣斯祈,“要一起入場嗎?”
蔣斯祈眼裏的笑意微頓,略顯詫異,沒想到寧晚蓁會主動提出一起進場。
這不是什麽壞事,他很快應下,紳士地半抬手臂,由寧晚蓁挽住。
寧晚蓁挽著蔣斯祈的手臂,轉頭對身旁的許清衍交代:“你把禮物送進去。”
之後她便邁開步伐,與蔣斯祈一起往前走。
兩人外形般配,手挽胳膊,看似很是親密熟絡。
這攜手向前的一幕引來不少外場好奇猜測的目光。
從後備箱取出禮物的司機還不清楚發生了什麽事,望了望自家小姐和其他男人並肩的身影,然後下意識看向留在原地的男人。
夜色太暗,他沒看清許清衍臉上的表情,又好像,根本沒有表情。
從某種程度來說,這場晚宴就是一場應酬的酒宴,除去今晚主推的幾款名貴香檳,宴會也提供了酒莊難得一見的頂配紅酒。
賓客們手端酒杯,寒暄交談,歡聲笑語,觥籌交錯。
寧晚蓁與蔣斯祈一同入場,實實在在的引起了一場小風波。
不少人私下議論他們的關係,大家都知道寧家最近準備聯姻,有人便猜寧家已經選定了蔣斯祈。
他們議論紛紛,都沒注意到寧晚蓁進場之後,就與蔣斯祈分開了。
蔣斯祈今晚更多的還是來應酬,寧晚蓁則不同,隻是替寧家來送個賀禮,走個過場。
兩人目的不同,客氣一番後,便各走各的。
“進展迅速呀,前天還說不想見,今晚就一起手挽手了?”
溫疏雨不知什麽時候來的,神出鬼沒一般,給寧晚蓁遞去一杯香檳的同時,還不忘打趣她。
寧晚蓁回頭看到是溫疏雨,就接過香檳,半真半假地說:“試試好像也不虧?”
“真的假的?”溫疏雨怔怔眨著眼,一副不敢相信的表情,“你真打算和他試試?這也決定的太快了,我媽還想著把我哥介紹給你呢,看來是沒機會了。”
“你想讓我當你嫂子?”
“想啊,但我哥不配,不成器,就知道花天酒地。”
溫疏雨跟寧晚蓁認識十幾年,知根知底,她說的都是實話,對自己哥哥的嫌棄也不是一點半點。
周遭人流不斷,不少人衝她們點頭,算是打招呼,她們一邊說話,一邊抽空回以微笑。
一番招呼過後,溫疏雨趁這會兒沒人,悄悄問寧晚蓁:“你告訴我,是不是真的決定了?”
寧晚蓁輕眨眼睫,端著氣泡彌漫的香檳輕輕抿著,入口滿是甜杏的清甜。
她知道溫疏雨問的是什麽,還沒想好回答,就見溫疏雨略顯可惜地望著人群之外移動的人影:“說實話,他長得比隆成集團的那位帥多了。”
寧晚蓁沿著溫疏雨的視線,看到了穿梭人流而過的許清衍。
他應該是剛替她送完賀禮,正低調離場。
溫疏雨說的沒有錯,許清衍的模樣,確實比蔣斯祈優越,甚至於,他比現場任何一個人都出色。
身形挺拔,寬肩窄腰,普通的暗色西服穿在他身上,並不遜色於那一群人的高定手工西服。
寧晚蓁沒看到幾秒,許清衍的身影就消失在了人群之中。
這不是他能參與的場合,他已經離開。
“或許你還可以再爭取爭取呢。”
溫疏雨知道寧晚蓁的心思,好姐妹這麽多年,怎麽能猜不出一星半點。
“你千萬要想好啊,如果跟別人聯姻,你和你身邊的那位就徹底沒可能了。以後你想再和他怎麽樣,那就是挑戰道德底線。”
寧晚蓁看向溫疏雨,眨了眨眼,逗她:“說不定挑戰道德底線更刺激呢?”
溫·苦口婆心·疏雨:??
臨近十一點,晚宴結束。
香檳的果香容易讓人貪杯,寧晚蓁和溫疏雨兩人聊著天的同時,嚐了好幾杯不同的香檳酒。
離場的時候,她們都已經微醺。
寧晚蓁一路從酒莊出來,酒精還沒完全侵襲她的意識。別人跟她打招呼告別,她還能矜持地回以微笑,擺手說再見,用最後一絲清醒維持著寧家的形象。
但是一等她坐進自家的車,她就倒下了,開始失力,渾身軟綿綿的,沒有一點力氣。
香檳的後勁太大了,寧晚蓁數不清自己晚上和溫疏雨到底喝了多少杯。
溫疏雨被溫家的司機接走,估計也醉得不輕。
今天天氣好,晴朗的夜晚,夜空竟然還能看見幾顆零散閃爍的星。
寧晚蓁軟軟癱在車內,隔著車窗玻璃看外麵夜空,好奇怪,她與夜空的距離好似伸手就能夠著。
可真當伸了手,卻又發現根本抓不到什麽。
意識混沌的她要收回手時,手指在半空被人握住。
冰涼的溫度,像是寂靜世界裏最洶湧的潮流,一下就將寧晚蓁襲卷。
她遲鈍地眨眼,回頭去看身旁的男人。
許清衍彎著身,隻有上半身在車內,他拉住她的手,將她往自己這邊帶了一點,讓她坐好。
熟悉淺淡的清冽香氣彌漫在鼻尖,硬挺的襯衣領子劃過寧晚蓁臉頰,有些疼,卻讓她想靠近。
她幾乎忘了現在是什麽場合,下意識就用手臂攬緊許清衍的脖頸,臉頰貼過去,像急需安全感的貓兒,蜷縮到他懷裏。
預備離開去坐副駕駛的許清衍倏地停頓,忘了第一時間將醉酒的寧晚蓁推開。
短暫兩秒後,他抬眸看向前方駕駛位的司機,司機立刻從後視鏡收回視線,正襟危坐。
“小姐醉了。”許清衍說。
司機心領神會,馬上保證:“我什麽都沒看到。”
許清衍知道司機不會亂說,但他不希望別人看到寧晚蓁這樣抱著自己。
於是,他坐進車裏,關上了後座的車門。
司機也發動車子,離開晚宴現場。
午夜馬路車流不斷,光影恍然流逝。
許清衍半闔的眼皮遮著漆黑的眸,唇邊深色的血痂被冷白的膚色襯得顯眼。
他低眸望著懷裏的人,唇瓣微微抿動,問:“喝了很多?”
寧晚蓁在他懷裏輕輕笑了起來,纖薄的身板隨之輕晃,沒有睜眼,微紅的臉頰在他鎖骨處貼了貼,聲音都在酒精裏泡過似的:“你猜。”
許清衍沒有猜,他知道寧晚蓁應該喝了不少,她最喜歡甜味氣泡酒。
一杯香檳酒中有一千一百萬顆氣泡,她這樣黏黏糊糊地賴在他懷裏,好像讓香檳酒裏的那些氣泡也鑽到了他身體裏,在他身體裏滋滋爆裂。
許清衍將寧晚蓁重新抱了抱,調整一個能讓她舒服的姿勢,然後用手指輕輕撩開貼在寧晚蓁臉頰上的碎發絲,將她小巧精致的臉露出來。
她醉了嗎?應該是有點。
她沒醉嗎?應該也沒完全醉。
許清衍很清楚,寧晚蓁就是借著酒勁纏在他懷裏,借著酒勁讓彼此有一個有正當理由的、正大光明的擁抱。
他沒有拒絕。
十幾分鍾的路程,司機平穩將車開到寧宅。
司機的後背已經出了一身汗,生怕這一路自己會看到不該看的畫麵。
還好,自家小姐隻是抱著許清衍,在他懷裏睡著,偶爾因為酒精反胃而悶哼兩聲。
他也隻是拍拍她的背,沒有再逾矩的動作。
車停在宅子門口,許清衍直接用橫抱的姿勢將寧晚蓁抱下車,一路抱進寧宅。
一樓的幾個傭人見狀,以為寧晚蓁怎麽了,全都緊張了起來。
王姨忙跟在許清衍身後,擔心地詢問:“小姐怎麽了?需不需要叫醫生過來?”
“沒事,她在晚宴多喝了幾杯,有點醉了。你幫忙找一下醒酒藥,她的胃不舒服。”
“好好好,我馬上去找。”
王姨和其他人去忙活,許清衍抱著寧晚蓁走向二樓的臥室,途中恰好碰上還沒休息的老爺子。
許清衍抱著寧晚蓁在走廊停步。
站在前方的老爺子臉色非常不好,他拄著手杖慢步走來,停下之後嗅了嗅寧晚蓁身邊的酒味,不悅地說:“參加晚宴也能把自己喝成這樣,她以為那是什麽場合,真是沒有規矩。”
許清衍能聽出老爺子不高興,他抱著已經睡著的寧晚蓁,背脊修挺,用滴水不漏的語氣回答:“小姐沒喝幾杯,酒的後勁太大,她受不住。”
“你不用替她說話,她就是貪玩的性子改不了。”
老爺子哼了一聲,自己的孫女自己了解,不過他雖然嘴上苛刻,心裏還是疼孫女的。見寧晚蓁全身皮膚泛著紅,語氣鬆了幾分:“送她去休息,以後多盯著點,喝酒傷身。”
然後他轉身,預備離開時,又補了一句:“你不用管了,讓王姨她們照顧,你們畢竟男女有別。”
話不重,卻擲地有聲。
尤其是最後四個字。
老爺子說完了,便緩慢離去,不做多言。
他相信許清衍足夠聰明,能懂其中意思。
確實,許清衍能懂。
他聽出老爺子的意思,是在提醒他,要注意分寸,要保持距離。
整整十年,老爺子都從未提過“男女有別”這四個字。
他幾乎是默認許清衍和寧晚蓁關係密切,他想讓他們成為彼此最信任的人。換言之,他想養一條最忠心不二的狗,永遠效忠主人。
寧晚蓁就是許清衍的主人。
現在,他倒是覺得不合適了,說出了“男女有別”。
老爺子回了房,二樓走廊安靜下來,許清衍停在原地,額前碎發半遮著眉眼,眼睫在他冷白的皮膚上拓下淡淡的陰影。
橫抱著寧晚蓁的手臂,不著痕跡地,一點一點地收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