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你說的沒錯, 我當初就不該把他接過來,不該管他。”
老爺子橫眉怒目的,似乎也在後悔當年自己做的決定。
他早看出寧晚蓁和許清衍之間的問題, 之前一直選擇裝作沒看到, 是為了不讓兩人有逆反心理。他需要拿捏他們,管控他們。
他一直都在暗示許清衍不要存僭越的心, 他以為他讓他們分開, 他們就能立刻斷了感情。
萬萬沒想到,人最難斷的就是感情。
老爺子望著眼前滿眼倔強的孫女, 狠著心說:“我知道你的心思,但是你得看看清楚,你是什麽身份,他是什麽身份。”
“我是什麽身份?”寧晚蓁唇角漾著的是心寒的笑,她恍若突然明白過來一般, “噢”了一聲:“噢, 我是寧家的繼承人,一個沒有思想沒有感情、任你擺布的傀儡娃娃。”
老爺子沒想到寧晚蓁會這樣說, 稍微愣了愣,隨後深深皺起眉頭:“你這是什麽話!”
“實話。”
寧晚蓁已經很多年沒有這樣當麵反抗爺爺。
小時候她可以任性,會拒絕不喜歡的事物, 會拒絕爺爺的安排。後來她長大了, 懂事了, 卻漸漸忘了該怎麽對爺爺說“不”。
這種懂事壓抑的是她的本性,限製的是她的自由。
“從小到大, 你讓我做什麽就做什麽, 你想讓我在外人麵前是什麽樣子我就得是什麽樣子。我的言行,我的形象, 你全都要管,你根本就不關心真實的我到底是什麽樣子,你隻關心你選出來的繼承人會不會丟寧家的麵子。”
寧晚蓁努力讓自己冷靜,可是有些話一旦開了口,就收不住。
她現在說的是她這麽多年的委屈,就因為這萬人羨慕的“寧家繼承人”的稱呼,她失去了太多太多,從來就沒好好做過自己。
不能做自己喜歡的事,也不能選自己喜歡的人,所有的一切都得依爺爺的心意,她真的受夠。
老爺子被這一番話震撼到,一時半會沒法回應。
“爺爺,這些年我真的過得很累,我已經按你的要求活了二十年,你可不可以讓我有一次自己選擇的機會?”
寧晚蓁向老爺子坦白,同時也向這個世上最親的人懇求道:“以後我還是會做你一切想要我做的事,可是唯獨這一件,可不可以讓我自己選擇?”
老爺子沉著臉,知道寧晚蓁懇求的是什麽。
思慮過後,縱然心裏不忍,他還是拒絕了孫女。
“婚姻這件事你不能選擇,就算不是隆成集團,就算是路邊隨便拉過來的一個人,那個人都不可能是許清衍。”
老爺子心底顧慮的東西不能告訴寧晚蓁,他故作無情地說:“你現在就給我清醒過來,別再想那些不可能的事。”
寧晚蓁心內那點微弱的期盼被老爺子無情碾碎,她無力地失笑點頭:“對,按你的意思,路邊的阿貓阿狗都比他有可能。你就不該讓他在這裏十年,不該讓他在我身邊十年,以前你把他硬塞給我,現在你又覺得不合適了,想要連根拔除。爺爺,你的心真是比石頭還硬。”
寧晚蓁不想再和爺爺說下去,轉身就要往外走。
“寧晚蓁——”
老爺子喊住她。
“你最好現在就給我收起那些心思,實話告訴你,我已經和隆成那邊商議過,下個月你們的婚事就會提上議程,這是板上釘釘的事,你拒絕不了。”
老爺子在寧晚蓁身後,辭色俱厲:“我最後再說一遍,你和他身份不一樣。你現在要是敢任性,我就敢保證下一次他就不隻是搬離寧家。”
寧晚蓁聽清爺爺說的每一個字,也感受到了他話裏話外的威脅。
她忍不住回頭,看著威嚴仍在的老爺子,心髒忽然像被什麽用力掐緊。
“你也別想什麽要為愛放棄寧氏,要不是你是寧氏未來的繼承人,他根本就不會留在你身邊。別太天真了,當你放棄現在的一切,一無所有的時候,你就變得什麽都不是,他也根本不會多看你一眼。”
老爺子的話,像在緩慢揭開一個殘忍的事實,血淋淋的,讓寧晚蓁有那麽一瞬間受到震**。
寧晚蓁咬緊唇瓣,眼裏滿是不信,不甘,和不服。
之後倔著脾氣再次轉身,直接離開。
送東西過來的司機正好把車停在宅子前麵,和管家一塊清點從後備箱取出來的物品。
寧晚蓁從宅子裏跑出來的時候,他們兩個人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不約而同愣在原地。
寧晚蓁從司機這裏搶走車鑰匙,問了管家許清衍現在的住處,然後在司機和管家的兩臉懵逼中,打開車門坐上駕駛座,頭也不回地把車開走。
宅子裏,老爺子拄著拐杖站在書房窗子前,麵色凝重地望著寧晚蓁離去的方向。
將剛才的爭吵聽得一清二楚的王姨小心翼翼走近,嚐試著開口:“董事長,其實……阿衍挺好的。”
王姨觀察了一下老爺子的反應,實在忍不住私心多說了幾句:“阿衍最了解小姐,小姐也最聽他的話。這麽多年,小姐一直被他照顧的很好,無論生活和工作,他從來沒出過一次錯……”
老爺子沉默聽著,過了好一會,才重重歎氣。
“我怎麽會不知道他的好。”
後麵他沒有繼續說下去。
那句話,他像是在說給王姨聽,又像是在喃喃自語,說給自己聽。
寧宅坐落在莫泰莊園地理位置最優越的半山腰,半山腰往上,是擇地而建的獨棟別墅區。
管家說許清衍搬到了那裏。
為了未來順利接管寧氏,寧晚蓁從來沒有掉以輕心,她很累,很不喜歡學習跟工作有關的東西,但她還是很努力地逼迫自己做好。
莫泰莊園是寧氏的樓盤,她很熟悉。
所以她隻在腦子裏過了一遍管家說的房號,就準確無誤地把車開到那間獨棟別墅前。
12-9。
院落前的木柵欄緊閉著,一側大理石柱子上的胡桃木門牌正刻著這幾個數字。
是管家說的房號。
寧晚蓁再次確認一遍門牌上的號碼,隨後推開沒有上鎖的木柵欄,徑直朝裏麵走去。
門鈴響了一次。
兩次。
三次——
第三次的時候,門開了。
乍暖還寒的春天,陽光是稀薄的,風是冷的。
此刻的寧晚蓁也是稍顯狼狽的。
身上隻穿了一件單薄的露肩一字領小衫。脖頸,鎖骨,一半的白皙圓潤的肩,還有及踝裙麵底下的腳踝,都露在蕭瑟春風裏。
因為剛跟爺爺吵過,眼眶潮紅,眼睫似乎濕潤。
她不止眼睛紅,鼻尖也泛著紅,左側臉頰的紅更是惹眼。
許清衍看著這樣的她,呼吸不由得沉了下去,握著門鎖的手背青筋凸顯。
起風了。
許清衍先感受到了風裏的涼意,也看到寧晚蓁隨風飄動的發絲。他怕她著涼,伸手拉住她手腕將她帶進屋子裏。
寧氏的房子從來不愁賣,有些位置上佳的房子卻不會放出去,有其他的用途。
老爺子確實沒有虧待許清衍,送給許清衍的這套房子,算得上環境位置俱佳,麵積也很大。
可能是因為剛搬東西進來,冷冷清清的房子裏麵略顯淩亂。
許清衍將寧晚蓁帶到客廳,讓她坐到沙發上,隨後去取了一件自己的西服外套披到她肩上。
他沒有多停留,又去倒了一杯熱水,放到茶幾上。
玻璃杯裏熱水的熱氣一點一點嫋嫋升騰,房子裏麵忽然再沒有其餘聲響,許清衍麵對著寧晚蓁站著,她沒說話,他也沒說話。
寧晚蓁向來高傲,像養在城堡裏的白天鵝,所有人都寵著她捧著她。加上她性子倔,落淚的次數屈指可數。
此刻她眼底湧上濕意,落淚的時候,平日裏的張揚高傲全然不見,染紅的眼尾讓人心生不忍。
膚白通透,鼻骨薄翹,從眼瞼處掉落的淚滴,沒有形成淚痕卻足夠讓她看著破碎可憐。
許清衍從未見過這樣的寧晚蓁。
停頓一瞬,他靠近過來,在她身前半蹲著。
他抬手,骨廓分明的碰觸到寧晚蓁紅腫的臉頰,寧晚蓁卻咬著唇,倔強撇開頭。
許清衍清瘦的手腕骨在半空停留,一時沒有收回。而後他撫住寧晚蓁的後腦勺,將她的臉轉回來,讓她與自己對視。
寧晚蓁的心髒像是被什麽狠狠咬噬,鼻尖酸澀:“放開我。”
故作堅強的嗓音絲毫不見強硬與命令,反而滲透出委屈。
許清衍沒有聽話。
他半蹲著,恰好是與寧晚蓁平視的高度。他看著她,隨後微微垂下眼瞼,手指輕柔地拭去她臉頰上的濕潤,指尖想碰觸臉頰上的紅印,又不舍得,怕把她碰疼。
“挨打了?”他壓著聲問。
寧晚蓁沒有回答。
許清衍又問:“因為什麽?”
寧晚蓁還是沒有回答。
許清衍猜到了原因,黑沉眼底滿是心疼:“因為我?”
寧晚蓁終於在這一刻破防,她沒有隻為自己委屈,更多的還是替許清衍委屈,從心底湧上來的情緒讓她像個撒嬌的小孩。
“許清衍,你可不可以不要再聽爺爺的話,憑什麽他讓你走你就得走。你明明應該隻聽我的話的,你是我的呀——”
許清衍心髒發著顫,感知到寧晚蓁在為他難過,忍不住用掌心貼著她側臉,將她的臉微微抬起。
他正視著她濕潤的眼睛,再看她紅印明顯的側臉,盡量壓抑住心內火氣。
語氣柔和,像在哄她:“嗯,我是你的,以後我隻聽你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