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太真了
因著那天莫名其妙中斷報紙的事, 林綰和寧瀾間,產生了一個解不開的心結。
此事不可言,不可說, 林綰心下煎熬, 但讓她主動和解, 又有苦難言。
兩人就這麽僵持著,慢慢的, 竟有了漸行漸遠之勢。
以前, 林綰想等著時間衝淡一切。
而現在, 她突然生出幾分惶惶不安之意。
於是破天荒的, 她主動去往了寧瀾的書房。
當她進去的時候, 寧瀾正坐在燭火下,眉眼溫潤。
他的新隨侍叫阿九, 看見她, 低低地叫了一聲:“世子爺,世子妃來了。”
寧瀾便抬起頭,當看見她後, 平靜地叫了一聲:“夫人。”
雖然還是以往的溫柔, 但林綰能明顯感受到其中的疏離, 心中微不可察的一痛。
過往的濃情蜜意, 和此刻的相對無言,竟顯得那麽諷刺。
沉默半晌,寧瀾抬頭看向她:“夫人,此次來所為何事?”
林綰低下頭來,終於決定做一個妻子的本分, 招呼凝夢過來:“給世子爺準備了一些宵夜,世子爺看書不要太晚。”
聽到這, 寧瀾的眼中頓時多了一些亮點,微笑著看著她:“謝謝夫人。”
看著他的神色,林綰的心終於輕鬆了一些。
夫妻之間是需要相互磨合的,或許,他們之間的問題,其實並不能稱之為問題。
不能永遠做個小女孩,等著寧瀾來哄啊。
她也可以做好一個妻子,消磨一切問題。
因為林綰主動讓步的這碗宵夜,兩個人之間彌漫的些微冷意,突然間消散。
兩人又回到了過去知心知意,其樂融融的狀態。
相談特別歡暢的時候,林綰好奇地看向寧瀾的書案:“不知道世子爺最近在讀些什麽書?”
聽她這麽問,寧瀾臉上便露出幾分驚喜的神色:“說起這個,我正要和夫人說,今天我得到了一個絕妙的句子,隻恨沒人分享,夫人,你想聽嗎?”
林綰頓時作出一副十分感興趣的樣子。
其實身為現代人,見識過太多瑰麗的詩篇,這世間絕大多數詩,都很難掀起她心中的波瀾。
但這既然是寧瀾的愛好,她當然要依從他。
還好,身為現代人,她雖然作詩不行,但詩詞的鑒賞力絕對是沒問題的,隨便說點感受肯定行。
寧瀾便高興地將那句詩送到林綰麵前,盯著她的臉笑道:“怎麽樣。”
林綰微笑著接過那張紙,當看清上麵的字後,嘴角的笑容,瞬間一僵——
“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好瑰麗的句子,我從沒有見過這般綺麗的文才!”
寧瀾臉上的讚歎,不似作假,林綰卻覺得寒毛都豎起來了。
“這……這首詩是哪來的……”
寧瀾抬頭看了她一眼,臉上的笑容終於收斂了一點,有些尷尬道:“說起這個,夫人不要在意,這其實是我在一個姑娘那聽來的,但是你放心,我們隻是君子之交。”
“一個姑娘?”林綰頭皮一陣發麻。
此刻,關於襲綠煙的身份,她再不懷疑,而當她看向寧瀾時,更平添一種無力感。
難道……她其實是穿進了以寧瀾和穿越女為主角的小說裏了嗎?
那麽她和寧瀾之前的一切,到底算什麽?
隻為了在這一刻,見證男女主的相遇嗎?
一瞬間,她好像明白了許多事。
難怪在這個平庸的世界,會出現寧瀾這樣一個閃閃發光,卓爾不群,溫柔體貼,身份高貴,靈魂跨越時代的奇男子。
原來這是男主的配置……
也難怪襲家和坐了火箭一樣,超乎常理的一躍飛天,滿家皆榮。
原來這是女主的配置……
甚至白憐兒當時沒嫁成寧瀾當平妻都有答案了,原來平妻這個位置,是留給穿越女主的。
甚至白憐兒都不一定是來破壞她和寧瀾的,也許她真正的人設,是女主的惡毒嫂嫂?
理通所有邏輯後,林綰突然茫然了。
那她在這個故事中扮演著什麽角色呢?
一個跳梁小醜,封建包辦婚姻產生的“錯誤”嗎?
因為這個,她才總是一次又一次的,成為故事裏的笑話嗎?
“怎麽了?”一道聲音打斷了她的思緒。
寧瀾正關切地看向她,有些擔心地握住她的手。
林綰猛然回神,幾乎條件反射地甩開了他的手:“沒什麽,隻是身體突然有點不舒服。”
被甩掉手的寧瀾,愣在原地:“阿綰,是我讓你不開心了嗎,我不應該和那個姑娘……”
“不,不是因為這個!”林綰立時打斷了他的話。
沒有什麽不應該,他們才是應該的,不應該的是她。
可是林綰不知道該怎麽和寧瀾解釋這種荒謬的事,難道告訴他,你是一個小說裏的人物,你將來注定會愛上你命定的女主?
這一瞬間,她突然理解,小說中的女主,為什麽明明很愛男主,男主也很愛她,還是天天想著逃離。
她現在就有一種逃離的衝動,因為她發現,自己對一切都無能為力。
一個荒謬的小說,什麽情節都有可能發生。
她完全不知道,她這個夾在男女主之間的愛情炮灰,會被安排一個什麽樣的下場。
隻是在這樣一個時代,她一個弱女子,該怎麽逃離呢?
既然如此,無法讓身體逃離的話,至少也應該讓心逃離。
從今以後,她再也不要攪和到男女主的劇情裏!
林綰幾乎是落荒而逃,甚至沒有留下一個像樣的解釋。
寧瀾出聲挽留,卻隻看見她的背影,逐漸遠去。
等她的背影徹底消失,寧瀾臉上不解,困惑,傷心的表情,也跟著完全消失了。
一切已經很明了了,他的妻子,和宸妃娘娘的妹妹,來自同一個地方。
像一個孤魂野鬼一樣,從另一個世界飄過來,附身在他們這個世界,某個人的身上。
這就解釋了,為什麽他的妻子,智商忽高忽低。
她本來就是一個普通人,她所會的那些東西,都是那個世界,司空見慣的東西,隻是他們的世界沒有罷了。
那個世界,一定比他們這個世界,更“高級”,更“文明”。
不然不會讓兩個普通人過來後,一個產生“傲慢”,一個產生“憐憫”,同樣居高臨下的姿態。
優渥的環境,極高的道德,大幅度削減了她們待人接物的智慧。
但是她們腦子裏掌握的東西,卻足以讓這個“低級世界”的每個人,頂禮膜拜。
這難道就是傳說中的“仙女”下凡嗎?
嗬嗬。
一瞬間,寧瀾感受到了極度被冒犯的心情。
誰也不希望被俯視,尤其是被一個無法觸及的存在俯視,寧瀾感覺自己的心很冷。
可是他也需要這份“仙神的饋贈”,因為“仙神”,已經展露了“她”應有的力量。
想著宮裏那位扶搖而上的宸妃娘娘,寧瀾深深地眯起了眼睛,原來這份“仙神之力”,居然可以做到如此地步。
這一切,原本應該是他的,但其中出現了一個好笑的分岔。
那就是掌握此等偉力的“仙神”,其實隻是一群普通人,甚至普通小女孩。
因為這個,她們各有各的性格,各有各的行事原則。
落到他手裏的,恰巧是一個心機深沉,多謀善思,喜歡明哲保身的“仙女”。
而落到襲紅蕊手裏的,是一個天真魯莽,一腔熱血,什麽都敢幹的“莽夫”。
所以為了她那不怎麽像樣的偽裝,他的妻子,可以一直對他有所保留。
而另一個天真的莽夫,卻直接暴露在了襲紅蕊眼皮子底下,為她竭盡所能。
現在,他的妻子因為發現那個莽夫,被嚇破膽了。
畢竟他的妻子,總會在關鍵時刻,保留一些堅強的“生存智慧”。
理通所有邏輯後,寧瀾有一瞬間,感覺自己要被氣笑了。
他凝視著林綰遠去的背影,眼底一片冰冷。
對於他來說,他的妻子,有兩個最大的作用:一個是她那奇奇怪怪的腦袋,一個是她的身份。
可現在來看,有一個作用,已經徹底消失了呢。
……
從凝夢那得到男女主冷戰的消息,襲紅蕊差點笑出聲。
很好,很好,男女主之間,已經開始他們的“誤會”了。
她前世之所以能插進男女主中間,就是因為“誤會”,而她今世提前走後,男主就連誤都誤不一下了呢。
由此可見,男主的誤會,非常具有靈活性。
理由隨機,時間隨機,但是隻要他想娶小老婆時,“誤會”就會自然而然地誕生。
可是真搞笑啊,你要娶小老婆,還得別人給你理由是吧?
搞清楚,你在娶誰的妹妹!
……
襲綠煙在見到寧瀾後,幾乎立刻想進宮給大姐匯報新情況,卻被一件意外的事,絆住了手腳——她皖南那邊的“兄弟姐妹”們來了。
不僅是他們,襲彥昌的正牌夫人也來了,不過這既不是京中這邊人要求的,也不是皖南那邊的族老要求的,而是襲彥昌的大兒子要求的。
襲夫人垂淚看著自己這個大兒子,心如死灰:“我來這裏幹什麽,看著他們貶妻為妾,再讓我與那對外室子,為奴為婢,洗手作羹湯嗎?”
襲明禮看著母親傷心欲絕的臉,也跟著難過。
可是能怎麽辦呢?
就算讓他娘來京,承受那對母子的羞辱,都好過留在家裏。
因為顯而易見,他們這一房,已經是棄子了,隻要需要,隨時會被推出去頂缸。
他娘要是留在老家,也許會不知不覺間,就理所應當的病死了。
所以自京中娘娘的消息傳來後,襲明禮就提起八顆心,盯著每一分可疑的風吹草動。
聽說京中襲家,叫他們這一房的兄弟姐妹上京後,立刻力排眾議,將自己的母親也帶上了。
當馬車停到壽昌伯府外後,襲氏母子本來各有忐忑,卻沒想到受到了很正式的迎接。
襲綠柳和白憐兒一起站在正門外,見到他們後,笑容滿麵的,將他們一行人迎了進去。
襲氏母子本來已經做好了被刁難的準備,結果這麽猝不及防一下,全被整懵了。
進府後,襲綠柳讓夫人帶著襲家女眷,去內宅休息,自己則握住了襲明禮的手,將他拉入正堂,歎了一口氣:“按理說,我可能要叫你一聲兄長,隻是不說我心裏怎麽想,單說你心裏,也未必願意。”
“既然如此,咱們便什麽都別想了,隻當兩個陌生人,留下來喝一杯吧。”
襲明禮一愣,他怎麽也沒想到第一次見,會是這樣的情形,以至於準備好的所有對詞,都沒用了,隻能誠惶誠恐地說著不敢。
襲綠柳也不多說什麽,隻招呼下人擺宴,讓他和襲家公子,單獨聊聊。
酒宴一擺,門一關,幾杯酒下肚,襲綠柳突然趴在桌子上,嚎啕大哭起來。
襲明禮一下子被整懵了。
他這個年紀,已經開始經手家族生意了,生意場上,遇到的什麽人沒有,但這種情況,還是頭一次。
襲綠柳情難自己,痛哭失聲,一杯杯酒下肚,和襲明禮斷斷續續講著這些年,自己和妹妹的遭遇。
若是一般人,襲明禮斷不會有一絲動容,可襲綠柳畢竟是個少年人,看年歲,便和他十三弟一般大。
看著他淚流滿麵,泣不成聲,襲明禮心下惻然。
仔細想想,他們兄妹也不過是一個被拋棄在京的可憐人,是有了通天造化,才被他們找回來。
就是要怨,又怎麽怨得著人家呢?
襲明禮心下苦悶,便也跟著喝起了悶酒,推杯換盞間,逐漸忘形。
借著酒勁,暢所欲言,把各自心中所想,全掏了個空。
到最後,竟是無話不談,儼然成為知己了。
等酒冷炙殘,襲綠柳終於擦了一把臉,看著他,神情鄭重道:“那個父親,我實不想認,但是你這個大哥,我想認!”
襲明禮淚流滿麵,豈獨他這麽想呢!
兩人瞬間序起了年齒,然後大笑著互相叫對方“五哥!”“十五弟!”
自此之後,兄弟倆再無一絲隔閡,暢所欲言。
襲綠柳抓住襲明禮的手:“愚弟得長姐福茵,在朝中,任左督鹽提監一職。”
“和五哥初次見麵,也沒有什麽好送的,不日,我就會去宮裏求娘娘,奏請陛下,與你經南鹽務左巡檢一職。”
這一下,襲明禮簡直要被嚇得酒醒了,他聽到什麽了,經南鹽務左巡檢?
襲綠柳卻好像絲毫沒意識到自己給的是什麽東西,還是繼續流淚:“族中姐妹,想來京議親的,也盡管來我府上小住,壽昌伯府,和榮祿候府,正準備聯建園子,斷不會沒有住處。”
“你和大母是嫡係血脈,我和妹妹也知禮節,斷不會去和你們搶什麽東西。”
“我會讓夫人上表娘娘,請她給大母一個誥命夫人。”
“隻是長輩的事,小輩不好插手,我娘和你爹……哎……”
聽到這,襲明禮當即蹦起來。
成了經南鹽務左巡檢後,整個南方二十三州鹽務,便盡在掌握。
襲家人全體加起來,也要仰他鼻息而活,區區一爹有何用!
所以立刻言辭懇切地表示:不不不!從此之後,我沒爹!爹都是你的!你拿走!盡管拿走!
襲綠柳大為震撼,五哥你這麽大方嗎,連親爹都能讓出來?
襲明禮用最大的力氣,哭出聲來,表示兄弟如手足,親爹如衣服,兄弟,我是不會和你搶爹的!
兩兄弟抱頭痛哭,襲明禮哭得很努力,畢竟誰能想到,得到這麽大的好處,隻用失去一個爹呢?
襲綠柳也哭得很努力。
果然,就像他夫人說的一樣,要麽不做,要做就做絕。
他既然做好了認回襲家的打算,就不能再被絲毫小情小愛困住,這個惡人,得襲家來做!
經由此遭,被襲家權衡過的大房一脈,已經徹底倒向他了。
有時候掌握全局,不需要掌握整個麵,隻需要掌握一個點。
而當襲明禮這個點紮下去後,不僅是襲家盡在掌握,整個南方二十三州也盡在掌握了。
……
當新的經南鹽務左巡檢新鮮出爐後,滿朝大臣都震動了。
皇上他真的是在很認真地培養“太後”對抗他們,而這位奴婢出身的太後人選,居然也扛住了。
縱然襲家隻是皖南的一個商賈之家,可也比一個奴婢之家強多了,宸妃現在憑空多出了一股外戚勢力。
有了這股力量,新勢力和舊勢力結合,再加上之前在民間的聲望,宸妃幾乎變得沒有任何短板,她的崛起,將勢不可擋。
其實早就應該注意到了,但是襲紅蕊崛起的速度太快了,隻一年多的時間啊,怎麽能給人真實感呢?
可是現在,大家不得不承認,襲家無論是在朝在野,都無法忽視了。
於是當襲綠煙和皖南那邊的姐妹敘完感情,依然我行我素地去慈幼院看孩子的時候,突然看見一個陌生的男人站在那。
身材高大,長的其實也不錯的光王世子,抬抬手,就讓手下拿出一箱子金銀。
滿臉諂地對著襲綠煙笑道:“綠煙姑娘,你真是太善良了,一個人經營這麽大一個慈幼院,是不是很累啊,讓我來幫幫你吧!”
襲綠煙: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