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入了我的門
襲紅蕊帶著一群人回宮, 剛到地,這些人就爭先恐後的表現起來,生怕落後一點, 被趕出去。
襲紅蕊也不阻止他們, 回自己屋歇口氣, 跟上來的隻有媚兒。
媚兒將茶果遞給她,終於忍不住開口:“娘娘, 那個叫言鈺的小太監, 出現的時機未免也太巧了吧, 奴婢心裏, 總覺得有些不安呢。”
“哈哈。”
襲紅蕊剛咬了一口又甜又脆的梨子, 聽到這話,頓時笑出聲:“你也看出來了, 我還以為這個天下, 隻有我最聰明,隻有我能看出來。”
“既然媚兒姐姐也能看出來,那我以後就可以少操點心嘍~”
媚兒:……
雖然在宮外那段時間, 她已經足夠了解這位新主子了, 可有時候, 還會覺得有些難以招架。
低頭道:“娘娘, 您既然已經看出他心懷叵測,為什麽還要收下他呢?”
襲紅蕊張口咬了一下大梨,嗤笑道:“為什麽不收,人家都送上門來了,不收倒像是我怕了他一樣。”
“他是心懷叵測來的, 別人又何嚐不是呢,我收的這些人裏, 哪個是為我效忠而來的。”
“不管有沒有人派,大家都各有目的,他和他們,沒有任何區別。”
媚兒一愣。
話雖這麽說,可這世上,哪有人不希望手下對自己忠心耿耿呢?
別有目的接近者,如果知道真相,誰會一點芥蒂都沒有呢?
襲紅蕊還真就一點芥蒂都沒有。
慢悠悠的咬了一口梨子,宮中的梨子不知怎麽養的,比外麵的甜多脆多了,一口下去,全是汁水,襲紅蕊吃的開心,話就多起來。
“這天下的人,在相遇之前,都是一點關係都沒有的。”
“你有八十歲老娘,我有嗷嗷待哺的孩子,不全都是非常正常的事嗎。”
“人吃五穀雜糧,不吃就會死,為了生活,為任何可以給自己生活的人賣命,這又是什麽了不得的事呢?”
“我在相遇之前,沒給過他們一口米一口湯,他們不效忠我,又有什麽好在意的。”
“隻要他們跟了我以後,全心全意待我就是了。”
“人心都是肉長的,你待他們有幾分,他們自然還你幾分。”
“我用最誠的心待他們,就不信他們進來了,還想著舊主。”
“如果有朝夕相處的情誼,還讓他們生了異心,那大概不是他們的錯,而是我自己的錯,是我這個主子當的太失敗了。”
“身為主子,享了最大的福,當然要比別人承擔的更多。”
“手下各有異心,不過是主子第一要麵對的問題,若我連這點小問題都處理不了,跌了跟頭,那還掙什麽呢,不若早給自己收拾一副好棺材吧。”
“所以我根本不怕任何方派來的人,隻要他敢派,我就敢收。”
“來時各有各的人,待留下,那誰說的好呢~”
媚兒:……
她此刻的主子,完全不見了那副嬌憨少女的姿態,因著宮妃的盛裝打扮,整個眉眼,愈顯淩厲。
媚兒半跪在她身前,抬起眼睛,認真道:“可是娘娘,您不知道,這世道多險惡,也許那個小太監親人的命,被握在壞人手裏呢?”
“您的心,自然是誠的,可是被別人攥住父母兄弟的命,他再感動,又怎能不妥協呢?”
“嗬~”襲紅蕊嗤笑一聲。
“可你也說了那是壞人,壞人要勒索好人,怎麽會因為好人妥協就收手呢?”
“這種勒索是不會停止的,因為這世上隻有好人會被拿捏,壞人是不會的。”
“被壞人拿捏著赴湯蹈火後,他直接斬草除根,好人死都死了,他能有什麽辦法呢?”
“那個被拿捏短處的好人,為什麽寧願相信壞人,都不願意相信我呢?”
媚兒張大嘴,卻不知說什麽好。
襲紅蕊看著她的眼睛,露出一個微笑:“那小太監,是德仁那老狗派來的吧。”
媚兒猛然睜大眼睛。
襲紅蕊凝眸看向她,目光裏都是輕佻的笑意:“可那又怎麽樣呢。”
“皇上身邊的狗,就算比別的狗更凶惡,終究也隻是一條狗而已。”
“所以第一次見那個心懷叵測的小太監時,我沒留下他。”
“因為我要他感受到,他以為足夠可靠的老狗,並沒有那麽可靠。”
“第二次,我留下了他。”
“因為他已經足夠清楚,在這個深宮,誰才是能救他出火坑的人。”
“十個人多一個,這麽簡單的事,德仁卻一點都沒辦法,因為說到底,他隻是一條狗罷了,無法插手主子的事。”
“但我可以,我才是這個家的主人,那位權握天下的主人,是站在我這邊的。”
“如果他真的被鉗製住了命脈,那為什麽不選擇向我求救,而選擇像一條老狗妥協呢?”
“我不是比那隻老狗,強的多嗎?”
媚兒抬起頭,一眨不眨看著紅姑娘沒有絲毫表情的臉。
如果前麵的還有待商榷,後麵的,就完全確定是說給她聽的了。
紅姑娘以為她是德仁那老狗的人,其實不是,她其實是……
但再說這些,好像都沒有意義,因為無論是德仁,還是脅迫他的人,對娘娘來說,都沒有任何區別。
或許在這麽多人中,最堅定的那個人,是娘娘。
她不是一個很蠢的人,或許正是因為聰明,才被主子委以重任。
所以她隻用很快的時間就想好了,抬起頭,雙眼含笑:“娘娘,奴婢相信,您會是最強的那個。”
襲紅蕊愉快的笑出聲,將她扶起來:“那當然,因為我身邊,有這麽聰明你的呀,以後在內,我就全靠你了。”
媚兒起身,溫文爾雅地笑著:“奴婢定不辱命。”
主仆倆說著說著,沒一會,殿外就喧鬧起來了,宮女太監們齊齊叫著萬歲。
襲紅蕊挑了一眼外麵:“走吧。”
媚兒便斂好妝容,和她一起出去迎駕。
崇文帝剛下朝,就直奔這來了。
襲紅蕊水潤的眸子,微微一笑,再多要一個人的事,果然不是什麽大事。
事成後,襲紅蕊拉住媚兒,平靜道:“冷他個三天再把他接過來,那種惶惶不可終日的感覺,他要牢記在心。”
奴婢和主子間最高的親密,大概就是幫著主子做“壞事”。
媚兒垂首應是,接受了這種信任。
深夜,想到了什麽。
隨手抽出一條帕子,薰上點香。
後來想了想,又吐了口口水。
德仁收到帕子的時候,整個人快陶醉死了。
將帕子覆在口鼻上,深吸一口。
啊!好香!好香啊!
……
三天後,叫言鈺的小太監就位了。
襲紅蕊見他來,正好把大家都叫到一起,微笑道:“這三天,和大家都熟了,對大家也都有了個大概的了解。”
一聽這話,所有人的心,頓時都揪了起來,豎著耳朵仔細聽娘娘說話。
襲紅蕊噗嗤一笑:“大家表現的都很好,我對大家很滿意!”
原本犯了一些錯誤,剛好被襲紅蕊看見,每天都惶恐不安的人,頓時鬆了一口氣,滿眼期待地抬頭看向娘娘。
和這些老人相比,新來的小太監言鈺,卻很是緊張。
先入為主的印象很重要,他比同行晚來了三天,失去了最佳表現機會,以後再要掙進核心,可就難了。
襲紅蕊居高臨下地坐在椅子上,輕輕搖著扇子,在她的角度,剛好可以把所有人的神色盡收眼底。
從媚兒手中接過茶杯,輕抿了一口,微笑道:“掖庭宮的人托人來囑咐我,問我給你們定品階的事。”
“我最近也在琢磨這件事,後來想,既然是你們的事,自然該過一下你們,所以就把你們都叫來了。”
人群中的呼吸,頓時輕了一下。
沒有規矩,不成方圓,宮女太監自然也是有品級的。
這也是在娘娘那幹的另一個好處,一宮之人畢竟少,撈品級比較好撈。
品級升上來,別的不說,在左藏庫領的例錢就會多的多。
這涉及到切實的利益,誰能不紅眼呢,所以看襲紅蕊的眼神,全都熱切起來。
襲紅蕊舉著扇子望天,笑眯眯道:“今天天早的很,本宮有的是時間。”
“人家前朝定品叫考狀元,今個咱們也學學,也考出個狀元來。”
“要什麽品,全靠你們自己考,到時候考不上狀元,可別說娘娘我不公平哦~”
一聽她這話,底下的人頓時沸騰起來,眼巴巴地看著她。
那個叫小紅的丫頭,更是直接問出來:“娘娘!考什麽!怎麽考!”
襲紅蕊挑眉看了她一眼,她對這個丫頭印象很深,這丫頭果然夠機靈。
轉頭看向媚兒,媚兒頓時會意,手一抖,就抖出一張大大的紙,上麵寫滿了歪歪斜斜的狗爬字。
下麵的人多不識字,隻能勉強認個“一二三”,隻有那個叫言鈺的小太監,目光一凝。
襲紅蕊也不賣關子,站起來,一臉得意的對大家敲起了紙幕。
“掖庭宮讓我把品級分幾等,我就把活計分了幾等。”
“現在我把活計按重要程度,選人頂上,誰會做我要的活,我就讓他上這個位,你們說公不公平?”
他們這些在宮中做活的,自然是靠本事吃飯,用本事選拔,太公平了!
所以異口同聲地喊道:“公平!”
聽他們喊得那麽有勁,襲紅蕊大笑起來,一臉暢快道:“好!既然大家都說公平,我可就那麽幹了!”
“隻是單純選拔,實在沒什麽意思,娘娘我,再給你們添點彩頭!”
底下的人,原本就因為這個熱血沸騰的選拔,心跳不已,聽到這,看的更熱切了。
襲紅蕊在眾人熱切的目光中,微微一笑:“左藏庫發給你們的月銀,是皇上給你們的,現在你們為我做事,娘娘我,自然也要跟上。”
“現在娘娘我公布一等月銀,每月紋銀十兩,自在我的私庫領,與左藏庫互不幹涉。”
十兩!
底下的人全都震驚了。
一個低位妃嬪的俸銀也就這麽多,這趕上一個小主子了!
小紅激動地看著襲紅蕊:“娘娘!請您出題吧!”
襲紅蕊笑眯眯的應下:“那好,娘娘我現在就出題,第一個,女婢中的一等,聽好了——”
“想要穩固寵愛,第一個就是要保持美貌,本宮需要一個擅長打扮的隨身女婢,我準備了五套一模一樣的首飾衣裝,誰將自己打扮的最好看,誰就得這個位置。”
“評判我也不自己來,剩下的人各持一朵花,時間到了,覺得誰好看,就將花放在那人腳下,花多者為勝!”
一聽這,小紅整個人眼睛都亮了,打扮,這不是她最擅長的事嗎!
果然,在規定的時間結束後,小紅技驚四座,捧著一堆花,笑吟吟看著其她人。
第二名的雲英卻不幹了,跺著腳道:“娘娘!這不公平!她本來就比我們生的好看,未必是她裝扮的好!”
小紅卻得意洋洋的翹著下巴:“可是娘娘也自來生的比我們都好看啊,給娘娘打扮,當然要按照最好看的臉來嘍,怎麽能按照你們的臉來呢~”
雲英張口結舌,被她堵得說不出話來,小紅便得意的看向襲紅蕊。
襲紅蕊快要笑死了,真是個鬼精鬼精的丫頭,對她招招手:“過來!”
小紅頓時興奮的福身:“謝娘娘!”
說完跑上去,從媚兒手裏領到了一品的腰牌。
啊哈哈!十兩!
決出一個一等後,底下人的眼睛頓時更熱了,襲紅蕊便將視線轉向太監隊列。
“咱們皇上,是一個風雅的人,給他端茶遞水的,得是一個識文斷字的人,我擺了一個案台,你們中誰寫的字多,寫的字好,我就選誰,老規矩,還是剩下的人來評,覺得誰寫的好,也摘一朵花放到他腳下。”
此言一出,大家全沉默了,識文斷字……這可太難為人了……
隻有言鈺站出來,意氣風發道:“娘娘!奴婢識字!”
說罷來到案前,提筆寫了一段,寫完後,昂著頭給大家展示了一圈。
眾人:……
你牛逼行了吧……
這次選拔就非常簡單了,識字對大多底層人來說都很難,更不要說流暢的寫出一筆字了。
言鈺舉著手中字,滿眼期待地看著上首的人。
襲紅蕊接過他手中的字,微微挑眉。
雖然她也是個文盲,但她會看,這筆字可比她寫的好多了。
抬起眼睛:“你這字寫的不尋常啊,倒像是好好學過。”
言鈺咬住下唇,將頭埋的很低:“娘娘,奴婢是犯官之後,被沒入宮廷,幼時……曾經學過一些四書五經。”
這麽些年,他已經習慣知道身份後,被別人恥笑了。
然而很久都沒等到奚落的笑聲,抬眼,才看見新來的宸妃娘娘,又將他的字,對著太陽細細看了一遍。
許久,笑出聲,聲音裏卻沒有慣常的揶揄,隻是滿是讚歎:“好字,我這宮裏,竟真出了個狀元。”
說罷將手中的芙蓉花,簪到他耳邊,笑吟吟地看著他:“人都道狀元郎在瓊林宴上,會由皇帝賜花,今天皇帝不在這,就讓本宮賜你這狀元一朵花吧~”
言鈺不敢置信地抬頭,耳根不由發起熱來,捂著鬢邊的花,惶恐地退到娘娘身後。
底下的人,抬首看著男女兩個“狀元”,自是又羨又妒。
被選中的兩個“狀元”,卻是一個抬首挺胸,一個垂眉低首。
所相同的,是唇角都掛著笑意。
襲紅蕊看著下麵喪氣的臉,拍拍手:“幹什麽,幹什麽,我可沒說一等隻有兩個哦,接下來選的,還是一等!”
聽她這麽說,人群的熱情,頓時重燃起來。
“接下選的兩個,都和吃有關,民以食為天,伺候皇上的飲食,自然不能輕慢。”
“我要一個擅長茶點果品等小食的丫頭,在屋裏照應,和一個擅長日用三餐的大廚,在小廚房裏忙活,老規矩,還是男評女,女評男,大家各展身手!”
這個門檻就低多了,所有人都踴躍起來。
小紅在旁邊看了一眼,得意道:“娘娘,這個我也會!”
襲紅蕊瞅她一眼,輕輕敲了一下她的腦門:“你可老實點吧,你想做兩份活嗎,我可沒有兩份工錢給你。”
小紅:……
縮縮脖子,沒有多餘的工錢,那就算了。
於是在又一輪熱熱鬧鬧的選拔中,雲英得意地瞧了一眼小紅,站在了她身邊。
而一個叫元寶的太監,也沒辜負他比別人多吃的那一身肉,用做出來的菜,讓所有不服的人都閉上了嘴。
襲紅蕊嚐過他做的菜後,很滿意。
不錯,不錯。
果然,沒有什麽比好吃的更讓人開心了。
嚐過美食,心情越來越好的襲紅蕊一揮手——
繼續!
什麽原因來到她身邊的,不重要。
安不安分,也不重要。
對她有用,才最重要。
她想要攀登一座險峰,在那一條路上,注定會有無數凶險。
能陪她一起上路的,絕不是安分守己的人,甚至都不會是自己人。
把人派在她身邊,是敵人的本事。
把人留在身邊,卻是她的本事。
若她連這點本事都沒有,那麽為什麽還要妄想上路呢?
入了她的門,就是她的人。
生是她的鬼,死是她的魂。
這世上,誰會在她身邊待過,還想著別的人呢?
哈哈哈,她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