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有得必有失
因為修運河的議題, 戶部忙完,很快就輪到了工部。
修運河可不是一件小事,尤其是從無到有的新開河道, 沿線涉及的東西太多, 趁著天氣轉寒, 很多河道斷流,正是勘測河穀地勢, 製定路線的最佳時候。
襲紅蕊那個吉祥物大哥終於不幹了, 工部的“三合一曹”情況不複存在, 兩個副曹光榮上位。
襲紅蕊看著兩個曹官叮囑道:“此次開鑿運河, 貫通燕平, 功在當世,利在千秋, 正是你們工部大展身手, 名垂青史的時候。”
“當此之刻,用人不必太拘小節,召天下水工能人, 不拘出身, 不拘來路, 隻要確實有才, 就特召進工部,予以重用。”
“這件事交給別人我都不放心,隻有交給你們兩個我才放心,千萬不要讓我失望。”
兩個陪國舅讀書多年,異常上道的人, 立刻感激涕零,感謝娘娘的信任。
之前因為諂媚外戚的事, 私下裏,他們倆沒少被同僚嘲笑,雖說到手的權柄才是真的,心裏也實在不得勁。
現在娘娘徹底發達了,還有誰不諂媚外戚,大家都一樣,誰也別笑誰。
相反,他們可是在皇後娘娘微時就投效的,那能叫諂媚嗎,那叫政治眼光!
開運河這種事,確實很棘手,但做成了,就是難以想象的大功績。
有了這筆政績,不僅履曆提了個檔次,運河作為一件惠及萬民的事,主持修建的人甚至可以立在碑上享祭,誰不想要這樣的千古之名啊!
當然最關鍵的是,娘娘她有錢啊!
運河這種勞民傷財的大工程,修得好千古美名,修不好千古罵名,什麽東西沒錢都修不出來,而在娘娘這隻要提方案,不用他們想如何用最少的錢把事幹出來,簡直太舒心了。
不過襲紅蕊雖然有錢,也不是冤大頭,這麽大盤子有人刮油水肯定是避免不了的,但不能把她鍋底刮穿。
所以襲紅蕊還是登報,對所有人公示修運河勞工的工錢,確保口口相傳,村頭的二傻子都知道,再刮不能刮到這層,一旦刮到,底下的勞工自己就會反抗。
而組織勞工這種事,就交給當地的“役正”來做,當初陽弘懿提的役正法,讓役正管理無產雇農,而襲紅蕊又提了選舉,讓雇農推選役正,達成一種相對平衡。
參加修運河的勞工由役正編訂成冊上報,把錢交給役正,除了給工人的工錢,還有將人運到目的地的“路補”。
糧食是國本,不能耽誤農耕,所以招募民工的時候隻招募青壯年,最繁勞的春耕結束後,由役正帶去離自己最近的河道施工點,剩餘的農田勞作,由留下的老人和婦人完成。
到了秋收的時候放回去,在自己家過冬,第二年再來,周而複始,必要的冬季施工,就讓軍隊來幹。
這個遷移過程,完全由役正掌握,工錢定死,“路補”卻可以模糊一點,役正到時候“視情況上報”。
反正到時候人到那就行了,路費怎麽報,和他路上具體怎麽走的,都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要撈就撈這部分,別撈到不該撈的地方去。
而在工部選工料這方麵,襲紅蕊也讓工部撿最好的來,工料好,報價高也是理所應當的,為了防止“意外”,耽誤工期,發款的時候她還可以閉著眼再多給些。
修運河她最關心的兩件事,一件是別傷及民生,引起動**,一件是別給她修個豆腐渣工程,稍微大一點的洪水一來就衝爛了,把她拖到這個工程裏麵出不來。
她不介意多給的那部分去哪了,但審查的時候工料貨不對板,偷工減料,她就要搞死他。
這方麵的事,可以完全交給秦行朝。
身為侯官衙優秀畢業生,他精通官員貪汙的一千零一種方式,任何手段對他來說都是老生常談,往賬本上一掃,什麽秘密都沒有,隻有他想看出來的,和不想看出來的,沒有他看不出來的。
所以就算做了宰相,他還是最常和戶部對接,而他的畫風,也明顯和前幾任宰相不同。
別的宰相眾人見了都是一口一個“老師”“恩相”的,其樂融融,到他那不管什麽關係,最後都能演變成大黑熊和一群戰戰兢兢小雞崽子的故事。
對此襲紅蕊也有點想為秦行朝鳴不平,他幹什麽了嗎,也沒幹什麽啊,不就是長得像大黑熊一點嗎。
世人以貌取人太嚴重,其實剝開他的外殼來看,他真是個文人,讓他來監督工程質量和進度,完全沒問題。
算盤上的珠子,一顆顆撥弄到位。
修運河這件事不僅是一個大政績,還是新上位的皇後娘娘第一次肆意揮灑自己力量的大工程,看中這艘船前景的,紛紛往船上擠。
襲紅蕊對自己人還是很好的,名有、權有、利有,一般來說,很難有人拒絕。
但事無絕對,隻要利益不同,就總有人會停留在相反的方向。
如果當官的為自己牟利有段位,像襲紅蕊擔心的那種刮工程款的,是最低端的一種。
吃得太難看,縱獲一時之利,卻也把刀給了上頭,說不定哪天,刀就會落下,一切成空。
這樣的人,隻能當簇擁在主人身邊的惡犬,為主人狩獵,主人喜歡了可以有肉吃,主人不喜歡了,也可以宰了吃肉。
太低級了,連人形都保持不了,真正的頂級狩獵者是什麽樣的呢?
他可以剛正不阿,兩袖清風,飄飄而來,飄飄而去,一身榮辱仿佛置身事外。
被皇帝垂青時不歡喜,被皇帝厭棄也不害怕,就算被折斷尖端,他們還有根。
像那種橫征暴斂,搞得轄區百姓民不聊生,最後被百姓造反宰了的,是第一次上桌吃飯的狗。
大齊為了防止結黨營私,官員都不到本籍任職,所以第一次上桌吃飯的狗除了一口尖牙,什麽也沒有,隻能露出這樣的吃相。
而真正的“世家大族”“書香門第”,已經不需要這種吃法了,他們在本籍安安靜靜的生長著,像是一株大樹,牢牢將自身紮進土地,再與別地的大樹枝葉交蔓,生長的越來越優雅漂亮。
所以遏止獻納,對於那些第一次上桌的狗來說,不痛不癢,因為他們貧瘠的腦子裏完全想象不到,真正的頂尖名流是怎樣生活的。
對於那些剛上桌,急功好利的狗來說,少收幾畝田的錢又有什麽了不得,更何況隻是交點稅,也不是徹底不允許有田,這有什麽大不了的,他們從工程裏刮的油水還更多呢~
但對於真正的豪紳大族來說,卻是砍到骨子裏的一刀,這不是交幾畝地稅錢的事,而是將他們的根給打散了。
原本他們可以像樹根抓住泥土一樣牢牢抓住周邊勢力,現在這些泥土居然要自動離散了,被吸附到一棵更大更大的樹旁邊,那棵更大的樹,名為國家力量。
自古以來,下層民眾對於那個高高在上的朝廷,感受到的就隻有恐怖,不存在信任,也就有越來越多的人,願意投身到他們的樹蔭下。
而自從襲紅蕊上位後,這種印象居然在消弭,下層民眾對朝廷的信任越來越高,紛紛投入襲紅蕊編織的運行軌跡。
這一株最大最大的樹,以不可阻擋的勢頭插入底層,和他們爭奪養料,從老家一封封來的急信,讓他們第一次感受到根基裂開的風險。
然而這棵以國家為名義的大樹是如此正義,就是被它蔓延的根係洞穿心髒,也隻能無力掙紮,反抗不了。
看著自己逐漸死亡是什麽感覺呢,恐怕沒有人能接受,所以這些被洞穿根基的頂端葉子們,也開始搖動起了枝杈。
發起這一切的襲紅蕊,已經是攜天下之勢,勢若傾洪,不可阻擋。
但這個水勢的源頭還是那麽脆弱,一個女人,一個還未成為太後的太後,一個不穩定的皇權。
河流每次改道,都會有新的水窪聚集,於是剛剛凝聚的河流,開始找起了新主人。
賓王世子大婚沒多久,就有人笑眯眯找到他:小女傾慕殿下已久,不求做殿下的正妃,隻求為妾為婢,侍奉在殿下身邊,不知殿下意下如何?
賓王世子:嗯?
就像從前不起眼的襲家女變得搶手一樣,幾個世子也突然變得搶手起來。
以前是隻有光王世子受到追捧,現在大家平等地感受到了這種熱情。
看著此情此景,從沒那麽“富”過的賓王府,不由自主動搖了。
當初他們快刀斬亂麻,在亂局中,毫不猶豫登上襲紅蕊這條大船,伴著這股東風,瞬間起勢。
但起勢後,不可避免的,又產生了一些別的心思。
老皇帝已經這樣了,誰知道能撐幾年,襲紅蕊居然想立一個還吃奶的娃上位,也太過分了。
而且誰說他們家是靠襲紅蕊起勢的呢,再怎麽說,他們一家才是真正的龍子鳳孫,皇權正統,襲紅蕊充其量不過是一個管家,也想爬到他們頭上嗎?
當然比較麻煩的是,他們這樣的龍子鳳孫不止一個,為了從其他龍子鳳孫中脫穎而出,襲紅蕊也不能得罪。
隻是一個男人,三妻四妾也是很正常的吧,給他們兒子納個妾,難道襲紅蕊也要有意見嗎?
幾個成年世子,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就連身有殘疾的瑞王世子也被人找了,卻被寧瀾果斷拒絕。
“我此生有一妻一子足矣,絕不再娶。”
眾人一愣,世界上真有這樣的男人嗎?
可看著他雅量高華,遊刃有餘,柔中帶剛的樣子,眾人心中又是一動。
這些天,刨去光王世子的八個世子,共同入朝參政,分別給朝臣們提供了不同程度的“驚喜”。
隻有這位殘疾的瑞王世子,不聲不響,卻什麽都拿得起來,有條不紊,是個治國之才,隻可惜是個殘疾。
不過仔細想想,他是個殘疾又如何呢?
他現在有“一妻”:皇後娘的妹妹。
“一子”:記在皇後娘娘妹妹名下,卻不是她妹妹親生的。
皇後娘娘如今迫切地需要“一子”,可現在她手中的這“一子”,卻不一定是她的。
眾人不禁想起了一個問題。
靠著一個孩子,太後一個女人都可以攝政,那麽一個王爺,隻是殘疾而已,為什麽就不可以呢?
老皇帝總有死的那天,身為皇帝的未亡人,老皇帝太喜歡了,召她殉葬或者守靈,都是很合理的事吧。
她又沒有子嗣,誰能阻止這種事發生呢?
想通這一點的眾臣們,立刻開始了常規議題:請皇上和娘娘盡快確立儲君!
老皇帝現在這種狀況,群臣要求確立儲君沒有任何問題,合情合理。
但此時確立儲君,不外乎是年紀相對較小的賓王世子,或者瑞王世子那唯一一個孩子。
不管是哪個選擇,名分一旦定下來,就不可以輕易更改,他們既可以選擇擁立一個新帝,也可以選擇擁立一個攝政的殘疾王爺。
豈不進退得宜?
……
賓王世子有異心後,世子妃跑進宮裏找襲紅蕊哭訴。
襲紅蕊一邊籌備著開運河事宜,一邊聽她在旁邊哭。
有得必有失,想要得到巨大的利益,就要付出等重的代價,當她鋒芒畢露地將那一刀砍在獻納上時,就想到了會有今天這個局麵。
而她比別人更鬧心的一點是,別人催她快點立儲,是想早定名分,趁還是獨苗苗的時候,趕緊推上去一個占住坑位,防止襲家女太爭氣,再給她生一串後備皇帝。
這樣一來,就算襲家女後續生了也上不去,而“太子”若無故夭折,光產生的質疑,就足夠現在的她喝一壺。
而若她硬著頭皮將這個記在妹妹名下的孩子推上去,一條“意想不到”的路又出現了。
眾臣:沒想到吧,我們要推一個殘疾王爺!
男主:沒想到吧,我沒殘。
對於這些人來說,不管是誰,隻要不是她就好,在老皇帝死的那一刻,身為一個寡婦,她有很多光明正大的理由被幹掉。
所以眾臣一門心思撲在這上麵,不斷逼著她早做決定,若不是她現在真的勢大,他們恨不得將她從皇位上拉下來。
而襲紅蕊卻知道,根本不用他們擔心,老天爺已經幫她自主“絕育”了,弄得這麽嚴重,好像她家人還真能生出來什麽一樣。
男女主那個孩子,一出生就被她抱進宮裏養,卻遲遲未提過繼立儲的事。
一方麵給眾人一種雖然她妹妹不能生,但她還在期盼其她襲家女,給她生出一個兒子的錯覺,讓諸位世子以為還能走“賣子求榮”這條路。
另一方麵不到老皇帝最後咽氣那天,她真不甘心啊,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