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有錢了
大齊的經濟那麽發達, 卻還是年年財政赤字,大戶藏稅這個問題繞不過去。
有田有產富的流油的大戶官商勾結,官官相護, 田產百報其一, 千報其一都是常事。
無產無田的百姓逃不了稅, 隻能成為最基礎的稅基,被大戶朝廷雙方盤剝。
有錢的不交錢, 沒錢的被榨成泥, 被盤剝的活不下去的底層百姓不是成為大戶的私奴, 壯大地方豪強和官員勢力, 就是去當兵領低保, 繼續造成“冗軍”問題,再不直接揭竿而起, 既然活不下去, 那就全殺了!
鬧到最後,對雙方來說最好的解決方法居然是造反,這樣一來不管死的是百姓還是地方豪強, 反正人死了, 一大片一大片的死。
人死了就不會鬧情緒, 田地和財富也可以重新分配, 時間久了,也就無事發生了,可以繼續過下去。
但發展到這種地步,不管從哪個角度來說,對於頂層的皇帝來說都稱不上友好。
皇帝以國供之, 傷害民生就是傷害國本,挖空自己的根基, 可就算付出這麽大代價,還是收不上錢來,錢去哪了呢,去了一層層的官員豪強手裏。
這個龐大的機構橫亙在中間,從下麵吸食上來一百,分給皇帝其一,再從皇帝那得到一個命令,百倍地盤剝下民。
明明最大頭都被他們吃掉了,但在這個過程中,他們可以充當一個無辜的角色,一邊聯合當地豪強,結黨營私,不斷壯大的自己的實力,讓皇帝拿自己沒辦法,一邊還可以當個“清流忠臣”,指責皇帝不愛惜民力。
針對這個問題,也不是沒有人想變革新法解決這個問題,最終都以失敗告終。
歸根結底,這種畸形病變,受益者就是執行機構,誰會蠢到動自己的利益。
襲紅蕊和別人不一樣,她不是在表麵上做文章,而是直接在根子上動刀子。
之前她就用編納勞工人口的手段,從“一畝地為啥雇一千個人”這個角度,清點上來無數藏田,讓國庫稅收暴增。
但這部分屬於“非法藏田”,還有許多“合法藏田”依然被藏著,所以她便再次重拳出擊,讓“合法藏田”變得不合法。
如果是往常,這一舉動會觸動所有人利益,是自取死路,但偏偏現在時局特殊。
官員是一個集體,卻不是一體,想成為一股對抗皇權的“黨羽”,那至少需要幾年經營,和一個旗幟鮮明的領頭人。
現在蕭林二黨已經從頭到腳被襲紅蕊徹底幹廢了,新的領頭人是誰,老國公?秦行朝?
老國公是個和稀泥的吉祥物,秦行朝是襲紅蕊的鐵杆狗腿子,鄧義為首的武將勢力默默往襲紅蕊身邊擠,隻有朱爾赤敢光明正大發表反對意見。
但你能讓他當頭嗎,不用說襲紅蕊,他自己都想幹這種事。
如果真的被襲紅蕊做成這件事,她得到的將是什麽?
清晰透明的征稅冊子,一個龐大的新稅基,既可以獲得實際的國庫收入,還可以將原本的底層百姓從沉重的賦稅裏解脫出來,可以想見,會收獲怎樣堆山疊海的民望。
有錢的不交錢,沒錢的被榨成泥這種情況不複存在,大戶藏不了田,也就藏不了稅,稅收不會減少,反而會暴增。
底下百姓有了安身立命的資本,安頓流民的耗資就會減少,為財政減負。
一漲一減下,國庫肯定會變得豐餘,這個時候她就可以給軍隊提待遇,甚至可以給被剝奪了“接受獻納權”的官員發茵田、錢糧補貼。
好像什麽都沒有改變,但根子上不一樣了。
大戶的納稅對象是她,用大戶的稅錢安置百官軍民的還是她,好人全是她,凡是越過她的人,都不合法。
隻是輕輕撥動一點,就讓原本的惡性循環,竭澤而漁,開始以她為中心,良性逆轉起來。
襲紅蕊真的太幸運了,天時地利人和都站在她這邊。
在戰時,她運用國債的利息,從大戶手中吸引上來巨額幹淨的錢源。
錢真的很重要,來源也很重要。
龐大的金錢代表著有效的執行力,而幹淨的來源,代表著她從最開始,就擁有幹淨的執行力,不必向任何人妥協。
寧瀾覺得自己已經無法保持正常的心態了。
如果他是皇帝,襲紅蕊處在客席,他自然無比開心襲紅蕊幫他肅清這個盤子,但他不是。
襲紅蕊才是真正的“皇帝”,這個盤子再幹淨,再穩固,都和他沒有任何關係。
上天真的殘忍啊,為什麽要他親眼見到一株如此充滿希望的幼苗,卻又告訴一切與他無關呢?
如果襲紅蕊真的做成這件事,那麽正向反饋會繼續帶來正向反饋,她的根基會越來越穩,越到後麵越強勢。
能抑製她的其實隻有一件事,那就是襲紅蕊雖然已經擁有了皇帝的職權,但她並不是真正的皇帝。
她還有一個很難的坎沒有渡過,那就是老皇帝的死期,而她居然在這個時候,就對百官露出了獠牙。
可能是因為她太自信了,或者她飄了,總之她在最不該的時候,暴露了咽喉。
此時的百官發不出聲音,不代表沒有聲音,現在沒有聲音,不代表將來也沒有聲音。
她在根基未定的時候,將一部分人逼到了對立麵,這個沉默的群體需要一個領頭人,當領頭人出現的時候,將瞬間顯露出真實的力量。
細細想來,錨定襲紅蕊皇權地位的,其實隻是一個孩子和老皇帝。
明眼人都知道,老皇帝那樣的身體狀況,沒有幾年好活,而那個孩子是他的,他和被襲紅蕊幹掉的“罪臣之女”的。
所以他還有一個機會,隻要他肯妥協,向那一部分沉默的群體妥協,就會獲得一股全新的力量。
可一想到妥協這兩個字,寧瀾的心髒就要刺痛了。
妥協意味著讓步,意味著他要把襲紅蕊收回的權力再讓出去,意味著一個原本對他有利的絕佳局麵被他親手打碎,他真的要做這種事嗎?
……
襲紅蕊可不管男主怎麽想,她隻要做自己想做的事。
是的,好日子還沒過幾天,她又要玩險的了。
老皇帝死也就兩三年的事,在此之前人為給自己找麻煩,簡直有病,但她實在想不出還有什麽時機,會比現在這個時機,更適合做現在這件事。
冗官問題,就是客觀存在的事實,隻要她還想好好過日子,這刀就必須砍,而不管什麽時候砍,都是向全體官員宣戰,既然如此,她為什麽不挑一個他們最弱的時候呢?
誠然,這也是她最弱的時候,但強弱從來是一個相對而言的概念。
如今蕭黨廢了,林黨嘎了,整個朝堂對她毫無反抗之力,而在“坐穩江山”之前,恰恰是她的團隊最有凝聚力的時候。
當官的待遇再好,當不上也和自己沒關係,黨爭又不是一件可以隨意切換立場的事,已經上了她的賊船,又哪那麽容易掉頭。
所以襲紅蕊現在毫不猶豫的任人唯親了,林儆遠嘎了,新右相是誰,還能是誰,當然是秦行朝了,誰有意見?
她身邊的貼身太監言鈺,立了兩次大功,讓他掌管侯官衙有什麽問題嗎,沒有問題。
男女有別,一群大男人好意思進她內闈嗎,所以她身邊的女官掌握印鑒和核心公文的處置,是非常合理的事。
鄧老將軍覺得武將的晉升通路太不科學了,待遇太低了,想改一下,問她可以嗎?
那當然可以,機政院都你說了算,你說可以就可以。
上層機構完全被她的心腹把持了,她把陽弘懿、茂英之那批經過實戰考驗的人才,提到中央有什麽問題嗎?
沒有問題,合情合理。
安置完中上層後,那些嗷嗷待哺,剛考上來的新人沒有二話,像他們的前輩一樣給她下基層搞人口普查,清丈田畝去。
之前襲紅蕊已經因為編納無產雇工,搞過一次人口普查,重整田冊了,現在她要再搞一遍。
這次和上次不同,襲紅蕊決定以民間自行匯報為主,官員作為輔助核查造冊。
因為“遏止獻納法”剛開始推行,所以過去存在的獻納行為既往不咎,概不追責。
獻納之人可以憑借各種證據,收回自己的田,不管是什麽證據,都不犯法。
但從這之後,全以此次清編的田畝冊子為準,也就是說原本參與獻納的人還可以繼續獻納,但隻要把田記在那個官身上,那些田就成為那個官的私產,和原主人沒有一絲關係。
雖然遏止獻納,但官員依然憑借官級,有固定的免稅田數,超出的部分,隻要按照新稅法繳稅就行了。
也就是說隻要被獻納的官員交一小部分稅,就可以把原主人徹底踢開,獨吞田產。
原本田的主人獻納當然是因為有利可圖,自己能占大頭收益,但現在再給當官的獻納,能不能保住自己的田都不一定。
這個時候,他們還能相信當官的會信守承諾,在有一個獨吞機會時,依然念著他們的情分,給他們留一口湯嗎?
相信當官的會守信,不如相信母豬會上樹,在這次重編田冊前,好歹有個“合法機會”要回自己的田,過了今天,當官的侵占他們的田可就變得合法了。
在切身利益麵前,兔子急了也會咬人,所以襲紅蕊覺得此次清丈田畝,重編田冊,處理獻納人和當地官員豪強的官司才是大頭戲。
既然如此,她讓那些剛考出來的純新人當欽差大臣,帶著禁軍去下麵主持這件事。
希望他們能一路平安,順利的完成這項工作。
如果問題出在他們自己的小心思和能力上,沒有二話,這輩子告別仕途,當官的待遇再好,也輪不到你們享受。
而問題如果出在地方上,正好現在和北戎無戰事,大家都很閑。
柔和的手段解決不了,就不要怪她帶兵平叛了。
說到底,她雖然對著全體官員操刀,但沒準備把他們真逼到死處。
該有的福利依然給他們發,該有的灰色收入也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但這個福利得朝廷來發,官私勾結這種事,不允許合法存在。
所有人隻可以通過她行使權利,不允許越過她。
明眼的官員當然知道此舉削減了他們的利益,壓榨了他們的生存空間。
但如果他們的腳指頭敢不按照她的鞋子長,她就要把他們的腳指頭砍斷!
新鞋剛穿上,總會有點磨腳,沒關係,磨磨就好了,時間長了總得適應。
不想適應也沒關係,換個人穿,這可是一雙金絲玉縷鞋,想穿這雙鞋的人永遠不會少。
所以在那些新欽差走之前,襲紅蕊幾乎是毫不掩飾的明示:一個蘿卜一個坑,有人出來,才能有人進去,你們明白嗎?
陽弘毅、茂英之那批人的際遇還曆曆在目,想不想上,可就看自己了。
這次的人口大普查,加重編田冊,她要將這個國家的每個細枝末梢都攥在手裏。
秋後收完最後一次稅後,又要出今年的財報了。
襲紅蕊十分期待,這次的財報,將會給她怎樣的反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