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萬事俱備
於是自封後大典後, 老皇帝活像一隻發了春的貓一樣,躁動不安起來,他這個樣子, 底下的人一下子猜出他想幹什麽了, 不由將目光同時轉移到襲紅蕊身上。
襲紅蕊剛當上皇後, 嘴角肆意奔放的弧度還沒落下來,就陷入了沉默。
就你這樣的還上山呢, 你上炕都費勁, 別給抬你的人增加困難了!
但從別的角度勸估計勸不住他了, 襲紅蕊就從現實的角度勸起來:“皇上, 此去封禪, 舟車勞頓不說,聖山還又高又險, 多有鑾駕不能通行之處, 隻能手爬,那麽折騰一天,得多累啊。”
崇文帝:……
確實, 理想很豐滿, 現實很骨感, 這一下, 直接將老皇帝重新拉回現實的漩渦。
看看自己圓滾滾的身體,再想想聖山的高度,走路都費勁的崇文帝,不禁陷入了沉思。
不過一旦起了這個念頭,想消是沒那麽容易消的, 於是崇文帝緩緩將目光移到襲紅蕊身上:“你代我去登封。”
襲紅蕊:嗯?
所謂登封,就是去爬山祭天, 封禪活動需要折騰好久,但歸根結底就三天很重要,一天去祭祀,一天爬一座十多丈的高山封天,一天爬一座比較低的矮山禪地,現在老頭把爬最高那座山的任務交給她了,襲紅蕊什麽感受呢?
好呀!
聽說老頭要去封禪,襲紅蕊那是八百個不樂意,但聽說自己去的話,襲紅蕊立刻覺得,好呀!好呀!
果然,也就是沒輪到自己身上,輪到自己身上,誰不想去封禪啊,哈哈哈!
襲紅蕊因為老皇帝的一句話,整個人都開心起來,不過開心歸開心,暫時還是不行。
於是又道:“但是皇上,此次得此大功,全賴鄧老將軍神勇,如今他還在駐守邊關,我們這邊就撇過他去封禪,這說不過去,還是等他回來,犒賞完三軍再說吧。”
崇文帝:……
啊!好煩啊!
最煩的是不管他怎麽煩,襲紅蕊說的都還很有道理,以至於越來越煩了!
將自己往旁邊一滾,生起了悶氣:“那你說什麽就是什麽吧!”
襲紅蕊:嗯?還和她鬧起了脾氣?是不是看她當了皇後,不拿她當外人了?
襲紅蕊無語了一陣子,但還是妥協了,將他的腦袋擱在膝蓋上:“皇上您放心,這個禪,臣妾肯定讓您封成了!”
崇文帝:……
轉頭看向她:“真的?”
“當然是真的了!”
雖然襲紅蕊用國債,從大戶手裏掏了一大筆錢,但無論是打仗還是安民,都太燒錢了,實在是封不起了。
不過現在不能封,將來卻未必,隻要穩過這第一波,大齊的盤子就會越來越穩。
她剛開展收劣幣活動,以前因為劣幣驅逐良幣,讓大家對錢幣不再信任,紛紛開始藏錢,以至於保值的小平錢都不怎麽流通了,造成了錢荒。
而現在她收劣幣,強製禁用劣錢,官府大量用小平錢安民,就是為了讓藏錢盡快再次流動起來。
所以等朝局暫穩後,封禪的時候花一大筆錢,刺激錢幣流動,也不是什麽壞事。
算算時間過得真快,老頭的倒計時又要往前提了,現在大概隻剩了兩年半。
所以後年秋就得去封,一定要在他能動彈之前,將這個禪給他封上!
聽到襲紅蕊明確的表示,老皇帝頓時來了精神,他家皇後從不無的放矢,有她這句話他就放心了!
哈哈!封禪!古今帝王最高榮耀,終於要輪到他了!
崇文帝猛然站起來,興奮地跳下地,來回踱步,真恨不得兩年時光能快快過去!
襲紅蕊看著,能說什麽呢,算了,蹦躂蹦躂,有助於身心健康,蹦吧,蹦吧。
……
朝臣本以為襲紅蕊會勸住崇文帝別去封,萬沒想到襲紅蕊自己也想去封,她想去封,總感覺比崇文帝還難勸……
但現在不是考慮這些的時候,現在要考慮的是,既然要去封禪,就不能再打仗了。
之前沒打下燕平的時候,滿朝堂都是主和的聲音,而打下燕平後,滿朝堂又都開始主戰了,天天嚷嚷著,一鼓作氣,直接把北方剩下的地方全收回來。
對此,襲紅蕊隻想翻白眼,打打打,打個屁,拿什麽打,現在打仗的錢還是老娘預支的國債呢!
大齊現在就像一個一直拿零蛋的差生,突然拿了一個及格分,以至於全體上下都歡欣鼓舞起來,若是振奮士氣,這個成績已經足夠了,接下來該是鞏固自身,恢複經濟的時候了。
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就衝北戎隨隨便便發兵六十萬,二十萬騎兵的樣子,又哪裏是能一朝一夕解決的。
現在停戰,主要矛盾是北戎和造反的勿須羅,而要在這個時候跳出去,主要矛盾就變成大齊這個外敵了,可不能給他們這個同仇敵愾,化幹戈為玉帛的機會。
但和談,也不能沒有彩頭,北戎和她們大齊本來是兄弟之邦,這個小弟卻無緣故打他大哥,這能行嗎,小小的懲罰他一下!
所以在北戎遞來和談意願書的時候,襲紅蕊給出了自己的心理價位:六座城,每年進貢馬匹五萬,銅錢二十萬緡。
為什麽要這幾項,城池就不用說了,無論是戰略地位還是經濟地位都至關重要。
馬匹則一直是牽製大齊的重要物資,現在全國儲馬不過二十來萬匹,還要顧忌運輸用途,不能全做軍用,而北戎巔峰時期卻能達到百萬匹。
於北戎來說,這些馬不過九牛一毛,而大齊每年市三萬匹馬,林林總總的購置費和支耗加起來,也要耗費二百萬緡。
對於談判環節,不管是北戎還是大齊都很熟悉了,以前北戎向大齊索要二十萬匹絹,現在大齊向北戎索要五萬匹馬,這都是很合理,一點不過分的事,所以就要五萬匹馬。
至於銅錢,就涉及一件很尷尬的事了,大齊境內因為劣錢,原本的小平錢不再流通,那些好錢除了被藏起來,還去了哪了呢,對,都去了周邊國家。
出了國,別人不認劣錢,隻認足秤錢和白銀,這就導致了大批的好錢流到國外,北戎都不怎麽鑄幣的,用的都是大齊的錢。
現在兌換劣幣,平衡錢幣市場,重拾百姓對朝廷發幣的信任,是比錢本身價值還要重要的事。
所以好不容易有這麽一個趁火打劫的機會,她連白銀都不要,隻回收銅錢。
這個事要找誰談呢?
當然是朱爾赤了。
鴻臚寺判寺事主管的就是外交事宜,他嘴皮子那麽利索,不派他去派誰去。
最近這幾天,朱爾赤又被襲紅蕊傷到了,襲紅蕊那種聽是聽,但一點不真聽的態度,簡直比崇文帝還傷人。
崇文帝聽了至少還會發火呢,仿佛自己說的話確實輸出去了,但襲紅蕊連口氣都不生,直接聽完,若無其事地跳下一個環節。
深感自己仿佛在放屁的朱爾赤,又陷入了和襲紅蕊的辭職拉鋸,直到這一天,襲紅蕊將這項任務派給他。
襲紅蕊看向他,比他還先無奈地歎了一口氣:“朱大人,您也不要怪妾身最近對您的話置之不理,隻是頂針棒槌都有各自的用處,這裏才是您應該發光發熱的地方。”
朱爾赤:……
那他是頂針還是棒槌呢?
不過現在不是想這些的時候了,勿須羅著實是一個人物,所以他很快就把北戎逼到了談判桌上。
朱爾赤也不是一次兩次經曆這種場合了,所以直言不諱道:三州之地、十萬匹馬、二十萬兩白銀。
北戎談判使者:嗯?你們是不是要上天了?
一直在談判席上占據主導位置的北戎,還從未受過如此奇恥大辱,紛紛拍桌怒吼。
朱爾赤卻很淡定,好呀,不想談可以啊,我們去找勿須羅談,他說了,隻要幫他兩麵夾擊你們,不僅每年給我們上述東西,還允許我們和他共同瓜分你。
這是看在我們以前處的很好,是多年好朋友的份上,才優先找你談,你不想談,我們也有別人要談。
北戎:!
勿須羅原本是後鮮人,他麾下的黑火軍,草原揚名,如今北戎王庭失了兩關,又彈壓黑火軍,勿須羅終於忍不了,揭竿而起,建立大鮮國,自立為王。
而他這麽一起軍,原本被北戎欺壓的各部族,也紛紛反叛,一時間竟已成事,打得北戎王師節節敗退。
如今前有狼後有虎,北戎已經支持不起雙線作戰,所以與大齊和談是最好的選擇,但大齊要的這個“歲幣”,是不是太多了……
經過雙方激烈的切磋後,終於達成了協定:六座城、五萬匹馬、五十萬緡銅錢,同時承認被大齊打下來的六州之地,原為大齊所有,也承認沒打下來的十幾州之地,也為大齊所有。
但現在北戎正打仗,不能失去那十幾州的糧倉,所以暫時和大齊借幾年,打完仗就還。
雖然誰都知道借地這麽坑爹的說法哪能信,但隻要口頭上應準了這個協定,那意義就大不一樣了,所以等朱爾赤回來的時候,襲紅蕊簡直樂瘋了,不要錢地賞下去。
朱爾赤:……
雖然他是在襲紅蕊的要求上,盡力爭取的,但他還是想逼一句:“三國抗衡,自當聯弱抗強,我們為什麽要幫著北戎打新崛起的後鮮呢?”
襲紅蕊:……
看著她熟悉的表情,朱爾赤頓時熟練地閉上了嘴,好了,不逼了。
不管怎麽說,他之前談判,隻能談割地賠款的事,現在終於可以主動出擊了,而這一切改變都是由皇後娘娘而起。
或許在她的眼裏,確實存在他看不見的風景,她是頂針,而他隻是個棒槌……
襲紅蕊見這棒槌閉嘴了,終於收回了視線。
聯弱抗強,誰弱誰強呢,北戎強嗎?
說起來,北戎和大齊這兩個好鄰居,已經相依相伴幾百年了,這意味著什麽呢?
這意味著它們都老了。
人活七十古來稀,國活幾百年,也到了古稀之年,這個時候不用外人來攻擊它,它自己就會生病。
一個新誕生的國家,看似弱小,但它有一個好處,就是它可以將所有東西簡簡單單地付之一炬,然後在灰燼裏,誕生出一個新的年輕強壯的存在。
而一個老邁的國家,每次在自己身上揮刀挖瘡,那具老邁身體上的各個器官,都會發出慘叫,所以你說誰弱誰強?
其實勿須羅還真派人找大齊談來著,不過談的不是瓜分北戎,而是願意把大齊剩下的十幾州拱手相送。
大齊幾百年的心病就是這個,條件確實很誘人。
但要真被後鮮吞並北戎,和大齊直接交壤的就成後鮮了,和北戎一樣老邁的大齊,能幹過這條野心勃勃的餓狼嗎?
最簡單的就是忽哈爾和勿須羅之間,選誰當對手,還用說嗎?
打外戰很簡單,打內戰卻很複雜,所以襲紅蕊要讓北戎無後顧之憂,專心去打後鮮。
而這個時候,她要幹什麽呢?
當然是剜肉療創了,大齊內政之弊,遠遠勝於外患,北戎和後鮮互相打仗時,就是她發展整頓自己的最好機會。
十幾州戰略要地,以為別人會說給你就給你嗎,北戎不可能讓,後鮮自然也不可能讓。
所以那十幾州之地當然要收回,可不能靠嘴皮子談回來,也不能靠協商協回來,隻能靠自己打回來!
因此和談完,確定無戰事後,襲紅蕊就開始做自己的事了。
既然已經和談,邊關就不用壓那麽多軍隊了,現在開始分批次的安軍,兌現分田承諾。
這個時候雇傭原北民種植的莊稼也下來了,正好用來勞軍。
邊關不可能一下子空防,所以采用輪值的方式,輪流分田安家,這些士兵的家人,也漸漸被接過來。
看著新收割下來的穀子、麥子、大豆、高粱,那些因為活不下去才來當兵的人,嘴都要笑裂了。
如今有了屋,有了地,有了田,沒準還能娶個媳婦!
從此之後,他們也算過上正常人的生活,沒有枉費他們在戰場上拚命啊!
分田的代價,就是從此重啟征兵製,以後他們就是軍戶了,打仗時得出人,卸甲時也不發軍餉,但他們還是很滿意,畢竟有什麽能比守著自己這一畝三分地安心呢!
皇後娘娘說了,這些田不允許別人掠奪,也不允許自己轉賣,所以永遠是他們的,朝廷還免收三年賦稅,所以這些糧也全是他們的。
有了這麽多東西,誰還惦記軍隊發的那仨瓜兩棗,都說皇後娘娘是文曲星君降世,他們是真信!
幾十萬大軍解甲歸田,襲紅蕊也重重的鬆了一口氣,這下財政可是減大負了!
搞定北方禁止土地兼並的地方,也要搞定南方允許土地兼並的地方。
因為勞動力短缺,果然有很多南方地主無力經營放田,被北地人買走了,這部分暫不用太提。
重要的是她的雇農保護法,真的在認真推行,不過與其說是雇農保護法,不如說流動人口大普查。
陽弘懿對此細化的做法是,推舉“役正法”,就是像理正一樣,在勞役群體裏設役正,役正擁有和官府對接的權利,凡是那一片的無產勞役,皆由他編訂造冊,上報給新開的使役衙。
一旦成為一個規模化的團體,必然會腐化,這是無可避免的事,但不成為團體,又無法和另一個團體對抗,所以襲紅蕊同意了。
但補充了一點,這個役正一年一換,新役正人選需要在公開的場合,由轄區勞役匿名投票選擇。
而且從今以後,徹底廢止死契製度,不允許再續私奴,不準再有家生子,凡無產者,皆要歸於勞役行列。
趁著編納勞役這個機會,正好做個全國人口大普查,她也趁這個機會看看,有多少一畝田雇一千個人的壯舉。
等來年春,又考出一批新進士,正好,全跟著小胖探花去一線做人口普查去!
陽弘懿看著襲紅蕊,終於知道這個上司不一樣的地方在哪了,她不僅是一個女人,還曾是一個底層奴婢,所以她看問題的角度,和所有人都不一樣。
然而陽弘懿細細思之,她的每一條決策,都切實地落在了問題的根脈上,或許想扳正一棵大樹,不應該從它的枝葉上修剪,而是應該從根源上扶正。
但他很想問,若要遇到人阻止怎麽辦?
想了,也便真問了。
襲紅蕊抬頭看了陽弘懿一眼,忍不住一笑。
當初她一眼就看中了陽弘懿,就是因為他和她是完全一樣的人,而他們這樣的人,最容易變成蕭南山或者林儆遠。
襲紅蕊從來都很能理解蕭南山,她知道他為什麽要貪那麽多,因為他不貪,沒人為他辦事。
而某種程度上,他也很能理解林儆遠,選擇了做清流,就失去了如臂使指的執行力,必須用非常手段才能獲得話語權。
而她選擇什麽呢?
她一個也不選,對於一個重生過一次,且擁有另一個世界的她來說,不用把吃相弄得那麽難看。
成為林儆遠,就意味著很難掌握實際權利,而成為蕭南山,就意味著要允許用汙穢,養出更大的汙穢,直到被汙穢徹底淹沒。
而她擁有那麽超凡的力量,其實可以既握蜜糖,也握鋼刀的。
所以她永遠可以和一批,殺一批!
……
襲紅蕊一上位,幾乎沒給眾人留下反應時間,一項決策接一項決策地砸下去,根本不給人質疑她的權力。
但因為攻下燕平的事,現在老皇帝表麵上把她當老婆,實際上把她當親娘,啥都聽她的。
而因為換幣一事,民間百姓也表麵上把她當皇後,實際上當文曲星君,也啥都聽她的。
原來還指望著她幹國債這麽大的事,沒準會翻車,但還真就沒翻,第二年,一期國債全還上了。
有了這麽一個好開端,加上兌劣錢這種逆天的事,百姓對她的信任前所未有,所以就連她開始發銀票,也沒人管了。
為了好防偽,一開始都是做的大麵額,隻用於大型商業貿易的銀票。
而在兌劣錢的過程中,她在各地開設銀監,又收編了不少本地銀號,以至於對於需要大額交易的行商來說,取錢真的很方便。
而每次憑銀票都真能提出現銀後,銀票的認可率也越來越高,就這樣,等她還下一期國債的時候,她都可以用銀票還了。
當然,因為銀票,她的實際白銀儲備也開始激增,所以你讓她還真銀,她也還得上。
就這樣,真的沒辦法對抗她了,她幾乎把全國的銀脈都掌握在手中了。
而因為她那個缺德的役正法,以及人口大普查,導致國庫的支出雖然暴漲,稅收也直線上升。
那些大戶們完全沒想到這手,一畝地雇一千個人這種巨大漏洞,根本沒辦法解釋,隻能重新報田。
結果你猜怎麽著,戶部在報完賬後,第一次收大於支,雖然沒算國債吧,但你這找誰說理去!
明晃晃的財政收入擺在那,這下誰都不敢瞎放屁了,而襲紅蕊再一次用老皇帝的私庫平了國債後,微笑著看著他們,要還啊。
……
就這樣,財政越來越好,北戎也確定要和後鮮先掰出個大小王後,襲紅蕊就把她大哥和鄧老將軍叫回來了。
收複燕平的大功臣回京,大齊百姓立時夾道歡迎,歡聲震天。
不僅百姓這麽激動,崇文帝也快激動死了,和襲紅蕊一起,親自跑出去迎接。
你們可算回來了!他就看看,現在還有誰能反對他封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