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林溪握緊了林霈齊的手, 默默地把他往自己身後拉了拉。
林霈齊偷偷摸摸躲在林溪的身後,歪著腦袋看了看林溪,又看了看這個和媽媽長得有點點像的中年大叔。
好凶, 還是躲起來吧。
小家夥默默往後麵挪了挪。
林文忠眉頭皺緊:“林溪, 你怎麽會在這裏?”
林溪垂下眸:“路過。”
林文忠看了眼林溪身後的小孩,莫名其妙的,他居然覺得那個小孩和林溪長得非常相似, 尤其是那顆痣……
“這是哪家的小孩?”
林霈齊搶先回答, 他驕傲地抬起下巴:“我是媽媽的小孩!”
林文忠:“……”
林溪的唇角彎了彎, 她看了眼林文忠和林昭昭手上拎著的大包小包的東西,“爸, 沒什麽事情我就不耽誤您了,您和妹妹先忙, 過兩天我會去看媽的。”
林溪拉著林霈齊剛走兩步, 卻被林文忠叫住:“等一下。”
林溪回過頭,不解地看著他。
“爸……”林昭昭拉了拉林文忠的袖子,似乎是在暗示他快說些什麽。
林文忠輕輕咳嗽一聲,似乎是在想措辭:“你是不是和華興娛樂的文墨老板比較熟?”
林溪看了眼旁邊的林昭昭, 一下就明白過來了,這是想讓她牽線搭橋幫忙洗白她呢。
林溪:“沒有非常熟。”
“那就是有些熟了。”林文忠囁嚅了下, “能不能讓他替你妹妹說句話啊, 她和那個尹誠真的沒什麽關係,你妹妹是清白的,現在外麵都傳她和那個人渣不清不楚的…既影響你妹妹的事業, 也影響你的事業。”
林溪這下徹底氣笑了:“我的事業早就被林昭昭影響完了。她給我下藥的時候, 怎麽沒有想過會影響我的事業呢?”
林文忠:“你這是什麽意思?”
林昭昭看了眼林文忠, 眼裏瞬間聚起淚花:“姐姐, 你在說什麽,你怎麽能這樣汙蔑我呢。”
林文忠一下急了,趕緊攬過林昭昭的肩膀,一邊安慰她一邊批評林溪:“你不要亂汙蔑你妹妹,如果你不想幫忙就算了,大可不必把這樣的髒水往她身上潑,她現在被網上那些人指指點點已經夠可憐了……”
林溪直接氣笑了,算了,多說無益,虧她還以為林文忠沒有姚虹那樣偏心,沒想到還真是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
這林家的門,她反正是不想進了。
“爸,我就一句話,文老板不是傻子,更不是什麽壞人,如果林昭昭真和尹誠沒什麽瓜葛,他肯定是不會任由一個女生這樣被汙蔑的。相反,如果文老板遲遲不站出來為她說話,那說明……”
林溪剩下的話沒說,留足了想象空間。
說完她就拉著林霈齊大步離開。
留下林文忠和林昭昭愣在原地。
林昭昭也有些害怕,她拉了拉林文忠的手:“爸,你別聽姐姐亂說,我陪在您和媽媽身邊二十多年了,我是什麽樣的人您還不清楚嗎?”
林文忠長長歎口氣,拍拍她的手:“算了,今天去說服江老太太才是最重要的。”
林文忠有囑咐她:“等會兒記得笑容甜一點,江老太太以前是大學老師,我也聽說她就喜歡你這樣漂亮聰明有才氣的女孩。
“放心吧,我聽說江老太太養了貓,我還特地給她的貓買了貓玩具。”
兩個人說說笑笑,把方才和林溪鬧的不愉快拋之腦後,往前朝著101走去,而目睹了一切的老太太默默地把窗戶關上。
半分鍾後,門被敲響。
江老太太拉開門。
外麵的林昭昭笑容甜美,水水的大眼睛看著江老太太:“婆婆您好,我聽說您家有小貓,我特地帶了貓罐頭……”
她的話還沒說完,江老太太直接打斷:“走開走開,我不買保險,不買營養品。”
林昭昭:“……”
她尷尬地抽抽嘴角,求助似地看向林文忠,這就是你說的大學教授嗎。
林文忠賠笑道:“老太太,我們不是賣保險的,我們是林氏集團的,想來探望一下您……”
“林氏集團是嗎?”
林文忠趕緊點點頭。
下一秒,江老太太拿出電話,果斷撥通了一個叫江潮的人的電話:“管好你生意上的事,不要讓人來打擾我,尤其是這個叫林氏集團的——”
江老太太瞥了林文忠一眼:“為老不尊,眼睛跟瞎了一樣,心被豬油蒙了,太蠢了,千萬不要和他做生意。”
說完,江老太太就把電話掛了,大門狠狠關上。
林文忠:……
——
從小區裏出來後,林溪忽然想起來,她還沒有帶林霈齊去過他們的家。
是的,未來的,她專門為他和自己購買的家。
“等媽媽喊你睜開的時候,你才能睜開。”
林溪捂著林霈齊的眼睛,故意跟他說。
兩個人一路走到門前,門是剛安的密碼鎖,林溪輸入密碼,門鎖“哢噠”打開後,林霈齊湊進去,一看,整個人高興得幾乎快要跳起來。
牆上是林溪為他準備的好大好大好大的奧特曼玩具!
他咚咚跑過去,抱住奧特曼:“媽媽,你是全天下最好的媽媽。”
陽光照進來,落在小男生的白白臉蛋上,看起來萌呼呼的。
林溪忽然就明白了一種心情,世界上就是有一些人,你對他不會有任何要求,他們隻要笑一下,你就會很愛很愛他。
像豆包之於老太太,像霈齊之於她。
直到一片寧靜裏,一陣熟悉的電話鈴聲響起。
這一次,是一個叫蘇眠的女生打過來的。
“你好,我想,想請您幫我送一支鋼筆給一個人可以嗎?”
屏幕裏的她,隻露出一雙撲閃撲閃的眼睛,她長長的睫毛像一把小扇子,說話的時候一動一動的,怯生生裏帶著幾分靈動。
很難想象,這樣漂亮眼睛的下半張臉,卻是一張鮮血淋漓的口罩。
“對不起,我可能走得不是很好看,所以我當時還特地戴了口罩離開的,就是怕嚇到別人,沒想到還是流了這麽多血……”
“沒關係沒關係。”林溪知道,這一看就是個安靜又善良的女生。
不知道發生了什麽,才讓她有這樣一個結局……
“我叫蘇眠,我是清陽中學高二的學生,我是在三天前去世的……因為遇到了一些,嗯,不太好的言語,所以沒能承受得住,就選了這樣一種方式,大概是十一樓……”
蘇眠說得隱晦,但林溪一下就明白了。
——這樣小的年紀,該是經曆了多絕望的事情,才會選擇以這樣慘烈的方式來結束……
“希望姐姐不要嫌棄我懦弱。”
林溪搖搖頭:“當然不會。你告訴我吧,你想把鋼筆給誰?”
是爸爸嗎,還是媽媽。
女生的聲音細小如蚊,卑微得像一道漣漪:
“高二三班,江斯年。”
-
“江斯年。”
“你在這兒幹什麽?”
江昊從一樓跑上來,天台上沒有人,隻有少年清瘦的背影。
“你哪來的鑰匙?這裏前兩天不是……跳下去後,就封了嗎……”
江斯年轉過身,沒說話,隻是定定地看著他,一雙眼裏滿是凜冽和深邃。
江昊有些莫名地害怕。
他……發現什麽了嗎?
-
蘇眠說她把鋼筆放在了家裏,林溪按照蘇眠說的地方找過去。
蘇眠的家住在一處很深很深的胡同深處。
那個胡同舊舊的,臨街有很多賣烤紅薯的,有的小院兒裏還掛滿了薄薄的、豔俗的衣衫,路過的女人衣物穿得都不算多,偶爾有身材較好的阿姨,往往都衣著清涼地會摟著幾個中年男人。
途中,還不忘以一種怪異的眼神看向林溪。
林溪心裏有些說不明的滋味。蘇眠,那麽安靜怯弱的女孩,就是在這樣的環境裏長大嗎?
林溪敲了敲蘇眠家的門,沒有人應。
她按照蘇眠說的,阿媽如果沒在家接客的話,那鑰匙一般都會放在門口的地毯上。
林溪把鑰匙拿出來插進去。
屋裏很空,隻有一個臥室,客廳裏明晃晃放著一張床,床單上還有沒幹的水漬,混合著劣質的女香和男人的汗腥味。
林溪走進臥室,臥室裏倒是十分整潔,她打開蘇眠說的書桌抽屜——
“哢噠”一聲,仿佛有什麽塵封已久的東西被打卡。
裏麵放著的,是一支銀色的鋼筆。
鋼筆下麵,是滿滿一摞的畫。
那一摞的畫上,每一張,都畫滿了一個男生的模樣。
有的是他在看書,有的是他在打球,還有的是他在喂一隻小小的流浪貓。
簡單的線條,卻勾勒出他清俊的模樣,尤其一雙眼睛,凜冽深邃。
隻是,每一張畫的右下角,都用很輕很輕的筆觸寫著:“江斯年。”
-
“江斯年?”
江昊靠在校門口的牆上,他一邊玩著打火機,一邊上下打量著眼前的林溪。
“你找他幹嘛?”
林溪看著眼前的學生,這是她從巷子口抓到的學生:“有人讓我把一些東西給他。”
“誰?又是哪個小女生給他的情書?”江昊非常不屑,“給我就行了,我是他同父異母的弟弟,我可以明確地告訴你,死了這條心吧,他就是個冰塊,不會喜歡任何人。”
林溪勉強笑了笑。
怎麽看起來那麽斯文的江斯年同學,會有這麽一個……跋扈的弟弟。
江昊不耐煩地伸出手:“東西拿來吧,我看看誰給的。”
“蘇眠給的。”林溪把用袋子包好的鋼筆和畫交給江昊。
誰知道江昊一聽到這個名字,立刻僵住,然後又恢複了吊兒郎當的樣子,他不屑地開口:“哦,我知道,就是那個跳樓的嘛。”
林溪的手頓住,她把袋子收了回來,眯了眯眼,看著眼前的男生。
“我知道她,她媽是出去賣的,親爸是誰都不知道,她才高二就和別的男人那個,結果被拍下來,發網上了,還是發的那種網,現在大家都知道了,她受不了就跳了。”
他說著,還拿出一張照片在林溪麵前晃,照片裏就是幾乎半.裸的蘇眠,她那雙大眼睛依舊水靈靈地看著鏡頭,,但姿勢卻不堪入目,最過分的是,旁邊的男生被打了馬賽克……
林溪看著眼前江昊把這一切當談資的樣子,渾身上下隻覺得一股強烈的惡心感從心底湧起。
她沒想到清陽中學作為全國都排名前列的學校,居然還會有這樣的垃.圾學生。
“首先,且不說這些圖是不是真的,她還隻是個高中生,這些照片流出來,無論如何,她都是受害者;其次,死者為大,你這樣背後議論她,你不怕晚上她會來找你嗎?”
江昊往地上扔了一根煙頭:“找我?老子把她打得媽都不認識,再說,這世上有什麽鬼。”
他的話音一落,巷口裏忽然平白吹起了一陣穿堂風,吹得有些莫名的邪。
江昊稍微有些怕了,他咽了咽口水,破口大罵:“臭.婊.子,死了還裝神弄鬼?”
他罵完,詭異的風終於停了下來。
可是下一秒,他的下巴就狠狠挨了一拳。
他抬起頭,對上一雙凜冽深邃的眸子。
“江斯年……”江昊不可置信地看著不知什麽時候衝過來的江斯年,“你打我?”
江斯年挽了挽袖子,似乎還想再來一拳。
“從來不生氣、禮貌待人的班長大人,竟然打我?還是在校門口打我?”江昊笑開來,周圍有其他路過的學生紛紛停下腳步,看著他們。
“我知道了,你不會是喜歡那個不要臉的女的吧?”
江斯年沒有說話,隻有小臂上的青筋鼓起。
江昊徹底笑了:“不行,我要把這事兒告訴我們那個便宜爸,看看他心心念念的好大兒,是怎麽喜歡上一個不要臉的婊.子。”
江斯年再也忍不住,這次他再次目光狠厲地抬起手,卻被趕過來的保安拉住:“同學,你們在幹什麽!”
……
等到一切平息下來,江昊挑釁地笑了笑,揚長而去。
江斯年微微喘著粗氣,他的喉頭動了動,終於開口說話,聲音裏還帶著些許的喑啞:“你剛剛說,她有東西給我……”
林溪把她收起來的畫和鋼筆交給眼前的少年。
“這些是她,讓我給你的。”
-
“江同學,你好,我叫蘇眠,是你隔壁班的同學。
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下了很大的雨,路上全是落下的桐花。我的自行車沒停好,把一整排的自行車全部弄倒。
那是我最尷尬的時刻,但沒想到路過的你,會停下來幫我。
你什麽也沒說,隻是沉默地把自行車都一輛輛扶起來,然後離開。
那是我來清陽中學的第一天,我看到你身上和我一樣的校服,第一次慶幸自己考進來了。
第二次見你,是你在升旗儀式上,穿白色校服很好看,很多人都在看你,不止我。頭一次知道你的名字,原來你叫‘江斯年’。
後來,我借著無數個借口,比如送作業啦,比如到你們檢查衛生啦,比如好多比如……偷偷見過你好多次。
包括上一次月考,我和你分到了一間考室,坐在你旁邊,以至於做英語聽力的時候,我手心裏全都是汗。考得很糟糕。
不過唯一慶幸的是,你離開的時候,忘了帶走你的鋼筆。
我本來可以還給你的,但是我非常卑劣地沒有。
我拿它畫了好多好多的簡筆畫。
我想,等高考結束後,我就把它們連同這支筆都給你吧。
然後鼓起勇氣告訴你:
你可能不知道,你真的,占據了我,一整個青春。”
江斯年默默地翻看著這一張畫。
每張畫後麵都有一排密密的小字,小字拚起來,就成了一封……
沒有落款的信。
江斯年靠著車窗,看著路過的穿著校服的人群,好久好久,他才極其小聲地說了三個字:
“我知道。”
-
黃昏,天悅別墅。
林霈齊坐在地板上,認認真真拚著拚圖。
旁邊的聞陵,依舊是坐在書桌前,手指時不時地滑動一下平板,應該是在看什麽資料。
林溪有些忍不住,她打開手機開始輸入“蘇眠”的名字開始搜索起來。
也是這時,她才發現,原來關於蘇眠的圖片爆料,最初是一個叫“江日天”的微博博主發出來的,後來有了一些水花後,他的微博被封了。
於是他就轉戰一些黃網,隨著他打上清陽高中的tag,一下子熱度就起來了。
漸漸的,關於這些蘇眠的圖片,像野草一樣瘋狂傳播。
……
到最後,也就演變成了完全不可控的景象。
直到被眾人唾棄的少女,再也承受不住流言蜚語……
林溪的指尖停留在蘇眠那些汙穢的圖片上,久久未曾移動。
就在她準備關掉屏幕的時候,她才猛然意識到不對勁!
不對!
她又把圖片放大數十倍。
像素點不對!
這個圖!不對勁!
它絕對是被處理過的!
林溪看向旁邊看著電腦的聞陵。
她認真地問他:“你是不是計算機很好?”
聞陵挑挑眉,似乎在等她往下說。
“能不能幫我查一個人。”
林溪打開那個已經連微博都清空的博主主頁。
“這是他的微博,這是他在黃網上的id……”
聞陵瞟了一眼,隨後打開他自己的電腦,開始敲擊著鍵盤。
兩分鍾後,他看著林溪:“這個人的ip地址是清陽中學。”
林溪徹底愣住。
清陽中學,是誰,到底是誰會這樣害一個無辜的女生呢……
一片沉默裏,聞陵忽然出聲:“如果我幫你找出來了,你打算怎麽感謝。”
林溪愣住。
啊?
他,這是什麽意思……
聞陵漆黑的眼睛一直盯著林溪,盯得林溪不由自主屏住呼吸。
片刻後,他又恢複到了往日的平靜冷淡,仿佛剛剛的問句沒有發生過。
“我們沒辦法根據ip地址定位到具體的人,但他在網站裏有一個加密相冊,我剛剛破解了。”
聞陵把他手中的電腦移過來,大屏幕上赫然顯示著一張臉——
是江昊。
作者有話說:
嘴強王者江老太。
你大媽永遠是你大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