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小姑奶奶的分寸

“你們葉家村這樣多久了?”李康抓住一個眼熟的葉家人問。

“下午一點多鍾開始到現在, 我們聽說有人又來搶糧食了,匆忙趕過來,就進不去了!”

這人認識李康,他激動道:“肯定是小姑奶奶沒錯了!”

隻有小姑奶奶大發神威才能這麽猛, 除了小姑奶奶, 葉家還沒有這樣的人才。

他激動地喊完, 還意味深長地看了李康一眼, 那個意思好像是:小樣兒, 你們李家就沒有這樣厲害的小姑奶奶吧。

李康苦笑:“老哥, 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你們有沒有辦法, 有辦法的話趕緊進去看看情況,總不能把楊文科弄死在裏麵吧。”

“不會吧!”

葉家人心裏打鼓,小姑奶奶的脾性可說不準, 她真生氣了……

他們還沒見過小姑奶奶真生氣什麽樣。

“可是現在進不去呀, 我們想傳遞消息也沒辦法。”

沒有辦法你說話還那麽大聲,表情還那麽得意, 你是真的想進去傳遞消息嗎?

李康沒心思戳穿他,此時, 八卦鈴的聲音在他耳朵就跟催魂鈴一樣。

對的,那個木鈴鐺有名字, 正式名字叫八卦鈴,真真切切記載在李家傳承下來的《魯工手記》裏麵。

李康見過的唯一真實的八卦鈴, 就是葉家八卦樓上掛著的那八個!

曆經無數年歲的風吹日曬, 依然懸掛在屋簷下,不朽不腐。

八卦鈴響鈴的頻率慢了, 不知道是葉南音累了還是因為什麽。

李康迅速抓住這個機會, 握緊魯班尺, 在葉家村大門口劃開一道口子,快步衝了進去。

哎,能進去了?

有幾個膽子大的葉家人趕忙往前衝,還是跟之前一樣,被無形的牆擋了回來。

唉,他們好想進去看看裏麵是個什麽情況。

粱遠山見狀笑了笑:“□□還是很有本事。”

歐成海點點頭:“魯班後人。”

李康衝進來,葉南音第一時間就發現了,也沒阻攔他,任由他順利地找到八卦樓過來。

“我的祖宗,你現在還有心思吃飯呢,下麵的人要被你玩兒死了!”

葉定國不高興了:“嚷嚷啥呢,下麵的人活蹦亂跳精神得很,別打擾我閨女吃晚飯。”

李康著急:“祖宗,那是人,不是啥妖怪,你這麽幹,會嚇死人的。”

葉南音慢條斯理地喝完最後一口湯,才笑了笑:“到這會兒都沒死,後麵估計不好死了!”

李康表情嚴肅,對在座的葉家族老說道:“她一個孩子不懂事,你們也不懂事?人命那是能玩的嗎?”

是呀,人命是能玩的嗎?

楊文科就是能一而再地拿他們的命開玩笑,她就是要玩弄他的命,要他知道,脖子被人踩在腳下是什麽感覺。

葉家族老不吭聲,葉平川清咳:“我們家南音有分寸,你別操心。”

“嗬,真有分寸,真有分寸也不會……”

“你覺得,我沒有本事顛倒黑白?”葉南音打斷他。

李康張口結舌:“你……”

葉南音輕笑一聲,望著越發昏暗的天色。

對她而言,在陣法之中,讓風雲為之變色,讓黑夜白天顛倒,她辦得到!

所以,沒有嚇死下麵那群雜碎,她真的高抬貴手了。

她真的,很有分寸!

沉默了幾分鍾,李康才問:“你準備什麽時候放他們走?”

“看心情吧。”葉南音打了個哈欠。

沒睡午覺,這會兒才天黑,她已經覺得累了。

李康立馬說:“你累了吧?小孩子就應該少操心,吃得飽飽的多休息,這樣才能健康長大嘛。不如你放他們出走,你也能早點休息。”

葉南音白了他一眼,楊文科可沒想過讓她吃得飽飽的多休息,楊文科要搶她的糧食。

“你們葉家的葉文正跟我一起回來了,還有歐成海也來了,歐成海還帶來了兩個貴客,我猜他們肯定能解決你們的問題。”

“一勞永逸!”李康補充道。

葉南音不太感興趣的樣子:“怎麽一勞永逸?叫楊文科消失?”

李康尷尬地笑笑,這個恐怕不能,殺人犯法。

“瞧你說的,也沒必要不是,犯不著,損陰德呢!”

李康相信,葉南音如果願意,肯定有辦法神不知鬼不覺地弄死楊文科,所以他一連說沒必要、犯不著、損陰德。

葉南音累了,盤腿坐在那兒,躬腰塌背,兩條小胳膊撐著,垂著頭,小身子團成一個小球。

李康給葉定國使眼色:“你是孩子他爸,你說兩句呀!”

葉定國撇嘴:“你這是空口說白話,一句準話都沒有,就叫我們放人。”

“我先聲明啊,我可不是為楊文科說話,我這是為了你閨女。”

“多謝操心,不過不用了。”

碰了個軟釘子,李康也明白了葉家的意思。

得,辛苦他再跑一趟吧。

剛走出兩步,李康回頭:“我去去就回,你可別不讓我進來。”

葉南音懶得回答他,李康瞅了一眼,這才快步離開。

“出來了,出來了,□□出來了。”人群一陣**。

葉文正上前一步:“村裏怎麽樣了。”

“還行,沒弄出人命。”李康看葉文正一眼:“你倒是一點不慌。”

葉文正笑笑沒說話,有小姑奶奶在,輪不到他慌。

歐成海忙問:“見到葉南音了?”

“見到了,有個事兒要跟你商量一下。”

李康說完葉家的意思後,看向歐成海:“歐縣長你怎麽說?”

歐成海看向老上級。

粱遠山溫和道:“抗旱救災是好事兒,但是按倒葫蘆起了瓢,救一方,害一方,沒有這樣的道理。”

“各地政策我不懂,也不好說,不過楊文科的事情,我倒是可以說兩句。”粱遠山這是表態了。

糧站的負責人是個好位置,沒坐上這個位置,想得很。坐上這個位置,就膨脹的不知道自己是誰。

或許,換個頭腦清醒的人上去,對治下的人民來說,是個好事。

歐成海表示同意。

歐成海是個外來戶,所以做事一向周到。可能就是太周到了,楊文科這樣自以為權柄在握的人就不把他放在眼裏。

歐成海有沒有想踩一腳楊文科的心思?

說沒有那是騙人。

“既然你們點頭了,那我去跟他們說。”

李康抹了把臉,當事人葉家都不著急,倒是他一個外人著急慌了。

不為別的,他隻是惜才。

葉家多少年才出來這麽一根獨苗,可不能幹損陰德傷道行的事。

“□□,我跟你一起進去吧。”葉文正主動站出來。

“行吧,你也姓葉,你去跟你家小祖宗說。”

李康不高興道:“三歲小孩兒脾氣大得很。”

脾氣大就算了,關鍵還有本事,真是惹不起。

葉文正無聲地笑了,權當□□對小姑奶奶的誇獎吧。

有人肯接手處理這個事,葉家人也不會咬著不放。在李康的努力下,這個事情就到這裏為止。

楊文科躺在地上抱著胳膊痛苦地哀嚎,他的胳膊斷了,剛才老虎衝過來,一口咬下他半根胳膊。

天色越來越黑,難道他楊文科今天要死在這裏嗎?

楊文科又驚又怕,此時已經嚇破膽了。

他跟老天爺發誓,如果有重來的機會,他絕對不會踏足也家村。

葉東和葉北晚飯都吃了,又坐窗邊看楊文科表演。

“地上青石板的灰都叫他滾幹淨了吧。”

“嘖嘖,被美人叨了一口狠的,至於哭這麽慘嗎?”

“你沒聽他念叨?他以為自己胳膊斷了。”

葉秋湊過來:“偷雞不成蝕把米。”

葉東說:“這把米蝕的有點大呀!”

葉北和葉秋紛紛點頭。

“你們聽,鈴聲停了!”

三人抬起頭,望向八卦樓。

村裏的其他人也紛紛看向八卦樓。

陷在陣法裏醒不過來的楊文科等人,愣了幾分鍾後,醒了過來,有人驚喜、有人痛哭、有人發瘋似的往村外跑。

楊文科相對冷靜,他看著自己的胳膊,有些懷疑是不是真的。

他抬起胳膊,狠狠地咬了一口,直到傷口出血,他才笑了起來,笑到痛哭。

感謝老天爺,他胳膊還在!

美人不滿地衝八卦樓嘎嘎兩聲,還沒玩夠呀!

葉東和葉北牽著美人的兩個翅膀走:“別嘎了,小心壞人把你抓走燉了。”

“嘎嘎嘎!”

“嘎嘎嘎!”

一頓髒話輸出,兩腳獸一個字都聽不懂!

靈氣斷了,八卦鈴不響,葉家村重新開放。

在村外守了一下午的葉家人跑進來,見大家都沒事兒,才剛忙問發生什麽事情了。

葉秋攀著葉小美的肩膀:“誰叫你上午出去了,下午沒看到熱鬧。”

“你說說吧,我可好奇了。”葉小美扯著葉秋胳膊撒嬌。

葉秋此時表達欲爆棚,從小姑奶奶趕他們回家開始說,再說到八卦樓上的鈴鐺,發瘋的楊文科等等,哎呀,簡直有太多話要說了。

“等等,你說八卦樓上的鈴鐺會響?”

“啊,是呀!”

葉小美抬頭看了半天才說:“我記得以前在八卦樓學認字的時候,老師說八卦樓全是木頭造的,連鈴鐺都是木頭。”

“是木頭沒錯呀。”

“木頭會響?”

“騙你是小狗!”葉秋舉手發誓。

“好啦好啦,不用發誓,我相信!”

葉秋拍拍她肩膀:“好姐妹,抱抱,感動。”

葉小美哈哈大笑。

歐成海陪著粱遠山進村,譚文森落後一步。

粱遠山站在廣場上,就著八卦樓上昏暗的燭火,勉強認出屋簷下懸掛著的木鈴鐺。

“葉家的小姑娘真是活潑。”粱遠山背著手,走了兩步笑道。

“葉家村不重男輕女,男女都能讀書學習,村裏的女娃從小到大沒受什麽欺負,所以比外麵的姑娘家格外大膽一點。”

“葉家,不錯!”

歐成海也這麽覺得,在家族方麵,歐成海十分羨慕他的副手葉文正。

他當初要是有家族助力,也不會托老上級幫忙,千裏迢迢來玉竹縣。

玉竹縣固然不錯,但是,如果有的選,他還是更想回自己的家鄉。

“成海,你覺得葉家那個小姑奶奶是個什麽樣的人?”

什麽樣的人?歐成海說不好,有些話他也不能說,他隻能說:“沒見過幾麵,再說孩子也小,看不出什麽名堂來。”

粱遠山笑了笑,三歲看老,三歲的聰明孩子,很能看出些東西了。

李康和葉文正從樓上下來,一同下來的還有葉家族老。

其中沒有小姑娘。

李康看出粱遠山的想法:“孩子沒睡午覺,早就累了,剛才被她爸抱回家休息了。”

“您放心,您的事小姑奶奶已經知道,今天太晚了,明天早上再見麵詳談如何?”葉文正補充道。

“這樣安排很好。”

葉家村的房子多,葉文正負責照顧客人,他把幾人安排到一套房子裏。

這套房子歐成海之前住過,也不用葉文正招呼,葉文正就先走了。

“領導,我給您打了水,您先洗漱?”

“好。”

譚文森已經先一步洗漱好了,給姥爺遞毛巾。

洗漱完,粱遠山問:“聽李康說,葉家村的房子都是祖上傳下來的老房子?”

“是,聽說當初修建的時候就是按照八卦修建的,這都算是文物了吧。”

“嗯,聽說葉家祠堂在山上?”

“在山上,聽說葉家第一代人來九歲山定居就住在山上。”

“葉家是玄學起家的家族,能被他們家選為祠堂的地方,想必不是一般地方吧。”

“可能風水比較好?”說完歐成海又笑了:“要是風水真好,葉家中間也不會斷了傳承。”

風水?可能吧。

李康倒是知道點葉家四方園的事,卻不會跟他們說。所以聽他們提起這個話頭,他隻是笑了笑。

粱遠山生性謹慎,思慮齊全。決定來葉家村之前,他多方打聽,知道葉家出手解決的幾件事,讓他下定決心要來一趟,卻是因為他知道葉俊傑能活下來真相。

大家都說葉俊傑運氣好,衝著葉俊傑醒來喊了聲小姑奶奶,他立刻就覺得這事情和葉南音有關。

葉俊傑嘴巴緊,除了醒來時說了那麽一句話之外,後麵其他人再談起他死裏逃生,他也跟著大家一起說,說自己隻是運氣好罷了。

粱遠山相信自己的判斷,再有今天看到神奇的場景,他就越發相信那個三歲小姑娘是有真本事的人。

躺在**閉上眼,粱遠山輕歎一聲,再不說話。

睡在隔壁房間的譚文森睡不著,睜眼盯著房梁。

他隻是不想姥爺傷心,願意陪著姥爺來一趟,對能不能解決他身上的問題他並不關心。

粱遠山通過不同的方式試探了解葉家村,葉家村的主事們現在也在說他。

葉平川想知道,歐成海帶來的那個老頭,靠不靠得住?

葉文正點頭:“靠得住!”

換言之,有粱遠山出頭,以後葉家再不用擔心楊文科了。

楊文科他們開來的車就停在村外麵,村子大門打開後,他們都衝了出去,嚇破了膽,也不怕精神不好出車禍,連夜開車走了。

葉偉十分得意:“拿祖孫倆衝小姑奶奶來,說明他們肯定知道一些小姑奶奶的本事,越知道越不敢得罪咱們。”

在葉文正看來,即使有歐成海推薦,粱遠山原來還是更傾向於年紀較大的李康,李康明確說自己不擅長這方麵,他們才來葉家村。

傍晚他們現場感受了一遍小姑奶奶的本事,粱遠山才明顯熱情起來,對葉家,對小姑奶奶,他都表現出願意交好、幫襯的態度。

葉平川歎道:“說到底,還是要有真本事。”

“族長說的是。”

粱遠山各種打聽試探,是在衡量葉家的本事,葉家其實也在衡量粱遠山有多大能量。

雙方試探來試探去,彎彎繞的話說了一籮筐,不如葉南音親自看一眼。

粱遠山腦袋上一大團功德,說明這人行了大善,積了大德。

要行大善、積大德,普通人不行,要麽是有大家產、要麽是有大才,要麽是身在高位,才有這樣的機會。

葉南音天生一雙利眼,不止能看到功德,還能看到其他東西。

再結合粱遠山的麵相判斷,他這個人的秉性,能讓她看明白七八分。

總而言之一句話:粱遠山可以信任。

葉南音也給出她可以讓他信任的判斷依據,張口就說出了粱遠山大的人生軌跡:出身富貴之家,十五歲之前沒吃過什麽苦,十五歲到三十五歲這二十年裏,曆經親人去世、事業走下坡路……

粱遠山在一旁坐著,側頭傾聽,好似在聽別人的故事一般。

直到聽到葉南音說:“你中年得女,晚年喪女,你女兒留下的這個孩子……”

葉南音看向譚文森,譚文森回視她。

粱遠山忍不住催促:“怎麽樣?”

“他不是刑克六親,他隻是天煞孤星。”

幾乎所有人都認為,刑克六親和天煞孤星沒什麽本質的不同,反正最後的結局都一樣,這世上沒有親人,隻有自己一個人。

但是在葉南音看來,非常不一樣。

一個是親人因為你而死。

一個是他生來就是如此,他的親人也是生來如此,上天就是這麽安排的。

不隻是譚文森,葉南音希望這世上所有又此命格的人,都能碰到一個靠譜的人告訴他們其中的差別。

明白了其中的差別,活著的那個人,再不用背著沉重的心理枷鎖過完這一生。

葉南音話一出口,粱遠山就明白了。

“文森。”

譚文森扭頭看他姥爺。

“你媽媽去世和你沒關係,我和你姥姥從未怪過你。”

譚文森眼睛微微睜大,他內心似乎經曆著一場曠日持久的煎熬,直到剛才那一刻,突然宣布,他被赦免。

不用假裝自己不在乎,原本,他就不用在乎。

有人告訴他,本來就和他無關。

他的手掌微微攥緊,想說什麽,喉頭有些難受,說不出來,隻輕輕點了一下頭。

孩子太小,太要強,太倔強,有什麽話都藏在心裏,倒是苦了他了。

粱遠山露出個放鬆地笑:“好孩子。”

葉南音盤算著譚文森的八字,結合他麵相,多說了一句:“天煞孤星多為五行不全之人,比一般人更容易遭遇坎坷挫折。不過有缺失也有補餘,正反對比來看,不一定全是壞事。”

“葉大師,您看我外孫在哪方麵有坎坷?”

葉南音默默說,他的坎坷有點多,她不能完全看清,也不知道從何說起。

譚文森徹底把這個三歲小丫頭看在眼裏,他默默關注著她。

她剛才看他那一眼是什麽意思?同情他嗎?

葉南音被這祖孫倆盯著,她挑了一件最重要的說:“他成年前有一坎兒。”

譚文森才七歲,以她目前的本事,看不到那麽遠,隻能看一個大概。

“我想給文森求一個護身符。”粱遠山直截了當地說出他的請求。

護身符?葉南音看向粱遠山。

粱遠山明確告訴她,你沒猜錯,就是獨具葉家特色的桃核。

衝粱遠山的身份聯想,葉南音很容易就猜到他是從哪裏知道護身符。

見葉南音沒說話,粱遠山直言:“楊文科的事情,我會替你們處理好。”

算作交換吧,葉南音最終點頭答應,給譚文森一個護身符。

兩家算是各嚐所願了。

促成這事兒後,歐成海和李康隔日就走了。

譚文森的事情解決後,葉南音以為他們祖孫也很快就會走,沒想到他們倆居然沒走。

粱遠山不知道跟她爺爺說了什麽,讓爺爺答應他們住在葉家村。

葉南音好奇,又不想開口,於是她旁側敲擊地跟爸爸表示自己的好奇,她爸就替她開口了。

秋收過來,沒那麽忙了,葉平川難得坐下喝茶閑坐,他慢悠悠地說:“著急做什麽,家裏這麽多房子又不是住不過來。”

葉平川心裏麵最真實的想法,粱遠山從乖寶那兒得了好處,楊文科的事情還沒辦完,他們萬一要走了,他找誰說理去?

於是,粱遠山祖孫倆就在葉家村住下來。

秋收忙完,葉家村族學孩子們都回山上讀書去了,村裏的孩子幾乎都是四五六歲的小孩兒。

譚文森今年七歲,他自覺自己和葉家蒙學裏的孩子不是一塊兒的,也不愛和他們一起,他隻喜歡跟著葉南音。

他和葉南音都是喜歡自己待著的小孩兒,譚文森說是跟著葉南音,兩個人在一起的時候,實際上有些時候兩人一天都說不了兩句話。

譚文森偶爾發現,葉南音會盯著他出神,再仔細分辨,好像不是看他,而是單純的放空、發呆。

許靜私下跟丈夫說:“簡直怪事,人家都說一鬧一靜才搭配,沒想到兩個都愛說話的小孩兒居然能玩到一塊兒。”

葉定國向來不喜歡別人家的男娃靠近女兒,譚文森除外:“他們那叫什麽一起玩兒,那就是一人待一個地方,各玩各的。”

譚文森向來獨立,粱遠山有時候出門,交代一聲就走,譚文森留在村裏,人生地不熟,一點不覺得害怕。

開始美人還想欺負他,後來不知為什麽,美人看到他就繞道走,還兩次扒拉葉南音,想回山上了。

葉南音不急,再等三天就回山上。

清明節的時候,她送過一張紅符給一位葉家的老人。

三天後,那位老人的女兒親自過來報喪,她含著淚笑:“今天早上我爸走的時候說,病歪歪這麽幾年,今年這大半年過的最快活,想出去走走抬腳就走,想吃什麽好吃的都能吃。”

“我爸,他是笑著走的,他說叫我替他謝謝您。”女人跪下磕了三個響頭才走。

許靜抹淚,起身送人出門。

屋裏隻剩下兩個小孩兒,譚文森問她紅符是什麽。

“紅符啊,就是紅符,沒什麽特別。”

“你騙人!”

七歲的譚文森,某些時候經常露出小大人的表情,更多的時候,他還是個小孩兒。

比如,他生氣時,肉嘟嘟的臉頰鼓起來,無聲地表達他的態度。

經過這幾天相處,譚文森已經徹底相信葉南音的本事,他想為姥姥求一張紅符。

自從媽媽去世後,姥姥經常生病,臥床不起,今年醫生兩次暗示他們,姥姥可能活不了多久。

如果有紅符,能讓姥姥剩下的日子裏過的舒心些,姥姥和姥爺肯定很願意。

“紅符是給將死之人用的。”

沉默了半晌,譚文森才說,他知道。

葉南音不是什麽有求必應的菩薩,她沒說不給,也沒說要給。

她去找媽媽,她要回山上。

“去吧,四方園裏的晚桃子應該都熟了。”

第二天,許靜帶著女兒去山上,把還留在山下的美人也帶回去。

譚文森沒有跟,他等姥爺回來。

粱遠山當天下午回來,給葉家人帶回來一個消息,楊文科調職到林業局,昨天到任就被派出去公幹。

“現在糧站的負責人是誰?”

“還要求我們捐糧食不?”

“新上任的領導人怎麽樣?”

……

葉家人一堆問題想問,粱遠山挑著能答的都答了。

糧站現在的負責人是原來的副站長,人還不錯。捐糧食的政策還有,不過不強製,主要看自願。

聽到這裏,葉家人鬆了口氣。

葉偉說:“我們公社的糧食都分到社員手裏了,既然說捐糧食全看自願,大家回去自己想一想,要捐的話,回頭把糧食送到公社做個登記。”

圍在八卦樓前的葉家人散了,譚文森上前跟姥爺說紅符的事。

將死之人嗎?想到老妻,粱遠山紅了眼眶。

“好孩子,你想的對,你姥姥……”粱遠山歎息道:“如果真的時日無多,我想她肯定願意健健康康地活著。”

“葉南音不給我。”譚文森有些鬱悶。

“你別操心,我去跟他們談。”

聽說他們想要紅符,葉平川說:“紅符是南音自己的事,你們想要,找她說去吧。”

“我們能去葉家祠堂?”

“當然不能,不過你們能去四方園。”

除了祠堂之外,四方園不阻止外人進去。

粱遠山帶著外孫上山,趕在傍晚前到山上。

葉家族學剛下課,族學的孩子個個一頭大汗,好像是做了什麽重體力活。

今天的老師是個石匠,抬石頭,打石頭,當然累了。

上山的山道,就是一代代葉家族學的孩子們慢慢鋪就的。

葉北興奮地跟哥哥說:“我在我的那塊石頭上刻了我的名字。”

葉東輕哼一聲:“我刻了我們全家的名字。”

葉北驚訝了一聲,嘿嘿地笑:“那我明天也把爸爸媽媽爺爺奶奶奶的名字全部加上。”

葉小美嫌他們俗氣,她就不一樣了,她在她的那塊石頭上刻了一個練武的小人兒。

在石頭上刻元寶的葉秋:……算了,她就是一個愛錢的俗氣人兒。

聽到葉家的孩子嘰嘰喳喳地討論石頭,粱遠山專門去山道上走了走,仔細觀看,才看到山道上鋪的每塊石頭,都是那麽獨特。

葉家,又一次讓他大開眼界。

粱遠山想見葉南音,他沒法上坡,隻有等送飯上去的葉家人幫忙帶話。

葉南音這時候不想見他們,明天吧。

聽到葉南音明天才肯見他們,譚文森長在葉家族學旁,望著通往坡上的台階。

“你想找我妹妹?你可以自己上去哦。”

譚文森扭頭看她,葉霜眨眨眼:“真可以自己上去。”

譚文森伸出腳,登山一階台階,隻覺得腳步突然變沉了。

等他邁步,登山第二階台階,站不穩,雙手撐著地。

聽說有人挑戰爬台階,葉家族學的一群孩子過來看熱鬧,討論他能爬幾階台階。

葉北跟人打賭,說絕對不超過五階。

葉北的最高紀錄就是五階。

葉小美不這麽看,她覺得至少能爬六階。這個小子年紀小,胳膊上有肌肉,一看就是練過的。

粱遠山在一旁觀察,他走過去試探地走了一步,站在台階上,往上邁第二步,腳重的抬不起來。

原來如此。

通往坡上的台階,就是葉家的通天梯!

葉家的孩子們天長日久地鍛煉著,身體素質肯定比一般孩子要好。

這時候,譚文森已經爬到第四階了,幾個和譚文森年紀相當的小孩兒大聲給他加油。

粱遠山笑了一下,葉家的孩子,真是可愛。

滿頭大汗累紅了臉的譚文森目光堅定地望著上麵的台階,顫抖著雙手雙腳,緩慢卻堅定地爬上第五階台階。

第一階他還能站著走上去,第二階也能勉強站著,第三第四階,隻能手腳並用往上爬。

“他上不去了吧。”

“上不去也不差好吧,這都第五階了。”

“嘿,這個小孩兒真厲害,我都隻能到第四階呢。”

葉霜得意地說:“我能跑到坡上去。”

葉北白了她一眼,那是陣法沒有針對她,換成他,他也能一口氣跑上去。

譚文森坐在台階上休息了很久,下麵圍觀的人都散了。

他歇息夠,花了好久,爬山了第六階。

“文森,夠了,下來休息吧。”

“嗯。”

譚文森臉上的汗水順著下巴流下來,連頭發根都在冒熱氣,可以想像往上爬一階有多難,多累人。

上去很難,下去的時候卸下了重擔,輕鬆愜意的讓人沉迷。

粱遠山拍拍他肩膀:“葉家的祖宗,真是有智慧的人。”

譚文森沉默著點點頭。

認識葉南音後,他的想法有點改變了。

一個麵臨困境的普通人,碰上葉南音這樣有著神秘莫測手段的人,寄希望於她能改變自己的命運,是人之常情。

不過,譚文森始終相信,命運,最好還是掌握在自己手裏。

晚上粱遠山祖孫倆留宿四方園,早上天剛亮,他們就被呼呼嘿嘿的聲音吵醒。

葉家族學裏的孩子,已經早起鍛煉了。

有人跑步、有人打拳、有人蹲那兒無心鍛煉打哈欠,還有人在爬台階。

人都堆在下麵,六階以上的台階上,空****沒有人。

天亮了,做好早飯,江英提著食盒過來:“別在這兒耗著,趕緊去吃飯,上午還要上課。”

聽到吃飯,艱難地在台階上蠕動攀爬的孩子扭頭跑了。

江英腳步輕快上坡,一點都沒有受影響。

真神奇!

如若不是來這裏一趟,譚文森永遠不會相信,這個世上居然有這樣神奇的事情。

吃了早飯,葉南音下來見粱遠山和譚文森,她把雕刻好的桃核交給譚文森。

“謝謝。”

“不客氣。”

粱遠山說起紅符:“我知道這個東西不尋常,我還是想求一張,算我欠你一個人情。”

葉南音看他一眼:“不是誰都能欠我的人情。”

這從何說起?

葉南音上輩子的經驗,那些欠她人情的人,絕大多數都還不起她的人情。

有欠有還才能說欠,隻有欠沒有還,那叫什麽?

粱遠山笑了起來,這話說的在理。

粱遠山把楊文科的事情處理的很妥當,衝他身上的功德,葉南音給了他一張紅符,粱遠山小心把紅符藏在身上。

事情辦完,他們要回去了。

譚文森下山的時候,回頭看了葉南音一眼,葉南音剛好也在看他。

那種奇怪的感覺又升起來,葉南音究竟是在看他,還是隻是單純看著他發呆?

譚文森不明白。

下山後,譚文森去跟葉平川告辭,帶著外孫離開。

葉家徹底解決了楊文科這個煩心事,葉平川心情不錯,親自送他們去公社坐車。

上車前,譚文森告訴葉平川,他欠葉南音一個人情,他會盡快還。

葉平川笑著點點頭,雖然不知道粱遠山準備怎麽還,他相信粱遠山是個說話算話的人。

西南邊境,葉俊傑剛執行完任務從林子裏鑽出來,渾身髒兮兮地看不出人樣兒了,他都來不及回去洗漱換身衣服,領導就把他叫到辦公室。

“領導,啥事兒這麽急?”

“好事。”

有個年底到年紀退休的副團長,前兩天提前辦了手續退休了,這個位置落到葉俊傑腦袋上。

“領導,我過來這邊還沒一年,給我升職,這……”

“你功勞不夠?”

葉俊傑的軍功肯定夠,但是軍功夠的營長多的很,等著位置的人也不少。

“你覺得自己不行?”

那他肯定覺得自己行。

“你什麽條件都滿足,提你上去有什麽不對?”

葉俊傑傻笑著撓頭,這不是沒有準備嘛。

“行了,別站在這兒礙眼,該幹嘛幹嘛去。”

“是。”葉俊傑敬禮,轉身離開。

嘿,他說早上從山洞裏出來的時候好像聽到喜鵲叫了嘛,那群小子愣是說我聽錯了。

很快就是重陽節了,最近工作不太忙,葉俊傑好久沒見到兩個兒子,又惦記回去給小姑奶奶磕頭,還沒出門,又扭頭回去請假,領導問他請假有啥事兒。

葉俊傑照實說,領導利索給他批了假期。

他激動地跑回家:“媳婦兒,快收拾東西,我們下午坐火車回族裏。”

“這麽著急?”周曉麗摸不著頭腦。

急,急得很!

他要趕回去給小姑奶奶磕頭。

作者有話說:

抱歉,昨天太晚了,累的不行,所以沒有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