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被救

楚寧醒過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躺在一處帳篷裏,喉嚨裏濃重的幹澀已經褪去,她的手指動了動,眼中浮現出一層薄霧。

她沒死……那麽,謝子玉呢?

“醒了?”帳簾被掀開,一道陌生的男聲突然響起。

楚寧側過頭,往門口看去,那是一個年輕男子,眉目俊朗,氣宇非凡,身著一襲青衫,手中端著一碗粥。

“是你救了我?”楚寧坐起身來,聲音尚有些嘶啞無力。

“是你們命不該絕,我們的商隊正巧路過,便把你們救了,在下穆寒,不知姑娘芳名,為何女扮男裝在此。”那男子微微一笑,問道。

楚寧的眸光閃了閃,他竟然認出了自己女扮男裝,商隊?什麽商隊會選擇走死亡沙漠?

“小女子寧楚楚,穆公子救命之恩,小女子銘記於心,不知我夫君在哪裏?他的身體比我虛弱,可有性命危險?”楚寧的眸中浮現出一抹真切的憂慮。

穆寒一笑:“原來那是姑娘的夫君,難怪他會用自己的血來為姑娘爭取生機,他虧損太過,還未醒,不過已無生命危險。”

“他在哪裏?我想去看看他。”楚寧聞言,不由鬆了口氣。

“他就在隔壁,姑娘先把粥喝了,有了力氣,才能陪在他身邊。”穆寒將手中的碗遞給楚寧,柔聲說道。

楚寧感激地接過。

喝完粥後,楚寧在穆寒的陪同下,到隔壁帳篷,她一進去,就看到謝子玉安靜地躺在**,他臉色蒼白,無一絲血色,乍一看,還以為他已經沒了生息。

楚寧想起昏迷中他喂她喝血,原來那時他說好是騙她的,他想要她活下去。楚寧的眼中倏地浮出淚花,她走上前,坐到他的身邊,握住他的手,輕聲喚道:“夫君……”

她的關切是真,淚眼也是真,穆寒見了,出聲問道:“聽寧姑娘的口音是大虞人士,怎會出現在沙漠裏?”

“實不相瞞,我和夫君本在瞿城經營一間小酒館,小女子從小便有隱疾,近日發作得厲害,看了許多大夫仍不見好,聽聞北越有一個鬼醫,醫術超群,夫君救我心切,這才想著從沙漠抄近道去尋鬼醫救治我,沒想到不僅迷失了方向,還遇上沙暴……”楚寧的話七分真三分假,倒也聽不出破綻。

“原來如此。”穆寒點了點頭,“這鬼醫我倒聽說過,據說住在火蓮山上,距離此地不過三百裏,等姑娘的夫君醒來,不妨一起前去看看。”

“當真?”楚寧的眸中綻出一抹光亮。

“我也隻是聽說,不敢確信,北越雖然不比大虞地大物博,可要尋找一個人亦如大海撈針,有個線索,總好過盲目尋找。”

“穆公子說得是。”楚寧頷首。

“我們的商隊明日便會啟程,寧姑娘若是不介意,我們還可再帶你們一程。” “那楚楚就先謝過了。”楚寧朝穆寒作了個揖,感激道。

直到兩日後,謝子玉才醒過來,彼時商隊正停在一個樹林裏休憩,楚寧在河邊洗臉,穆寒的隨身侍女第一時間來通知她。

楚寧快步走回馬車,掀開簾子,見謝子玉半坐著,臉色仍然蒼白,但比起之前已經好了很多,楚寧看著他,想起這一路艱險,好在都挺了過來,如今兩人都好好活著,這比什麽都好。

“夫人?”謝子玉彎了彎唇角,甫一開口,眼中就含了絲戲謔。

楚寧的耳根忽地一紅,想必是他醒來的時候有人在他麵前說漏了嘴,她上了馬車,放下轎簾,聲音含著喜悅和欣慰:“夫君沒事,我便放心了。”

“讓夫人掛心了。”

兩人細細地說著夫妻間的體己話,聲音有些輕,但馬車外的人也能隱約聽到一些。

馬車內,楚寧在謝子玉的手上寫著字,將她醒後的情況都一一告訴了謝子玉,比如說穆寒是西陵人,經營各國的生意,經常隨著商隊四處奔走;比如說穆寒的目的地是北越的都城蒼都;比如說她並不相信穆寒隻是普通的商隊首領,即便他是他們的救命恩人,可為了安全起見,她還是第一時間改了姓名,隱藏了兩人的身份,好在兩人一直戴著麵具,要不然她真擔心有人會認出謝子玉。

兩人在馬車中聊了許久,謝子玉將情況都知悉之後,靠在車壁上,並不說話,一雙鳳目靜靜地看著楚寧。

楚寧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正欲開口,卻聽他輕輕地歎息一聲:“能與你一起活著,真好。”

極輕的一句話,卻讓楚寧的心受到微微的震動,她想起這一路他們相互扶持,幾次三番死裏逃生,真是極不容易。

“大難不死,必有後福。”楚寧眨了眨眼,笑道。

“是,大難不死,必有後福。”謝子玉微微一笑,若有所思地看著楚寧,眸光中含著一抹淺淺的溫柔。

兩日後,商隊在一個岔路口停下,穆寒從馬上下來,走到楚寧和謝子玉的馬車前, 開口道: “一粟兄,寧姑娘,火蓮山離此地不足十裏,在下便送到這裏了。”

謝子玉和楚寧相繼從馬車上下來,謝子玉看著穆寒道:“多謝穆兄,他日穆兄若是來瞿城,定要請穆兄喝上一杯。”

“好。”穆寒含笑點頭。

兩人看著穆寒的商隊慢慢遠去,直到淡出視線,楚寧才放下心來,輕噓一口氣,道:“管他們是什麽人,隻要不是想殺我們的人就行。”

謝子玉微微一笑,道:“夫人放心,如今我們傷勢痊愈,即便有人追殺,也不再需要疲於奔命。”

楚寧瞪了他一眼,這兩日他一直夫人夫人叫個不停,簡直是趁機占她便宜!

謝子玉笑意盈盈,絲毫不知“占便宜”為何物。

楚寧隻好無視他,兀自往火蓮山的方向走去。

“哎,夫人,等等為夫……”謝子玉在後麵不急不緩地跟著,時不時還要再調侃楚寧幾句。

火蓮山下是個小鎮,許是離蒼都較近的原因,這個小鎮的百姓不少,街上也很是熱鬧,謝子玉一到鎮上就把麵具給拿了下來,他摸了摸薄如蟬翼的麵具,笑道:“你這麵具倒還不錯,這麽久了都未被人識破。”

“那你為何摘了?不怕仇家再找上門來?”

“如今你我都已無礙,怕什麽?”他微微含笑,眉宇間似有睥睨之姿,那姿態渾然天成。

楚寧微微一怔,不愧是謝子玉,即便是失去記憶,有些東西仍深深刻在骨子裏,她聳了聳肩,也不說什麽,他愛摘便摘。

兩人很快就打聽到了火蓮山的入口。

火蓮山高聳入雲,巍峨壯觀,既然到了山下,楚寧也就不急於一時,和謝子玉慢悠悠地走了上去。

這一路忙著逃命,兩人還從未有過如此悠閑的時刻,楚寧的心情很好,盡管此去並不一定能夠找到鬼醫,更不一定能順利拿到解藥,可她想好好享受這一刻。

兩人花了半天時間,才登上山頂。山頂上有一片平地,兩人剛踏上平地,就不約而同地停住了腳步—眼前房屋一片焦黑,顯然是被火燒毀後留下的,而且燒毀已經有一段時間了。

“難道鬼醫不在了?”楚寧蹙眉。

“我們分頭找找,也許能找到線索。”謝子玉提議道。

楚寧點了點頭,順著一側小路走了過去,沒走幾步,她就停住了,目光停留在那矮矮的墳頭上,墳前的石碑上寫著—鬼醫之墓,右下方寫著“無名氏立”。

看那墓碑的模樣,已經有一段時日了。

楚寧靜靜地看著那墓碑,鬼醫死了,代表回春的解藥沒有了,代表她活不過今年。

可是此刻,她反倒出奇的平靜,也許隻有當人還有選擇的餘地時,才會痛苦彷徨,才會躁動不安,一旦結局已定,反倒容易認命。

謝子玉站在她身後,她單薄的身子透出一種極淡的絕望,他的手微微動了動,想伸手握住她的肩膀,可他終究沒有這麽做。

也不知過了多久,楚寧忽地回過頭來,朝謝子玉笑了笑,道:“下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