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白澤
“好了，時間到。”
山腳下，一名身著黃色道袍，長發長須，看起來五十歲左右的男人按下計時器，宣告這一年驚蟄日的靈契師考試結束。
此時雲曦光早已回到山腳集合地點，抱臂靠著一棵樹閉目養神，小靈鳥則在他肩上睡著，腦袋一點一點的，時不時還扒拉一下爪子。
黃袍老師紀玄掃視一圈，見二十名學生全部準時歸來，每個人身上都閃著明暗不一的靈光，不由笑道：“恭喜你們都得到了與自己結契的靈獸，全員通過本次考試。接下來，你們可以選報自己心儀的實習崗位，開啟為期一年的實習。
“大家回去休息吧，明早學校會開中等部畢業典禮，為每人發放丙級靈契師證。”
燭照學院中等部的畢業證相當於普通學校的高中畢業證，而靈契師證件則分為天、地、甲、乙、丙五個等級，中等部畢業後會得到丙級靈契師證，等徹底從燭照學院畢業後，能夠得到乙級證書。
至於天、地、甲三個等級的證書，就需要學生們自己努力考取，由官方根據其實力、戰績等綜合因素，評估後頒發。
這世間隻有三名天級靈契師、十名地級靈契師，每一位都曾做過驚天動地的大事，在現實中都是被寫在曆史書、政治書上的人物。
無數靈契師終其一生，也不過是個乙級。
能夠成為甲級靈契師，已經是精英中的精英了。
雲曦光的父母就是甲級靈契師，他母親臨終前已經提交了地級靈契師的申請，評估過後就會成為第十一位地級靈契師，隻可惜一切都毀在了十年前的那個夜晚。
雲曦光靜靜地聽著紀玄老師的囑咐，暗暗捏緊拳頭，他明天就會得到丙級靈契師證書，開始執行他的計劃。
中等部畢業後這一年的實習至關重要，剛剛成為靈契師的學生們不熟悉靈獸的脾氣和能力，要慢慢磨合。
學校安排他們到不同崗位實習，是為了讓他們在工作中與靈獸建立友好平等的關係，並在一年內發現自己的問題，實習結束後回到學校，老師們會根據每個人的不同狀況，定製接下來的學習計劃。
雲曦光實習的目的不是掌握靈獸的力量，他想加入特級警戒部門，參與靈獸相關的事件，並想辦法進入機密檔案室，查詢當年車禍的案卷。
父母死後，特級警戒部曾派出專員調查這件案子，雲家和特級警戒部以及燭照學院共出動了三名地級靈契師，調查出的結果卻沒有對外公布，而是列為一級保密案件封存起來，讓雲曦光無從調查。
特級警戒部一定查出了什麽危險的內幕，危險到連雲家都不敢繼續深入下去，才會將案件暫時擱置，對外宣稱他父母是車禍而亡。
別人不查，他自己查。
想到明天就可以開始第一步計劃，雲曦光暗中捏緊了拳頭。
紀玄囑咐完畢後，剛要說解散，就聽人群中傳來一個不懷好意的聲音：“老師，什麽人都有資格成為靈契師嗎？”
說話的人正是雲行烈。
紀玄掃了他一眼道：“隻要與靈獸結契，就可以。但如果一直到大學畢業實力還無法提升，學校也不會為他發放乙級靈契師證書。”
“可是這裏有人沒有和靈獸結契啊。”雲行烈伸手一指，正指向雲曦光。
雲曦光微微挑眉，不動聲色地看著他。
紀玄看了看雲曦光肩膀上的小靈鳥，也露出尷尬的神情，但還是客觀地說：“幼生靈獸的潛力未知，並且可以通過養育的方式同步靈契師和靈獸的氣息，用這種方法成為靈契師的人雖然少，但也不是沒有，我們學院的院長就是這一類靈契師。”
燭照靈契學院院長的靈獸與池穹不同，並非幼生靈獸，不過院長發現它時，這頭靈獸剛熬過天火，身受重傷，奄奄一息，被院長撿回去照料。
養傷期間，院長無意間被疼痛的靈獸劃傷，一人一獸鮮血相融，氣息一致，也符合了成為靈契師的條件。
傷好後，孤傲的靈獸感謝院長的救命之恩，願意陪伴他，直至人類短暫的生命終結。
隻是這靈獸能力特殊，若是與人類以靈契相連，人類會因無法承受它靈魂內蘊藏著的龐大信息量變成癡呆，是以院長雖然契根完整，卻始終沒有與靈獸連接靈魂。
雖沒有連接靈魂，但因這靈獸極其強大，院長也成為了世間少有的地級靈契師。隻是他的戰鬥方式有些疼，每次都要靠血液才能借用靈獸的力量。
院長這樣的靈契師，是靈契師中的一個分支，叫做血契師，締結的契約也被成為血契。
血契師稀少，實力也不及完整的靈契師強大。院長若是能夠與靈獸結完整靈氣，一定能成為天級靈契師。
“那不一樣，”雲行烈不依不饒道，“院長的靈獸可是上古神獸，就算契約不完整，也是普通人難以企及的。他的靈獸算什麽，靈獸尚且沒有自保的能力，他憑什麽算作靈契師？！”
他的話讓同學們的視線齊刷刷地落在雲曦光的肩膀上，看著那隻萌態可掬的小靈鳥，同學們心中覺得可愛之餘，也暗暗點頭，認可雲行烈的話。
這小靈鳥，做寵物還差不多，靈獸可是平等的，與靈契師並肩作戰的存在，這小靈鳥要如何作戰？直播賣萌嗎？
盡管紀玄看得出雲行烈的敵意，但也不得不承認雲行烈所言不差，靈契界確實從來沒有過這種先例。
紀玄有些為難道：“雲曦光同學，你……”
雲曦光見勢不妙，搶在紀玄麵前開口：“規則就是規則，規則裏沒寫的，就不成立。”
紀玄：“雲行烈同學，雲曦光說得也有道理，畢竟是規則允許的。”
“靈契師的戰鬥凶險萬分，每年都有不少靈契師死於靈獸事件，你難道要帶著你的垃圾鳥給隊友們拖後腿嗎？”雲行烈道。
紀玄又看向雲曦光：“雲曦光同學，雲行烈同學說得也有道理。”
雲曦光道：“如果是因實力不夠會成為隊友的妨礙，而無法成為靈契師，那在座各位隻怕沒幾個能成為靈契師的。”
雲曦光行動力極強，他話音剛落，便一個箭步衝到雲行烈麵前，一手將天火蘊藏於掌心，對準雲行烈剛剛找到的靈獸人麵鴞，天火的氣息讓人麵鴞不敢動。
同時雲曦光另一手如尖刀般劃過，砍在雲行烈的喉結上，毫不客氣地重擊他喉口軟骨處。
這可是人的要害處，雲行烈不是不想躲閃，隻是雲曦光這人動手都不打聲招呼，下手快準狠，根本沒給雲行烈躲閃的機會。
重擊之下，雲行烈捂著喉嚨猛地後退幾步，口中發出“嗬嗬”聲，麵色慘白，一時竟無法呼吸，痛得單膝跪了下去。
雲曦光居高臨下地冷冷望著他道：“你剛剛說誰會成為隊友的累贅？你還是我？你說你是靈契師，你的靈獸呢？保護你了嗎？
“如果實力是判定能夠成為靈契師的標準，那在座的各位，除了我之外，沒有任何人有資格成為靈契師。”
雲曦光將藏著天火的左手放在人麵鴞頭上，人麵鴞不是多強大的靈獸，它無助地發出“咕咕”聲，似乎在努力向雲曦光證明它隻是一隻無辜又熱愛和平的鴿子。
一時間，場內鴉雀無聲，所有人都被雲曦光的舉動震懾住了。
以肉身之力痛擊擁有靈獸的靈契師，這是從未有過的事情。
眾人的視線落在雲曦光身上，被他展露出的鋒芒刺傷雙目，隻覺得這個年輕人像把鋒利的刀，危險又充滿力量。
他以刀刃麵對這個世界，得到的也是世界的防備和攻擊。
齊柳扶起雲行烈，陰沉地對雲曦光說：“靈契師比的是靈獸的能力，是和靈獸的默契程度，不是你個人的武力。我等剛剛結契，還沒能發揮出靈獸萬分之一的力量，當然不是你的對手，可未來呢？你是打算用這隻廢物鳥混一輩子丙級靈契師，讓靈契師協會養你一輩子嗎？”
“對……我……不……服……”嗓子剛恢複一點的雲行烈艱難說道。
逐漸有一些同學隱隱站在雲行烈身後，與雲曦光對立。
這些同學平時對雲曦光沒有惡意，隻是單純認同雲行烈的話，認為雲曦光難以服眾。
隻有一個帶著頭銀色雪狼的學生，他本想跟著大部隊走到雲行烈身後，卻被自己剛結契的雪狼一口咬住屁股，痛叫連連地被拽到雲曦光身後。
雲曦光詫異地回頭看他一眼。
這名叫武艾朗的同學捂著屁股對雲曦光尷尬地笑了一下。
二十名學生分成兩隊，老師紀玄站在中間左右為難。
他左看看，右看看，見兩邊學生各執一詞，痛苦地抓了抓頭。
突然，他正左搖右擺的頭裂成兩半，分成兩個頭，一個頭看向一邊。
正在對立的學生們頓時緊張起來。
這是獸靈法相。
當靈契師與靈獸的默契達到某個高度後，會出現獸靈法相，即以人類的相貌展現出靈獸的姿態。
學生們都知道，這屆班主任紀玄的靈獸叫做屏蓬，有兩個頭，各自長在一端，兩個頭意見並不統一，處處作對，屏蓬有四隻腳，一個腦袋隻能控製同側的一對腳，遇到為難的事情時，往往會因為爭執而停步不前。
也正是因為這個靈獸，紀玄的性格也變成了牆頭草，一會兒覺得這個意見對，一會兒又覺得那個意見對。
可今日紀玄竟然被學生們逼出了獸靈法相，這就代表大家鬧大了。
一旦紀玄無法做出決定時，就會因爭執被動發動“尺寸之地”的技能。
“尺寸之地”發動後，大家都會被固定在原地，無法離開，直到兩方的意見達成統一，哄得紀玄將兩個頭變回一個頭。
若是做不到，那就定著吧。紀玄的能力極強，地級以下的靈契師被他定住，要是不哄得紀玄的兩個頭意見一致，那便到死都無法掙脫。
而世間地級以上的靈契師，隻有十三人！
也就是說，當今世上，能夠躲過紀玄“尺寸之地”這一招的，隻有十三個人！
別看紀玄是個老好人性格，一旦把他逼急了，他發動被動技能，任何一個人都吃不消的。
“吵吵吵！吵什麽吵！”紀玄左邊的頭吼道，“你們不知道老師最難做決定嗎？大家就不能坐下來好好商量一下，找到一個說服對方的辦法嗎？”
紀玄右邊的頭則是溫和道：“大家不要吵也不要打了，坐下來好好溝通，一定能夠和解的。老師會陪著你們的，直到地老天荒。”
學生們並不覺得溫柔，隻覺得此時的紀玄好可怕。
他們曾有過被紀玄定住三天三夜的經曆，站在原地滴水未進，也無法去方便，想起來都是惡夢。
紀玄是真的能耗到他們地老天荒的！
然而雲行烈和雲曦光之間的矛盾無法調和，雲行烈捂著喉嚨，仇恨地看著雲曦光，擺出要和他耗死的姿態。
雲曦光也不可能放棄成為靈契師的機會。
雙方僵持不下，一直到天色大亮，再過五分鍾，畢業典禮就要開始了。
同學們在山上找了一天，早就疲憊不堪，眼看就要錯過畢業典禮，眾人有些心慌，不由開始勸雲行烈算了吧，他們有些害怕雲曦光，不敢勸雲曦光放棄。
然雲行烈這次卻倔了起來，就是不鬆口。
紀玄又是一個頭罵，另一個頭溫柔勸解的樣子，學生們的精神都要崩潰了。
這時，一個威嚴的聲音從天空傳來：“紀玄老師，發生什麽事情了？學校領導、各知情部門的代表、幾大世家代表、曆屆優秀學生代表已經在禮堂了，學生們呢？”
紀玄左頭：“還吵什麽吵，先回去把畢業典禮辦了再說！”
紀玄右頭：“不行，學生們的矛盾還沒有解決，不能就這麽草率地舉行畢業典禮。”
天空中的聲音並未詢問發生了什麽事情，它安靜片刻，隨後道：“我明白了。”
雲端降下一頭龍身虎首有角朱發的靈獸，它的眼中滿是智慧，俯視著眾人，口吐人言：“既然爭執不下，就由我來做個公正吧。畢業典禮前臨時舉辦一場靈獸比武大會，展示各自靈獸的實力，以及與靈契師的默契。你們可以兩人一隊參加比賽，最後由勝利的隊伍決定雲曦光是否能成為靈契師。”
紀玄聽到這番話後，兩個頭緩緩合攏為一個頭，對著天空的靈獸雙手合十行禮，尊敬道：“由您做公正，我就放心了，白澤大人。”
這頭靈獸，正是院長的血契靈獸，上古神獸之一的白澤，公正和智慧的祥獸，幫助院長一手建立了燭照靈契學院。
紀玄複原，“尺寸之地”解除。
白澤看向雲曦光道：“雲曦光，你相信自己的實力，就由你的實力來決定你的命運，如何？”
“我正有此意。”雲曦光望著白澤道。
當日調查他父母死因的三大地級高手之一，正是院長，而這頭神獸白澤，也參與其中！
白澤用充滿智慧的眼神望著雲曦光，搖了搖頭，剛想勸他放下執念，視線卻落在了雲曦光肩上的小雞身上。
這難道是……白澤腦海中浮現出一個令人敬畏的形象。
這時，一縷陽光照在池穹身上，池穹終於睡醒了。
他睜開眼睛，抖了抖圓滾滾的身子，覺得有些餓了。
他啄了啄一旁的靈仆雲曦光，張口命令道：“本座餓了。”
白澤聽著小靈鳥張開長著胎毛的小尖嘴，發出嗷嗷待哺的“啾啾”聲，不由晃了晃腦袋。
是它看錯了吧，這小雞，怎麽可能是那位偉大的存在呢？
或許隻是在萬年前沉睡時，沾染了那位大人的一絲氣息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