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信任
這些年, 雲曦光早就做好了與雲家決裂的思想準備。
他在雲家多年，比任何人都理解雲家的思維模式。
雲家的想法是，雲家所有人都是雲家的物品, 雲家擁有他們的絕對使用權和控製權。他們沒有用了，雲家就會輕飄飄地舍棄他們；可若有朝一日, 他們又展現出了自己的有用之處，雲家又會要求他們回去。
雲曦光是個喜歡未雨綢繆的人, 從他計劃盜取天火，準備在靈契界大展拳腳開始, 就想過雲家還會讓他回去, 逼他為雲家效命的可能性。
經曆之前種種，雲曦光早就看透了這些世家的嘴臉, 隻要他有獨立的機會，就絕無可能再為雲家效命。
而一旦他拒絕了雲家的命令, 雲家也一定會視他為死敵。
隻是雲曦光沒想到，一切來得這麽快，他還沒有展現出實力，雲家就已經迫不及待地想要他的命了。
他向來聰明, 臨危應變的能力也很強，隻要不過於驚慌，很快就能想到解決的辦法。
如今雲曦光可不是雲家想象中那個隻有小聰明的廢材靈契師, 他手中的籌碼有很多，有很多種辦法解決這件事。
按照雲曦光的習慣，照樣列出了上中下三策。
下策很簡單, 就是逃跑, 利用法則對小靈鳥的屏蔽這個特點, 帶著小靈鳥、赤螭和鳳翎逃之夭夭, 保證這個世界任何人都沒辦法找到他。
但他會失去現有的一切，朋友、同事，以及自己的名字和身份，他會成為一個隱藏在規則之外的人。
另外，法則也不會一直讓他利用這個規則漏洞，祂隻是應對速度遲緩一些，重新指定完善的規則也需要時間。或許有一天，法則的屏蔽方式發生了改變，那麽雲曦光就會暴露在人前，成為一個東躲西藏的逃犯。
中策是利用赤螭對血液的凍結能力保護自己，讓赤螭幫他守住流出的血液，並幫他保持假死狀態。當雲家以為他已經死了，出手解除陣法時，他再蘇醒。有黎正和燭照學院的治療師，雲家斷然不敢再動手腳。
這是一招瞞天過海之計，但也不是最完美的辦法。這一次之後，雲家猜到他留有底牌，會想出更惡毒的方法來對付他，雲家耳目眾多，和靈契界很多人都有關係，一旦雲家想對付誰，實在是防不勝防。
中策可保住一時的安危，卻會留下更大的隱患。
上策則是禍水東引，假定親緣搜尋陣法是真的，剛施法就讓赤螭帶著鳳翎大鬧雲家，還可以讓赤螭偽裝成雲家某個人的靈獸，出手傷了幾個黎正派來的人以及靈契協會的人。
到時候，靈契界就會認為，赤螭本就是他母親的靈獸，是屬於雲家的力量，他母親死後，被雲家收回也是理所當然的。
雲家為了掩蓋赤螭的存在，特意裝出積極幫助靈契界搜尋赤螭的樣子，實則是讓人減輕對他們的懷疑。
雲家本以為赤螭有了新的靈契師，就不會再受親緣搜尋陣法影響。沒想到這陣法竟然真的生效了，偷雞不成蝕把米，反倒暴露了赤螭的存在。
當然，靈契界未必會按照雲曦光計劃的猜想，但雲曦光可以想辦法引導他們往這個方向猜。
到時候，雲家必然要受到嚴查。
雲家的確沒有藏匿赤螭，但雲家是經不起查的。
百年世家，為了維護世家的榮耀，雲家暗地裏做了很多駭人聽聞的事情。靈契界自然知道世家底子裏並不幹淨，但一定沒想到雲家究竟做到什麽程度。
隻要靈契界去查，雲家絕對會焦頭爛額，元氣大傷，到時候他們也沒精力去對付雲曦光了。
上策是最完美的計策，唯一的麻煩是，黎正已經知道這陣法是假的了。
明知是假的陣法召喚出赤螭，黎正一定會懷疑赤螭和雲曦光的關係，這件事瞞不住他。
煽動靈契界質疑雲家也需要一個有分量的人，黎正身為異事局的局長，是官方力量的代表，他最有資格質疑雲家。
這件事，無論如何都繞不過黎正，必須爭取到他的合作。
雲曦光靜靜地望著黎正，思考著要如何說服這個人。
在雲曦光的認知中，不存在完全信任某個人，他能想到的，隻有威逼利誘。
黎正的靈獸是鵬鳥，正是傳說中翼展可達九萬裏的大鵬金翅鳥一族，是真正的神獸，擁有遮天蔽日的能力。
黎正之所以可以在35歲的年紀就成為地級靈契師，當上異事局的局長，就是因為他擁有如此強大的神獸。
他也是目前靈契界最有可能成為天級靈契師的人。
黎正最大的軟肋，一定是力量和上升通道。
剛好小靈鳥與第一根鳳翎會合，隻要小靈鳥肯現身，鵬鳥一定會俯首稱臣。
小靈鳥的名字內有個“穹”字，這代表著是天空是他的主場，翱翔於天空的靈獸都要臣服於他的羽翼之下。
雪狼和白虎隻是尊敬鳳尊，想要巴結鳳尊而已。可鵬鳥卻是完全被鳳尊支配，在他麵前連飛都飛不起來的那種。
隻要雲曦光拜托一下小靈鳥，小靈鳥就可以叼著鳳翎現身，令鵬鳥臣服。
靈契師和靈獸的契約程度是由雙方的精神狀態決定的，也就是說，隻要有一方離心，靈契師的力量就會變弱。
鵬鳥一旦臣服，小靈鳥就可以命令它遠離黎正，屆時黎正的力量會在短時間內大幅度下跌。
沒有哪個靈契師能夠直麵力量消失的恐懼。
雲曦光可以用這一點來威脅黎正，讓黎正不得不與他合作。
當然，他也不會害黎正，黎正是個善良的人，善良的人應該被善待。
等這件事結束後，小靈鳥會命令鵬鳥完全放開對黎正的防備，完全將力量交給黎正，黎正會成為世間第四個天級靈契師。
隻要黎正肯合作，這就是雙贏的局麵。
唯一的問題是，黎正大概不會再用這樣溫柔關懷的眼神看他了。
雲曦光很快就想到了這個辦法，但他隻是看著黎正，遲遲沒有出手。
因為黎正是那麽真誠地看著他，麵對雲曦光的遊刃有餘，他還是關切地說道：“你隻是個剛成年的少年，一年前都還可以用孩子這個詞來形容你，你沒有將那麽大的負擔放在肩上。
“我不會讓你一個人去麵對雲家的陣法的，由我進陣法。”
“你說什麽？”雲曦光驚得險些破聲。
不是黎正的話有多難以理解，而是雲曦光沒想到黎正竟能為他做到這種地步。
黎正道：“我的靈獸是大鵬金翅鳥，傳說中的佛教神鳥，它天生就有五心通的神通，分別是天眼通、天耳通、神足通、他心通和宿命通。你們所知道的宿命通是可以通曉過去未來，可我並沒有像白澤那樣的預言能力。”
“大家都以為你要到天級靈契師才能掌握這種力量。”雲曦光道。
黎正搖搖頭：“不是我沒有掌握這個能力，而是鵬鳥的宿命通和大家所知道的不同。它在命運一途之上的能力不是知曉宿命，而是交換宿命。
“我可以對你施展交換宿命，將你過去的命運被轉移到我身上，我過去的命運在你身上。
“我們的容貌沒有發生改變，但我們的命運交換了。在外人眼裏，你才是黎正，而我是雲曦光。
“我隻轉移了‘過去的命運’，沒有轉移‘當下’和‘未來’，因此我還是黎正，我擁有黎正的力量。
“這世間的陣法，要麽是防禦型，外強而內弱；要麽是束縛類，外弱而內強。雲家為了防止有人從外麵救你，一定會加固陣法的外圍，陣法內則是沒有那麽堅固。
“雲曦光無法從內部打破陣法，但黎正可以。
“我和你交換，一旦雲家動什麽手腳，我就出手破陣。”
雲曦光看著黎正充滿正氣的表情，一時竟不能言語。
黎正對他笑了笑：“當年是我把你送回雲家的，我以為這是對你好，沒想到卻害你失去澄淨、善良的眼神。既然是我送回去的，就該由我將你從雲家帶出去，這是我的責任。
“你的肩膀太硬了，總是一個人強撐著，肩膀始終得不到休息。
“你隻是個剛起步的年輕人，不要把整個世界背在身上。相信一下大人，大人的責任就是保護孩子長成更強大的大人，不是嗎？”
雲曦光盯著黎正，搖搖頭道：“我身邊沒有這樣的大人。”
“現在認識也不晚。”黎正的笑容令人安心。
雲曦光坐在黎正對麵的椅子上，心中做著劇烈的掙紮。
他滿腦子利弊，黎正想的卻是如何幫他背起那沉重的命運，保他一世平安。
真是靠譜的大人啊。
黎正也不急，耐心地等待雲曦光做出抉擇。
這時他辦公室的電話響了，是雲家的人催促他盡快交出雲曦光。
黎正接起電話，打著官腔道：“我也想盡快將人交給你，但你不能直接找我要人，雲曦光現在畢竟是我們的實習生，去雲家幫忙屬於外調公幹，要走程序的。
“具體程序嘛，你們先提交申請報告，交給我的上級部門審批，由於是三方合作，還要去靈契協會簽字，我不要傳真件，我要原件。
“拿到簽好字的報告後，我會出一份借調函，這份借調函同樣要有三方簽字的，借調函上還要寫明借調的事由和借調時間，這些是要你們填寫的，時間太長我們也不能批。
“借調函也不能隻有我的簽字，還要他的直屬領導趙餘簽名，另外他是學生，班主任和校長的簽名也不能少。
“我們也沒辦法，工作流程就是這麽繁瑣，每次我找人簽字都煩得要死，但規定就是規定，必須要遵守的。”
說完黎正放下電話，悠然地喝了一口茶水，對雲曦光說：“你不用著急，慢慢考慮就好。我是沒辦法阻止這件事發生，但我可以拖啊，就算他今天能把所有簽名都弄出來，我也可以讓趙餘先‘昏迷’一天，明後天醒來再給他直屬領導的簽名。”
雲曦光忍不住笑了一聲，笑得年輕又爽朗，像他該有的樣子。
黎正道：“這樣笑就對了，你不該這麽累的。”
雲曦光肩膀微微垂下，姿勢沒有之前那麽挺拔了，但更為鬆弛，似乎卸下了很多東西。
他開口道：“我覺得我可以信任你。”
“不是你覺得，而是事實如此。”黎正道。
雲曦光道：“你不知道我的信任意味著什麽，它意味著，你要扛起世界的重擔。”
“沒關係，大鵬的翅膀足夠硬。”黎正道。
十分鍾後，辦公室傳出黎正的驚叫聲：“什麽！！！！！”
“赤螭在你這裏？第一道靈氣也在你手裏？你明晃晃地在我和海前輩麵前打死了蠹魚，我們都瞎了沒看到嗎？”
“沒錯。”雲曦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