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風起春波(3)
荷花的暗香,在夜色中隱隱襲來,似有若無,和此時的夜風一樣飄忽。
透過簾子逆照過來的光,把對麵人的影子映得迷離動人。
阿南其實很想探頭到簾子下,看一看對方到底長什麽樣。不過正事要緊,她還是硬生生忍住了。
一拂裙擺,她旋身坐在他對麵,笑道:“真是緣分啊,又見麵了。”
朱聿恒特意命人在中間放下簾子,便是不想和她碰麵,沒想到她卻第一時間認出了自己。他抿唇不語,隻點了點桌子,示意她坐好。
阿南習慣性地縮起腳:“這麽多玩意兒,咱們玩哪種?”
“骨牌。”朱聿恒說話的聲音不緊不慢,比她還要淡定,“你能在十一局內把鬼八叉逼到絕路,想必是絕頂高手。我不會占你便宜,就玩你拿手的。”
阿南活動著手指,說:“好呀,不過我可不願再白忙活一場了,咱們先把賭注給押了。”
朱聿恒沒說話,隻將一張紙拿出來,放在桌子一側。
正是囡囡那份賣身契。
“這是我的賭注,你的呢?”他又不疾不徐問道。
阿南說:“我今晚贏來的錢,本來打算贖囡囡的,現在全押上好了。”
“我對錢沒興趣。”
阿南便問:“那你對什麽有興趣,而我又剛好能押的?”
“你。”朱聿恒說。
這確鑿無疑的話,讓阿南的胸口猛然一撞,像是被他直擊了心肺。
然後,她才恨恨地想起來,可不是麽,這男人一開始潛入她家,就是想把她搞到手,好逼問她蜻蜓的事情。
她有點生氣,臉上卻反而露出笑容,問:“怎麽,拿到了我的蜻蜓還不肯罷休?”
他頓了頓,說:“蜻蜓對我無用。”
“喔……”阿南意味不明地應了一聲,臉上笑容燦爛,“意思是,我才是你想要的?”
他在簾子那一邊語調平緩,不置可否:“公平交易,一賠一,我們都不吃虧。”
“誰說不吃虧了?我和囡囡隻有一麵之緣,就要搭上我自己,你覺得這公平嗎?逼急了我直接去搶人就是。”
“搶回來的話,以後他們一家人的日子就沒法過了。”他的十指緩緩交叉在一起,普通人應該會顯得懶散的動作,他卻做得力度沉穩,從容不迫,“我聽說坊間有一句話,叫漫天要價,著地還錢。我既然開了價,你為什麽不試著還一還?”
阿南笑了:“喔……那我應該怎麽還比較好?”
“一年。”他豎起一根手指,“我不需要你的一輩子,我隻要你接下來的一年,這樣公平了嗎?”
“如果要公平的話,你也得給我搭一件賭注,不然我也是虧大了。”
他問:“搭什麽?”
“你。”她學著他的樣子回答,笑眯眯地支起了右頰,笑得天真可愛,“我也想要你一年,就接下來的這一年。”
旁邊的胖子臉上的肉抖了三抖,緊張地看向朱聿恒。
“不可能。”朱聿恒冷冷道。
“你看,你自己做不到的事情,卻偏要強迫我接受。”阿南抬頭看看月色,催促道,“得了,把賣身契擺上來吧。我贏了帶走囡囡,你贏了的話……那我像以前一樣,替你們神機營辦件事吧,隻要不違法、不背德就行,可以了吧?不過你可要知道,我這輩子打賭,還沒輸過呢。”
她聲音似在笑語,但強硬的口吻,卻分毫不差地顯出了她的堅定立場。
他若有所思:“這可是你說的,任何一件事,願賭服輸?”
“願賭服輸。”阿南揮揮手道。
朱聿恒從抽屜中取出一份早已擬好的賣身契樣式,壓在賭桌另一邊。
阿南掃了一眼,上麵寫著以身相押,願賭服輸,若輸了寧願為奴為婢一年,絕不生異心之類的話。
“那好,那件事就是,簽了這份賣身契。”他指著下麵空白的立契人處說道。
“嗬,敢情你早就準備好了啊!”阿南頓時笑了,用手指在上麵彈了彈,“我說的是替神機營做事。”
“神機營在我轄下。”
“你這是擺好了圈套給我鑽?”
朱聿恒沒搭理她的廢話:“反正你也沒輸過,應該不怕的。”
第一次是偷,第二次是搶,第三次是騙。這架勢,阿南覺得自己還真得好好琢磨琢磨,是不是曾經欠過他什麽。
拍拍囡囡那份賣身契,阿南毫無懼色地衝他一抬下巴:“一局定輸贏?”
“不。”朱聿恒搖搖頭,說,“我還得熟悉一下。現在開始到三更吧,以更漏為準,時間一到就停手數籌碼。”
“好,到時候誰少一個子誰算輸。”阿南無可無不可,直接示意旁邊人上牌,“開吧!”
一百二十八張骨牌,倒扣在平滑的紫檀木桌麵上,阿南見他沒有動手的意思,便自己伸手去洗牌,一邊偷眼看對麵的人。
簾子後的他影影綽綽,但依然可以看出他若有所思的目光定在她的身上,卻並未看她手上的動作,一點都不像會怕她耍手段的樣子。
阿南心裏就有些計較了——這有恃無恐的樣子,這人該不會是賭場老手加高手吧?
結果他一上手,她就發覺自己大錯特錯了。那生疏的摸牌手法,那牌都不知道怎麽擺的姿勢,那拿了牌都要看她的姿勢一眼才知道怎麽豎起來的架勢……
這個人,看來是人生第一次打骨牌吧?
想起他說的,還要熟悉一下,阿南簡直想仰天大笑。
這根本就是躺贏的局啊,給她三更時間,看她把他玩成個豬頭!
後院無人,周圍一片安靜,隻有胖子侍立在旁邊,給他們添茶倒水。
他打得確實差,完全就是個新手,連出牌的規則都要胖子在旁邊偶爾講解一下,才能明確如何按照規矩打。
所以阿南很悠閑,甚至還跟簾子後的朱聿恒扯起閑談來:“喂,你們宮裏人不打牌嗎?”
胖子頓時臉色大變,惶惑地看著朱聿恒。
而他的手略微一顫,把一張絕對不該打的牌丟了出來:“怎麽看出我是宮裏人?”
“那難道神機營也不打牌嗎?”阿南心花怒放,推倒麵前骨牌,又贏了一條,伸手去開下一條,“你這樣的人,能隱藏自己的身份嗎?宋言紀宋提督,你說呢?”
“呃……”胖子喉嚨像被人掐住一樣,咕嚕地響了兩下,硬是咽下去了,沒發出來。
而朱聿恒沒說話,甚至動都沒動一下,但隻那麽坐著,便已經感覺到他周身森冷的氣息。
見他臉色難看,胖子小心地看著他,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麽。
“退下。”他冷冷地擲出兩個字。
胖子趕緊躬了躬身,快步出了水榭。
朱聿恒上手緩緩洗牌,清冽的聲音也略有些遲滯:“你……是怎麽認出我身份的?”
“我猜的。”她手上飛快地疊著牌,因為他在自己麵前吃癟,感到特別愉快,“看你這架勢嘛,神機營所有人都對你恭恭敬敬的,又隨便就能在後院安排下這麽大的場麵,肯定是這裏的大人物。聽說這春波樓的幕後老板就是宋提督,所以我就隨便猜猜,沒想到果然猜中了。”
“哼。”他冷哼一聲,沒再說話,隻是周身冒出的氣息更冷了。
阿南猜測他大概因為太監的身份被她看穿,有些惱羞成怒了。她心下更加愉快,想著這個宋言紀本來就不會玩骨牌,現在情緒不定,應該會輸得更慘吧。
可惜她的心理戰沒有成功。不過幾局,他摸清了骨牌的規則,下手又利落又凶狠。
摸牌,算牌,出牌,不假思索行雲流水,雖依然在輸,但幾局下來,阿南發現他儼然已開始把控節奏,自己竟然是跟著他在打了。
“不能啊……”阿南自言自語,明明他不可能使詐,更不可能懂得骨牌的套路,可為什麽每次下注、跟注、撤注都是有如神助?開牌就贏,撤注就輸,消牌從不失手,打得那叫一個滴水不漏,不但就此守住了陣腳,甚至還隱隱有扭轉劣勢的趨勢。
“你真的是第一次打骨牌?”阿南問。
他用那雙漂亮至極的手捏起兩張牌,看了看,推倒在她的麵前,嗯了一聲。
阿南打眼一看,簡直都要氣笑了——雙梅花,他就這麽隨隨便便摸到,還隨隨便便打了出來。
“你不怕我出雙天牌?”她咬牙撇了牌,開下一條。
“不可能。你手中的牌,勉強湊一對雜七,一對銅錘,敢翻的話,我和你全賭。”
“不用翻了,我撤注。”阿南直接把牌給埋了,然後惱怒地問,“你是不是偷看了?”
“我隻是按照幾率來推算。”
“怎麽推算?我下一局就能拿天牌,你也算得出來?”
他掃了一眼牌桌,說:“不能。你現在同時拿到兩張天牌的幾率,不到六千四百分之一。”
阿南不由敲了敲手中的牌,翻過來看了看。但以她的眼力都看不出暗記來,這個可能性大概沒有。
這個人的算法,好像和她的不太一樣。
幸好,二更已過,阿南算了算自己的輸贏,隻要穩住,在三更之前輸得慢一些,反正多一文錢都是她贏。
為了拉慢節奏,阿南便和他開始閑扯淡:“你之前不玩骨牌,那都是玩什麽?”
他看著牌桌,敷衍道:“下棋。”
“下棋?圍棋?象棋?雙陸?”
“圍棋。”
“你看起來不像是能坐在那兒下一整天圍棋的人。”
他頓了頓,說:“是。一般十幾二十步左右,我會覺得那局棋已經結束了。”
阿南正想笑,但再想了想,又覺得頭皮有點發麻,問:“你……的意思是,你已經知道了後麵所有的棋步?那你下棋時最多能算幾步?”
他淡淡道:“九步。”
阿南想了一想棋盤的樣子,頓時頭皮發麻。
十九路圍棋,共有三百六十個可以下棋的點。他的九步,是指棋盤上所有能下的點,在九步之內,後續可能的所有變化。
所以他的算法是,三百六十個可能性乘以三五九乘以三五八……一直乘到三五二。
最可怕的是,看他遊刃有餘的樣子,如果有可能,他也許能從九步之後再延伸九步,直至終盤。
她聲音有點顫抖了:“算錯過嗎?”
“沒有。”他毫不猶豫。
阿南隻想掀翻麵前的桌子,大喊一聲“老娘不幹了!”
這種怪物誰能玩得過?片刻間能進行恒河沙數計算的人,算麵前這一百二十片骨牌不是跟玩兒似的嗎?
而簾子那一邊的朱聿恒,不鹹不淡地提醒了她一句:“別拖延了,這一局後,我們的籌碼就一樣多了。”
阿南不服氣地反問:“我獲勝的幾率是多少?”
“十一點。”他攤開手頭的牌。
那不就是說,他獲勝的可能性接近九十?簡直是碾壓嘛。
阿南悻悻丟了手中牌,洗了一輪之後,抬頭看看月亮。
可惜,還有一刻多時間到三更,無論她怎麽拖延,也夠他們打完下一局的。
阿南哢哢疊好牌,又調轉了幾次,然後示意朱聿恒擲骰子。
骰子從他指尖滑落,他的手指比象牙還要溫潤,阿南忍不住就看了又看。
這雙合乎自己所有理想的手,她怎樣才能搞到手呢?
有點難。但目前她麵前就擺著這個機會。
也許是,她唯一的機會。
阿南擲點比較大,先抓了一把,開出來不過是一些雜牌。
不過這一局就是如此平淡,朱聿恒也隻拿到一些小牌。
眼看牌漸漸少下去,阿南掃了桌上的牌一眼,對剩下的牌已經心裏有數。
她也不動聲色,隻笑嘻嘻問:“宋提督,你今天身上也很香呀,好像和上次在困樓裏的不一樣?”
他的手微微一顫,顯然是想起了困樓中的那些曖昧。
“怎麽樣,這次的香,你知道配方嗎?”她說著,趁著他心神紊亂,抬手就去抓剩下的那幾張牌。
可惜他的手隻頓了那一下,便隔簾伸來,握住了她的手腕:“還未擲點。”
和那晚在黑暗中一樣有力而穩健的手,手指收緊時充滿握力感,穩固得仿佛永不會失手。
“哦……對哦,說著說著我就忘記了。”阿南毫不羞愧,抽回自己的手,捏起那三顆骰子。
他又說:“上一條是我贏,所以,我該先擲。”
“一點都不肯讓我?”阿南笑笑,把骰子丟給他,“好吧,看你能擲出多少點。”
月上中天,二更三刻早已打過,三更即將到來。
這糾纏了半夜的賭局,即將落下帷幕。最終的勝敗,就在最後這一把牌上。
阿南的目光在旁邊被推掉的牌上掃了掃,又將彼此打過的牌在腦中過了一遍,忽然開口說:“剩下的牌中,還有一對至尊寶。”
他沒有回答。骰子擲出,塵埃落定,十七點。
三枚骰子,最大的數就是十八點。
“該你了。”他的聲音,與剛剛的波瀾不驚相比,更帶上了一種塵埃落定的從容。
“你既然能記得所有牌的落點,所以,你當然知道,擲出較大點數的人,能拿到比較好的牌——也就是,那對至尊寶。”阿南抬手將那三枚骰子在手中拋了拋,笑著問,“所以你不肯讓我搶先,一定要自己先拿牌,這樣,就穩操勝券了?”
他不置可否:“除非你擲出個最大點。”
阿南笑著瞄了那摞牌一眼,將手中的骰子吹了吹:“看來,隻能讓你見識見識,什麽叫天命了。”
阿南將三顆骰子在手中轉了轉,對他一笑,然後將骰子直接丟在桌上。
“至尊寶的幾率這麽低都能碰上,看來我是天命所歸!”
隨著她的話音落下,在桌子上滴溜溜打轉的骰子,也哢嗒一下,停了下來。
三個六,正是十八點。
他那雙擱在桌上的手猛然收緊,勻稱的骨節因為太過用力,泛白中隱隱顯出一種青色來。
“承讓了。”阿南一笑,抓過前麵兩摞疊好的牌,在桌麵上嘩的一聲攤開。
第一摞的第二張,幺二。
第二摞的第三張,二四。
黑紅色的點數,在瑩潤的象牙骨牌上無比鮮明,清清楚楚。
遠處的更樓上,三更鼓敲響,回**在整個杭州城的上空。
阿南笑著站起身,問:“三更到了,勝負已分。我可以去領人了?”
他頓了片刻,抓起囡囡的賣身契丟給她,一言不發。
阿南把賣身契接過來,看了一遍,又問:“願賭服輸,不反悔?”
他呼吸急促了一兩聲,然後說:“不反悔。”
“那就好嘛。”她說著,將囡囡的賣身契妥帖地放入懷中,然後又說,“為了感謝你這麽爽快,我告訴你一件事吧。”
她說著,笑眯眯地側坐在桌沿上,湊近簾子:“你讓胖子走得太早了。其實骨牌還有一個規矩,擲骰子輸掉的一方,如果覺得有必要,可以指定贏家拿牌的順序。所以剛剛其實你能讓我從前麵開始拿,也能讓我從後麵開始拿,還可以從中間拿——可惜啊可惜,你還是太嫩了。”
站在簾子後的人影,瞬間似有僵直。
阿南更加愉快了,便又說:“其實有件事我一直覺得挺不公平的。憑什麽你對我的長相一清二楚,而你卻一直隱在後麵,不肯讓我看到你的模樣呢?”
他站在簾子後,目光定在她身上,卻並未搭話。
“好歹也賭到了三更,咱們也算是有一夜露水緣分的人了,你說呢?”
“半夜聚賭,算什麽緣分。”他冷冷道。
“說是這樣說……”話音未落,她忽然一揚手,新月痕跡劃出的弧線在他們中間一閃即逝,那道湘妃竹簾已經被她劈成兩半,嘩的一聲掉落在賭桌上。
空氣被攪動,水榭的燈也因此微微搖動,動**的燈光與搖曳的波光一起,恍惚照亮了站在水榭那一端的人。
和她想象中的,陰鷙缺損的太監完全不同的模樣。
先是一雙光華銳利的眸子,深黑灼人地直刺入她的胸臆間,暗夜波光亦不如他的目光深邃。
然後,她才看清他的模樣,在散亂光芒下自帶凜冽氣場,無匹矜貴,仿佛帶著足以覆照萬人的光華,令她一時不敢直視,怕多看一眼也是奢侈。
隻有這樣的人,才配得起這樣的一雙手。
可惜,他的容貌足以令她傾倒,可這淩人的氣勢,通身的威壓氣場,令阿南那欣賞的心都淡了。甚至一時,她還有些後悔自己為什麽要削掉那道簾子。
他合該站在九重台閣之上,離她這種憊懶凡人遠一些。也合該隱在黑暗中,不要站在她麵前。因為她擔心自己會和此時的月光一樣,臣服在他腳下,傾瀉難收。
“長得這麽好看,為什麽要遮遮掩掩的?”她笑嘻嘻地問,完全是浪**子調戲良家婦女的口吻,“敞開了讓我們觀賞觀賞,造福我等姐妹,不好嗎?”
他臉色上像罩了一層嚴霜,冷冷看著她,帶著倨傲與薄怒。
她也無心多呆,一個翻身輕快地落地,做了個揮別的手勢:“那就這樣,願賭服輸的宋提督,告辭!”
“站住!”她才走了兩步,身後就傳來他失控的叫聲。
阿南停下腳步,回身看他:“怎麽,不是說了不反悔嗎,想變卦嗎?”
夜風徐來,燭火明滅不定,照得他的輪廓更為深邃,那神情也更為恍惚迷離。他以無比深黑的眸子盯著她,一字一頓地問:“再賭最後一把?”
“喔……不服氣嗎?”阿南眉眼清揚,雖然打了半夜的牌,可她的眼睛依然那麽亮,像一隻越夜越精神的貓,“你覺得,下一把你就會贏?”
“不鑽漏洞,不使詐,一把定輸贏。”他的目光中湧動著一種突如其來的火光,仿佛灼燒了他整個人的神智。
“是嗎?你覺得如果我不使詐,你填補了規則漏洞,就能勝券在握?”阿南重新在桌前坐下,翹起腳靠在椅背上,依然還是那副沒正行的模樣,“那你跟我說說,你覺得自己勝率是多少?”
“九成九以上。”他一字一頓地說。
他能知道所有牌麵,能掌控雙方拿牌的順序,不說十成十的把握,隻不過不想把話說死。
“好啊。”阿南輕挑眉毛,“賭注呢?”
“你,或我……宋言紀的一年。”他點著桌上那份空白賣身契。燈光從斜後方照來,他臉上陰影濃重,晦暗深沉,如同暗夜籠罩的深海。
不聲不響,但那深邃的情狀,似要吞噬掉麵前的她。
“可以呀,我賣身和你宋提督賣身,居然能相提並論,怎麽看都是我賺到了。”
阿南雙眼亮得灼人,笑容粲然若花,笑吟吟的目光從賣身契上轉到朱聿恒臉上,春風得意。
拿著骰子掂了掂,手指一撚,它們便歡快地在桌麵上旋轉跳動起來。
“來吧,看今晚到底,誰能把誰搞到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