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清明如約而至,細雨紛紛中,茶間遇迎來了年後的第一波忙碌的小高峰。

預定的新中式青團和新款清明楊梅果飲太多了,秋玥直接轉進後廚也開始跟著學做,然後是自己單獨做。

夏晨一個人做楊梅果飲,搖雪克杯都要搖出火花。

色澤碧綠的新中式青團是在原有的青團基礎上進行改良的,不僅加了多種口味的餡,而且給每一款不同口味的青團上添上相應的可食用幹花。

楊梅果飲是摘自清明時節最新鮮的野楊梅去核釀製而成的,酸甜口味中帶著一絲淡淡的酒味兒,猶如思念故人的回味中徒增一絲悲傷的酸澀感。

正應了那句——清明時節雨紛紛,路上行人欲斷魂。

糕點和飲品不管是用來祭祖還是對應節日嚐一嚐,都很得新老顧客們的喜歡。

而這一切的忙碌也跟兩天前,樓晚穿著一身墨綠馬麵裙,手拿青團出鏡的短視頻有關。

秋玥經常在網上衝浪,去年年尾的時候開了個茶間遇短視頻號用來營銷宣傳。

那天看見青團和老板穿搭的適配度特別高,強烈要求和**後,樓晚到底也是為生意著急,於是同意出境宣傳。

這一宣傳,也不知道是不是運氣好還是有人手下留情,點讚直接破萬,同城打卡的多了起來,老顧客也都紛紛下單。

看這銷量和人氣,秋玥趕緊給茶間遇報了QMO商場推出的南城輕飲食文化展銷活動的參加名額。

樓晚搖頭,也就她敢想。

比起那些知名度咖啡和茶飲來說,茶間遇這幾乎沒什麽名聲的自創飲品,說不定第一選就淘汰了。

秋玥卻不管,她現在快成茶間遇的營銷策劃了。

為了生意,可把她給愁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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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完一波訂單,樓晚捶了捶站久的腰在桌邊坐下,秋玥端著溫開水進來,“晚晚姐,喝口水。”

“謝謝。”樓晚接過,潤了口嗓子。

秋玥猶豫幾秒,往外看一眼,彎腰悄聲說:“晚晚姐,二老板有些不對勁呢。”

“怎麽了?”

“這幾天二老板下班了就來店裏,也不去哪就坐在菊降間裏一直到我們要下班她才走,還不讓我們告訴你她來過。”

樓晚皺了皺眉,放下杯子:“不會是出什麽事了吧?”

秋玥搖頭,“剛剛居然還提著一瓶不知道是不是酒又進去了。”

樓晚看眼時間,才下午四點,都沒到下班時間。

她站起來,“這裏你看著些,我去看看她。”

解了圍裙,樓晚直接去到小包間最後一間的菊降間。剛到門口就聞到一絲酒味,她快速進去,桌麵上趴著一道身影,手裏還歪歪斜斜捏著一個白瓷樣式的酒杯,旁邊的酒瓶已經空空的倒在桌上了。

“墨蓁?”樓晚拍了拍她的肩膀。

幾秒後,顧墨蓁迷迷糊糊轉過頭,看見擔憂看著自己的好友,眼睛瞬間就紅了,委屈兮兮:“晚晚~”

樓晚瞧著臉頰暈著紅,眼神都有些迷離的女生,在她旁邊坐下,“怎麽了嗎?”

顧墨蓁心裏的委屈一下就湧上來,撲過去抱著樓晚,“岑霄那個渣男嗚嗚嗚,他跟那個飛乘的女總裁滾一塊去了。”

樓晚心底咯噔一聲。

“我去找他算賬,他還說嗝……他還說我給不了他想要的幫助,別人能給嗚嗚嗚……”

盡管早就料到會有這麽一天,在很早之前岑霄試探地問她墨蓁的奧迪是怎麽來的時候樓晚就看清了那個男人的本性,也不止一次提醒過墨蓁……

樓晚心疼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這種渣男不值得你為他傷心,以後有他後悔的。”

顧墨蓁哭著哭著想回家了,“晚晚……送我回去好不好?”

樓晚溫聲說好,扶著她起來,“回樓湖南苑嗎?”

顧墨蓁眯著眼想了好一會兒,“那狗東西的東西還在那兒,我才不要回去。”

“那,回我那裏?”

“你那室友在家我不要去。”

樓晚:“……”

“我想姥姥了。”顧墨蓁歪著腦袋,“晚晚,送我回半山別院叭。”說著趴在樓晚肩膀上。

樓晚扶住她,心底緊了緊,側目看昏昏沉沉的好友,猶豫片刻問:“你哥……在家嗎?”

顧墨蓁蹭了蹭她,耷拉著眼皮,“他才不在呢,他平時都住……那什麽重台那邊。”

重台?重台水榭吧。

之前聽唐嘉儀提起過,那是南城頂級的高檔公寓區,幾乎都是大平層的江景房。

打住打住……她在想什麽呢。

不在就好。

她打心底不想跟看不起自己的人對上。

樓晚扶著好友出了菊降間,把她的包拿上,路過操作台,指了指腳步虛浮的顧墨蓁,“你們忙著,有要點糕點的顧客先說明一下,我送送墨蓁。”

秋玥點點頭,“晚晚姐路上小心。”

樓晚應了聲,帶著顧墨蓁出小樓,天有些陰,像是要下雨。

奧迪小公主就停在停車場,樓晚把小醉鬼挪到副駕駛上係好安全帶,她轉到駕駛位,開著車出了老街。

樓晚沒車,駕照還是在學校的時候顧墨蓁約她一起考的,拿了駕照之後開過最多的車也就是她這輛小公主了。

半山別院離老城區其實不遠,繞過望江大橋往領事館圈後的園林山上開去,要比直接從新城區過來近得多了。

顧墨蓁上車就睡,樓晚繞過一戶又一戶藏在園林景觀裏的高門大院,終於看見一道藏在高大梧桐樹下的青鐵大門。

這還是之前顧墨蓁說她家大門口的梧桐樹開花了,照了照片給她看,那時候的樓晚看了眼隻記住這棵樹。

現在倒是幫了大忙。

奧迪小公主在青鐵大門前停下,樓晚正要下車摁門鈴,大門卻緩緩自動打開,門裏正對麵大片花圃和噴泉,左側是一條寬敞的林蔭道。

樓晚鬆開刹車,減速,緩慢地開進去。

繞過林蔭道,前方出現岔路口,一位穿著中山裝,上了年紀的男人站在路口,看見車過來,他走到駕駛位邊。

樓晚忙刹車降下車窗,外麵傳來聲音:“小姐回來了呃……”

樓晚尷尬地笑笑,往後靠一些,露出副駕上東倒西歪、臉頰紅彤彤的人。

管家詫異一瞬,說:“辛苦你了。”他朝著耳機裏說了什麽,隨後轉到副駕駛。

樓晚扭頭,拍拍好友胳膊喊了兩聲:“墨蓁?”

“墨蓁醒醒,到家了。”

顧墨蓁迷迷糊糊睜眼,看見外麵的管家,含糊喊了聲李叔。

管家拉開車門,“小姐,李叔扶你回房間。”

顧墨蓁呆呆地看著片刻,忽然扭身扯住樓晚,“我要晚晚。”

李叔看向樓晚,眉目中帶著一絲慈祥的笑意:“原來是樓姑娘。”他看了眼滿身酒氣的小姑娘,“那就麻煩樓姑娘送小姐回一下房間。”

“這……”樓晚有些猶豫,“不知道顧老……”

管家想起老夫人說的這個月壽辰要好好招待一下小姑娘的事,笑著回:“老爺和老夫人這會兒正在後山湖釣魚呢,不會碰上。”

樓晚臉色瞬間就紅了,想解釋什麽,顧墨蓁扯著她胳膊哼哼唧唧吵著要回去。

看著拉著自己不放的好友,又看一眼已經收回手等在外邊的李叔,樓晚最終還是下車,扶著踉踉蹌蹌的人順著小道往別墅裏走去。

小道兩邊全部都是各種顏色的玫瑰,好多都是在網上才看見的瑪格麗特王妃、瑞典女王等等,樓晚快被這些昂貴的花給閃瞎眼。

穿過花圃,高高的大門屹立在眼前,像是民國時期的學堂一般威嚴。

“墨蓁……”樓晚看著大門猶豫一瞬。

顧墨蓁眯著眼抬頭,打了個嗝,“走!進去!”說著踉踉蹌蹌踏上台階,樓晚急忙跟上扶著她。

進了門,裏麵還不是玄關,而是一道室內流水回廊亭。縮小版的假山、客鬆、流水、青石橋,像是古時候的高牆照壁一般。

高門大院的豪華讓樓晚不敢多看,扶著好友前進,走了不到兩步,她突然察覺到什麽,沒忍住抬起眼看過去。

隔著流水回廊亭,一人穩坐二樓高台。

烏雲滾動的天幕下,男人穿著純白襯衣,黑西褲包裹著的長腿隨意交疊,無邊鏡框後的眼眸冷淡地看著她們。

更或許,是在俯瞰著她。

這個突然闖入他家的陌生人。

樓晚的腳步頓了頓,快速垂下眼睫,扶著顧墨蓁的手有些緊。心底生起一股子轉身就走的衝動,但好友這會兒整個人掛在她身上,她隻能硬著頭皮,扶著顧墨蓁走過去。

那道鋒芒一般的視線一直放在她身上,像刀刃一般,提醒著她不該來這裏。

好不容易隨著顧墨蓁半醉半醒的指引將她扶到她房間,剛把她放在**,後者就軟綿綿歪倒在被褥裏,樓晚無奈,拉起一半的被角搭在她身上。

有女傭端著盤子進門,朝著她笑了笑。

樓晚站起來,看著女傭給好友喂水卸妝,她在這兒也幫不上什麽忙,索性招呼了聲,拿起包出房間門。

別墅裏的豪華讓她不敢多看,多待一刻她渾身也不自在,快速離開才是最好的。

走到二樓樓梯口,她急匆匆的腳步停了停,隨後捏緊包,有些躊躇。

一樓樓梯口的巨大油畫麵前,側對著她站著一道頎長挺拔的身影。

純白襯衫裏男人身體線條若隱若現,胳膊上的袖子卷了兩卷,露出線條流暢的手肘和戴著腕表的手,手裏裏端著一杯純淨水,修長的小指指尖拖著杯底。

樓晚快速收回視線,按理說在別人家見到人,怎麽說都該招呼一聲的,但她想起這位主在背後的看不起。

或許,他也不願意她跟他打招呼。

那就當不存在吧。

不然她打了招呼,他不應,她得多尷尬。

樓晚捏著包,放輕、放快腳步,垂首下樓從他身旁路過。

鼻尖飄過一道淺淺的青果木香,冷冽的氣息好似在什麽地方聞到過一樣,但容不得她多想,她隻想快速離開。

走了沒兩步,身後傳來一道淡淡的、低沉的嗓音:“這樣就走了?”

樓晚心生詫異,他這是什麽意思?

‘這樣就走了,招呼也不會打一個?’說她沒教養呢?

在別人家裏確實是她理虧,樓晚忍住氣停下腳步,微微側首打招呼:“謝總。”

身後沒有一絲聲音,他不應。

兩秒後,樓晚板著臉,收回視線往前走去。

“不是我公司的員工,也不是合作方,倒是擔不起這聲謝總。”聲音懶懶散散混著些低啞的質感。

樓晚屏了屏呼吸,再次站住。

淮育資本目前確實是南城數一數二的大公司,更別說QMO商場現在的上升勢頭,是多少求職者向往的企業。

她既沒能力去他公司應聘,更沒能力成為他的合作方,確實不該這麽叫。

但這麽直白地看不起,也確實叫人難受。

樓晚啊樓晚,你就不該進來的。

謝淮謙端著水杯,側過身朝她走了兩步,目光觸到她白膩的後脖頸,心率一瞬間拔高,他稍稍移開些許。

最近見到她穿著都很有特色,新中式的刺繡交領白襯衣,淡綠長裙,一股早春初夏的冷淡。

他走到她身邊,又靠近了一步,嗅到了她身上清淡的氣息,像細雨中□□綻放的梔子花,鏡片後的黑眸定定地注視著她。

“你可以直接叫我……”他剛想把水遞過去,那道清冷的聲音硬邦邦砸過來:“對不起,謝先生。”

隨後,淺綠身影速度極快地離開他身側,穿過大廳,繞進回廊亭後消失不見。

謝淮謙頓住,喉嚨裏一堆想說的話就那樣卡在嗓子口,眼睜睜看著她像陣風一般離開。

片刻,他沒什麽表情地將手裏的水丟隨意在旁邊的中島台上,朝下樓的女傭淡聲吩咐道:“去叫李叔送一下樓小姐。”

女傭應了聲,快速朝門外走去。

謝淮謙目光放在回廊亭上幾秒,將手插入兜裏,轉身走上二樓高台,踱步到露天的欄杆前,目光覷著遠方。

別院前的林蔭道上,一道淡綠的身影時隱時現,即便是陰沉的天幕下,也一如既往的溫柔。

可為什麽對他,就是如此冷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