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樓晚讓李叔在古街路口把她放下就行, 早晨的天有些陰,霧蒙蒙的像是要下雨。

關上車門,樓晚謝過李叔, 腳步匆匆進小區, 剛走到自己那棟樓前,旁邊停著的黑色卡宴車門突然推開。

一道身影從車上下來, 嗓音有些沙啞:“晚晚, 回來了啊。”

樓晚腳步定住,扭頭看向他,想到昨晚鬧的不愉快,她生硬地喊了句“陸總”, 隨後扭頭就要走。

“我已經跟家裏說好了, 今天就去周家退婚。”

陸斐昀一步一步走到她身邊,整夜沒睡的臉色有些暗沉, 眼底一圈青黑, 白色妥帖的西裝也有些皺褶。

“昨天晚上喝了些酒,說了一些不太好聽的話,你不要生氣。”

樓晚抿著唇,轉頭看向他, 強調一遍:“陸總,你要做什麽都跟我沒有關係,不用特意來告訴我。”

“怎麽會沒關係呢?”陸斐昀勾了勾唇角, “你不是介意我有未婚妻的事麽?”

“我不介意。”

“說不介意,可又不願意跟我, 說到底還是介意的。”

樓晚:“……”

她側過身, 離他遠一些,“我就是不願意跟你, 這跟你有沒有未婚妻沒關係。”

陸斐昀定定地看著她,半晌,伸手撚起她肩頭的一縷發絲,“等我把周家的婚事退了,我會重新正式追你。”

樓晚有些不耐煩地扯回頭發,脖頸上的一抹痕跡一閃而過,陸斐昀頓住,雙眸微微一沉,一把握住她的肩膀。

“這是什麽?”

樓晚側目,沒能看見自己脖頸上什麽東西,但見他抬手想往自己脖子上來,立馬側開,把頭發放下來。

猜也猜得到是什麽,她淡淡地說:“昨晚和人睡了。”轉頭看向他,唇角扯起一絲笑,“這種事陸總經曆得多了,怎麽還問我是什麽呢?”

陸斐昀臉色沉得不能再沉,幽深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好一會兒,他才開口:“我會把周家的婚事退了,到時候我們就去領證。”

不就是想要一個正式的名分能光明正大地站在他身邊麽,他陸斐昀給就是了。

這人怎麽聽不懂人話呢!

樓晚深呼吸一口,“我不會跟你結婚的。”

說完轉身就走,沒成想剛走兩步,胳膊就被身後的人一把扯過,整個身體被按在旁邊的卡宴上。

“陸斐昀!”樓晚反應過來急忙掙紮。

陸斐昀緊緊按著她,眼尾發紅,咬牙切齒地說:“不是要結婚麽?與其去相親,不如就我們倆好了。”

“你瘋了!”眼看著他頭湊下來就要強吻她,樓晚使勁推他。

“哎哎哎,陸總陸總!這青天白日的有傷風化啊!”旁邊傳來一道清脆響亮的聲音打斷他的動作。

樓晚扭頭見到唐嘉儀,如同見到救命恩人一般,趁著陸斐昀不注意一把掙脫,快速走到室友身邊。

唐嘉儀趕緊把樓晚擋在身後,笑眯眯地上前,遞出一張名片:“不知道陸總記不記得我,我是南城財經社的記者。”

陸斐昀沒看她,看向樓晚的雙目中滿是狠戾之色,“我不介意你昨晚和誰睡的,但結婚,你隻能跟我結。”

樓晚回:“我說了不可能。”

陸斐昀勾了勾唇角,嘲諷:“那你就看看你的茶間遇在南城開不開得下去。”

“你!”樓晚臉色一變。

“別以為你討好顧家老太太就萬事大吉,年後的生意冷淡隻是個警告,別逼我動真格。”

他走上前一步,冷冷瞥一眼唐嘉儀,伸手一擋,後者腳步踉蹌著後退,他走到樓晚麵前,抬手勾起她的下巴。

“讓了你那麽久,寵著護著都沒把你這顆貪婪的心捂熱,那我不介意用其他一些,奏效的法子。”

說完,他冷冷嗤笑一聲,拉開車門上車,黑色卡宴倒了個車,呼啦一聲消失在小區裏。

樓晚臉色發白地站在原地。

唐嘉儀把掉在地上的名片撿起來,左手電腦右手包子,看著人遠去,嘀咕:“這人怎麽突然發瘋?”

樓晚抿了抿唇,“不管他了。”她扭頭看著她風塵仆仆一身疲倦的模樣,“出差回來了。”

唐嘉儀回頭,把手裏的包子分一個給她,大聲歎氣:“可累死我了這次!”

說著她忽而轉頭,上上下下看一眼樓晚,像是發現什麽新大陸一般瞪大眼睛:“我靠!南城一套房穿身上?”

樓晚有些不自在地扯了扯旗袍,說:“昨天去給一位老夫人做祝壽糕,那家主人送的禮服。”

唐嘉儀拇指摁著人中掐了掐,“救命!那些大世家真的不在乎錢。”

樓晚讚同點頭,“走吧,先回去了。”

倆人吃著包子往單元門走去,唐嘉儀忽然反應回來,“剛剛陸斐昀說你跟誰睡了?”

樓晚搖了搖頭,說沒誰,心不在焉地吃著包子。

見她不想回答,唐嘉儀換了個話題,“茶間遇年後生意不好麽?”

何止是不好,比起年前,簡直到了快要開不下去的地步。

樓晚扯扯唇角笑了笑,拿起包子幹巴巴地啃了一口。

“陸斐昀弄的?”唐嘉儀狠咬一口包子,“他是不是要用這種方式讓你妥協?”

“何止呢,之前還想挖走秋玥。”

唐嘉儀罵了句髒話,忽而想起什麽,“剛剛陸斐昀說要跟周家退婚?”

樓晚點頭。

唐嘉儀仿佛聽到什麽爆炸新聞,進屋後都來不及休息,拿起電腦就在客廳坐下。

樓晚在她旁邊坐下,看著她劈裏啪啦編輯文字,難得調侃:“你不如轉行做娛樂記者得了。”

“那可不行啊,我可是立過誓有生之年要采訪一次淮育資本的謝總呢。”

聽見這幾個字,樓晚又是一滯。

“等采訪完他啊,我這財經記者的生涯就圓滿咯。”

樓晚抿了抿唇,“嘉儀你先忙著,我換身衣服也要去店裏了。”

旁邊的小門咯吱一聲推開,樓晚扭頭見到樓霜,她招了招手,“小五,過來。”

樓霜過去,樓晚拉住她跟唐嘉儀介紹,“嘉儀,這就是我老家的五妹,這會兒在店裏幫忙。”

唐嘉儀仰頭看過去,笑出潔白的牙齒,“你好哇小五妹,我是跟你姐姐合租的唐嘉儀,你可以叫我嘉儀姐。”

樓霜看她一眼,平靜無波地轉到樓晚身上。

樓晚笑了笑,跟唐嘉儀打聲招呼,帶著樓霜往臥室裏去,“你先等我一下,換了衣服一起去店裏。”

樓霜乖乖地坐在梳妝台前,拿著手機看別人學畫畫。

樓晚抱著衣服去了洗手間,隨著旗袍滑落,她終於看見全身除了脖側的那抹紅痕之外,各處大大小小都有幾片紅痕。

尤其腰側,有漸漸紫的兆頭,她天生皮膚白,一點點力道就會留下淺淺的紅痕,更別說昨晚的那種力量感。

熱水嘩啦啦流下,她仰頭對著熱水衝刷,沉沉歎息一聲。一晚上得罪南城兩大有權有勢的公子哥,她還真的是不想在南城混下去了。

都不需要顧墨蓁她親哥出馬,陸斐昀動動手指就有得她受的了。

洗完澡,樓晚把旗袍好好掛在衣櫃裏,打算找個時間拿去專業的店裏清洗。

她換了身高領衣服,又給自己上了個妝,該遮的遮好這才帶著樓霜出門。

早晨的風吹得有些涼,太陽藏在雲層裏要出不出的,來來往往的人們忙碌著生活。

熱騰騰的早市煙火氣,是南城平凡老百姓生活的一角。

樓晚身處煙火市井裏,終於有一絲真實感。

上層社會裏的那些宴會果然不適合她。

倆人進二巷,到小樓前,樓晚拿出鑰匙開鎖,推開門進去。

上午一般都沒生意,今天秋玥請假,夏晨住的地方又離茶間遇比較遠,清明後樓晚讓他慢慢來不用那麽趕。

而樓霜來了之後基本都是呆在後廚不出來的。

一時之間,這大清早的,整個茶間遇就隻有樓晚一個人在前麵忙碌著。

店裏沒人,樓晚開了收銀係統,在操作台前坐下來,手機響了一聲,顧墨蓁醒來,問她走了沒。

小樓聽雨:【回來了。】

第二條:【墨蓁,幫我把包和衣服帶回來一下。】

墨墨子:【好嘞。】

手指不經意點到顧墨蓁的頭像,滑到她朋友圈,樓晚頓了一下,往下滑了兩指,前幾天有一條相親對象要求的動態。

她點開,墨墨子:【本人顧墨蓁現給最好最好的朋友樓晚征一相親對象,要求見下。】

——內容展開。

樓晚不必點開都知道要求是哪些,難怪,難怪陸斐昀突然發瘋。

樓晚抿了抿唇,返回到聊天頁麵,想問一問好友,陸斐昀是不是找她聊過,但從今天早上他發瘋的話來看,結果肯定是找了的。

輕歎一聲,把手機丟一邊,卻突然嗡嗡嗡震動起來,她看一眼,手機翻回去不管。

十點多的時候夏晨來了,說在古街外見到了黑色卡宴,但好像被交警給攔住了,一波人在那扯皮。

樓晚拿著牙簽一不注意插進指甲蓋裏,疼得她一顫,飛快丟開。

沒有傷口卻一直泛疼的指甲她毫無辦法,就像,隨時要麵對陸斐昀的到來和刁難她也毫無任何辦法。

看著苦心經營一年的小樓,不無頹廢地想,陸斐昀要整她也好,起碼下個月即將到來的房租,她是不用去想辦法籌了。

一個小時過去,兩個小時過去,小樓外沒有任何動靜,樓晚稍稍放下心。

午餐由夏晨來做,他先去古街菜市場買菜,店裏就由樓晚守著。

閑著沒事幹,眼看著外麵有要下雨的兆頭,樓晚忽然想起一個成語:煙雨人間。

說來這還是茶間遇的一道招牌茶飲,隻不過經過夏晨根據年輕人的口味改良,成了新中式潮茶。

剛好後麵的茶飲機裏有大紅袍紅茶,可以做兩杯給樓霜嚐嚐,她應該隻喝過泡出來的大紅袍,還沒喝過這種花裏胡哨的奶茶。小姑娘都喜歡,小五應該也會喜歡。

說做就做,樓晚拿起雪克杯開始做潮茶。

正打著奶泡,屋簷下風鈴叮咚一聲響起。

“歡迎光……”她扭頭看去,隨即消音。

男人自門外進來,逆著光一時間沒能看清他什麽神情。隻看得見他身上穿著一件純黑襯衣,下擺別進褲腰裏,熨燙得筆挺的黑西褲包裹著男人的長腿,亮堂的皮鞋一塵不染,胳膊上搭著黑色西裝外套。

她頓了頓,視線不受控製地飄向結實的大腿處,卻又在下一秒飛快上移。

觸碰上男人淡漠冰冷的眼眸,她沉默地斂下視線。

看他這副倨傲的模樣,這是要……事後算賬麽?

倆人都沒說話,空氣一瞬間沉默下來。

寂靜,死一般的寂靜。

沉默,詭異的沉默。

樓晚閉了閉眼,這下好了,連周旋都沒地方周旋。

陸斐昀來,她至少能裝裝柔弱,掉掉貓淚,或許看在曾經的份上,他至少會網開一麵。

可是這位……昨晚和今早得罪的那麽狠,想都不要想。

她都能想象明天就打包滾回桐市,背著一身債務的淒慘下場了。

是可以找顧墨蓁來從中調和,可她不願好友知道自己把她親哥給睡了的事,怎麽說都挺對不起好友的。

有生之年第一次後悔,後悔喝酒誤事。

她轉過身,強忍著心中的忐忑,先打破寂靜:“謝先生,您喝點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