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嗯。嗯????
他執意要耍無賴,誰也拿他沒辦法。曾經籠絡餘府上下,一朝失策仍是被餘母挑出毛病,險些被迫和離,而今索性放開手腳,隻要餘嫻的心一直在他身上,他就還有時間揭開玉匣塵封的真相。心口的疼癢翻上喉頭,他微微握拳,這磨了二十餘年的舊傷,唯有玉匣之謎得見天日,可作良藥。
“蕭蔚,你不舒服嗎?”回過神,餘嫻就站在他身前,用一雙澄淨的眼眸望著他,他毫無察覺。就像齷齪的心思被坦**輕柔撫住,蕭蔚一時有些慌亂,往後退了一步,巧合的是,正避開了她伸出來要探他額間的手。
他躲開了?他竟然躲開了?餘嫻一怔,她是想到那方紅鯉錢袋和錦帕,才放下矜持,想主動與他親近幾分,他竟如此靈敏地躲開了?瞧他訝然的神情,怕是連自己都始料不及,難道是出於本能?
她的自尊心嚴重受挫,立刻將伸出來的手翻轉來、翻轉去,比劃到眼前,又拉遠,假意看指甲,“哎呀,我說這雙手怎麽瞧著少了什麽,原是許久不曾染蔻丹了,正好過幾日要去國公府祝壽,得體麵一些,你瞧瞧我這手,染個什麽顏色好?”
她說著,側頰已羞窘成紅色,仍故作鎮定,還把那手放在另一手的掌心,翻來覆去地捉摸。
蕭蔚是個神人,狀態調整得很快,察覺到方才險些暴露,立馬補救。隻看他往前一步,將餘嫻白淨的手牽起,打量片刻後,緩緩道,“娘子的指尖瑩潤透紅,蔻丹自成,無須塗染。”
他那雙真正瑩潤的紅酥手將她一牽,嘴上的三分撩撥都多餘了。餘嫻一貫應付不來,迅速收回手,談起要事,“我看二哥的臉色還不大好,與我同在鳴翠樓飲茶的那位姑娘說,囚車遊街繞不回來,我確實也沒再瞧見,不知二哥後來醒過沒,遊街時一路顛簸,又恐他身上傷口裂開。”
蕭蔚安慰她,“方才回來時不是吩咐小廝再去餘府問了嗎?嶽父那裏一等傷藥多如牛毛,那般傷勢都能保住性命,路途顛簸左右也隻是再受些皮肉之苦。比起這些,他往後要如何自立,你好像不是很擔心。”
餘嫻淡然道,“二哥雖對我很好,但我也曉得他和大哥都是個孬的,逞凶鬥狠、仗勢欺人,與院裏的丫鬟不清不楚,如今還沾上了賭,他就算不落殘疾,也無法自立,落下殘疾,沒法再去禍害他人,也再做不出禍害餘府的事,作為妹妹,我希望他得到應有的懲罰後皮肉之苦能少則少,作為爹娘的女兒,我卻能坦然接受他是這樣的結果。”
她說完,抬眸看向蕭蔚,蕭蔚慌張地錯開落在她臉上的視線,握拳抵唇輕咳一聲。
提到鳴翠樓那位姑娘,餘嫻又多聊了幾句,“她甚是美麗,不知是哪家的官小姐,談吐爽朗,姿態灑脫,好結交,我這樣沉默寡言的人,她也能談開,還邀我去她府上玩。”
蕭蔚眉心微沉,“她便是祁國公的掌上明珠,梁紹清。”
“祁國公之女?是昨日我們猜測在背後窺伺玉匣,施計讓巡城司將阿兄抓去的人?”餘嫻擰眉,無法相信,“可她不像陰險之輩……”
蕭蔚解釋道,“接續紹,朗風清,她的名字是去世的老祁國公為她取的,希望她接續祖輩明月之朗,惠風之清。然而此女性情張揚頑劣,隨心所欲,最喜害人作樂,或許不該稱其為陰險,該稱其惡劣。”
餘嫻又糊塗了,“你不是說端朝太平時,老祁國公便去世了嗎?怎的給她取了名?她多少歲?”
蕭蔚思考了下,“約莫有二十五了。祁國公似乎不打算讓她出嫁,她也沒尋著稱心的郎君,前些時候還尋人貼了告示,說此生要賴在祁國公府吃喝玩樂,花光她爹的錢,躺平她爹的地,等她爹死了,把骨灰和泥,塑成像,開門迎接各路英雄去她府上拜財神。”
“啊?”餘嫻沒見過這樣的女子,“她和她爹有仇嗎?這樣毫不避諱生死,與詛咒何異?祁國公怎的也不管束她?”
蕭蔚搖頭,“祁國公性情溫順,怕是訓不過。而且,鄞江都說祁國公把她當個寶,什麽都依著,怕是隻會覺得是少女活潑,愛好捉弄罷了,以祁國公的地位,並不放心上。”
愛好捉弄?餘嫻想起清晨她請自己喝的那杯沁心飲,頓時有些難受,也不知她有沒有在那杯茶裏放些不幹淨的東西找她樂子,這麽想著有點慌神,伸手捂住了小腹。
“怎麽了?”蕭蔚盯著她的手。
餘嫻將早晨梁紹清請她喝茶的事說了,蕭蔚問她可有不適。
“沒有什麽感覺。”餘嫻搖頭,“她捉弄阿兄是為了探玉匣,但她見我時並不認識我,想來也不會以捉弄生人為樂吧?應是我多心了。”
蕭蔚默了片刻,對她說道,“沒有定數的人,唯一的定數,就是沒有定數。還是尋大夫來看看吧。”
兩盞茶的功夫,大夫就趕到宅中,蕭蔚隻說夫人的身子弱,看如何調養一二,大夫應首後為她把脈。
陡一診上,蕭蔚和餘嫻兩人的視線欻欻地跟過去,緊緊盯住了大夫,神色無不緊張,大夫頓時冷汗狂下,怎麽了怎麽了?他幼年學醫時給人開錯一回藥被發現了?
一邊把脈,一邊都能感覺到這兩人屏住了呼吸,大夫不由得蹙了眉頭,又心想著難道他把脈的女子不是夫人,而是即將進宮的妃子?否則怎的感覺寒芒在背,倘若把錯一步,就要掉腦袋?
餘嫻見他皺眉,握緊了絹帕,心道茶水果然有問題?
大夫放下她的手腕,故作輕鬆地撚著胡須,對兩人道,“夫人氣血兩虛,近幾日又勞心操神,夜不成眠,確是需要調養一二。”
之前餘嫻的氣色很好,怎的突然兩虛?蕭蔚怕大夫是有難言之隱不敢說,便追問道,“還有呢?可需要我格外注意些什麽?”
大夫一愣,反應了下回道,“哦……那,大人悉心照料即可,老夫開幾服補氣血的藥,平日多食多飲,倒是不難調養。”怪了,這也要提點嗎?難道這位大人還有什麽弦外之音?給達官貴人看病的大夫早已練就七竅玲瓏心,遇到這種事,難免往深了想,隱約覺得蕭蔚和餘嫻都在等他開些難登大雅之堂的口。
蕭蔚見他神色飄忽不定,似乎還在揣摩如何將難言之隱脫之於口,頓時沉了眸,心道那女子果然下了什麽藥,他聲色微嚴,追問道,“還有嗎?”
看診的氣氛竟到了劍拔弩張的地步,餘嫻的心也高高懸起,難道真有什麽不可言狀之物在茶水中,她合上眼歎了一聲,隻道是命數,遂輕聲安撫道:“你不必顧忌,直言便是。”
大夫頓時挺直腰背,倒吸了口氣,又趕忙顫抖著手把了一次脈,琢磨這倆人到底想讓他說什麽?沒問題啊這個,就是月事將近,氣血虧損,稍加調養即可。難道月事也要他提點注意?或許這位夫人真是什麽要進宮的妃子不成?需要知道小日子,推算恩寵?或是避開恩寵?
可若真如此,這位大人又豈敢喚她夫人?難道……是這位大人和夫人被長輩催促生子,想要推算行房時辰?
思及此,大夫恍然大悟,起身,謹慎地向兩人躬身一揖,“大人還需注意,夫人是因中旬月事將至,才會氣血兩虧,若要行房,請大人與夫人於本月下旬、次月上旬為佳,亥時至子時為宜,但夫人身子羸弱,大人健碩,還請大人多克製,以夫人身體情況為先。”
蕭蔚原本擰眉沉眸聽著,聽著聽著,眸子裏多了些疑惑,一開始肅然回:“嗯”,話音落時,他愣住,幾乎和餘嫻同時——
“……嗯?”
兩人竊覷一眼,紛紛調開視線不敢再看,蕭蔚從前隻是遇到僭越之事耳尖發紅,此時卻側頰通紅,燙得痛人,他故作鎮定,示意大夫出門開藥,避開和餘嫻同處一室的尷尬。
餘嫻端著少女懵懂的神情,淡淡看著別處,直到蕭蔚走出門,她才如蝦子煮熟,瞬間變紅。
一刻鍾後,春溪來稟報去餘府的小廝回來了。
“夫人說,二少爺從昨夜到遊街畢都醒過好幾回了,是被痛醒的,如今回了府,好好將養著就是,大夫也說二少爺命大,待養個幾月,或許能坐行,隻是有些跛,不能跑跳了。小廝說老爺夫人瞧著精神氣如常,夫人還讓他帶話來,讓小姐別掛念著,好好過自己的日子。哦,還有老爺讓叮囑的,說國公府壽宴是小姐頭一回離開夫人去參的宴,好些女眷不熟絡,須得格外謹慎機靈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