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Chapter 17 凝脂膚,淚沾濕,寸寸生情,寸寸淋漓。
遊輪再一次離港時, 事兒已經了了。
光景野渡,水影貫通海上堡壘,月光瀲灩在波瀾裏。
南城童家, 過了今夜便不會有再進入上京名流圈兒的機會。
江今赴手腕狠絕,那麽多件事兒,隨意一件都能讓人翻不了身, 他還把人家退路給封死了。
卿薔的感知力變弱, 朦朦朧朧的,不知道被他那雙微冷的手刮到哪處, 咬牙哼了聲:“二哥, 願者上鉤。”
她眨了眨眼,清明一瞬。
江今赴神情很淡, 像對待什麽趣味了了的物件兒, 動作都是不急不緩的, 她倏地冷卻過後, 渾身燙意更重, 哽聲澀調,也要諷他:“當個解藥罷了,這麽不情不願, 換個人——”
話語被驟然推回了唇齒間。
江今赴耐性全被她磨沒了, 發了狠咬她,舌尖還要卷.纏著她。
來勢洶湧,到這會兒, 卿薔才生出些懼意, 但身體卻不由自主去攀他的肩, 被吮.疼會就著水氣斜他一眼, 烏發還淩亂襯在她身後, 風情一點兒不斂著。
江今赴碾著她耳朵,輕啞道:“卿卿,你該知道怕的。”
他存了心教訓人,沒點兒分寸地讓她淚眼漣漣,動作絲毫不留情,手戳了又揉,指節與指腹頂著不同地方,將她驟然從深海打撈起,又在瞬息間拋至雲端。
卿薔被微冷的舌攫取著氣息,她的感官、雪膚各處都打上了被掠.奪的痕跡。
江今赴不顧深淺。
卿薔驟地一僵,耳畔霎時嗡鳴長響,破.碎嗚咽失了調,卻很助興。
江今赴黑眸暗色席卷,凝著漩渦居高臨下。
她眼尾紅透了,媚到極致了,白與血色形成反差,腳踝還被限製著,是過分衝突、矛盾的美感。
“換個人怎麽樣?”江今赴握著她手腕環住自己。
卿薔支離破碎,心髒失火,電流兀然綴在最難.耐處流動,她喉中滑落細碎聲響,帶著被.迫放軟的哭腔。
壁鏡裏的世界顛倒黑白,命定的仇人在對方身上留下一道道紅痕,緣由竟是荒唐的情.難.自.抑。
景象意/亂/情/迷得太過出格,房間充斥了化成灰燼的枯玫瑰香,卻抵不住他們唇舌交接時,濃烈、一點就著的葡萄酒氣。
“你滿意了嗎?”江今赴眉目有股擋不住的偏.執勁兒,看起來邪.戾得要命,在她怔仲時狠狠一壓,淡啞逼問,“滿意了嗎?要換什麽人?”
卿薔下意識:“換個人,照樣——”
她迎著濕.熱的吻,靈魂倏忽停在浪.潮最湧.動時。
淚水決堤,光顯出她瀲灩極致。
他不給她回答的機會了,卻還要隨著勁兒問,心跳聲狂亂遮掩了她的顫聲,卿薔掙了又掙,尾調總是潮.濕沸騰:“不換了。”
她臉頰淚水黏著碎發,江今赴周到地照顧著她,又不滿她逐漸安靜,猝然狂風驟雨。
**零.碎.水.漬擴散,薔薇花盛開於其上。
沒有那麽多聲色犬馬,或許是被冒煙的氣息壓製著,海風輕不可聞,腐爛的清香味滲透,古桌上綺麗花瓶滾落地毯,莊重的鍾表聲被排斥在奢.靡外。
卿薔抬眸,眼睫掛著淚珠,激起霧氣,她隻望了一瞬的鏡子,就仿佛被燙到般收起視線。
江今赴肩背上沒條理的抓.痕.縱.橫,他腰上的人啜.泣都帶了分欲.色。
凝脂膚,淚沾濕。
寸寸生情,寸寸淋漓。
江今赴與她鼻尖相蹭,斂起眸裏的赤.裸意味,再不去管他此刻不停的狠,倒像是溺.愛得緊,他喉結上下滾著,聲音卻消了溫度:“什麽都敢做?讓我得到你,還要沾上不情不願的邊兒?”
卿薔此刻腔調淩亂又不.堪,隻披了荒誕媚色,垂靠在他側肩,不經意顧盼瞟見他後頸的紅痣,猛地一怔,紅線穿心。
他們氣場碰撞,是最為極端的執與欲。
‘力敵勢均,終相吞咀。’
卿薔在跌宕起伏中咬.他側頸,含糊呢喃,似是嗔怨:“江今赴,你太瘋了。”
太瘋了,讓她避無可避。
孽情緘默,恨言高歌。
藥效早散了,江今赴沒停,卿薔也跑不動。
她骨頭都軟化了。
但在兩人對視的一瞬,仿佛靜止了般。
須臾,卿薔雙眸微彎了彎,此景旖旎,驀然頓住卻有了寒意刺骨。
她白頸後仰,笑唇清媚:“二哥,是不是現在我要你的命,你都會給我啊。”
她的刺又生長出來了。
但不論哪種,都能成為江今赴的情.源。
“是啊,”他漫不經意的,動作和緩了些,看她忍受不了似的闔眸,哂了哂,尾調帶了股吊兒郎當的散漫,“但你要和我一起。”
“你知道的。”
“獨活有多沒意思。”
他像之前拿墨碇研磨硯台被她擾得走神時,隻一味慢條斯理地打轉,忽輕忽重,不得章程。
卿薔淚眼婆娑。
她被激得細指攥了又鬆。
卻不得不承認他說的話。
在他回來後,再去想他走的那段時日,好像沒有什麽值得記憶的點,什麽都差強人意,什麽都欠缺點兒意思。
他們的關係太直白,卻一點兒都不坦**。
上天喜歡捉弄人,最合適的人之間偏偏橫亙了深仇大恨。
卿薔鼻梁泛酸,她緊閉的雙眼尾處滑落一道又一道炙熱的水痕。
嚴.絲.合.縫襲來時,江今赴腰腹處被一雙細手死死掐入。
他的肩上七倒八歪落了不少牙印,這一次尤為深。
卿薔像拿尖牙吮著他的滾燙血液,未曾出口的話是說給自己聽的——
愛恨交織時,我該有多厭棄自己。
海平麵升起了半陽,波光粼粼,芒金入底,似天地顛倒,潮起潮退卷不完雲朵。屋內卻很暗,是割裂於世的晦澀滿堂。
本來是去浴室了的。
但卿薔攀在他身上的時候,極慢地吐了幾個字:
“我好恨你啊。”
明明餘.韻未散,她的尾音媚.軟,卻清晰不已,像幾柄短箭,嗖嗖發射。
江今赴笑了。
毫無征兆地,滅.頂.侵.占。
卿薔猝然仰首,她腰肢漂亮,卻像標本般被釘在半空,十指.插.在他的黑發中,不受控地被情.縱.顫.抖。
“恨我啊,”江今赴眯眸覷她,眼底沒有情緒,動作狠,偏生一雙深情眸,眼尾流淌風流,“我貼錢給你做情人,你還要恨我?”
他淡笑著:“卿卿,你好不講理啊。”
抵.死.纏.綿,不外乎如此。
卿薔在一次次欲.焰支配下,緊.擁他的脊背,止不住哽咽。
她身體向後仰想躲開,卻把自己懸在了失重的處境,盤著他愈發用力,喉嚨從縫隙溜出咬牙切齒的碎語:“江今赴,你要死。”
她愛意夭折,媚態天成,放任墮落。
江今赴薄唇碾轉流離,還要跟她算賬,翻出樁樁件件事:“你把寧家、付家、鄧家送進監.獄,我給你線索幫了你。”
他克製渴.求,刻意放慢。
卿薔被他一句話拽回北城,水深火熱,不好受得很。
江二幹得好,在這個關頭跟她清算。
他口中的幾家都跟江家沾親帶故,當時垮得輕而易舉,還以為是因她挑了幾家無足輕重的,原來是他推波助瀾。
“你嫌空明山空****,我置辦展廳,裏外都填嚴實了。”江今赴不疾不緩,垂著眼壓迫,“你要哥倫比亞的祖母綠原石,我讓人現挖現選送到你麵前。”
卿薔隨著光線斑駁,她是碎的。
唇豔欲滴血,她顫了顫:“我不想聽。”
“是嗎?”江今赴掐住她下巴,四目相對,睨她雙腮薄紅,寡淡地笑了下,“我想說。”
他的話刻薄,似冷刃最尖銳處刺著她。
“你怕去秀場暴露身份,那段兒時間北城幾乎成了麵具秀專場。”
“——!”
卿薔心髒猝不及防地空滯了一拍。
她從頭到腳驟然冷卻,肌膚相貼處感受到的滾燙反成了最駭人的寒意。
日出溺水,烏雲集結。
海岸線與白浪相交,泡沫殘缺,昏倦的風鑽進了窗縫,濕冷怵人,落地窗外的倒影,波濤張狂,波濤碎散。
偏激灼烈的浪.濤一停,就太冷了,凜冽寒氣通體。
卿薔不自覺地蜷了下,像是主動靠近他、迎接他。
他們做最歡.愉.享.樂的事,卻隻能稱之為唇亡齒寒的繾綣。
她還是問了:“你到底多會兒知道我是誰的?”
她最不得求解的問題,江今赴偏不給她答案,撥開她鬢角濕發,在眉心悠悠落下吻:“錢塘江上潮信來,今日方知我是我。”
他不再給她追問的機會,被她絞得緩蹭,眸色暗沉:“你動我哥的生意,我護著你,你要保下童隴,我賣色陪你演。”
“她的事兒,本不用牽扯北城的幾個人,你還是給帶上了,我替你善後。”
“什麽我沒應過你?”江今赴做了回狹恩圖報的人,“卿卿,你要給我點兒好處,才能讓我食髓知味。”
“我不要死,”他咬著字,回擊她方才罵他,“我要你。”
緩和一過,揭底已了,再不得喘息。
卿薔卻再也熱不起來。
獨善其身永遠是給別人看的,他們不共戴天,卻能融為一體。
半推半就,已經定了她的罪。
請君入甕這場戲本就不澄澈,她奠定了她總會有分毫淪陷,才會挺身涉險。
動情讓她破碎骨渣嵌進血肉,牽動上下神經。
所以愛會讓恨意清晰更深。
卿薔受他的熾烈,眉眼發燙,像春光刻入的揀花詞,妖冶翩躚,嬌容清笑掩頹喪。
她望他興致散落,彎唇盡處顯薄涼。
那就糾纏吧,糾纏才會恨你。
不像分開,還會懷念。
遊輪悠悠靠岸時,荒靡已到盡頭。
卿薔被折騰狠了。
她太懂人心,又擅於讓自己淩駕棋局,處於盡興。
結果共赴巫.山.雲.雨時的關頭,她跟他較上勁兒了。
但凡能說話,就是沒心沒肺、薄情寡義的,專挑能見血的刺他。
也不知道在提醒他,還是警告自己,他們有多刀劍相對。
江今赴抬手撥弄著衣帽間當季成衣,屋內盡頭的鏡牆能窺見臥室**的人。
卿薔闔著眸,長睫難得乖順地垂在眼下,隻餘一身風情敞,朱唇仍奪目。
被掠奪的印跡顯得她像休憩期的妖精,隨時隨地能蠱惑人心,但再看那銳矜的骨相,攏於眉眼間的野心,跟夢裏也不踏實,不知道在算計誰似的,還挺傲。
她的媚骨塑造於神殿,隻對能入眼的個例施展。
世上唯一的個例江今赴挑了套立體繡與編織工藝兼具的衣服給她換,碰到她的時候還被躲,他嘴角微起,掀著眼皮附在她耳邊含情脈脈:“還想再來?”
其中的意思不溫柔,導致他刻意放緩的聲音也讓人心驚。
卿薔踏實了。
江今赴哼笑聲,細致地給她穿,袖子一下一下套,有綴著的寶石晶鑽也先拿手給她襯著,難得溫情的一麵兒。
但卿薔現在太敏.感,被他碰到哪兒都有情動的感覺。
紅唇卻懶得啟,調子潰不成軍,活像江今赴是個禽.獸,猜都能猜出是斷斷續續的罵腔。
江今赴挺氣,但睨她白膚上遍布被欺負的紅痕,想到她最後幾近昏睡的反應,選擇了置之不理。
衣服好不容易穿上,很配她。
江今赴俯身將人撈起。
其實裹嚴帶回去也行,但他早在見她第一眼就定論,她得風光。
隨便這兩個字,永遠都不能出現在她頭上。
遊輪上的其他人早在童邵被捕時就都下去了,單語暢沒找到卿薔心急如焚,任鄒行也不知道卿薔是不是跟江今赴在一起,但還是憑直覺把她忽悠著回了泛珠。
他倆一個著急忙慌,一個雲裏霧裏,搞得雲落和季姝不知道該不該懵。
按理說在場四人,他倆是最不知道前因後果的。
等童隴帶著童家旗下一厚遝股份轉讓書來時,雲落跟季姝的下巴也驚掉了。
在被盤問前,任鄒行連拖帶拽把單語暢帶到了茶水間。
清了清嗓,挺正經:“其實......二哥和卿姐之前有過一段兒。”
在茶樓碰見那天,他就猜測卿薔可能告知單語暢了,所以套這麽一下,也好拉個幫手。果不其然——
“我知道啊,”單語暢嘴快接道,反應過來抬頭瞪大了眼,“你也知道?!”
任鄒行苦中作樂:“哈,我旁觀者來著。”
單語暢眨眼,大腦宕機,決定先懟為上:“什麽叫有過一段兒?你說話注意點,是江——”她猛地想起眼前這人是哪頭的,話卡在喉嚨一陣兒,嘟嘟囔囔:“是那位單相思。”
任鄒行“嗬”了聲,不跟她計較:“據我推測,他倆現在在一塊兒。”
“啊?!”單語暢急了,“那卿卿不會出事兒吧?”
“姐姐,您忒小瞧卿姐了吧,”任鄒行不知道她這濾鏡打哪兒來的,吊著嗓子挖苦,“那主見天兒地整二哥一次,二哥拿她可沒轍。”
“......”單語暢也覺得卿薔吃不了虧,沉默半晌,幹巴巴道,“多新鮮呢。”
任鄒行哽了哽,把事兒扯回來:“但不管是他倆的糾葛也好,愛恨也罷,這次聯手扳倒童家的事兒最好別讓別人知道。”
“他們明麵兒上的關係人盡皆知,尤其兩家長輩,”任鄒行循循善誘,“要是傳到上一輩的耳朵裏,即使合作獲利,也都少不了苦頭吃。”
單語暢信。
她不知道江家那邊兒,單就薑辛北來說,估計會如他所說。
畢竟卿家的厭江,是一脈相承的。
“那怎麽辦?”她問。
任鄒行見她一臉的求學心切,沒忍住笑,被瞪後才收斂,開口,離她耳朵近了點兒。
待兩人出去後,會客室還是之前的氣氛。
童隴聰明,知道有些話不該說,便閉口不言。
更何況她發生的那些事兒現在還在熱搜上掛著,雲落不好關照,季姝便給她倒茶,保持著微妙的分寸感。
“趕巧了,”任鄒行眯著眼笑,與雲落握了個手,“二哥看中童家在南城的幾個地方,沒想到卿總也動了。”
“現在看來——”他不著痕跡地掃了眼童隴,“是為了幫童小姐。”
童隴一點就透:“是我拜托卿總的。”
單語暢抬腳坐在季姝身邊,挽著她胳膊將方才任鄒行說的小聲照貓畫虎:“正好你跟雲落走得早,卿卿就把東西安頓給我了......”
她說了個大概,任鄒行沒給其他幾人思考的機會,挑出轉讓書:“主企塌了,根脈卻還在,童小姐不嫌棄的話,二哥會將百分之十五劃於你名下。”
單語暢回憶了下,說:“卿卿也是。”
童隴怔了怔,笑道:“我自然接受。”
都出生於大家,沒必要假清高的推脫。
索性起了頭,單語暢說完:“卿卿意思是其中剩下歸於她的,百分之二十五劃到泛珠,百分之二十五劃給雲落,另外百分之五十都交由小姝。”
她偏頭看著季姝笑:“她原話是:我要捧小姝當頂尖兒設計師呢。”
季姝頓住,抿唇彎了彎。
不可避免地想起她被虧待的傳言一出時,卿薔帶她到名下的工作室,溫聲:“季家不給你的,我都會讓你有。”
屋內心思各異,雲落真情實感地有股甜蜜的負擔湧上心頭的感覺,他整了整轉讓書,歎道:“得,我工作去,小姝走嗎?順帶把你的也辦了。”
季姝應了聲後起身,關門時眼神卻在單語暢與任鄒行兩人身上停留,直到任鄒行回頭和她對視,她才禮貌笑笑,輕輕合上門。
童隴在心裏算著人走遠的時間,垂眼開口:“我很快就會出國,本想著今日來與卿總和江總道歉,看來不湊巧。”
“希望二位代為轉達謝意。”她聲音有些顫抖,陰魂不散的折.辱得以終止,難免失態,她擦拭了下眼角淚水,妥善收起股權書,微微鞠躬。
兩人始終沒說話。
他們代受,聽了就好。
在回過去反倒讓她想了次夢魘。
門關聲再次響起,單語暢悠悠地長歎了一口氣:“她的事兒貌似找江今赴更合適。”
任鄒行好笑,搭腔:“為什麽這麽說?”
單語暢分析:“北城幾家和當事人同時出現在會所的,也落了無妄之災,卿卿下手範圍大,得利多,但童隴的事兒範圍就更廣了,如果是江今赴,應該會看在同屬北城的份上縮小點兒。”
她一頓:“我認同卿卿的做法,隻是覺得於童隴而言找錯了人。”
“她比你精多了,”任鄒行支著臉笑,一派紈絝樣兒,“找得不能再對了。”
晚宴他就坐在江今赴身邊,童隴的事兒也算知道,憑心而論,他二哥沒管,是有點兒冷心冷性在身上的。
後來聽說童隴找上了卿薔,他都想拍手誇一句好。
他看得太清楚了,這事兒哪怕江今赴真會管,卿薔估計都不會多看一眼。
但卿薔要管,他二哥根本挪不開眼。
一舉靠兩山,還能有錯嗎?
“而且卿姐沒那麽膚淺,她的手腕可不止是表層意思,”任鄒行曲指彈單語暢額頭,“她挑的人都是舉足輕重的,能讓真幹壞事兒的人摔得更慘。”
“這也是童隴想要的。”
到她那個地步,已經顧不得自己了,隻要能看見該遭報應的人下地獄,就都夠了。
日上三竿,天塹是避世的好去處,遮陽淡溫,高處亭台正對乾坤宮,在寸土寸金的上京,江今赴砸錢砸權擴出來的一等莊園。
園林拿百年古鬆造景,湖邊長堤春柳,間種桃花,竹梢枝葉探牆頭,古玉蘭攀岩,活文物點景。
移步換景,一步一景。
卻不俗。
原生岩石太淡,正好中和奢華。
又是獨棟,一派閑散權.貴偷閑地段兒。
花路皆用禦窯金磚鋪砌,歇山頂參差,凹凸榫卯構建,花廊倒是沒那麽雜,應了那句‘一架長條萬朵春,薔薇壓架淺兼深’。
側院滿園清湖映天,纏雲雅致。
這宅子剛建成那會兒就引了不少人眼紅,有幾家長輩舔著臉來尋了江今赴幾回,也沒問出個選址規劃設計圖。
但江今赴也就費過這麽一處心。
主宅是老爺子挑的,剩下海內海外的全是讓應叔選了幾座靠當地政治中心的,他明麵兒上本就擺了閑雲野鶴的譜,落腳處自然隨意。
偏偏天塹,因著三年前一眼,連鎖籠都造好了。
就是沒想到,最後建成的,竟像極了讓她來去隨性歇腳的地兒。
卿薔半夢半醒時,被他喂著吃了些東西。她眼皮實在掀不開,渾身疼得要緊,他又給她揉藥,睡也睡不踏實,於是氣若遊絲,還要罵人。
估計是這輩子頭一回這麽慘。
也正常,她是他的渴.求與欲.望,肆無忌憚又全身而退的戲碼,他不會一直配合。
江今赴開始還逗她兩句,後來就敷衍了:
“嗯。”
“對。”
“確實。”
像他三年前對她那樣,什麽都許,什麽都雙手奉上。
過了會兒,卿薔估計是覺得沒勁了,也有可能是因為藥膏起了安眠作用,她思維墜入海底,但海平麵總會打入一束光。
卿薔細眉蹙得緊,難得有了幾分嬌養大小姐的模樣兒。
江今赴折了探入窗內的芭蕉葉,給她扇風,又為她遮光。
場景稀奇得很,落地窗外大片綠林,日光打在湖上又反射進玻璃是束束彩光,**窈窕身影側躺著,另道身形散漫,坐在她旁邊,背靠軟包,指節微彎握著葉枝,時不時揮一下。
大少爺手腕狠伐,卻也能繞指柔的伺候人。
他撩下眉眼,哂了下。
你看,隻要你願意,我們也能身處桃源安寧。
他將她臉上淩亂發絲攏到耳畔,輕聲問:“還要什麽?”
卿薔舒服了,夢囈了句:
“要你一直為了我不痛快。”
“哢吱”一聲,葉根被掐出點兒汁水。
縱使江今赴被她氣慣了,也架不住她這折.磨人的性子。
他眉間陰翳一瞬,傾下身,威脅的話還沒出口,她眼尾被浸濕的痕跡闖入黑眸。
怎麽還在哭?
江今赴沒脾氣了,拿帕子擦拭幹淨自己的手,又換了個帕子揩她的淚。
退也沒用,進也沒用。
三年前她走得就無情,三年後連裝出來的愛也不願給了。
她沒心,還不識愛。
江今赴煩得很。
半晌,又一個芭蕉葉被無情折斷。
窗外是陽光炙烤空氣的交響樂,室內靜謐,愜意,卻讓人心薄涼,太陽意識到急轉直下的氛圍,躲進了雲層,湖水冷卻,林裏的鳥兒都驚走,暗得突然。
江今赴放下手中芭蕉,冷著眉眼,無人可觀,他嗓音溫度消散:“我偏要與你一起痛快。”
你要恨,那就恨個痛快。
作者有話說:
卿卿:要什麽氛圍?
————
“錢塘江上潮信來,今日方知我是我。”引用《水滸傳》
“力敵勢均,終相吞咀。”引用《南史·劉穆之傳》。
“一架長條萬朵春,薔薇壓架淺兼深。”化用《薔薇》裴說與《謝侍郎三弟朝蓋相過》李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