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周歲宴過後，六王妃準備帶新鮮出爐的瑜姐兒去一趟皇宮。
一是讓瑜姐兒過一趟明路——總不能做孫女的都過周歲了，做祖父祖母的還沒見過吧？
二是去謝恩，按照皇室的規矩，賜名以後就真正把那孩子當做一個人了，同時也將正式被刻入玉牒。
六王妃是打算周歲宴過後半個月帶瑜姐兒去宮裏的，於是周歲宴第二天，周圍的仆奴便開始有意無意的引導她說話，這是六王妃的命令。
六王妃是真擔心，畢竟皇宮重地，瑜姐兒是要去麵聖的，這孩子若是不會說話也就算了，可她會說，且會的越來越多，這就要引起注意了。
萬一她在聖上麵前說了些什麽不合適的話怎麽辦？聖上雖然不會對一個才滿周歲的小嬰兒發怒，但場麵到底是不好看。
就比如上個月，六王妃喂瑜姐兒蛋羹，因為她先前已經吃過些其他東西，六王妃怕孩子積食就隻喂了小半碗，當時瑜姐兒看著那大半碗香噴噴的蛋羹遠她而去，當即就仰起頭幽怨的看大罪人一般看著六王妃，脫口而出就是一句：“涼，壞！”
看這孩子，娘都叫不清，壞倒是說的順溜，六王妃隱隱約約意識到，自家這孩子，怕是個白切黑。
可不要擔心她在皇宮闖禍麽？
六王妃知道這個年紀的孩子已經聽得懂大人說話了，便日日叫她身邊的丫鬟婆子伺候時說一些道理，也不強逼她回應，就在她發呆時說，玩耍時說，撒嬌時說，以此浸泡上半個月，總能滲透些什麽進去的。
至少到了這半個月的後期，就算不讓瑜姐兒吃太多蛋羹，她也不會將“壞”掛在嘴上了，六王妃對此很是欣慰，心裏懸著個大石頭也放下了一大半，餘下是擔心小孩子的不可控性。
“王妃不必擔心，小郡主不過還是個孩子呢。”文惠溫聲安慰道。
是，還是個孩子，六王妃摸了摸瑜姐兒，這孩子被摸了就傻傻的仰頭看著她咧嘴笑，絲毫不知道周圍一群大人正在為她擔心。
六王妃想起自己第一次進宮時，同樣也是戰戰兢兢，那要見的是九五之尊的天子，可以隨意掌控無數人生命的上位者，她怎麽不怕，怎麽不緊張。
後來又是怎麽逐漸放平心態的呢，那自然是見多了，承受能力就上來了，實際上皇帝平日裏看著還是十分和藹的，但這並不能讓人忽略他身下的龍椅。
“不知道瑜姐兒的皇祖父與皇祖母，會不會喜歡瑜姐兒呢？”她喃喃道。
六王爺這般的人，日後大概率是與那上頭的位置是無緣了，這是好事，也是壞事。
現在這兄弟幾個看著和諧，那以後呢，等聖上漸漸老去，他們仍舊會維持兄友弟恭的模樣嗎，更何況底下的小皇子也在一茬茬的成熟起來，大約到那時候，不會再像如今這般平靜了。
六王爺要麽什麽也不參與，要麽就站好隊，如今看來，前者是最好的選擇，左右不過忠君二字罷了，忠的是君，君是那龍椅上的人。
如若瑜姐兒能獲得當今聖上的喜愛，那自然是再好不過，退一萬步說，等……之後，瑜姐兒有個“先帝喜愛的小輩”的名頭，沒誰會去動她，不然就是不忠不孝。
六王妃揉了揉太陽穴，這是她想遠了，可做人母親的，不就是要為之計深遠嗎，這是本能，改不了。
時間很快就到了進宮的那一日，六王爺一家三口都坐在馬車裏，馬車很大，約莫也就比一間臥房小上一些，裏頭的用品一應俱全，文惠正跪坐在茶幾旁為六王妃斟茶。
“瑜姐兒，一會兒到了宮裏頭，你看到坐在最上頭的那個老爺爺就是你皇祖父，知不知道？”六王妃現在就想臨考時給孩子臨時複習，“先前阿娘教過你的，見到皇祖父後，瑜姐兒該如何？”
“乖！”聰明的小瑜姐兒立即回答。
她今日穿著一身嫩橘色的裏衣，外頭套了件粉紅色肉粉邊的小馬褂，褂子上繡著許多粉色、白色、橘色的小雛菊，頭上帶著與褂子同色的帽子，腳上亦是同色的鞋，腰間掛著塊小玉佩，其實說是玉佩，倒不如說是個玉墜子，因為那玉佩隻比龍眼大上一些，十分精巧，配小孩子倒是正好。
她這一身對比穿著奶黃袍子的六王爺、穿著淺紫衣裙的六王妃可謂是豔俗至極，也就是小孩子這麽穿顯得活潑可愛。
六王妃越看越喜歡，忍不住將她抱起來親了一下：“我們瑜姐兒就是聰明。”
“嘿嘿，娘。”現在的瑜姐兒已經成功掌握了這個字的正確叫法，並且時不時的能蹦出幾個新詞兒。
“我說，雨筠啊，你也別那麽操心，老爺子沒你想的那麽可怕，他老人家啊，對小輩喜歡著呢。”六王爺聽了她一路的教導，開口說道。
“臣妾也是怕瑜姐兒撫了天家威嚴。”六王妃難得覺得六王爺對她講的不是屁話，這句真安慰到了她的心坎兒裏，她便忍不住多說了幾句，“不止聖上，臣妾還需先帶瑜姐兒去見娘娘們，真是，唉……希望瑜姐兒待會兒乖巧些吧。”
“放寬心，還有我呢，父皇最疼本王了。”六王爺拍了拍她的手。
六王妃一噎，默默抽出了手。也不知這人是哪裏來的自信心，她是看不出聖上哪裏疼六王爺……倒是挺包容的。
瑜姐兒海拔低，她眨著大眼睛將父母一切的小動作都收入眼中，忽然，她又抬手叫到：“呆，呆呆！”
“嗐你這孩子，怎麽還學會罵人了呢？”六王爺又是新奇又是驚訝道。
“王爺，”六王妃一時間哭笑不得，“瑜姐兒這是在叫您呢。”
瑜姐兒配合的點了點小腦袋。
六王爺這才反應過來她這是在叫“爹爹”，立馬換上一副喜色：“哎呦，瑜姐兒真是聰慧，想當年瑾哥兒一歲都還不會叫我呢吧？”
六王妃不知道先批評他拉踩自己兒女的行為，還是先驚訝他還記得，隻得笑道：“也差不多，瑾哥兒是一周歲零兩個月會清晰叫人的，許是瑜姐兒口齒更厲害些吧，不過瑾哥兒腿腳更好，周歲這會兒都能走兩步了，瑜姐兒還隻能靠著東西站呢。”
“兄妹倆各有各的優點。”六王爺道。
經過這一遭六王妃也沒有那麽緊張了，夫婦兩個喝喝茶吃吃糕點再饞饞孩子，時間很快就過去，到了宮門口的時候，早有太監在門口等著。
因為要先帶瑜姐兒去後宮一趟，六王爺一個成了家的皇子不便跟過去，所以六王爺與六王妃暫且兵分兩路行動，一人先帶著孩子去後宮向皇後娘娘請安，一人則先去皇帝那裏。
六王爺朝六王妃揮了揮手便離開，他是自小在宮中長大的，前幾年才離宮建府，不用小太監帶路自己領著長隨祥貴就走的順溜。
六王妃雖在宮中待過兩年，但因為六王爺生母已去世，所以也並沒去過後宮多少次，大多都是在皇子所活動。
但其實陳嬤嬤是年輕時是在宮裏做過嬤嬤的，季家為了六王妃這個女兒，當年特地費大力氣找了陳嬤嬤這個宮裏摸爬滾打出來的教導六王妃，可以說陳嬤嬤是六王妃身邊的一大智囊。
不過六王妃此時已認出這宮門口來接她們的是皇後娘娘身邊的二把手，自然不會駁了皇後娘娘的麵子，太監弓著腰在斜側方引著，六王妃身側跟著攙扶她的陳嬤嬤，而知畫在邊上抱著瑜姐兒。
自入了那宮門後，一切就都得靠自己這雙腿了，且進宮又不能帶太多人伺候，陳嬤嬤是必定要帶的，然後就是相對妥帖的知畫。
六王妃側目瞥了一眼瑜姐兒，見她探著個小腦袋見什麽都好奇的模樣，眼裏不禁多了幾分笑意。
“娘娘聽聞王妃與小郡主要來，高興的今兒大早上就起來了……”那太監一邊引路也不耽誤嘴裏說些討喜的話。
“得娘娘惦記是臣妾與瑜姐兒的福氣。”六王妃從善如流的接話。
一行人走了約莫小半個時辰，終於見了皇後娘娘那坤儀宮的屋頂，太監帶她們一直走到屋門口，隨後被一個宮女接手。
陳嬤嬤輕聲叫住那將要退下的太監，從袖子裏摸出一個荷包快速遞過去，太監一摸，硬的，心裏便有數了，至少十兩銀子跑不了，隨後又笑眯眯的打了個千兒這才退下。
那宮女名叫翡翠，是皇後娘娘身邊的大宮女，準確的來說，改叫姑姑了，她顯然也是早先便得了消息的，見到六王妃一行人便笑吟吟的向她們行了個禮：“我們娘娘早就等著王妃您和小郡主了，王妃便直接跟著奴婢進來吧，娘娘說了不用通報的。”
像是想起些什麽，翡翠又補充道：“對了王妃，今日坤儀宮內還來了其他的娘娘。”
這是在好意提醒她，六王妃朝她點了點頭，陳嬤嬤便又送出去一個荷包。
直到一行人步入坤儀宮大殿，六王妃才發覺自己還是預估錯了，原先她以為不過是一些小嬪妃來向皇後請安，不曾想她一進去就感受到幾道充滿威壓的視線。
二王爺的母妃，三王爺的母妃，五王爺的母妃，宮裏叫的上名號的幾位妃子，如今全在這坤儀宮了。
六王妃的呼吸一滯，看向上座的皇後，後者含笑的聲音響起：“老六家的來了？不必多禮，趕緊坐，唷，那抱的是誰家的乖囡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