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蘇澄見自己兒子處於被鉗製的狀態,這才慌了,起身斥責,“你放開我兒子!”

陸司衡鬆開手,少年後退幾步,站在他媽媽身旁。蘇澄看了一眼兒子發紅的手腕,氣急敗壞道:“我兒子要是有個什麽好歹,我跟你們沒完!”她狠狠剜了關語兮一眼。

“對呀,你兒子是紙糊的,戳一下就破了,趕緊帶去醫院全身檢查一下。”關語兮譏諷道。

“行了!”關賀軍厲聲嗬斥,“都不要再鬧了!”

他看向關語兮,沉聲道,“你非要在這裏給爸爸丟人現眼嗎?”

關語兮眼眶泛紅,沒再多說一個字,跑出包間。

陸司衡淡淡掃一眼室內,沒有多言,轉身離開。

關語兮一口氣跑出會所外。

她蹲坐在陰影處的台階上,腦袋埋進臂彎裏,再也不用控製自己的情緒,任由眼淚不值錢的往下掉。

陸司衡走到關語兮跟前,隻見她把自己抱成一團,不停的瑟縮著。

五年前的那個夏天,她還是一個陽光明媚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姑娘。

關語兮梨花帶雨的抬起頭,看到身前的人影。

男人站在大樹下,俊朗的眉眼浸潤在月光裏,冷清之餘,難得有了幾分溫柔與細膩感。

他朝她遞來一條手帕。

關語兮接過帕子,擦去滿臉淩亂的淚水。

陸司衡提議:“要不要出去轉轉?”

關語兮點下頭。

深夜的街道,霓虹閃爍,晚風徐徐。

陸司衡開著車,在大街上兜風。關語兮靠在副駕上,呼吸還沒完全平順下來,時不時的抽噎,滑出淚水。

陸司衡打開音樂,藍調的輕搖滾在車廂內流淌開來。

車窗半開,晚風灌入車內。

窗外五顏六色的燈光透過玻璃,在兩人臉上鱗次滑過。

關語兮覺得自己仿佛坐在小酒館裏,聽著懶散的小調,逐漸放空思緒。

眼淚漸漸被風幹,洶湧的難過緩緩平靜下來,成為一潭死水。

關語兮不想說話,陸司衡也沒找她說話。靜謐的車廂內,隻有音樂聲環繞。

當陸司衡把車子沿著濱江大道開到第三圈的時候,時間到了後半夜兩點,關語兮打了個疲倦的哈欠。

陸司衡終於開口,“送你回家嗎?”

“不。”關語兮搖頭,“我不想回去。”

回家後要麵對她媽,她不知道該怎麽把這血淋漓的現實講給她媽聽。

她害怕母女倆抱頭痛哭的那一幕。她害怕不知道該怎麽安慰她媽媽。

陸司衡把車開到一家五星級酒店大門外,關語兮四下環顧,囁嚅道:“我沒帶身份證。”

門童走到車邊,為他們拉開車門。

陸司衡道:“我有長期預定的套房。”

關語兮跟著陸司衡下車,進了酒店。

當電梯徐徐上升,她後知後覺有了一絲危機感。

這夜深人靜的,孤男寡女一起來到酒店,他不會有什麽別的企圖吧?

關語兮透過電梯鏡麵,看了陸司衡一眼。

男人雙手抄兜,閑閑倚在一側,燈光下,皮膚白皙細膩,看不到一絲瑕疵,整個人精氣神好的仿佛這是早上九點,而不是深夜兩點。反觀她,哭成腫泡眼,整張臉麵無血色,眼睛下泛著烏青。

怎麽看,好像發生點什麽,吃虧的並不是她?

電梯在頂樓停下,電梯門徐徐開啟。

關語兮隨著陸司衡走到房門前,他沒有房卡,直接用指紋把房門打開。

二百七十度觀景的總統套房展現在眼前。

關語兮走入房內,好奇的問道:“為什麽你是用指紋開門?”

“帶房卡很麻煩,酒店為我改的。”陸司衡淡道。

“你是定了多久?”

“三年。”

“……”五星酒店的總統套房包三年,可以買套房了。

“不是……難道你在這邊沒房嗎,需要一直住酒店?”關語兮難以理解的問道。

“住酒店方便。”陸司衡道。他長期在世界各地出差,工作節奏很快,回來的不多,為了省時省力,住酒店是他的最優選。

陸司衡走到嵌入式冰吧前,拿出一瓶冷藏的礦泉水,懶散的靠在桌前,擰開蓋子,仰頭喝了兩口。

關語兮的視線落在他身上,看著他頸線被拉長,清雋的喉結順著吞咽的動作上下滾動。當他放下礦泉水瓶,唇上沾了水漬,淡粉色的唇在燈光下看起來格外清透飽滿。

關語兮莫名的想,這嘴巴一定很適合接吻。

陸司衡捏著礦泉水瓶,站直身,道:“你休息吧,我走了。”

他拿著那瓶水,信步走到大門邊,順手幫她把門帶上。

關語兮反應過來,說了一聲,“謝謝。”

一聲輕響,房門被關上。

關語兮獨自坐在沙發上,看著窗外的夜色,突然覺得偌大的房間很空曠。

這一晚上陸司衡的話很少,但存在感很強,當他離開後,她才發現,有個人陪著會好很多。

二十分鍾後,房門被敲響。

關語兮起身去開門,原來是酒店工作人員送來一份海鮮炒飯和一瓶熱牛奶。

“這是陸先生為您點的餐。”

“哦,謝謝。”關語兮心裏湧起一股暖流。

陸司衡帶她上車的時候就問過她,要不要吃點東西,但那時候心情糟糕透頂,根本沒有食欲。

捱到這個時候,她是的的確確感覺到餓了。

關語兮吃完飯,洗了個澡,累的沉沉睡去。

接下來三天,關語兮都待在酒店裏。總統套房裏的設施一應俱全,無聊了去健身房跑步遊泳,餓了就點餐,心煩就坐在窗邊曬太陽,想發泄就打開手機遊戲。

這三天,除了室友群熱鬧依舊,其他人就跟商量好了似的,沒人來找她。

平常那些瑣碎事情多如牛毛的同事們,也沒有人敲她。

以前她認為蘇澄是好人,現在想來,這一切都是她的算計。把她帶去她的部門,就是為了不停PUA她,把她摁在地上摩擦。現在,大概也是她說了什麽,她沒去上班,一切風平浪靜。

可是,她憑什麽把世界讓給這個插足她家庭的第三者?

在酒店躺了五天後,關語兮終於從鴕鳥心態中走了出來。

她決定去找關賀軍談一談。

她要把這事對她媽的傷害降到最低。

.

賀興資本,董事長辦公室內。

關語兮跟關賀軍麵對麵對峙。

關語兮站在寬大的辦公桌前,深呼吸,藏住自己所有的傷心和脆弱,擺出冷靜的模樣,跟關賀軍談判道:“你把蘇澄開除,從此劃清界限不再聯係,這件事我就當做沒發生過,我不會告訴媽媽。”

她不想這麽快走到圖窮匕見的那一步,至少為她媽媽爭取時間,另做謀劃。

關賀軍無奈的笑了下,他起身走到茶桌前,泡了一壺茶,倒上兩杯,對關語兮道:“這幾天我一直沒打擾你,是希望你自己想明白。”

關語兮:“?”

“兮兮,我跟你媽媽已經是親情。”關賀軍淡道,“我拉她的手,就像是左手牽右手,沒有任何感覺,你知道嗎?”

“……”關語兮萬萬沒想到,自己退一步,迎來的是更殘酷的現實。

那些背叛家庭的男人,無不痛哭流涕的渴望原配和孩子原諒,為什麽她說服自己先隱忍,事情卻不按預料的劇情走。

她聲音克製不住的發抖,難以置信的問:“所以,你放棄我和我媽,選擇了蘇澄,是嗎?”

“我沒有放棄你。”關賀軍將茶杯放在茶盤上,語重心長道,“兮兮,你永遠是我的女兒。”

“至於我跟你媽,我們已經商量好,和平分開。”

關語兮撐著辦公桌,強忍著天旋地轉的感覺,近乎崩潰的喊道:“我不同意!”

她猶如被傷到不知所措的小獅子,毫無掙紮之力,隻能發出徒勞的聲音,“……你要離婚,你就再也不是我爸!”

談判進行不下去了,關語兮輸的潰不成軍。

她狼狽的離開辦公室,打車回到家。

周雅英正在臥室裏收拾衣服,表情平靜,看不出絲毫異樣。

“媽……”關語兮哭著上前,抱住她媽,“你為什麽要離婚……”

她在這個溫暖的港灣裏無憂無慮的活了22年,突然間,這個港灣分崩離析,這個家要散了。

“你爸的心已經不在這個家裏,我何苦糾纏?”

“現在離婚,不是便宜了那個小三嗎?”關語兮哭著道,“她做夢都想登堂入室,你離了,就是給她騰位置。你跟爸爸一起奮鬥那麽多年,才有的今天,憑什麽讓給她啊!”

“那媽媽的人生呢?媽媽的尊嚴呢?”周雅英替關語兮擦去淚水,溫柔的看著她,說道,“為了拖著他們,我把自己耗在這個旋渦裏嗎?以後他每次出差,我都會忍不住想,他是不是跟小三在一起?他每花一筆錢,我都會想,他是為那個女人花了嗎?他裏麵一個家,外麵一個家,享盡齊人之福,而我要忍著這種屈辱,在痛苦和煎熬中活下去嗎?”

關語兮被她媽說的啞口無言。

她不是她媽,沒有站在她的角度思考。她不想讓小三趁虛而入,卻忽略了,這場拉鋸戰,對她媽媽而言是漫長的消耗,是對她尊嚴的踐踏。

“媽媽已經不年輕了……”周雅英眼眶含淚,但神情冷靜,溫溫柔柔的說道,“幸好你也長大了。媽媽不必委曲求全,不必瞻前顧後,既然他對家庭不忠,我也不想再多看他一眼。他有他的溫柔鄉,我也可以有我自己的人生。”

關語兮覺得她媽說的好有道理,她甚至想搖旗呐喊,迫不及待的看她打開新生活。

雖然她還是為這個家的破裂而難受,但她更為媽媽的堅強和理智所折服。

“我跟你爸今天下午把財產分割處理好之後,就去辦離婚手續。”周雅英道。

“這麽快……”關語兮囁嚅。

房中央的大**攤著一些男士服裝,周雅英又從衣櫃裏拿出幾件襯衣,跟那些衣服堆放在一起,“我把他的衣服收出來,到時候讓他的助理一並拿走。”

“這房子歸你?”

“我們名下的房產商鋪寫字樓都歸我,公司我持有8%的股份,我打算轉到你名下。”

賀興資本,董事長辦公室。

蘇澄聽說關賀軍跟周雅英的分割方式,臉色不太好看。

“關語兮原本就持有公司5%的股份,如果再加上她媽給的8%,以後她就是13%,你作為創始人和公司實控人才15%,這樣很危險。”蘇澄擲地有聲道,“你要把股份拿回來,而不是轉給關語兮。她年輕氣盛,又毫無城府,一旦被有心人士利用,會對公司產生難以估量的負麵影響。”

關賀軍被提醒之後,認為這種處理方式確實不妥。

他帶上律師團隊,回到家裏,跟周雅英麵對麵坐下來,再次商談股份轉讓事宜。

書房內,長桌旁,關賀軍與周雅英各坐一側,關語兮也坐在一旁聽著。

周雅英道:“這件事沒得商量,我一定要把股份轉給女兒。”

關賀軍道,“你讓我怎麽對外交代?那些大大小小的股東們會同意嗎?”

“你把股份要回去,是為了以後給你的小三,給你的私生子吧?”周雅英冷笑,“我陪你辛苦創業打下的江山,想讓我拱手讓人,不可能。”

“看來友好協商進行不下去了,那之前說好的房產商鋪和投資分紅,都得重新再談。”

“關賀軍,你有沒有良心?”周雅英指著一旁的關語兮,“坐在那裏的是你女兒!你連女兒都要防著嗎?”

關語兮呆呆的坐在一旁。

一個月前,他們還一起坐在這張桌子上喝茶聊天,一家人聊著她的學業她的未來。

而現在,他們為了資產和股權分割方式,爭鋒相對。

她的世界有種支離破碎的恍惚感……

爭執良久後,夫妻倆各退一步。

周雅英將一半的股份轉給關語兮,另一半由關賀軍回購。

律師很快將條款都擬好,兩人分別簽字。

財產分割完畢,就隻剩下最後一步,去領離婚證。

周雅英對關語兮道:“你在家休息,我們倆去就行。”

關賀軍也不想女兒目睹那麽傷感的一幕,勸慰道:“你放心,就算離婚了,爸媽永遠都是你爸媽。”

關語兮別過臉,沒說話。

父母離開後,關語兮開車去了賀興資本。

她來到投資一部自己的工位上收拾東西。

同事看到她,說道:“還以為你不來了呢。聽說你實習結束,回學校了。”

關語兮笑笑,“過來收拾一下自己的東西。”

蘇澄真是迫不及待把她踢走。想必她在她眼皮子底下實習的這段時間,夠礙她眼的。

但她就算再討厭她,也不能把她怎麽樣,隻能使一些低級的手段打壓她。

關語兮用一個紙箱子把自己的零碎東西收好後,環視眾人,道:“相聚一場,今晚我請大家吃飯。”

“去哪兒吃啊?”

“我今晚還得加班……”

“哎,忙死了。”

響應者寥寥。

關語兮道:“去懷石料理。”

有人放下手裏的文件,難以置信的問道:“是南陽路的那家懷石料理?”

“對呀。”關語兮微笑,“吃飽了,回來加班,才更有動力嘛。”

已經有不少人抬頭看關語兮。小姑娘平常不顯山不露水的,居然這麽豪氣,請全部門的人去吃人均三千多的日料。

有人善意的開玩笑道:“你這兩個月的實習工資全搭進去,怕都不夠啊。”

當然不夠,實習工資才四千五,兩個月不過九千塊。

“重要的是開心嘛,反正我請客,我爸出錢。”關語兮笑眯眯。

“哇哦~”有人驚歎出聲,“要不把你爸叫來一起吃飯,一定是哪個大佬,認識一下,說不定有合作機會啊。”

“我爸你們都認識啊。”關語兮道。

“認識?”這下大家更是雲裏霧裏。

關語兮補充,“他就在樓上辦公。”

“……”大家都不傻,在樓上辦公,又姓關的人,除了董事長關賀軍之外,還有誰?

雖然他們倆都姓關,可在這次這麽明顯的提示之前,誰會想到這個任勞任怨每天給自己打雞血的實習生,居然是公司小公主?

有人試探著問道:“你爸是……關……關董?”

“對呀。”關語兮笑眯眯應聲。

正在飲水機前接水的呂浩博手一抖,杯子差點摔下去。

伴著此起彼伏的抽氣聲,偌大的辦公區內一時間落針可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