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一路上沈澤秋和安寧走走停停, 也不急著趕路。路邊積了一層厚厚的雪,整個世界一片銀裝素裹,陽光照在雪堆上, 反射出一片朦朧的光,看著可漂亮了。

好在是個豔陽天, 不刮風也不下雨。

走過柏樹林, 到了渡口, 那有幾張石凳子供來往的行人歇腳,沈澤秋笑著說,“我們過去歇一歇。”

按照沈澤秋的體力, 一口氣直接走到鎮上也不在話下, 可要顧忌著安寧的身子。

她舒展了一下腰肢, 然後掏出手帕擦了擦額頭上滲出的薄汗,“澤秋哥, 以前我的身子虛弱的不像樣,三天兩頭的生病吃藥, 可自從遇見你, 就一點點的好了起來。”

想起來就覺得神奇, 沈澤秋笑了笑, 吹著微風, 想想說道, “咱倆會不會是天上的某顆星子,被砸碎了貶到人間, 所以你生病,我窮困,咱們一相遇,就啥都好了起來。”

安寧聽得一愣一愣, “澤秋哥,你該去給戲院寫話本,越編越沒譜了。”

兩人說說笑笑,一邊走一邊歇,快到晌午才走到了鎮上。

站在小巷子門口,安寧忽然頓住了腳步,不太情願往裏頭走,沈澤秋握了握她的手腕 ,“走吧。”

安寧咬著唇點點頭,跟在沈澤秋身後往前走去。

頭回到安二叔家的時候,沈澤秋還有幾分局促,那白牆黑瓦的小院和二層小閣樓,可比村裏人住的茅草土房要高級不少,加上王婆那中眼高於頂的神氣勁兒,安二叔的文縐勁兒,都叫沈澤秋覺得不舒服。

走到院門前,去年貼的對聯破的隻剩下半截,在寒風中微微**著。院子裏靜悄悄的,沒有人說話。

“二叔,二嬸,我是沈澤秋,我和安寧一塊兒來給你們拜年了。”

沈澤秋砰砰砰的拍了好幾下門,過了好一會兒,瘦得更厲害的王婆才從樓上下來,瞪著一雙三角小眼把門給拉開了。

自從她這位病懨懨的侄女兒出嫁,王婆就像好不容易甩掉了一個大包袱一樣,不問也不顧。乍一見他倆上門,還怕是上門來找麻煩的,等門一推開,看見沈澤秋和安寧穿著體麵幹淨的衣裳,尤其是安寧臉上駭人的傷疤全部養好了,如此水靈靈又好看的小娘子,哪裏還有從前那個病秧子少女的影子。

“哦——進來吧。”王婆愣了愣,把人引到了堂屋裏。

沈澤秋把帶來的東西放在桌上,然後和安寧一塊兒坐下了。

他們倆對視了一眼,都覺得氣氛有些古怪。好歹是過大年,家裏怎麽也會貼窗花、紅福喜慶喜慶,可安二叔家的院子裏,卻是啥都沒有,院子裏還堆了一大堆爛樹葉,和積雪混在一塊,髒兮兮的,王婆本就愛垮著一張臉,現在瞧上去整個人更衰了。

“二叔呢?”安寧啜了一笑口甜茶,隨口問道。

王婆扯了扯嘴角,“在樓上呢,你們等等,我去把他喊下來。”

說完急匆匆的往二樓的臥房裏跑去。

和穿著舊衣的王婆不一樣,安二叔還是穿了新衣過年的,正悠哉的翻著一本書,另一隻手捧著煙杆,一邊吸邊打著拍子。

“你還有心思抽煙?”王婆過去把他嘴上叼著的煙杆搶下來,“欠人家的錢,你打算怎麽還?”

安二叔是個養尊處優慣了的人,他大哥年少時就背井離鄉,在城裏做生意發了家,便從未虧待過這個留在桃花鎮上的弟弟,不僅在錢財上接濟,也幫弟弟牽線搭橋,做一些投機的小生意。

直到安寧家裏出了事,安二叔沒有了靠山,家裏的日子一日比一日差勁,加上他識人不清,手裏頭的積蓄被騙走大半,等到安寧嫁給沈澤秋的時候,家裏已經到了入不敷出的地步。

偏偏他又眼高手低,去私塾教學、上街麵上擺小攤,去酒樓客棧做賬房先生啥的均看不上,整日裏泡在茶樓聽書聽戲,後來還聽了狐朋狗友的教唆,幻想著賭錢撈大魚。

“你看你,這麽大把年紀了,還欠下一百多兩賭債,砸鍋賣鐵才還上一半。”

“剩下的呢?我的安爺!你就沒打算?難不成全家再去鄉下躲幾個月?”

安二叔就像在聽別人家的故事,臉上沒有半點著急的意思,“你別急,常言道,山重水複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走一步看一步吧。”

一瞧他這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王婆就覺得窩火,暗想自己當年也是鎮上的一枝花,怎麽會瞧上這個不思進取的貨。

“安二,我幫你想到了一個好主意。”王婆壓低嗓門,神秘兮兮的說道。

安二叔從書本中抬起頭,神情有些倨傲,”你能想出什麽主意?“

“今天安寧帶著姑爺回家拜年了。”王婆把臉湊上去,“帶了肉,提了酒,二人都穿著嶄新的衣裳,就連鞋都是新的呢,這說明安寧過的日子好哇,可九月安寧嫁過去時,沈家那情況你也不是沒看見,家徒四壁。”

“我覺得,安寧多半是對咱們藏了私。”王婆嘖嘖兩聲,臉上的皺紋裏擠出一抹冷笑,“就說嘛,大哥的生意做的那樣大,就算敗了,那也得留下些金銀財寶吧?”

說著,安二叔也認真起來,“可安寧被老夥計送來時,就提著個小包袱……”

“你傻呀?人不會藏在外頭?”王婆推了推安二叔,“你收拾下,趕緊下來,哄一哄安寧,沒準你就東山再起了。”

……

安寧和沈澤秋在堂屋裏坐了一會兒,她小聲的對沈澤秋說,“吃了晌午飯,咱早些回家吧。”

她不喜歡這兒。

沈澤秋握了握她的手指,“成。”

話音剛落,旁邊的樓梯上就響起了窸窣的腳步聲,安二叔神采奕奕,離的還很遠就對沈澤秋張開雙臂,“安寧,澤秋,太好了,今天咱們可要好好的喝幾杯。”

說完扭頭對王婆說,“怎麽還愣著,做菜去。”

“是了。”王婆扯起幹澀的臉皮,笑得很刻意,“我這就去備酒菜。”

安二叔明白萬事不可操之過急的道理,如果安寧真的偷藏了珠寶被告訴過他們,那就說明她有些心機,要循循善誘才能打動她的心。所以這頓拜年宴,他決口不提錢財的事,大談往事。

安寧想到往事,不禁紅了幾次眼眶。

吃完了飯坐了一會,沈澤秋提出路途遙遠,要先回村裏去。安二叔點頭說好,送他們到了巷口,忽然說道,“親家母近來身體如何?許久不曾探望,過兩日我攜家眷去敘敘舊。”

沈澤秋忙搖手拒絕。

安二叔捋了捋胡子,笑得慈愛,“無妨無妨。”

這是打定主意要去了。

回程路上,沈澤秋說道,“你二叔二嬸的態度比上回好多了,要一直這樣,咱們多走動走動也成,反正咱們也常在鎮上住,也多一份照應。”

剛才聊天的過程中,安寧他們並未透露自己在鎮上開布坊,安二叔也沒提全家在鄉下躲了幾個月的事。

安寧搖了搖頭,“他們都是無利不起早的人,再看看吧。”

沈澤秋倒有些呆愣,沈家三房彼此都很團結,在他的認知裏頭,親戚間就是該互相幫襯著的,剛才已經對安二叔印象大有改觀,但他一琢磨當初成親時他們的態度,又沉默了。

“也是。”

……

整個冬季安寧沈澤秋,還有何慧芳那算是忙慘了,趁著過年休息了一兩日,安寧又閑不住了,拿了筆墨出來,要花春裳的花樣子,何慧芳也是閑不住的性子,張羅著和大房二房的人一快納鞋底,做枕套被套。

還琢磨著拿些南瓜絲瓜、辣椒豌豆的種子去鎮上,種在院子裏頭。

唐菊萍笑著納鞋底,“我倒忘了講,去年俺家地裏的南瓜,長得又大又好,比往年產量高了不少,慧芳啊,你從哪裏要來的種?”

“喲……就你給我的那個。”何慧芳想了想,若說有什麽不同,那大概是安寧親手種下。

想一想確實哩,她照顧的那根快枯死的絲瓜苗,後來也起死回生,結了好多的大絲瓜。

這閨女,還真是天生的有福運。

沈澤秋坐在院子裏,大黃搖著尾巴在旁邊看,沈澤秋用一根木棍在地上寫字,毛毛蹲在旁邊,手裏也拿著一根小棍照著寫。

“寫仔細寫,待會兒你安寧嫂子要檢查咱倆的功課。”

“要是寫壞了,今晚不準吃肉,”

毛毛一筆一劃寫的格外認真,“哥,我一定寫好。”

暖暖的冬陽打在他倆的身上,安寧畫累了揉著手腕看過去,唇邊帶著一抹笑。

突然,院門外傳來問話的聲音,“哎呦,新年好,新年好,請問,沈澤秋家住哪兒?”

是安二叔的聲音,他還真的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嗯,晚點還有一更(要12點左右了)小天使們早些休息,明早看好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