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一連三日, 清源縣新鋪的生意火爆非常,寧秋閣每日辰時四刻準時開店,可辰時初, 店鋪門前就已經有幾位客人在等了。
薑掌櫃將自家一棟小院借給安寧他們暫住,離新鋪不遠, 坐車一刻鍾就能到。
“沈娘子, 今日我最先來, 你得第一個接待我。”
她剛下馬車,等在鋪子前的客人就笑盈盈說話了。
初升的太陽灑下微暖的朝陽,將安寧的臉鍍上一層白光, 越發顯得白淨恬雅, 她柔柔一笑, 鬢邊的鎏金珠簪微顫,有股說不出的典雅韻味, 聲音也極純柔好聽,“好, 那是自然, 各位久等了, 隨我進去先喝一杯熱茶吧。”
人一旦打扮起來, 變得體麵漂亮了, 就會收獲很多誇讚, 而誇讚聲養人,兩年前隻算清秀的蓮荷姐妹兩個, 如今往鋪子裏一站,和安寧在一起,就如三朵金花,同是寧秋閣的活招牌。
清源縣城有許多的富家太太、夫人, 買起東西來毫不手軟,還經常互相攀比,你有的我也要有,是以,鋪子裏的胭脂、首飾銷的特別好,沈澤秋從金陵進的貨品種多,很多款式花色連青州都沒有,稀罕得不得了。
“這支燒藍簪子我要了,幫我包起來吧。”胡夫人家有十幾間商鋪,出手特別的闊綽,“這一支點翠的也包起來。”
而陪她一起來逛的何夫人家境要遜色一籌,但她長的比胡夫人好看,斜線瞅了瞅胡夫人的暴發戶做派,“胡夫人就是豪氣,買這麽多是準備回家開首飾鋪子啊?”
“送人呐。”胡夫人笑笑,“你喜歡哪個?我送你。”
“真的啊?我喜歡這一支。”何夫人一聽,眉眼瞬間充滿笑意,把早就看上的琉璃簪拿起來,剛才還有幾分妒色,現在全是討好的笑意,”多謝胡姐姐了。“
安寧在邊上瞅著,無奈的搖頭,蓮荷蓮香也看慣了這些太太們的“姐妹深情”。
待胡夫人付完帳提著一摞首飾盒胭脂水粉出門,何夫人亦步亦趨的跟在她身後,連聲誇。
“胡姐姐,你今天選的簪子真好看,每一支都襯你。”
“對了,這身湖綠色的襦裙是什麽料子呀,真顯貴……”
望著客人走遠,蓮香快言快語,“胡夫人真傻,看不出何夫人原來是陰陽怪氣嗎?現在得了好處又厚著臉皮拍馬屁,哼。”
安寧蹙眉搖頭,叮囑蓮香,“不要在背地裏議論客人的是非。”
“知道了。”蓮香鼓了鼓嘴,自知失言,低頭收拾櫃台去了。
而鋪子外頭,胡夫人提著大包小包爬上了自家馬車。早上何夫人是和胡夫人一塊坐胡家馬車來的,現在要回去,她自然要跟著上馬車。
不料胡夫人掀開車簾,露出笑容道,”真不巧,我待會還有事,不便載何夫人你回家了,請自便,我先走一步。“
何夫人瞪大眼睛,開什麽玩笑,她家離寧秋坊足有半個時辰的路,胡夫人不載她,難不成要她走回去嗎?
“這天寒地凍……”何夫人忙開口說話,可惜胡夫人沒管她,幹脆利落的放下車簾,車夫馬鞭子一甩,馭馬走了,留給何夫人的隻有一陣寒風。
車廂裏,夫人人拿起脂粉首飾把玩打量,越看越滿意。哎呀,都是成精的狐狸,何夫人跟她耍什麽花花腸子,收拾她這一回,下次就不敢造次了。
……
“來,大家歇會,吃點熱的暖暖身子。“
忙和了一早上,安寧去旁邊的小飯館要了十來碗糖水湯圓,招呼夥計們過來吃。
糖水甜滋滋的還有薑的鮮辣,圓嘟嘟的湯圓一口咬上去糯糯的、軟軟的,裏麵包了花生芝麻,吃起來特別香,一碗熱氣騰騰的糖水湯圓下肚,夥計們胃裏心裏都暖呼呼的。
“沈娘子,沈掌櫃,謝謝哩。”
他們做了這麽多年的活,跟過幾任掌櫃,沒有一位像沈家人這般和善,不擺掌櫃架子,還請他們吃糖水。
“不客氣,今年我們臘月十八開業,臘月二十四關門回鄉過年,雖然隻營業六天,過年的紅包我不會少了大家的,熱糖水明日還有。
安寧微微頷首,笑盈盈的說話,寧秋坊能順利開業,生意興隆,離不開店裏每個夥計盡心盡力的做事。
“太好了,我們一定好好幹。”
“從今往後,我們就是一條心。”
寧秋坊的夥計幹著活有糖水湯圓吃,而雲裳閣的夥計累死累活,卻迎來了他們頭兒徐管事一頓破口大罵。
“你們一個個幹什麽吃的,每日的銷售都在下滑!再這樣下去,別說是過年紅包,就是月錢都發不起了。”
“從今日起,吃晌午飯的時間縮短一刻鍾,都給我提起精神來好好幹!”
雲裳閣的夥計們一聽,個個心裏都不樂意了,有個膽肥的小夥子嘀咕一嘴,”剛開始四刻鍾,後來三刻鍾,現在又減一刻鍾,還叫人吃飯嗎?“
徐管事耳朵靈聽見了,擰眉把小夥子從人堆裏扯出來,厲聲嗬斥,“管事的在前麵訓話,你在後麵唱反調,按照店規,該打三個板子。”
“憑什麽?”小夥子漲紅臉爭辯,氣的不輕。
徐管事拿起短棍,“憑雲裳閣給你們發高於市價的工錢,不想幹的可以走,想幹的就要守店規。”
這個出頭的毛頭小夥被徐管事收拾慘了,吃晌午飯的時候還生悶氣,拚命的扒拉著稀粥往嘴裏灌,要不是為了攢彩禮錢取秀秀,他才不受這種窩囊氣哩。
“掌櫃的好!”
“掌櫃的您來啦。”
他正埋頭苦吃,身邊的工友忽然紛紛站起來問好,他們的方掌櫃怎麽會來夥計們吃飯的地方?
小夥子疑惑的抬起頭,看見方掌櫃笑著對他點點頭,甚至毫無架子的蹲在他旁邊,滿臉關切的問,“你就是今日挨板子的小子?”
“嗯。”小夥子放下裝稀粥的大海碗,心裏有些忐忑,莫不是要開了他吧。
邊上其他夥計也緊張,一雙雙眼睛不由自主的瞄過來。
方掌櫃慈祥的拍拍小夥子的肩,從身上摸出個藥瓶給他,歎一口氣後,懇切的說,“徐管事今日打你,是因為每家店都有自己的規矩,沒有規矩不成方圓,”
“可你挨了打,我也很心疼,這瓶藥酒專治跌打損傷,早晚塗一次,傷很快就好了。”
這時候邊上的夥計們都被感動了,以前一直以為方掌櫃很高高在上,原來他是最有人情味的那個。
小夥子目送著方掌櫃離開的背影,一個□□臉一個唱白臉,誰不懂似的,哼。
……
吃過了晌午飯,雲裳閣和寧秋閣的夥計們就像在打擂台,使出渾身解數招攬客人。
“來自州府的新料子,在我們清源縣是頭一份,價格又公道,快進來瞧瞧看看吧。”
“質量有保證,童叟無欺。”
雲裳閣的夥計們吆喝的熱火朝天,鼻尖尖上都滲出了汗。不過這一陣吆喝,暫時把寧秋坊的風頭蓋過幾分,客人左右猶豫,最後被雲裳閣招攬去大半。
安寧在鋪子裏聽見了,略一思索,附耳在夥計們耳邊說了幾句。
“快來看快來瞧,從金陵城新進的料子,首飾,脂粉啦。”
“江南佳麗地,金陵帝王州,這料子全清源縣獨一份,還有金陵的味道哩……”
路上行人一聽,對金陵味道充滿了好奇,進寧秋閣一聞,果真香氣撲鼻。原來沈澤秋還從金陵買了很多香料回來,掛在鋪子裏打樣板的料子,都用香料熏過,聞起來特別香。
這時候路邊走來一位三十出頭,穿藍布棉褂,腳踩棉布鞋的婦人,她挎著個素色小包袱,在雲裳閣和寧秋坊之間猶豫了一會,最後選擇離自己更近的雲裳閣走去。
婦人穿的幹淨,衣裳上也沒有補丁,可在雲裳閣夥計的眼裏,這已是大大的寒酸,一看就是窮光蛋,恐怕連店裏最便宜的衣裳都買不起,招呼她白白浪費自己的時間,所以,婦人在一樓逛了圈,夥計們忙前忙後,殷勤的招呼客人,可沒一個笑臉是給她的。
“哎呦,你怎麽回事,幹嘛站在路中央呐。”
穿綢裳的柳夫人沒留神,撲在了這位藍衣婦人身上,柳眉一簇,很是惱火。
“這位大嬸,求你沒事就出去吧。”夥計說完又給那生氣的綢裳夫人賠罪,“都怪我沒看好路。”
藍衣夫人正色,“我有事,我是來做衣裳的。”
“就你那窮酸樣?知道這是什麽地方嗎,可不是你這種鄉下人能買的起的。”柳夫人斜眼瞟過來,冷聲諷刺道。
店夥計也火大,這次說話更不留情了,“柳夫人說的沒錯,這位大嬸,你悠著點哈。”
說完殷勤的招呼著柳夫人上二樓去了。
藍衣婦人抿抿唇,出了雲裳閣,徑直往寧秋坊來。
夥計們都在忙,隻有安寧有空閑,她想也沒想,笑著走上前,“客人請到裏麵看看。”
藍衣婦人剛受了一肚子的悶氣,見到安寧的笑臉心中不禁一酸,“你不怕我買不起?”
安寧微愣,“就算買不起,看看也好。”
“……我想看看衣裳料子。”藍衣婦人抿了抿唇,“不知城裏的人愛穿什麽,給我挑最流行的吧。”
安寧微笑,“好,隨我往這邊來。”
藍衣婦人一邊走,邊打量著店中的美人圖,接著麵有憂色的摸摸自己的臉頰,歎了口氣。
安寧思忖著給她介紹幾款實惠的棉料,三百文就能定一套,是不貴的。
“店家娘子,等等。”
藍衣婦人突然眼前一亮,指著徐阿嬤所製的嫁衣問,“這件衣裳怎麽賣?”
安寧回過身,那嫁衣是徐阿嬤做的,她特意問過徐阿嬤能不能賣,徐阿嬤說可以,並定了黃金五十兩的高價,安寧壓根沒想過會賣出去,五十兩的黃金,就算楊家林家這樣的富人,也不會舍得買。
“五十兩黃金。”
藍衣婦人往前走了兩步,出神的望著火紅的嫁衣,欣賞上麵的祥雲、鴛鴦,然後一字一頓的說。
“我買。”
這話兒一出,把周圍的客人和夥計們都驚呆了,這五十兩黃金可不是小數目,能抵一間好地方的商鋪。
“這位夫人,可是家中有姊妹要成婚?這嫁衣的尺寸還需試過才知合適不合適呢。”安寧道。
藍衣婦人輕搖頭,“不必試,我買回去不穿,隻是掛著。”
說完鎮定的從不起眼的包袱裏掏出一張五百兩的銀票,“這能抵五十兩黃金。”
安寧接過銀票,“能抵,可五十兩黃金不是小數目,夫人您不多想想?”
藍衣婦人搖頭,知道安寧是在為她考慮,笑著答,“我有錢,沒事。”
一件能抵一間旺鋪的嫁衣裳,在一炷香的時間裏便賣掉了,見證了這一幕的客人驚訝的嘴巴都合不攏。
“這位婦人是什麽來頭?穿的那麽樸素,可出手竟然如此闊綽?”
“除非……是船老板唐雙的家眷。”
這時候和唐家相熟的一位客人靈光一閃,“是哩,聽說唐老板在老家的夫人來清源縣了,莫不就是這位?”
很快,寧秋坊裏那件價值不菲的嫁衣被人買走了的消息就傳遍了清源縣,知道是誰買走的以後,雲裳閣的夥計把臉給垮成了一個苦瓜,哎呀,那位豪客明明先來的他們雲裳閣!
到手的鴨子,就這麽飛了。
蓮香蓮荷高興的不得了,“沈娘子,多虧了您慧眼識珠,不像對門的,狗眼看人低!”
過會沈澤秋進來了,笑著對安寧說,“放心,正是唐家夫人買的。”
唐家家財萬貫,掌握著清源縣的船運網,區區五十兩黃金,對他們不算什麽,安寧徹底放下心,那就好。
……
新鋪開業,桃花鎮隻留下了沈澤平和趙全看家,就連何慧芳也帶著小石榴去縣城了。
麵館子的三娘怎麽能錯過這個好機會,三天兩頭的來尋沈澤平,偶爾還撩會子趙全。不過沈澤平已經學乖了,三娘的話一概不理,而趙全本就是個木頭樁子,三娘自覺無趣。
雖然每天都往對門瞟,可懶得上門撩閑了。
臘月二十二日,何慧芳帶著小石榴先回了桃花鎮,等二十四沈澤秋安寧,還有毛毛都聚齊了,再一輛馬車回沈家村過年。
“咦,沈澤平上哪兒去了。”回到花街布行的鋪子裏,何慧芳順口問了趙全一句。
趙全抓了抓頭,“俺也不曉得。”
三娘自從被何慧芳懟過一回後,就沒和何慧芳說過話,聽到何慧芳在找沈澤平,她抓了把瓜子,一邊磕一邊走過來,挑了挑眉,淡淡說。
“沈老太太去賭場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