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這天氣真是該死的熱,願神明保佑,今天可別再出岔子了。”

西奧多王國七月的中午烈日炎炎,灰色磚石結構的監獄所的大門前,一個男人燥熱地鬆了鬆領口。

他是個藍眼銀發的年輕人,今年才二十五歲,身上穿著熨帖平整的黑色軍裝,挺括貼身的版型和精巧細致的花紋顯得他身高腿長,十分英俊,無論怎麽看,這都是一個意氣風發的年輕人,然而此時的雷蒙臉上卻蒙著一層鬱鬱不樂的陰影。

上個星期,在家族勢力的推薦下,他通過考核成功晉升為宮廷侍衛長。西奧多王國最重視七月,因為這個月是王國的守護神四季女神的誕生月,宮廷會舉辦長達一個月的祭禮,因此七月宮廷的防衛工作也是一年當中的重中之重。

能通過考核成為侍衛長,雷蒙的實力當然不容小覷,誰知在他信心滿滿上任的第二天,就有個小賊混入了宮廷中央的祭壇,還偷吃了獻給四季女神的祭品。那個小賊當然很快就被抓捕了,而身為侍衛長的雷蒙,對此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他被狠狠訓斥了一通,還差點丟了剛剛到手的侍衛長職位,隻是他非常納悶,怎麽也想不明白,當時宮廷每一個地方都戒備森嚴,他後來也排查過,那個時間段不可能有人能混進宮廷,可那個小賊偏偏混進來了。

“侍衛長,時間到了。”一個同樣穿著黑色軍裝,隻是衣領上少了些紋飾的侍衛走到他麵前敬了個禮,雷蒙向他點點頭,道:“可以將人提出來了。”

今天是那小賊被關進監獄所的第三天,今天早上,女王陛下親自下令將之處死。雷蒙受命擔任執行官。他走出牆角的陰影,走到光明燦爛的烈陽之下,希望自己這次任務不要出現差錯,要是連處決一個犯人都做不好,那麽他的侍衛長也做到頭了。

不過是處決一個小賊而已,總不至於如此倒黴吧!

不知為何,雷蒙心裏總有點縈繞不散的不安。

金屬轉動的聲音響起,監獄所那道黑鐵大門被打開,兩名獄警押著一個青年走了出來。這個青年被繩子牢牢捆著,隻有雙腳能自如行動,他身上的白色長袖襯衫和棕色長褲灰撲撲沾了不少塵土,除此之外,那上麵還有鞭痕等拷問的痕跡。之所以不給他戴上鐐銬,那是因為沒有必要,因為這個膽大包天的小賊身上沒有任何能對他們造成威脅的力量。

在這個神明賜福的國度裏,一個不具備任何超凡力量的普通人居然能潛入宮廷,真是一件讓人怎麽都想不透的事情。

雷蒙見人已經提出來,便一轉身,帶頭走在前麵,最後麵是兩名侍衛,而犯人則被押在中間。

監獄所的大門前麵是一條鋪了石板的寬敞道路,兩邊都是灰色磚石砌成的高牆,沿著這條道路往前望去,視線盡頭是一排排屋舍,以及屋舍後頭一座高高的塔尖。那座高塔是王城裏最大的教堂,雷蒙出生和成年都是在那裏接受洗禮。剛剛上任就遇到這種倒黴事,雷蒙決定處決完犯人後就去神殿做一次禱告。

“沒意思,真沒意思。”

正當雷蒙思考接下來的事務時,身後忽然傳來一道懶洋洋的聲音。他腳步一頓,回頭看過去,“誰在說話?”

走在最後頭的兩名侍衛麵露詫異,押著犯人的兩名獄警則都看向他們中間的犯人,麵露無奈。

雷蒙將目光轉到犯人身上,剛剛他並沒有仔細看這個小賊的臉,此時再看,才發現這個即將被處決的犯人臉上不但不是驚慌,反而是一副閑極無聊的表情。

雷蒙皺起了眉頭,“剛剛是你在說話?”

犯人抬眼看他,語氣竟然頗為囂張,“你覺得呢?”

雷蒙的眉頭皺得更緊了,這個犯人長得不醜更不猥瑣,相反,他有一張冷峻的麵孔,黑色的眼睛非常有辨識度,此時正打量著他,同時準確無誤地吐出他的姓名,“雷蒙·赫伯特。”

雷蒙覺得自己心裏隱約的不安終於落地了,是啊,怎麽就那麽巧,他上任第二天就有小賊混進來,一定是有人故意安排進來搞砸他差事的!究竟是誰,或者說哪個勢力在針對他們赫伯特家?

懷疑這裏也有敵人安排的眼線,雷蒙讓其他人遠遠退開,他要單獨向他問話,“隻要你老實交代是誰派你來的,我可以向上麵請求延緩你的死刑。”這是女王親自下令,一次取消是不可能的,但可以申請延緩,隻要這個人提供的價值足夠,也許女王會改變主意。

聞言,犯人露出訝異的神色,隨即微微勾起嘴角,連笑意也透著冰霜一樣的薄冷,總而言之,就是不像個混進宮偷吃祭品的小賊。他開口:“原來你以為我是害怕死刑?”

雷蒙費解,“難道不是?”

在他看來,這個處處透著古怪的小賊扛過了兩天兩夜的拷打,現在卻主動開口,難道不是因為死刑在前卻等不到救援?

犯人:“不,我純粹是覺得沒意思,太沒意思了。”

雷蒙又皺起了眉,“什麽沒意思。”

犯人看向天空,“這個遊戲太沒意思了,早知道是這種千篇一律的無聊結局,我就不玩了。”

雷蒙錯愕看著他,“什麽遊戲?”

他的詢問似乎引起了對方的興趣,這個犯人再一次看向他,忽然合上眼睛,口中卻道:“往前走十步再拐個彎,有個斷頭台。你們想要在那裏處決我。嗬,我看到有隻小鳥在斷頭台上排泄,你們也太不尊重人了,竟然要我死在這種髒汙的地方。”

行刑的地方就在前麵不遠處,那裏的確有座斷頭台,等時間一到,斷頭台的鍘刀就會落下來,讓這個小賊身首異處。

監獄所前麵有個斷頭台,這是人盡皆知的事情,這個查不到身份的犯人能說出來並不奇怪,讓雷蒙感到古怪的是,他怎麽知道有小鳥在上麵排泄。不,那座斷頭台是露天放置,有小鳥經過順便排泄也不算多麽奇怪的事情。

雷蒙眼見這個犯人隻知道胡言亂語卻沒有透露半點重要的信息,再加上處決的時間要到了,他終於沒了耐心,押著人去了斷頭台。

由於這個月是神誕月,首都上上下下都要清洗一新,斷頭台當然也沒有放過,他們走到斷頭台前麵時,那被擦洗得幹幹淨淨的鋒利鍘刀正在陽光下反射雪白的光芒。

什麽髒汙和鳥糞,果然是這個犯人在胡說八道。

雷蒙有些失望,都到了這個地步,這個犯人還是沒有出吐露任何有用的情報,要麽他的骨頭很硬,寧願死也不肯泄露幕後之人的秘密;要麽這隻是一個直到偷吃祭品才被發現的好運小賊。而無論是前者還是後者,他都不可能從這個犯人身上得到任何有價值的東西了。

就在他這麽想的時候,啪的一聲,一坨鳥糞從天而降,摔在了鍘刀上。

雷蒙微微一頓,忽然想起了犯人之前閉目說話的樣子,他很不想承認,當時對方的姿態和神情,像極了神殿中那些高高在上的祭司。

不會吧!這應當隻是個巧合。

哪個擁有預知能力的非凡者會跑進宮廷偷吃祭品?

雷蒙思索間,那兩名獄警已經推著犯人走上了斷頭台。

那犯人冷峻的臉孔上眉頭緊鎖,“還真要讓我死在這麽髒的地方?可我現在突然不想死了。”

那兩名獄警可沒有雷蒙的耐心,伸手就要把他往鍘刀方向推去,然而這個犯人像是背後長了眼睛,他們剛剛抬起手,他就已經悠悠然往前邁了一步,兩名獄警頓時推了個空。

犯人站在斷頭台上,側頭朝遠處那座尖頂高塔看了眼,頂著灼熱的陽光自言自語,“這麽高的氣溫,一定很容易燒起來吧!”

他在說什麽?

沒等眾人聽明白,雷蒙忽然看見犯人嘴巴微微張開,發出一個爆炸的擬聲詞,“砰。”

下一刻,一道更劇烈的、震耳欲聾的炸響忽然爆開,眾人都嚇了一跳,雷蒙猛地朝聲源望去,就看見遠處那座高塔已經起了火,黑色的濃煙從塔頂源源不絕地冒出來,他瞳孔放大,不敢置信地回頭看向那個犯人,“你做了什麽?”

那犯人卻隻是微微勾起嘴角,因為相貌過於冷峻,一個普通的笑容看起來也像是嘲諷,然後他開口,又發出了一個爆炸的擬聲詞。

砰!

這一次是高塔周圍的屋舍,爆炸的餘波推起一層更高的熱浪,與此同時響起的還有民眾的尖叫和恐慌,火焰像是噬人的巨獸,在灼熱的陽光下招搖地不斷竄高,雷蒙喊道:“快,快調人去支援神殿解救民眾!”監獄所的守衛連忙朝著神殿趕去。

而他自己,則拔出身上的佩刀對準了那名犯人,“你究竟是什麽人?”

站在犯人身後的兩名獄警也戒備又恐懼地退後了幾步。

犯人卻隻是盯著他們打量了一會兒,神情若有所思,“這個遊戲似乎越來越有意思了。”與此同時,他身上的繩索啪的一聲斷裂。

當著他們的麵,犯人揉了揉手腕,目光從他們身上轉移到東北方向,那裏正是王宮的所在,“如果那個地方也炸起來,這個遊戲應該會更有意思吧!”

雷蒙心中警鈴大響,眼見他又要做出那個口型,他立刻一刀朝他砍去,落空了。

雷蒙一呆,他的刀技在別人口中已經是出神入化,怎麽會砍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