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那女知青被他的臉上的表情給嚇到了。

“你、你找廖知青幹什麽?我警告你, 你可不要亂來,大家都看著呢!”

好幾個男知青們聽到聲響,也跟著走出來, “美芳, 什麽情況?”

女知青像找到了組織, 立即和這幾個男知青說:“他想找欣妍的麻煩!”

男知青一聽, 怒了,不問前因後果上前指著徐州橋鼻子就是一頓指責:“徐家老大, 你什麽意思,一個大男人欺負女人是吧?你還是不是男人了?”

徐州橋壓根沒理會這幾個叫囂的小年輕。

他對著剛才的女知青平靜道:“讓廖欣妍出來。”

“你!”

為首的男知青見他無視自己, 有種被羞辱的感覺, 挽起袖子就要動手,“我看今天不教訓教訓你, 還真以為這裏是你能撒野的地方了?”

對方的手剛伸過來,就被徐州橋反手一個擒拿製住了。

男知青頓時發出一聲慘叫:“痛痛痛!快放開我!”

徐州橋一腳把人踹開,“我今天找的不是你們,別逼我動手。”

男知青摔了個**, 被人扶起來的時候,手已經脫臼了。

這下, 眾人不敢再叫囂了,在場的知青們看向徐州橋的眼睛充滿了恐懼。

恰好廖欣妍聽到聲音從屋裏出來了。

她換了身衣服,頭發還有點濕,看見徐州橋臉上還帶了一絲欣喜,“是你!你是來找我的嗎?”

徐州橋懶得跟她廢話,“剛才在河邊, 你跟我家丫頭說了什麽?”

他的態度太冷硬,和之前相比簡直天差地別。

之前一起去了河邊的女知青氣道:“欣妍當時隻是靠近了一下那丫頭而已, 壓根沒做什麽!你別亂冤枉人!”

這時廖欣妍才發現一旁還站了幾個知青。

看著他們同仇敵愾的樣子,廖欣妍愣了愣,“你們這是怎麽了?”

那個叫美芳的女知青連忙走到她身旁說:“欣妍,他是來找我們麻煩的,你小心點。”

徐州橋重複了一遍,“你對她說了什麽?”

廖欣妍心裏的歡喜一下被撲滅了,她看向眼前表情冰冷冷的男人,臉上的笑意微斂,“徐州橋同誌,你來找我,就是為了問這個?”

徐州橋冷冷看著她,不說話。

廖欣妍看著他這張不為所動的臉,濃烈的不甘心再次襲上心頭,她垂下眼臉,壓抑住心裏的情緒,輕聲道:“你問這個話,是不是冉冉出什麽事了?”

這麽說的時候,廖欣妍心底湧出一股快意。

她笑了笑,“你找錯人了,我和一個小丫頭能說什麽?”

徐州橋見她嘴硬,直接從懷裏掏出一張紙,丟過去給她,“你最好告訴我。”

廖欣妍接過輕飄飄的紙張,打開看了一眼後,猛地抬頭驚疑不定地看向徐州橋。

“你這是什麽意思?!”

“欣妍,這是什麽?”站在她旁邊的女知青湊過去想看,廖欣妍一把抓成了團。

她胸脯起伏不定,眼裏忽然充滿了恨意,“你…好,很好,你不就是想知道嗎?我告訴你!”

她轉頭跟一旁的知青說:“美芳,你們先回屋去,我和他說幾句就回。”

女知青見狀,隻能應了,但仍不放心,小聲叮囑:“那他要是敢做出什麽逾矩的舉動,你就大聲喊,我們都在。”

廖欣妍點點頭。

等人都回了屋,外麵隻剩他們兩人。

廖欣妍握了握手裏的紙,心裏發沉:“你調查我?”

這張紙裏,大大小小記錄了她近段日子的行為軌跡,用了哪些手段,做了什麽事,上麵寫得一清二楚。除此之外,還有記錄了和她接觸的人的姓名,甚至提到了她賄賂了王會計的事。

或許別人看隻覺得是記錄她的豐功偉績,但隻要有心人一總結,總能看出這張紙裏的不對勁來——她有未卜先知的能力。

這東西若是傳到大人物那,麻煩就大了。

徐州橋平靜地看著她,“我不管你是什麽人,有什麽來曆,我現在隻想知道你對我家丫頭說了什麽。”

徐冉冉這次生病就是廖欣妍搞的鬼,要說她沒對小丫頭說什麽,他也不會信。

廖欣妍見他這副樣子,慘然一笑,“你知道我接近你們的目的隻有一個,就是想和你在一起。為什麽你就不能信任我一點?”

徐州橋厭惡她這副糾纏的模樣,他心裏不耐煩,表情便透露了出來:“別和我說這些有的沒的,我最後問你一遍,你和我家丫頭說了什麽?”

廖欣妍看著眼前年輕的徐州橋,仿佛又開到了幾十年後,兩鬢斑白的男人,在她最困難的時候拉了她一把——她把他當成了救命稻草啊!

那時的徐州橋就是她的光,當她死後重回這七十年代,她告訴自己,她是為了彌補遺憾回來的。

她日日夜夜的關注著這一世的徐州橋,從想彌補遺憾到重新無可救藥地愛上這個男人,明明隻差一點點,就能靠近他了,可無論她做什麽,這個男人都不為所動。

這段日子,她告訴自己,隻要她變優秀了,徐州橋就會注意到自己。

她可以不用再這麽上趕著,她可以保留尊嚴。

但現在,徐州橋卻依舊沒把她放在眼裏。她所做的一切都隻是無用功。

為什麽會變成這樣?

難道就因為徐冉冉這麽一個小丫頭?

一時間,廖欣妍心灰意冷,她哈哈笑了兩聲,眼裏含了淚花,喃喃道:“你果然不相信我。”

“你難道就不好奇,為什麽我會一直針對一個小丫頭片子?”

徐州橋麵無表情地看著她。

廖欣妍笑得更歡了,“因為啊,她和我一樣,都是來自未來。她不過是未來的你收養的一個可憐蟲而已,現在和我一樣回到這裏,還占用了你親生女兒的身體。你說我為什麽要針對她,當然是因為,她礙事啊!你們疼她有什麽用?她根本就不是你女兒!”

“你想知道我今天跟她說了什麽?”

她幾近瘋狂上前幾步,待湊近徐州橋後,纖長的手指順著他臉盤的弧度隔空滑過,嘴裏輕聲道:“那你來求我啊!”

徐州橋心裏的怒火在這一刻達到巔峰,他伸手掐住她的脖子,直至對方憋得滿臉通紅才狠狠甩到一邊。

知道徐州橋為人的都知道,越是生氣,他表情反而越平靜。

此刻他的神情就像風雨欲來前的樣子。

“夠了!”

他沒有再動手,他隱約覺察到這女人理智在瘋狂的邊緣。

他冷冷地看向摔在地上的廖欣妍,“被你這樣的女人喜歡上,真他\\媽讓人惡心。”

話畢,徐州橋毫不猶豫地轉身離去。

他已經從對方的隻言片語中了解到自己想要的。

和這樣的瘋子糾纏,隻會被纏得越來越緊。

想要收拾她,就得從她最在意的事入手。她不是一直自詡來自未來,有預知能力?那就讓她好好被人利用這樣的能力去吧。

*

徐州橋的話狠狠刺痛了廖欣妍。

看著他遠去的背影,廖欣妍眼裏的淚水終於緩緩流出。

屋裏的知青們見人離開,立即從裏麵跑出來將她扶起,“欣妍,你沒事吧?”

廖欣妍呆呆坐在地上,她滿腦子都是徐州橋離開前的最後一句話。

原來在他心裏,自己的行為是惡心,那厭惡的眼神,光一眼,就讓她承受不住了。

明知道徐州橋是故意用這句話來打擊自己,但廖欣妍還是破防了——她為他做了這麽多,到頭來,就隻得惡心這兩個字?

廖欣妍仰頭大笑起來。

“都是假的!什麽重生改變命運,什麽重新來過,都是假的!!!”

自己回來這麽一遭,還有什麽意義嗎?

站在她身旁的同伴見到她這幅瘋癲的模樣,不由麵麵相覷——廖知青,不會是瘋了吧?

*

王會計手裏拿著不知道是誰塞到他家門縫的紙條,激動得手直哆嗦。

難怪啊,難怪那廖知青看起來奇奇怪怪的。

王會計聯想了片刻,結合紙上的記錄,越想越覺得美滋滋。

如果這份東西是真的,隻要他好好利用,靠著這張紙的信息,不說能平步青雲,那也能把人利用起來,賺上一筆。

到時什麽徐小二,他都不稀罕了,隻要有錢,想找誰當上門女婿不行?

*

知青所的人都傳廖知青瘋了。

聽同宿舍的女知青說,廖知青連續好幾晚睡不了覺,一直說有人在裝神弄鬼。

沒過多久廖知青就瘋瘋癲癲開始說胡話起來。

這事在隊裏傳得沸沸揚揚的。時不時有人跑去圍觀。

從人人羨慕的新時代女性跌落到如今這個境地,眾人都好奇得不得了。

據跑去圍觀的人說,廖知青每天見人就說她從後世重生回來,知道以後會發生什麽大事,一會說七七年就要恢複高考,一會說要嫁給徐州橋。

這事鬧得太大,知青所的同誌不得已,想請錢阿婆去看一看,結果錢阿婆直接把門一關,說看不了。

沒過多久,縣裏就有自稱是省研究所的人來把廖知青給帶走了。

那一天,隊裏的人幾乎都跑去看了。

吉普車,還是人民子弟兵親自把人帶上車的。

直到人走了,才有人敢討論。

“誒,你們說,廖知青說的是不是真的?”

“你是哪件事?高考恢複還是改/革/開/放?咱們領導人都還沒下指示呢,這你也信!”

“嘖嘖,今年怪事真多,她要真是從幾十年以後回來的,怎麽就隻想著嫁人呢,利用起來幹點有價值的事多好。”

“你怎麽也說上了,小心大隊長抓你上去批/鬥。”

知青所的人見到廖欣妍被帶走,頓時心有餘悸,連忙跑去問平時和她關係最好的吳倩茹,“倩茹,廖知青的事你知道嗎?她說的到底是不是真的?”

吳倩茹疏離道:“她沒跟我說過,我不知道。”

那些人鬆了口氣,“其實我早就覺得廖知青有點奇怪了,就是沒敢說……可能她人早就瘋了,隻是之前沒看出來而已……”

吳倩茹沉默。

她其實在前陣子就懷疑廖欣妍的心理狀態不對了。但她沒多想,她甚至沒想到一直夢想著要嫁給徐州橋的廖欣妍會是這樣的結局。

關於廖欣妍的討論層出不絕,但誰也不知道她被帶到了哪裏去,幹事們都三緘其口。

很久之後,這事就像一滴雨滴落入到大海,隻泛起一絲絲漣漪。

*

徐州橋把手頭的事情辦妥後,第二天就收拾妥當準備啟程。

隻不過在看到徐小二手裏介紹信的名單時,徐州橋的眉頭皺住了,“小二,你怎麽把小五的名字也報上去了。”

一旁的徐小五立即緊張地看向他,“爹,你就讓我去吧,我也可以照顧妹妹的!”

說著還從櫃子裏翻出一遝錢,巴巴地遞過去,“爹,這是我的錢,全給你。”

徐州橋挑眉,這厚厚一遝錢,不用數都知道有不少。

其他幾兄弟也把各自的私房錢拿了出來。

徐小四:“爹,這些都是之前靠香香賺的,我們也就是手頭存上一點。”

徐州橋:……之前還以為是幾人手裏一共藏有百來塊,現在看來,是每人手裏有百來塊。

敢情他還小看這幾個兒子了。

看著徐小五的樣子,徐州橋妥協了——介紹信都寫好了,也隻能把人帶上了。

徐州橋歎了口氣,“行了,出發吧。”

徐小五立即開心地跳起來,轉身跑回去拿出早就收拾好的蛇皮袋。

徐小三幽怨地看著他們,“爹,要不你也帶上我吧,多一個人能多幹很多事的……”

徐一拍拍他的肩,“別糾結了,等冉冉的病治好,他們很快就回來了。”

徐小三心情不好,他當然知道這道理,卻還是忍不住揪心。

小丫頭雖然退了燒,但今早醒來的時候,人還是呆呆的。

問也不應,就算他們想方設法引起小丫頭的注意,成效也不大。

徐冉冉一直低垂著小腦袋,仿佛眼睛看不到,耳朵也閉上了。

就好像把自己關在了一間隻有自己的的房子裏。

想到原本精神有活力的小丫頭如今變成這樣,徐小三就恨不得把那女人給殺了。

雖然自家爹說她不會有好下場,但還是難解心頭之恨。

他就是睚眥必報,欺負了他家大丫,讓他不馬上報複回去,那絕對辦不到。

徐小三特地去問了錢阿婆,想要把人折磨崩潰,最快的方法就是不讓她睡覺。法子他們幾兄弟都想好了,就算到時他爹把他的腿打斷,他也要這麽幹。

徐小三忍住心裏的恨意,對徐州橋道:“爹,你們路上小心,有什麽事就電報回來,我和大哥馬上趕過去。”

徐州橋略感欣慰,這幾個兒子,也已經到了能撐得起家的時候了。“別擔心,你們那在家自己照顧好自己,有事就找你們向前叔。”

徐州橋幾人整理好需要帶的東西後,便踏往去A市的路程。

他們的行李不多,帶的最多的還是徐冉冉平時離不開身的小物件。

徐州橋交代徐一家裏的事宜後,便說:“你和小三在家守好,等治好冉冉的病,我們就回來。”

徐一點點頭,他性子內斂,這一刻看著徐州橋懷裏失了神氣的小丫頭,眼裏再也掩飾不住心中不舍和心疼,“爹,隔段時間給我們發個電報吧。”

不然,懸著的心怎麽也放不下。

徐州橋點頭,“放心吧,冉冉的病一定能治好的。”

*

從大黑山到省城,徐小四吐了一路。

驢車、大巴、公交車,綠皮火車……光是從大黑山走出省城,就需要換乘十幾趟交通工具。

徐小四吐得人都瘦了一圈,徐州橋又好氣又好笑,“早知道你這麽不中用,就讓小三跟著來了。”

徐小四約了一聲,“小、小三要、要來、約,也和我一樣!約——”

徐州橋搖頭,這一路上幾人想了很多法子對徐小四都沒用,最後還是用了土方——風油精塗肚臍,這才有所好轉。

好在其他幾人沒有遇上徐小四這樣的情況。

為了徐冉冉的身體,父子幾人特地放緩了進京的速度。等踏上開往A市的火車時,距離他們出發已經過去了兩天時間。

A市是華國首都,從省城坐火車到A市,也需要二十三個小時,這時間太長,徐州橋不敢大意,買了兩張臥票。

幾兄弟都是第一次出遠門,坐在臥鋪上,徐小四坐在上麵蹦了幾下,習慣性地對徐冉冉分享:“大丫你快看,這床居然裝在車上,可真稀罕。”

說完後,徐小四自己都愣住了。

他又忘了,自家小丫頭現在不開口了。

徐小四看了看其他幾人的神色,訕訕地住住了嘴。

徐州橋正坐在徐冉冉身邊給她喂水。

小丫頭現在雖然不說話也不應人,眼睛還呆呆的隻會看地上,但人十分乖巧。送到嘴邊的東西,她會小口小口地吃下去。即便是不喜歡的蛋黃,就算吃著會被噎,也不拒絕。

徐州橋摸摸她的小腦袋,轉頭看向神情沉重的幾個兒子,心中歎了口氣,“你們不用苦著臉,冉冉的病應該不算難治,隻要到了A市,很快就能解決。”

錢阿婆說小丫頭心裏有心結。

這個心結是什麽,其實徐州橋心裏已經有數了。

事實上,他一個成年男人麵對小丫頭的新身份,都有些緩不過神來。

回憶起廖欣妍的話,再結合徐冉冉這兩年的種種變化。

他心裏清楚,廖欣妍說的是真的。

——眼前的小丫頭,並不是自己的女兒。

徐州橋心情複雜。

他疼愛的閨女,隻是另一個來自未來的孩子。

這種心情,一般人很難理解——她依然會是自己的女兒,但心底下,卻也會憂心自己親生的孩子去了哪裏。

孩子是無辜的。

把這樣的事情壓在心底,別說孩子了,就是大人都不一定能想得通。更何況這丫頭還是個沒有安全感的小娃娃。

徐小五低著頭輕輕拉起徐冉冉的手,低落地說:“妹妹是不是討厭我們了?”

徐州橋哭笑不得,“別胡說,她隻是生病了。”

徐小五抿了抿嘴:“要是能一下子到娘娘腔那邊就好了。”

他們這次出來的急,甚至沒等對方回電報就出來了。

徐州橋掃了他一眼,“什麽娘娘腔,去到人家的地盤,可別這麽喊。”

徐小四連連點頭:“就是,強龍不壓地頭蛇,咱們私底下叫就是了。”

看著人來人往的走道,徐小四第一次有些忐忑,不由嘀咕道:“不知道我們去到A市會不會迷路,聽說那邊很大。”

沒人回答他。

這一路,徐小二是最沉默的。

火車“哐當哐當”的聲音充斥在耳邊。

入夜,月光的餘暉從上方印入窗內。

沒有了小丫頭的歡聲笑語,整個家似乎都沉甸甸起來。

徐冉冉呆呆的看著地上月光,誰也不知道她的小腦瓜子在想什麽。三兄弟卷縮在另一張**,也不知道他們睡著了沒有。

徐州橋撫了撫小丫頭的發絲,輕聲道:“冉冉,不管你是誰,都會是咱們老徐家的閨女,你別害怕,爹一直都在。”

小丫頭依舊毫無反應。

徐州橋歎口氣,像往常一樣拍著她的背哄她睡覺。

不知過了多久。

徐冉冉黯淡無光的眸子裏,閃過一絲火光,轉瞬即逝。

*

七月的A市甚至比大黑山邊熱上幾分。

父子幾人在沈立強當初給的地址附近租了間屋子,最後輾轉幾番波折,終於找到沈立強所在的軍屬大院。

見麵前,徐州橋還特地給徐冉冉換上了新衣服。

瓷白嬌嫩的小臉蛋紅撲撲的,微卷的頭發又黑又多,襯得徐冉冉更像一個洋娃娃了。

這副模樣,除了大眼睛略微無神,看起來和正常時候沒什麽兩樣。

父子幾人呆著徐冉冉來到軍區大院門口,徐小四看到在大門兩邊站崗的子弟民,忍不住也挺了挺身姿。

“大丫快看,這軍區大院真氣派。”

“還有這門口,嘖嘖嘖,以後咱們賺錢了,也修個這麽大的門。”

徐小四喋喋不休地說著,雖然得不到小丫頭的回複,但這一路,徐小四已經習慣這麽自說自話了。

沒過多久,沈立強就帶著兩個小娃娃出來了。

沈立強還是老樣子,性格豪爽,見到徐州橋後兩人緊緊握了握手。

徐州橋道:“實在抱歉,這次也是家裏丫頭病得急,沒得跟你們事先說一聲。”

沈立強最欣賞徐州橋的性格,不卑不亢,還拎得清,“可別說客氣話,我們天天盼你們找我們呢,你都不知道我家這小子見天念著你們來。”

沈立強話音剛落,站在他身後的沈修急道:“爸,你別亂說。”

眾人這才把注意力轉到沈修身上。

比起幾個月前,沈修似乎又長高了一些,比徐小五整整高了半個頭,看起來更像個小大人了。

他的皮膚依舊白皙,否認的時候臉上有淺淺的紅暈。

徐小五有些震驚。

——這娘娘腔身體修養好後,看起來身姿挺拔結實,若不是那張雌雄莫辨的臉還是和當初一樣,徐小五都要認不出他了。

徐小五:“你、你是沈修?”

沈修抿嘴笑了:“小五,好久不見了。”

他這話仿佛兩人關係很好一樣。

徐小五有些別扭,小聲嘀咕:“什麽很久,也才幾個月而已……”

沈修微微一笑,沒和他糾結這個問題,他轉頭看向一旁低著腦袋不說話的徐冉冉,臉上露出一絲擔憂,“冉冉妹妹生病了嗎?”

徐小二把徐冉冉放下來,小丫頭就像個布娃娃,呆呆的。

徐州橋:“嗯,生病了,不愛說話。”

沈修有些著急了,他上前一步拉住徐冉冉的小手,“冉冉妹妹,你還記得我嗎?你救過我的,記得嗎?”

徐冉冉毫無反應。

沈修有些無措,不禁抬頭看向徐州橋,想要答案。

這時,站在沈修旁邊的小女娃突然開口了:“沈修哥哥,她就是冉冉妹妹嗎?”

眾人這才發現沈修身邊安安靜靜站著的小女孩。

女孩和沈修差不多大的年紀,長相秀麗,白白淨淨的,看著十分文靜。

沈立強:“哎喲,看我,都忘了給你們介紹了,當時咱們家這臭小子就是和這女娃娃一起被拐走的,這孩子叫劉夢,父母和我們是世交,你們這次來的正是適合,她父母老早就見見你們了。”

劉夢對他們溫柔一笑,“叔叔好,哥哥們好,謝謝你們救了我。”

徐州橋有些詫異,這女娃娃口齒清晰,也不怕生,看著文靜,膽子卻不小,和他家丫頭差不多。

徐州橋:“不用客氣,隻是小事。”

雙方寒暄了片刻,沈立強也不墨跡,了解了徐冉冉的情況後,便說:“我現在就帶你們去找李教授,隻不過上次去問,他們家裏人說李教授會在月初回來,現在也不清楚能不能見到人。”

徐小四一聽,急了,“沈叔,要是見不到人的話,那咋辦?”

徐州橋不悅的嗬斥一聲:“小四。”

沈立強哈哈笑了,“沒事,這娃是個好哥哥,急是正常的。”

他看了一眼坐在一旁的徐冉冉,不免也有些心疼,“要是李教授沒回來,咱們可以先帶冉冉去協和醫院找那邊的大夫看看,放心,怎麽也耽誤不了。”

幾兄弟聞言,都鬆了口氣。

沈修坐在副駕駛座上,時不時往後座徐冉冉的方向看,臉上的擔憂都快溢出來了。

劉夢穿書到這個世界這麽久,還是第一次見到男主沈修這麽喜怒形於色。

是的,她穿進了《我的竹馬是大佬》這本書裏,成為了女主角劉夢,按照書裏的發展,她的青梅竹馬沈修就是男主角,幾十年後,他們會相戀相知,一起甜蜜安穩度過這一生。

而書裏最讓劉夢在意的是,在兩人相戀之前,沈修心裏一直有個白月光。

他把白月光裝在心裏整整十多年,直到後來知道白月光去世,才慢慢把心裏的人放下。

這一次劉夢跟來,就是想看看沈修所謂的白月光到底長什麽樣的。

如今看到了,心裏說不出是什麽滋味。

雖然這個白月光年紀還小,但已經看得出長大以後會是怎樣的絕美。

小孩是沒有情愫的,能讓沈修從小念到大,一定有什麽特別的地方,這才是劉夢想要知道的。

*

沈立強親自開車帶他們來到李教授門前,打聽了之後才發現,李教授還沒回到,但好在有備選方案,沈立強帶著眾人掉頭去了協和。

沈家身份不低,又事先打了招呼,徐冉冉很快就得到了診治。

給徐冉冉看病的也是兒科方麵的專家,他詳細詢問了徐州橋一些問題,又仔細查看了徐冉冉的情況,最後直接對徐州橋幾人道:“她這個確實是因為受刺激導致的自閉症,問題不大,隻要你們這段時間陪著她,慢慢會好的。但是這個時間你們要有心理準備,雖然不會太長,但也不會太短,你們可以每天帶她過來我們這,讓她得到心理輔導。”

徐州橋幾人一聽,頓時都鬆了口氣。

沈修歡喜得牽起徐冉冉的手,“太好了冉冉妹妹。”

小丫頭的手軟軟糯糯的,沈修正想繼續說點什麽,卻被徐小五一把拍開,“你幹什麽?”

沈修也不尷尬,微微笑著說:“小五,冉冉妹妹沒事,你不高興嗎?”

徐小五哼了一聲,“我有耳朵,聽到了,你別牽我妹妹的手,要牽牽別人的。”

他用眼神示意站在沈修身後的劉夢。

哼,娘娘腔,身邊有女孩子陪著,還想和他們妹妹玩,花心大蘿卜,想得到美!

沈修有些不明所以。

他臉色認真地說:“我隻牽冉冉妹妹,不牽別人。”

劉夢在身後聽著,心裏說不出是什麽感覺。

她才來到這個世界一兩年,沈修也還是個小屁孩,要說多喜歡,那肯定不是的。

但看著命定中會和自己在一起的人,喜歡別人,這種感覺……很複雜。

徐小五指著劉夢:“那她是你的誰?”

沈修一臉疑惑,“她是我爸的朋友的女兒啊,劉夢妹妹說想見見你們,我這才帶她過來的。”

不然平時他哪會和女娃玩?要不是因為之前劉夢因為自己被拐,他也不會和她熟悉。

徐小五更不爽了,還“劉夢妹妹”。

“反正,不許你亂牽我妹妹的手!”

沈修抿抿嘴,沒說話,但眼神卻倔強地看著徐冉冉。

——徐小五是冉冉妹妹的哥哥,他的話自己不反駁,但也別想他聽話。

他就要看著冉冉妹妹,不僅要看,還要帶她去好玩的地方,吃好吃的東西。

劉夢在一旁看得一陣好笑。

書裏有說,白月光的幾個哥哥一個比一個人瘋,看來是真的。

沈立強還在一旁和醫生打交道,壓根沒把幾個孩子的交鋒放在心裏。

就在這時,徐小二突然開口:“醫生,我妹妹以前發燒過後會說胡話,這是什麽原因?”

他的問題太突兀,眾人忍不住看向他。

徐州橋心裏有不好的預感——這麽多個兒子裏,就這小子的想法他有些猜不透。

那主任脾氣挺不錯,答道:“這個有可能跟腦神經損失有關,小孩發燒體溫很容易上到四十以上,要是不及時處理,損害了腦神經,會影響智能,就是俗稱變成傻子。”

徐小二繼續問:“有沒有不變成傻子還會說胡話的情況?”

主任:“很少,但也不是不可能,不過這種情況就是另外的問題了,和發燒關係不大。”

徐小二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道了聲謝後不再說話。

那主任給徐冉冉一些檢查,又開了半個月的心理治療這才離開。

雖然協和醫院的主任說沒什麽問題,但沈立強還是建議徐州橋到時再帶小丫頭去看一看李教授。

“反正來都來了,多看幾個醫生總沒錯。”

徐州橋說不感激是假的,他真心實意地道了聲謝。

“嗐,你們救了我家**,這點小忙算得了什麽。以後可別說這話了。”

有了明確的治療方案,徐小四徐小五臉上的笑容都多了起來,人也恢複了往日的活力。

“爹,到時大丫好了,我們帶著大丫逛一逛A市成不成?”

A市可是首都,燈紅酒綠的,光是四個輪子的車就這兩天就見了不下十輛,他們第一次出遠門,怎麽也要玩一玩再回去才不虧本。

徐州橋:“到時再說,先給老大發封電報報個平安吧。”

回去的時候,沈立強說什麽也要請他們父子幾人吃一餐,若不是聽說他們租好了房子,甚至還想他們住家裏。

沈立強:“這幾天你們嫂子不在,她是文藝兵,正好被叫去當晚會舞蹈指導老師了,我手藝不行,今天帶你們去國營大飯店吃去!”

沈立強性格大大咧咧,徐小二三兄弟也不孬,就算知道他的身份高,也沒把他當回事,徐小四還時不時和沈立強開玩笑,惹得沈立強哈哈大笑。

兩個大人幾個小孩相處的倒是和樂融融。

到了吃飯的時間,不管徐小五怎麽阻止,沈修就是要給徐冉冉喂飯。兩人推來阻去的,看得旁人一陣好笑,最後還是徐州橋看不過眼,敲打了一番徐小五,兩個小家夥這才消停。

沈修壓抑住心裏的喜意,用勺子團了一小塊沾了菜汁的飯團,小心翼翼地喂到徐冉冉嘴邊。

小丫頭雖然呆呆的,但來者不拒,小嘴一張就把飯團含了進去。

沈修抿嘴笑了笑,心裏盡是滿足——冉冉妹妹乖乖的樣子,也好看。

劉夢在一旁看得清楚,忍不住也笑了。

真是小屁孩。

*

吃飽喝足,沈立強把人送到住的地方,就說:“你租的這位置好,離我們那近,以後我們家小子也能找你家丫頭玩。”

沈立強這話一出,徐小五小臉立即黑了。

這娘娘腔牽了妹妹的手走了一路,還一個勁地和妹妹說話。

一會“冉冉妹妹”東,一會“冉冉妹妹”西的。

個臭不要臉的,沒看到妹妹都不願意理你嗎?!

偏偏這小子還沒自覺,他爹都要走了,還拉著他們妹妹的手不願放。

“冉冉妹妹,我要先回去了,明早我再來看你。”

沈修看了看徐冉冉,見對方還是沒反應,不由有些失落。

剛才醫生說的他都聽到了,要多陪冉冉妹妹,多和她說說話,病才能快點好。沈修也不氣餒,他戀戀不舍地放開徐冉冉的手,“那……冉冉妹妹,明天見。”

這副黏黏糊糊的樣子,沈立強都覺得沒眼看,這小子才多大了,就惦記上人家小娃娃了,沒看到對方幾個哥臉都黑了嗎?

但自家兒子,隻能幫忙描補幾句:“看我家這小子,平時也不這樣啊,八百年不和女娃娃玩,沒想到這麽喜歡你家冉冉。”

徐州橋笑了笑,給了個台階,“小孩子,總能玩到一塊。”

等上了車,沈立強給了自家兒子一個腦瓜子,“你這小子,給老子丟人,沒看到人家小五不樂意了嗎?”

沈修躲了躲,認真道:“隻要冉冉妹妹能好,小五不樂意也沒事,以後我再跟他道歉。”

沈立強無語,小小年紀,就比他還會,也不知道這腦子怎麽長的。

坐在後麵的劉夢突然開口:“沈修哥哥,你喜歡冉冉妹妹呀?”

沈修一頓,臉上的認真謹慎被羞澀取代,他低著頭,過了好長一會,才輕輕應道:“嗯,喜歡。”

沈立強哈哈大笑:“臭小子,你才多大,懂不懂什麽叫喜歡?笑死老子了!”

沈修不滿地看著自己爹,臉上滿是認真,“你怎麽知道我不懂?”

沈立強一點沒把沈修的話當回事,屁點大的年紀,懂了才怪了,在他眼裏,最多就是覺得沈修見人家女娃娃可愛而心生好感而已。

這種喜歡,隻要分開個兩年不見麵,估計灰都不剩了。

沈立強不以為然地說:“行了吧,等你再大一點,估計連人家長什麽樣都忘了。”

沈修不說話。

沈立強以為自己說中了自家兒子的痛處,笑著搖搖頭。

雖然沈立強沒當回事,但劉夢卻震驚了——隻有她知道,沈修的這份喜歡,是維持了多少年的。

她甚至懷疑,如果不是知道徐冉冉死了,他這份喜歡甚至能維持一輩子。

*

目送沈立強父子離開後,幾人回到了臨時租的院子裏。

院子不大,屋子也隻有一間,父子幾人收拾一番後,這才真正鬆了口氣。

緊趕慢趕來到A市,雖然路途遙遠,但好在還算順利。

徐小四也有了心思觀察周圍的東西:“爹,他們這邊的床真奇怪,居然是紅磚做的。”

徐州橋:“這叫炕,北方的床都這樣。”

徐小五深怕徐冉冉被沈修那娘娘腔給洗了腦,這會正拉著小丫頭的手喋喋不休的說這話。

徐州橋看了一眼坐在凳子上一言不發的徐小二,隨即對徐小四吩咐道:“小四,你去外麵收拾一下、小五,你帶著冉冉去外麵院子走一走,別積食了。”

徐小五和徐小四相視一看,知道自家爹有話和二哥說,便識趣地走出去。

等屋內隻剩下父子兩,徐州橋拉了把凳子坐在徐小二麵前。

“小二,你這幾天是怎麽回事?”

徐小二不說話。

徐州橋:“你不敢麵對冉冉?”

徐小二沉默片刻,終於長長呼了口氣,他無聲笑了笑,“還是瞞不過爹。”

徐州橋能理解徐小二的糾結。

他們對徐冉冉好,是因為她是他們的女兒/妹妹。

雖然心裏也接受了對方占用了冉冉的身體,但再想對小丫頭好時,心裏總會忍不住想——真正的冉冉,在哪裏?

隻要這麽想,再想對對方好時,心裏總會有些遲疑,即便他們也把現在的冉冉當成了家裏的一份子。

徐小二:“爹,我們真的不去找真正的冉冉了嗎?”

他口中的冉冉,是他們原來的妹妹。

徐州橋沉默了。

*

徐小四出去沒多久,就忍不住扒拉著窗口豎起耳朵偷聽。

徐小四心裏有些不服氣,徐州橋總是把他們幾個當小屁孩,遇到大事從不和他們一起商量。現在,哼,不和他們商量也沒事,反正他可以偷聽。

徐小五見狀,連忙道:“四哥,你這樣會被爹罵的。”

“一邊去,你不想聽就閃開,我又不求你和我一起。”

徐小五翻了個白眼,正想拉著徐冉冉離開,就聽到裏麵傳出交談聲。兩人的聲音不大,隻隱隱約約能聽到一些。

當徐小二那句“我們真的不去找真正的冉冉了嗎”說出時,站在窗下的徐冉冉,黯淡的眸子裏,最後一絲火苗也熄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