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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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州橋帶著幾兄弟離開後的第二天, 紅旗生產隊就迎來了縣裏公安局的人。說是接到隊裏的舉報,要抓詐\\騙犯回去立案。
這詐/騙犯不是別人,正是之前被眾人抓個正著的劉莊。
原來在劉莊消失的那幾年, 憑著一張巧嘴, 一路走一路坑蒙拐騙, 騙的錢財金額都高達幾千塊了, 後來報案的人太多,城裏的公安部門便把人懸賞起來。這次有人舉報, 縣裏就派人下來把人帶了回去,原本眾人還不知道要怎麽處理劉莊, 現在好了, 劉莊人被帶走不說,他們隊裏還得了一塊“為民除害”錦旗, 得來的懸賞金正好補償給眾人了。
隻不過讓人百思不得其解的事,這事,到底是誰派人去舉報的?
隊裏人壓根就不知道劉莊這小子在外麵是被通/緝的,又怎麽可能去舉報?紅旗生產隊的大隊長當了這麽多年的幹事, 還是第一次遇到這樣的情況。
這事情在隊裏問起來,還真是找到了那個去舉報的人。
但那人也懵:“大隊長, 不是你讓我去縣裏舉報的嗎?那天我恰好要去縣裏辦事,苗家那女婿過來跟我說是大隊長你讓我去縣裏舉報的啊?”
大隊長愣了愣,很快反應過來,“哦對對,是我讓他去喊你的。”
這話一出,大隊長哪還不知道是徐州橋把功勞送到他手上了?想明白後, 大隊長當即把苗姥爺叫去,“老苗啊, 我說你這把年紀,也是時候退了,得給年輕人一點機會啊。”
苗姥爺以為這是在威脅他退位呢,正想說些好話,就聽他繼續說,“我看你家穀軍也不錯,這位置傳給他也不虧,你看怎麽樣?”
直到回家,苗姥爺都還是懵的。
大隊長向來不看好他們苗家,現在怎麽突然就轉了性了?
苗穀軍也有些想不通,之前苗姥爺說要把計分員的位置傳給他的時候,大隊長也是反對的,說什麽他腿腳不利索,不方便為人民服務。話倒是說得冠冕堂皇,但拒絕的意思也是毋庸置疑的。
現在突然來這麽一出,任誰都想不通。
倒是苗穀琴說,“我剛在外麵聽說是隊裏把劉莊舉報了,這事不像是大隊長做的。”
苗穀軍也不傻,很快想到了其中的關節,“你是說這事是妹夫幹的,他故意把好處給了大隊長?”
苗姥爺恍然,難怪女婿離開的時候,說了那些話。
苗穀軍心裏高興,隻要他順利當上計分員,以後他們家不至於太差,“不愧是妹夫,還真厲害。”
能力強,會辦事,還有孝心。這辦法簡直妙極,既不得罪人,以後有了大隊長的支持,他們苗家也不怕被人欺負了。
*
等徐州橋帶著一家人回到大河生產隊,幾兄弟都累慘了。
回到家,眾人仿佛就像解放了般,就算身體再累,心情也是放鬆的。徐小五一回來就跑去豬圈看他的兩頭寶貝豬和雞仔。
徐小四則毫無形象地往地板一坐:“哎,還是回家好。”
徐一笑他:“在姥家吃飯的時候咋不見你這麽說?”
徐小三接話:“那叫吃人嘴軟!”說著想到回來前吃的紅燒肉,吸溜了下口水,“舅媽煮的菜可真好吃。”
徐一:“德行!”
他把小丫頭從簍框裏抱出來,“冉冉,累不累?”
徐冉冉坐了一下午的背筐,此刻回到熟悉的地方,頓時發現自己好像一點也不嫌棄這個破破爛爛卻被打掃得十分整齊的家了。
徐冉冉掙紮著要下地,“一一,放窩下來。”
徐一隻好把小人兒放下,等下了地,小丫頭立即噠噠噠地跑回房間,兩隻小腳丫一蹬,脫了鞋就往**翻滾幾下,最後趴在小身板,小臉蛋貼著冰冰涼涼的席子,聞著**淡淡的竹席清香,小人兒開心得捂著嘴“嘻嘻”笑起來,真舒服吖,今晚終於不用和老徐小五一起擠一張床了。
徐州橋看著小丫頭傻乎乎的小模樣,笑著搖搖頭,轉身和幾兄弟一起收拾從苗家帶回來的東西。
說起來,他們在牛大成那訂的櫃子也到去拿回來的日子了,這陣子家裏得的好東西不少,堆在角落裏,免不得被老鼠蟲蟻咬,索性一商量,擇日不如撞日,趁著天色沒黑,去把大物件都搬回來得了。
徐冉冉側著小腦袋看著在院子外忙忙碌碌的幾道身影,心裏滿滿的安全感,很快,小丫頭眼皮越來越重,沒多久就沉沉睡了過去。
夢裏,她站在一處四周都是黑乎乎的地方,周圍空無一人,頭頂有一束光照下,照得她眼睛都要睜不開了。
小丫頭有些慌,老徐呢,一一呢,其他幾個哥哥沒一個在的。
她上前走了幾步,頂上的光線也跟著她挪動幾步,她不敢走了,隻能弱生生地喊著:“老徐。”
“一一……”
“小二……”
“小三小四……還有小五,裏門在哪?”
到了後麵,小丫頭聲音裏都帶了些哽咽。
徐冉冉害怕地蹲下身子,向周圍看了又看,還是沒人。小丫頭癟癟嘴,有些想哭,她狠狠搖頭,“不行吖,窩不能哭的,爸爸說了,害怕的時候更要安靜下來。”
話是這麽說,淚花還是泛滿了眼眶,就在這時,前方不遠處的地方,突然響起幾道聲音。徐冉冉一喜,猛然抬頭,遠遠看到徐州橋和徐一幾人站在不遠處。
她上前跑了幾步,“老徐——”
隻是徐冉冉喊到一半便止住了——她看到父子幾人圍著徐州橋手裏的小娃娃,嘴裏哄著,“冉冉不哭,咱們帶你去吃好吃的好不好?”
冉冉?她就是冉冉啊,那老徐懷裏的小朋友是誰吖?
徐冉冉忍不住又上前了幾步,可等看清徐州橋手裏的小娃娃後,徐冉冉臉色煞白——為什麽,老徐懷裏的小姑娘和自己長得一模一樣吖?
這時畫麵一轉,隻見徐州橋冷冷地問她:“我隻有冉冉一個女兒。你是誰?”
徐冉冉從未見過這樣的老徐,害怕得緊緊攥著衣角,“窩、窩也是冉冉。”
接著徐小二也出現在一旁,“你不是我們的冉冉,你為什麽要來我們家?”
小丫頭被徐小二咄咄逼人的語氣嚇到了,咬著唇,眼淚就像汩汩溪水不停地往下流。
是吖,她為什麽會來到老徐家吖?
現在老徐知道自己不是他們親生的了,要趕自己走了嗎?
可、可是,她、她現在……也好喜歡老徐他們啊?
她不想被他們討厭吖……
*
小半個月的時間過去,在牛大成那定做的大物件終於打好。雖然幾兄弟對徐州橋準備和牛大成家的侄女相愛這事有些微詞,但隊裏隻有牛大成一家能打家具的,就算不想打交道也沒辦法。
整整五件,兩套衣櫃、套碗櫃,還有一張書桌和徐一要的藥匣子。
徐州橋帶著幾兄弟把這些大物件從牛大成家裏搬運回去時,幾百米遠的路程,沒多久周圍的鄰裏鄰舍就跑出來看熱鬧。
“這就是徐老大家打的大物件?喲,看起來咋這麽別致啊?”
“那圓滾滾的櫃子是啥?”
“什麽?衣櫃?怎麽看著怪裏怪氣的?”
也有不少知青出來看熱鬧,聞言道:“不怪啊,我倒覺得這設計好看得很,比供銷社賣的還好看。”
牛大成做的書桌也不同於普通人家那樣四四方方的,整個人桌麵呈現橢圓形的樣式,這是雙胞胎怕桌角碰到徐冉冉,特地改的。
其他人嘴裏雖然嘴硬地嫌棄這些物件樣式不好看,但心裏沒一個不羨慕的。
大物件啊,普通人家三五年能添一件就不錯了。
誰能像這徐老大家,一次性就把家裏的硬性家具給添齊了。
有人問牛大成:“牛叔,你換風格了?咋這次打的款式不一樣?”
牛大成邊走邊扶著櫃子回:“嗐,我哪有這本事,這些都是小三小四自己折騰的。”
幾個嬸子都驚奇了:“喲,看不出來咱小三小四還有這本事啊!”
雙胞胎在前麵幫搬運,腦袋揚得要多高有多高,心裏別提多美了,這可是他們畫出的圖紙啊。
“那嬸子你們可得多看看,這叫天生我材必有用!”
“嘖嘖,這話說得可真溜,啥意思啊?”
徐小四一副你們不懂的表情,“就是厲害的意思。”
“嗐,這孩子,就愛說大話。”
“那哪是大話呢!以後嬸子要是想要我這款的,記得來問我啊!”
徐小四的話惹得一眾人一陣樂。
幾兄弟合夥著好不容易把這些大物件扛回了家,又費了不少功夫才把陡大的櫃子一一擺好。
早在這些大物件做好前,雙胞胎就給這些家具的位置做好了規劃。
家裏隻有兩間房,每間大約二十平方米,大的衣櫃放在他們父子住的房間裏,進門的左手邊,書桌則放在徐冉冉房裏,旁邊再放上小丫頭秀氣的衣櫃,有了這些大物件,簡陋的茅草屋終於也生出了家的感覺。
隨後雙胞胎繼續把沈立強夫妻送的吃食放到碗櫃裏,其他的生活用品分門別類放好。
其他幾兄弟擦拭櫃麵和清理櫃子裏的木屑,
等全部收拾完畢,幾兄弟看著整整齊齊的家發出滿足的歎息。
“咱們家也有拿得出手的櫃子了。”
徐小五忍不住摸摸這摸摸那的,一會打開櫃子把東西放進去,一會又忍不住拉開抽屜從裏邊拿東西,來來回回地像個不停歇的陀螺,完全坐不住。
徐小三美滋滋地環視一圈後說,“突然覺得這房子配不上咱們的櫃子了。”
徐小四看著這些大物件就像看著自己辛苦養大的豬一樣,怎麽看都看不膩:“爹說了,等過段時間,豬仔再大一點,咱們就可以考慮建房子的事了。”
事實上,他們的存款雖然多,但離建一套三房一廳的泥磚房,還有些距離。
泥磚2分錢一塊,一整套房子下來,怎麽說也要兩三百塊,這還不算人工費和包餐費。
隻要豬仔能養大、夠稱,那建房子的事還是很有希望的。
現在隻能把錢存著,這段時間他們家已經夠出風頭了,剛得獎勵金那會,來借錢的就不止三五個。
現在這個年代,哪個人家裏有些什麽,一個生產隊的不說一清二楚,心裏都是有數的。老話說得好,財不露白,若是他們一下子拿出這麽一筆巨款來建房子,鐵定會惹人眼紅。
聽到徐小四的話,徐小二笑著說:“急什麽,咱們腳踏實地一步步來,日子肯定能越過越好。”
這種眼看著日子一點一點好起來的充實感簡直讓人心懷激**。
就像是黑夜裏的一束光,隻要光不滅,再苦再累,生活都是充滿希望的。而日子有盼頭,就能有源源不斷的動力。
徐小二從席子下拿出幾本泛黃的筆記本,將之和小學課本一起整齊地擺放放書桌上。
幾兄弟裏,就是徐小二成績最好,沒分家的時候,每天一放學就趴在裝豬糞的簍筐上一筆一劃的寫作業。那時徐小二就想著,什麽時候能有一張屬於自己的書桌。沒想到這願望這麽快就能實現了。
徐小二手指摩挲著光滑的桌麵,突然覺得,自己的職業夢想,也不是完全沒有希望了。
徐小四湊過去打斷他的遐思:“二哥,怎麽樣,咱這書桌整得不錯吧?”
徐小二嘴角含笑:“是我見過最好的。”
雙胞胎設計的桌子有一米八的長度,同時坐幾個人都沒問題,他們家人多,再合適不過。
徐小四得意極了,又覺得這回答少了點什麽,轉頭跑過去問徐一:“大哥,我們整的這樣式,成不?”
徐一正整理自己的藥匣子,聞言有些詫異:“不都和別家一個樣?”
徐小四頓時不樂意了,拽著他就要解釋自己的獨特想法。
“這哪裏一樣了,你看這櫃子的形狀,還有上麵的花紋……”
徐一真心覺得自家的櫃子和其他家的沒啥兩樣,他還要整理自己的藥匣子呢,直接打斷他:“都是男子漢,又不是小姑娘喜歡花裏胡哨的東西,反正能用就行。”
徐小四“嘖”了一聲,覺得腦子壞了才會問大哥。
他轉頭想去問徐冉冉,掀開蚊帳,這才發現小丫頭躺在床滿臉是淚,徐小四頓時嚇了一跳,連忙把小丫頭搖醒,“大丫,醒醒,是不是魘著了?別怕,四哥在呢!”
徐州橋正在收拾小丫頭的衣櫃,聞言,立即大步走過去,“怎麽回事?”
徐冉冉好不容易有從噩夢中掙紮出來,睜眼看到徐州橋擔憂的樣子,“哇”地一聲哭得更厲害了。
在夢裏,她小小的腦瓜子清楚地意識到,她真的穿越成了老徐的女兒,在這裏,她是沒辦法找到爸爸的。
可是,她並不是老徐的真正女兒吖!此時此刻,徐冉冉壓根分不清自己是因為回不到爸爸身邊而傷心哭的,還是因為怕被老徐他們討厭而哭的了。
徐州橋連忙問:“冉冉,爹在呢,怎麽哭了?告訴爹,是不是夢到什麽不好的事了?”
他的聲音充滿了焦急,臉上是實實在在的關切,想到夢裏老徐冷冷的表情,徐冉冉再也忍不住,一把撲倒在他懷裏:“嗚嗚,老徐,窩會很乖噠,裏不要討厭窩!”
小丫頭撕心裂肺的哭聲讓徐州橋心都碎了,他把人抱在懷裏,輕輕拍她的背,哄道:“傻丫頭,爹怎麽會討厭你呢?你夢到的都是假的。”
徐冉冉哭得一抽一抽的,聞言,邊抽噎邊眨巴著帶淚的大眼睛問,“真噠?”
“當然是真的,冉冉是爹的寶貝,爹喜歡還來不及呢。”
小丫頭眼淚流個不停,哭到直打嗝,“可、可素,窩不是老徐的女兒,窩、窩從很遠很遠的地方來、來的……”
一旁的徐小四一怔,這不是他第一次聽到小丫頭這話了,回姥姥家之前小丫頭也問過一次。徐小四立即說:“爹,上一次大丫也問過我們類似的話。”
其他幾兄弟也圍了過來,“爹,冉冉是不是被什麽嚇到了?”
徐州橋沒回答,低著頭繼續問徐冉冉,“冉冉為什麽這麽覺得?”
小丫頭不敢說,一頭紮進徐州橋懷裏拚命搖頭,不管怎麽樣,就是不可能說。
徐州橋隻好問幾個兒子:“最近冉冉有沒有接觸什麽人?”
小孩心思淺,一般也不會往這方麵去想,除非是有什麽人在她麵前說過。
雙胞胎一時記不起來了。倒是徐一記得很清楚,“爹,冉冉前陣子應該隻和小五、鐵柱他們一起玩過,除此之外,廖知青也找過她說話。”
徐州橋一怔——廖知青?
他一直就覺得這個女人有些怪,若是她對小丫頭說了什麽,也不出奇。
徐州橋心裏有了想法,大掌一下一下摸著徐冉冉的小腦瓜子,“冉冉不哭。”
徐冉冉確實是被夢裏的情形嚇到了,原來在不知不覺之間,她已經這麽在意老徐和一一他們了。隻要一想到自己有可能會被他們討厭,徐冉冉的眼淚就像從沒了開關的水龍頭一樣,瘋狂湧出。她回不到爸爸身邊了,但也因此成為老徐的女兒,小丫頭壓根沒能力處理這種複雜的情緒,隻覺得好難過,眼淚壓根止不住。
小團子哭紅的眼眶格外惹人憐愛。徐州橋輕輕拭去她臉上的眼淚,“爹知道你吃東西最後那一口喜歡含一會再吞下去,知道睡覺前你要把小被子疊好放在兩邊圍著,手碰到髒東西後要洗兩次,左手比右手更有力,硬的東西喜歡用右邊的牙齒嚼,爹還知道你不喜歡別人抓你的小手指……”
說到最後,徐州橋臉上帶了笑意,他手指輕點小丫頭紅紅的鼻頭,“這些爹都知道,所以乖寶,你說你怎麽就不是爹的女兒了?”
這些小習慣估摸連這小丫頭都不知道。他從小看著徐冉冉長大,再也沒有比他更熟悉小團子這些習慣的人了。
小丫頭眨巴眨巴這眼睛,晶瑩剔透的淚珠在又長又翹的睫毛上滑落,她吸了吸鼻子,忍不住低頭握了握小爪子——好像真的是哦,她左手比右手更有力吖。
可是……老徐腫麽會知道這麽清楚吖?
徐一忍俊不禁:“冉冉,大哥也知道你不高興的時候耳朵會癢呢。”
小丫頭遇到不喜歡的事物時,都要用小爪爪掃一掃耳垂,都成習慣了。
徐冉冉瞪大了眼睛——一一又是怎麽知道噠?
“一一,裏偷看窩?”
那圓溜溜的眼睛還閃爍著淚光,可表情卻是呆呆萌萌的,一家人忍不住都笑了。
徐一耳尖微紅。
這丫頭,怎麽能把實話說出來。
徐州橋見她不哭了,把小人兒放到自己腿上坐著,“冉冉就是我們老徐家的娃,可不能再說這樣的話了。”
徐冉冉低著頭,“可、可素……”
徐小三急道:“大丫,你別可是了,是不是有人說你不是咱們家的,你告訴我是誰,看我把她揍一頓!”
雙胞胎篤定是某些不懷好意的人在小丫頭麵前說了什麽風言風語,導致徐冉冉這陣子十分不安,恨不得把人揪出來教訓。
他們的妹妹就應該被千嬌萬寵長大,誰要是傷害她,就是在和他們作對!
徐冉冉怔怔地看著圍在她身邊拚命安慰她的父子幾人,小小的心髒泛起一波又一波的漣漪,一股細細的暖流湧上心頭,讓人渾身暖洋洋的。
她忍不住仰著頭看著他們,弱弱地問:“窩是老徐家的?”
那怯生生的樣子,仿佛下一秒,他們就要拋下她似的,讓父子幾人的心又酸又漲。
——這丫頭到底做了什麽夢,被嚇成了這樣?
徐州橋神情認真地告訴她:“對,不管冉冉從哪裏來,你都是我們老徐家的閨女,知道嗎?”
徐冉冉惶然的心在徐州橋堅定的回答中得到了安撫。
小丫頭動了動嘴,最後低著頭,小小聲重複:“窩是老徐家的。”
徐冉冉的小腦瓜子忍不住想起老徐親生的女兒——不知道她是不是也和動畫片裏演的一樣,被交換到了她的首富爸爸身邊。如果是的話,她的首富爸爸一定也會和老徐寵自己一樣寵她的。
這麽一想,小團子心裏的愧疚感散了一些。
看著父子幾人關切的眼神,小團子有些迷茫——現在,她成老徐家的寶寶了,他們是一家人了,那爸爸怎麽辦吖?
徐州橋把表情難過的小人兒緊緊抱在懷裏,無聲地歎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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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把徐冉冉哄睡後,徐州橋把徐一叫出屋,“老大,你明天去錢阿婆那問一下,冉冉這種情況有沒有可能是之前發高燒遺留下來的症狀。”
事關徐冉冉的病,徐一也不敢掉以輕心,若不是天色晚了,他恨不得立即就去錢阿婆那問個清楚。
“知道了爹。”徐一應下後,有些欲言又止。
徐州橋:“想說什麽就說。”
“爹,冉冉現在這個情況,春嬸那……是不是緩一緩?”
隻是一個夢就讓小丫頭沒安全感得哭岔了氣,他實在不敢想象家裏再多幾個陌生的成員會是怎麽樣的情形。
徐州橋沉默片刻,最後說:“我明天去和她說一聲。”
徐一聞言鬆了口氣。
這一夜,因為徐冉冉的事,徐州橋久久無法入睡。他在反省,徐冉冉這樣沒安全感是不是因為自己要再娶導致的。
原本再娶也是為了能給小丫頭一個完整的家,讓她能身心健康的長大。若是因此讓她沒了安全感,這可就得不償失了。
徐州橋有些無奈地笑了笑,就算平時再決絕果斷,隻要遇到小丫頭的事就總是猶豫難以抉擇,深怕給不了小團子最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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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徐冉冉睡醒坐起身,好一會才意識到自己不在姥姥家了。
因為睡前哭得太厲害,眼皮子又腫又重,小丫頭想起昨天自己哭的樣子,頓時有些不好意思。
一定不能讓她的死對頭李雨晴知道,否則好丟臉吖!
小團子晃了晃小腦袋,爬起身下了床。
屋外已經是豔陽高照,廚房裏飄起嫋嫋炊煙。徐家幾兄弟照常在忙活著家務。
徐冉冉看著幾個哥哥,就想到自己昨天毫無形象的大哭,頓時有些不敢靠近。
她是準備上大班的小朋友了,也是知道羞恥的,昨天她哭得這麽厲害,羞羞臉的。
就在小丫頭猶豫著要不要走過去的時候,徐小三恰好從廚房裏捧著熱過的扣肉出來,看到糾結的徐冉冉,頓時眼前一亮。
他把菜往飯桌一放,屁顛顛地跑過來給小丫頭來了個舉高高,嘴上興奮道:“大丫醒了?來來來,跟三哥來看看我們給你做的衣櫃。”
說著就把人重新帶進了屋子裏。
小團子原本還糾結著自己昨天丟了臉呢,被徐小三這麽一打岔,注意力立即被轉移了。
隻見木床的旁邊,放置著一件古樸不失雅致,圓滾滾的邊角還略帶一絲俏皮時髦的櫃子。徐冉冉懵了懵,難怪剛才下床的時候,她就覺得怪怪的,原來是牆角處多了一件櫃子。
櫃麵上還刻了不少雕花,接口都是榫卯結構,一看就十分別致。
徐小三洋洋得意,“大丫,你告訴三哥,給你整的衣櫃你喜歡不喜歡,好不好看?”
徐冉冉眼睛閃閃發亮地盯著眼前的衣櫃。小丫頭心裏冒出一股奇怪的感覺——這是她的衣櫃子呢。
在這裏,她也有屬於自己的東西啦!
徐冉冉沒理會一旁一臉“求表揚、求誇獎”的徐小三,小短腿噠噠噠地跑到床底下搬出自己裝衣服的木箱,然後歡天喜地地抱著平時穿的衣服放進新衣櫃裏。又把平時用的頭花一個個擺好塞到抽屜中,新得的水晶涼鞋也一起放著。
徐小三見小奶娃忽視了,十分不滿:“誒誒誒,大丫,你還沒回答三哥呢!”
徐冉冉包子臉上露出燦爛的笑容,小爪子拍拍白色的衣櫃,這才噠噠噠的跑回去把原來的木箱子推到徐小四麵前,“小三,這個給裏!”
徐小三:……
所以他隻配用剩下的。
這時徐小四也跑了進來,看到小丫頭在整理新衣櫃,頓時心花怒放,跑過來抓著徐冉冉問:“大丫,你告訴四哥,我給你整的衣櫃你喜歡不喜歡,好不好看?”
徐冉冉:?
這話怎麽就這麽耳熟?那不是小三剛才問過的嗎?
徐小三見徐小四來攪局,立即急了:“大丫別聽他的,那是我整給你的。”
徐小四揪著徐小三的領子:“你放屁,你不就畫了個形狀!”
徐小三回扯,“形狀就是框架、地基,沒有我你上麵的抽屜算個屁,臭不要臉。”
兩人吵得臉紅脖子粗的,最後齊齊扭頭朝徐冉冉異口同聲地問:“大丫,快說,你幫誰?”
徐冉冉看著他們熟悉的吵架方式,忍不住捂著嘴嘻嘻笑起來。
好嘛,早上起床時還因為自己哭哭臉不好意思,現在那點點羞恥感全沒了。
她一手拉著一人的袖子,墊著腳尖湊近兩人的耳朵,“小三小四,窩最喜歡裏們了!”
雙胞胎原本還吵得臉紅脖子粗的,一聽小丫頭的話,頓時傻傻地愣在了原地。
啥玩意?
他們家大丫,剛才是不是說最喜歡自己了?
徐小三忍不住蹲下身子對小團子說:“大丫,剛才我沒聽清楚,你是不是說最喜歡我了?”
徐小四把徐小三推到一邊,自己則期待地看向徐冉冉:“大丫,我聽到了,你說最喜歡我了,對不對?”
徐小三怒了,明明大丫說的是喜歡他!!!他站起身撞過去,“閃一邊去,大丫明明說的事喜歡我。”
眼看兩人又要打起來,小丫頭看了一會,有些無聊,最後噘著嘴巴轉身和小花豬玩去了。
笨蛋小三小四。她這次說得這麽認真誒!
哼。下次不說了!
一直把注意力放在小團子身上的徐州橋和見狀,悄然鬆了口氣。
他還真怕小丫頭因為夢裏的事情一振不撅了。
好在,小娃娃就是小娃娃,情緒就像六月裏的天氣,變得快。
*
回苗姥姥家也才一兩天的時間,小花豬香香被生生餓瘦了一圈,蔫兒吧唧的。徐小五看了後心疼得不得了,深怕妹妹看了不開心,一大早不是給豬剁豬草,就給豬煮豬食,現在蹲在兩頭小花豬麵前,看著豬吃東西。
相比之下,另一頭小花豬倒是精神頭十足,一會嗅嗅這裏,一會嗅嗅那裏,聞到徐小五遞過去的豬食,立即大口大口吃起來。
而香香則躺在枯稻稈上死活不願意動,綠豆眼都半睜不睜地萎靡不振。
徐小五隻能又跑到院子裏摘了一些紅薯藤,攪和著米糠一起煮了給香香喂食。
這樣的豬食,在隊裏已經算得上精細了。放在以前,那都是用山上野菜葉混著的。現在徐小五用的院子裏的紅薯葉,可都是他們平日裏吃的。
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另一隻豬仔已經吃得小肚子渾圓,它依舊隻是昂著腦袋聞了聞放在眼前的豬食,很快又半死不活地垂下腦袋。
兩頭小花豬對比太明顯,徐小五急了。
——莫不是這兩天鐵柱他們沒用心,沒伺候好香香,所以生病了?
正這麽想著,徐小五就見香香突然屁顛顛起身,往門前跑去。
小花豬一個健步跑到小丫頭身邊,腦袋在腳脖子上蹭啊蹭,嘴裏還發出“哼唧哼唧”的聲音。
徐冉冉蹲下身子摸了一把小花豬腦袋。
小花豬乖得像條狗。
徐小五很委屈,“妹妹,香香好像不肯吃東西。”
徐冉冉一看,確實瘦了一圈,看著可憐兮兮的。她想了想,從口袋裏拿出一塊大白兔奶糖,喂到小花豬嘴邊,豬仔哼唧一聲,飛快吞了進去。
徐冉冉滿意點點頭:“它吃的。”
徐小五:……什麽豬這麽精貴?不養也罷!
恰好這時,狗蛋幾個抱著豬草來了。
陳招娣一進門就喊:“冉冉,你們終於回來啦!”
徐小五看著他們手裏的豬食,不大高興,剛想問小花豬這兩天的情況,鐵柱就開口了,“老大,還好你們回來了,這兩天我們怎麽喂香香,它都不願意吃,是不是,狗蛋哥?”
狗蛋把野菜堆在香香前麵,點點頭,“對,它挑食。”
小花豬聞到味道,抬起豬腦袋嗅了嗅,別過腦袋。
陳招娣:“狗蛋哥,看來香香也不喜歡你的灰灰菜。”
狗蛋吸了吸鼻涕,一臉失望。
陳招娣興致勃勃地拿起薺菜送到小花豬嘴邊。香香嗅了嗅,依舊不吃。
鐵柱見狀,立即興高采烈地將小雞草堆在小花豬旁。
“香香,吃吃我的。”
小花豬猶豫了老半天,好不容易願意吃一口,沒一會就呸呸呸地吐出來。
狗蛋傻愣愣的說:“啊,香香吐了,它不吃。”
陳招娣瞪他一眼,“我們都看到了。”
她拿起薺菜,“小五,你也喂香香試試。”
鐵柱提醒她:“你要叫老大。”
陳招娣沒理他,直接把薺菜塞到徐小五手上,徐小五隻好蹲下身子把薺菜送到小花豬嘴邊,結果香香豬腦袋一別,拒絕了。
陳招娣一拍手,“哈哈,小五喂的香香也不吃。”
徐小五瞪她一眼,眉毛緊緊擰著,想不通是為什麽,難道真的隻能喂大白兔奶糖?就算他們家幾個都賣了都養不起啊。
幾個小娃娃就這麽蹲在小花豬旁邊,臉色一個比一個苦。
鐵柱:“香香是不是病了?為什麽不吃我們的野菜?”
在豬圈外完善棚頂的徐小二就提議,“不行的話拿去給錢阿婆瞧瞧?”
錢阿婆雖然是赤腳大夫,但偶爾也會給一些家畜治病。
徐小五也怕小花豬不吃東西到時一命嗚呼了,便聽話地一手牽著徐冉冉,一手抱著小花豬去了錢阿婆家。
離開前徐小五很有大哥風範地吩咐幾個小蘿卜頭:“你們再去找找其他的,看看香香喜歡吃什麽。”
鐵柱第一個點頭:“老大放心,我們現在就去找!”
等徐小五離開,招娣娘拿著鞭子過來找人,陳招娣嚇得撒腿就跑。
狗蛋看著陳招娣的背影,吸了吸鼻涕,慢吞吞地說:“要是香香餓死了,不知道我們有沒有份吃……”
鐵柱大驚失色:“狗蛋哥,香香是我們的朋友!!怎麽能吃它呢!!”
狗蛋撓撓頭:“可是,它也是豬啊。”
鐵柱:……好像有點道理。
他想起過年時家裏吃的肥豬肉,咽了咽口水。
“不、不行的,老大和冉冉妹妹會生氣的。”
狗蛋想了想,“那算了,我去找豬草了。”
鐵柱連忙說:“狗蛋哥,等等我們,我們也一起去。”
徐小二看著一群離開的小屁孩,默默無言地繼續加固豬圈。
徐小三大戰勝利後得意地看著幾個娃娃的背影:“嘖嘖,咱們大丫和小五有點本事啊。”
想不通這兄妹倆怎麽忽悠這幾個娃娃當的小老弟,一個個還搶著和豬當朋友。
要是他,別說和豬當朋友了,第二天就能讓這小豬仔和他的胃來個親密接觸。
*
兩小隻抱著小花豬走在往錢阿婆家走去。
這會隊裏沒事,不少嬸子都拿著板凳在家門口邊乘涼邊補衣服,看到徐小五抱著的小花豬,便說:“小五,你咋把豬抱出來了?這麽小的豬仔,就要讓它在家裏窩著睡覺才對,吃不飽睡不夠,豬仔可是會長不膘的,你這小娃娃不懂,你家大人還不懂?”
徐小五才不想被人看了笑話,就說:“我家豬仔就得我抱它才睡。”
那人:……
有嬸子邊擇菜邊笑罵:“這也養得太金貴了。”
“是我我也這麽養,咱們生產隊都多久沒自己養出過一頭豬了?要是徐老大家這次養得好,說不定過年的時候咱們就能吃上豬肉呢!”
“急什麽?大隊長不是派人去學習了嘛?我聽說過兩天隊裏就能抱些豬仔回來,最遲明年咱們這也能吃上豬肉了。”
徐小五沒理她們,趁人不注意,抱著豬仔進了錢阿婆家。
“大哥,阿婆在不在?”
徐一正在廳堂裏碾磨藥粉,見到兩小隻有些差異:“阿婆在屋裏,你們怎麽抱著豬仔來了,生病了?”
徐小五支把小花豬的情況說了,看著小花豬要死不活哼唧的樣子,徐小五心裏十分忐忑:“大哥,爹會不會怪我們?”
徐一沒回答,隻說:“先讓阿婆看看。”
結果錢阿婆隻看了兩眼,就說:“這豬沒什麽問題,就是挑食。”
徐小五:??
還真是挑食?
錢阿婆:“前幾天它吃了什麽?”
徐小五:“也沒——”
說到一半徐小五頓住了。
他好像記得去姥姥家前,徐大頭把手裏的拐棗給妹妹吃,妹妹嫌棄太澀,隨手喂給了小花豬。
小花豬似乎還吃了不少。
錢阿婆說:“找到這豬仔愛吃的就行。”
說著轉身對徐一說:“老大,今天就到這裏吧,你上山去摘點白花蛇舌草,明天再帶過來。”
徐一應了一聲後,收拾好東西才帶徐小五離開。
天色還沒暗,徐一便說:“走,大哥帶你們去摘點拐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