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草莓俱樂部
見到小姨, 林落煙發現她狀態很差。
褪去雍容華貴的裝束,沒有半點修飾,麵容疲憊不堪, 小姨樸素得同普通婦人無異。唯獨舉手投足間那股端著的氣質沒變, 一杯紙杯裝著的白開水, 都能被她喝出品茶的高級感。
“林氏日薄西山,你們一個個,挺會給自己找靠山。”小姨吹了吹紙杯的熱氣, 慢悠悠的開口。
林落煙來這一趟並不想聽她說這些, 或者和她周旋什麽。她翹著二郎腿, 嘴角微揚, 聲音卻很冷清:“林氏為什麽走下坡路, 你比我清楚吧?”
小姨冷笑一聲:“果然是長大了,在我麵前裝都懶得裝。”
“小姨說想見我。”林落煙微微傾身, 撐著下巴, 眯了眯眼打量她一番, “就是想讓我來看看你是如何狼狽不堪的?”
小姨笑著搖了搖頭,語氣惡狠狠的, 咬牙切齒:“你和你舅舅,都指著季氏攀龍附鳳,落井下石的東西。我養你十年,你就是這麽回報我的?!林氏的東西又不是不會分給你, 你何必做到這個份上?!”
說到最後, 她情緒激動, 一巴掌拍在椅子扶手。
她很清楚, 弟弟那個人,膽子小, 遇到事隻想著脫身,根本不會在她身上費盡心思。連她埋得最隱蔽的產業都挖了出來,把她裏裏外外瓦解得徹底,這是在把她往死裏弄。
隻能是林落煙。
這圈子裏的少爺小姐們一個比一個亂,她跟季家小少爺搞在一起,不知道吹什麽耳旁風。兩個小孩把她弄成這樣,說起來還挺可笑。
總聽別人說常說養虎為患,現在看來,還真是。
林落煙低眸笑了下。
搞了半天,是來質問她的。
“什麽叫何必做到這個份上?”林落煙微撩眼皮,眉間輕蹙,“小姨忘了嗎?十年對小姨來說隻是微不足道的幾分之一,可卻是我目前人生的一半啊。我現在睡眠不好,是因為誰呢?當然不止這些,有些事再提也沒有必要。”
“小姨,我親愛的小姨。”
她莞爾,語調悠悠然。起身走到小姨麵前,像此前每一次在盛大的場合與小姨較勁耳語時的故作體貼一樣,伸手整理了一下小姨的衣服領口,“你隻需要深信不疑,你得到的,都是你應得的。就當是我送你今年的生日禮物,不用謝。”
話落,她收手,斂了嘴角的笑意,轉身往外走。
小姨攥緊了手裏的紙杯,沒喝完的水溢出來,溫溫熱熱打濕她的手,又流淌漫延到她的腳邊。
驀地,在林落煙走到門口的時候,她瘋癲似的笑出了聲,尖銳刺耳。
她盯著她的背影,睚眥欲裂:“林落煙,就算林氏以後是你的,也不過是個填不了的窟窿。我得不到,你也別想得到,你就一輩子耗在這個窟窿裏,耗到死吧!”
林落煙沒理,徑直走遠。
她本來就要為了林氏珠寶耗到死,沒什麽區別。
下了長長的樓梯,林落煙在平台打完車,才看到屈煬幾分鍾前給她發了一條消息,問她今年跨年是不是還按老樣子,跟他們一塊兒。
【林落煙:不然呢?我一個人在家跟kiki幹瞪眼嗎?】
【屈煬:我這不是怕你心情不好不想出來嗎】
【林落煙:我能有什麽心情不好的】
【林落煙:再說了,心情不好更要出去玩啊】
屈煬回了一個“ok”的表情。
正好車到了,林落煙快步走過去,剛拉開車門,鼻尖被涼了一瞬。
她下意識抬頭。
下雪了。
記憶是個很神奇的東西,不管是動作、畫麵,還是任何與之有關的特有物,隻要重新出現,就會立馬在海馬體裏掀起一股浪潮,呈現出來。
這是慶嶺這個冬天的第二場雪。
她和季淮頌是一起看過初雪的,校慶那個晚上,在天鵝湖畔。
當時已經是校慶晚會結束的時候,很晚了,天鵝湖畔周圍沒幾個人。他們倆剛從長台階走下去,漆黑的夜空就開始飄雪,從路燈暈染的光亮下洋洋灑灑。
她嫌冷,撩開他的外套,往他懷裏鑽。
此時此刻也是,墨色夜空裏飄飄****往下撒著雪。
見她沒上車,司機往後探頭:“姑娘,趕緊上來,等會兒雪下大了二環路要堵死喲。”
林落煙恍然回神,不鹹不淡地應了一聲,關上車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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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閑的時候容易胡思亂想,忙起來的時候就會好很多。
這個定律在林落煙身上格外適用。
至少她這半個月都沒想起過幾次季淮頌。
哦,剛剛又想起了一次。
因為她的輔導員在跟隔壁桌的輔導員誇她的時候,提了一嘴商學院的季淮頌,她的大腦立馬接收了這個信號,碎片化的記憶驟然在她的腦海裏到處亂竄。
無意識攥了下手裏的證書,硬紙殼的邊角刮到了她的手指。她朝輔導員笑著:“導員,要是沒有別的事我先走了。”
“誒好。”輔導員和隔壁桌聊得熱火朝天,抽空應了聲,不忘提醒,“放假出去玩注意安全啊!”
林落煙沒回頭,舉著手裏的證書隨意揮了揮:“知道啦。”
回宿舍的路上,屈煬的電話就打過來了,緊張兮兮:“你人呢?”
說好的照舊跟他們一塊兒跨年,這大小姐不會又搞什麽隨心所欲,放他鴿子吧?
林落煙解釋:“我下午有課,這會兒剛從輔導員辦公室出來,這就過去。”
原本是要和齊霏一起過去的,但她上周有一節專業課因為老師有事沒上,被放在今天下午補課了。
上完課又來輔導員辦公室,拿設計大賽的獲獎證書。到現在也才五點過,不知道屈煬這小子在著什麽急。
回宿舍放下東西,林落煙換了身衣服,伸手拿香水的時候,手頓住。
最常用的黑鴉片旁邊放著的就是大吉嶺茶。
她這段時間沒有用過這瓶香水。不少課程臨近期末,大大小小的考試和結課作業,她太累了,也沒有那麽容易睡不著。
猶豫兩秒,手腕轉了方向,她拿起那瓶大吉嶺茶噴了噴。
因為跨年,星期六酒吧有活動。除此之外,他這總店也是慶嶺圈子裏二世祖們常來的地兒,在今天格外熱鬧。
屈煬在門口等她,迫不及待地拉她進去。
“看!”他大手一揚,興致勃勃,“我酒吧的新裝修,黑金色,高貴的象征。好看吧?”
“……”
林落煙掃了一圈,嘴角抿成一條直線,麵無表情地開口,“嗯,好看。有種下一秒我就要與世長辭的美感。”
屈煬沒在意她這話,把她拉到齊霏在的那個卡座,就去開展他的社交宏圖偉業了。
林落煙剛坐下,就打了個哈欠。
旁邊有人給她推酒杯,瞄見她打哈欠,不免笑道:“出來玩還是換個地方睡覺啊?怎麽回事兒啊大小姐。”
林落煙往齊霏身邊靠了靠:“困。”
齊霏聞言偏頭看她,順勢調侃:“昨晚偷人去了?”
林落煙挑眉:“我用得著偷?”
旁邊那人連忙接話:“大小姐哪用得著偷啊,追她的人從慶大排到了漂亮國。”
林落煙沒應,順手拿走齊霏手裏的酒杯,抿了一口,發現不是自己的口味,又塞回她手裏。
周圍各種聲音混雜在一起,齊霏聞到林落煙身上的香水味道,不動聲色地看了眼隔著遙遙人海的另一個卡座。
她身上的味道,她有點熟悉,她在季淮頌身上聞到過。不出意外,是她很久之前陪她去商場挑香水那一次,她像個搜救犬一樣聞了兩家店最後買的那瓶大吉嶺茶。
之前偶爾會在她身上聞到大吉嶺茶的味道,但因為是被沾染在身上的,所以大多數時候會被濃鬱且極具侵略性的黑鴉片掩蓋。
齊霏沒想到,她今天完全沒有黑鴉片的味道,隻有大吉嶺茶。
她這是……專門噴了大吉嶺茶?
遠處另一個卡座。
向硯南早聽齊霏說林落煙要來,一落座就開始東張西望,脖子扭轉九十度,對準酒吧前門,一直就沒轉回來過。
直到林落煙出現。
他看了眼季淮頌。
季淮頌靠在沙發上那股漫不經心的樣兒,跟幾天前判若兩人,仿佛又回到了以前的樣子,向硯南一時半會兒都不知道該不該跟他提林落煙。
但他不提,總有一些看熱鬧不嫌事兒大的人會多嘴。
“林落煙身上好香啊。”有人剛從衛生間回來,落座後看向季淮頌,“那腰細得,我一隻手就能握住。”
季淮頌微微勾唇,似笑非笑,隨口回了句:“你女朋友腰也挺軟。”
“你碰我的人?”那人立馬蹙眉,急了,“季淮頌,你被甩了就撬別人牆角,你有病啊?!”
季淮頌揚眉,麵露無辜:“她自己往我懷裏鑽,我可沒動手。”
話落,向硯南伸手扯了下季淮頌的衣袖,眼神示意他身後。
林落煙正從他們這邊的卡座路過,朝盡頭拐角的衛生間走去。
季淮頌瞥了一眼。
剛才說話的那人也注意到了,立馬閉了嘴。他們這群人,心知肚明和林氏的差距,也就隻敢在背後議論。
等人走遠了,那人不解恨,繼續嘴上犯賤:“雖然林落煙老裝清純小白花,但那臉那身材,往你跟前一靠,跟你撒撒嬌,你他媽真就又軟又硬。”
旁邊有人笑著搭腔:“說清楚啊,哪兒軟哪兒硬啊。”
向硯南已經皺眉了,皺得能夾死一隻蒼蠅。
季淮頌散漫地把玩著手機,酒吧裏燈光晦暗不明,看不出他的情緒。
“誒,季淮頌,你跟她睡過沒?”原先說話的那人笑得極為惡劣,有點挑釁的意思,“是不是特帶勁兒?”
季淮頌沒說話,伸手拿了瓶酒,同對方碰了下酒瓶。
那人仰頭對瓶吹的時候,他放下手裏的酒瓶,不緊不慢地起身,一手捏著那人手裏的酒瓶,一手攥著對方的腦袋,用力往裏摁。
猛烈的酒湧入鼻喉,嗆得人難受,鼻腔裏也流出了酒,他感覺自己的口腔裏有一股濃鬱的血腥味。
周圍幾個卡座注意到他們這邊的動靜,紛紛看過來。
隔壁卡座的嶽辰見季淮頌這副狠厲的樣子,瞠目結舌,莫名覺得自己下身一緊。
這小少爺怎麽和當初大小姐一樣,下手這麽狠。
酒瓶空了,季淮頌才鬆手,隨手扯了張紙巾,慢條斯理地擦手上沾到的**。
“真當我脾氣好?”他挑唇,語調悠然,散漫地轉了下脖子,聲音卻很沉,“別再讓我從你嘴裏聽到關於她的任何事。”
末了,又掃了一圈,“不隻你,在座的所有人。”
紙巾丟在桌上,那股難得一見的狠厲勁兒在這一刻展露得淋漓盡致。
向硯南都看呆了,整個人傻眼。
他還以為他漫不經心的樣子是放下了不在乎了,沒想到……他他媽這麽在乎?!
不是,現在是什麽情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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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落煙站在洗手台前,溫熱的水流從指縫中滑過。衛生間裏很安靜,頭頂的燈很亮,她有些走神。
思緒仿佛留在了幾分鍾前,留在了卡座那兒。
這樣的場合魚龍混雜,有很多她認識的人,有很多她不認識的人,大家都是出來玩湊熱鬧的,所以季淮頌會出現在這兒,她一點也不意外。
倒是他那副靠在沙發上、一如當初渾身散發著無處安放的散漫勁兒,才讓她的心在驟然升起後徹底沉靜了下來。
看吧,他還是那個永遠以上位者姿態出現的小少爺,身邊永遠有人來回轉,永遠不缺人。
磨蹭了會兒,林落煙抬手扯了張紙巾,擦完手揉成團。紙團落入垃圾桶裏,身後的隔間門打開,她同走出來的女生在鏡子裏視線相撞。
染著亞麻色係的卷發女生站在她身邊,水流聲響起,她開口:“你也不過如此嘛,也搞不定季淮頌。”
林落煙沒搭理,從包裏掏出口紅。
卷發女生甩甩手上的水:“大家都在猜,下一個是誰,你要不也下個注?”
嫣紅在唇瓣抹開,林落煙抿了下唇:“沒興趣。”
女生低眸輕笑,打量了她一番,指尖繞著自己的頭發:“那你知不知道,他做的時候,習慣把頭發散下來。”
林落煙的動作慢條斯理,垂眸合上口紅蓋子,磁吸蓋子發出細小一聲“啪”。
“是嗎?”口紅外殼抵著下巴,她若有所思地看著眼前的人,彎唇笑道,“他的品味不至於下滑得這麽厲害吧?”
“你——!”
對方氣得啞然,本意是看不慣她故意刺激她,沒想到反倒被諷刺了一番。
口紅扔進包裏,林落煙徑直從她身旁走過。
她是討厭這種毫無意義的雌競攀比的,但沒辦法,對方先找事,她又不是什麽頭頂光環的聖母。
而且,季淮頌才不會讓她散著頭發,因為壓到她的頭發,她會抱怨。
哄過一次,就記得先給她綁頭發。
除了女上位的姿勢。 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