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登門道歉

秋君藥難得地睡了一個安穩覺。

他身體不行, 經常心髒疼,體虛氣乏, 稍不留神就容易眩暈昏倒, 但不知道為什麽,在抱著引鴛的時候,就能短暫地穩定下紊亂的心跳, 安安穩穩地睡個好覺。

等他美美地睡了一覺,睜開眼睛醒來時, 發現引鴛正躺在他的臂彎裏,青絲散落在他掌心裏。引鴛睡的很熟,對著秋君藥微微張嘴仰頭, 鮮妍紅潤的唇輕啟,隱隱露出荷色的舌尖,隨著呼吸輕輕起伏著, 眉目恬靜柔和, 看上去想要索吻一般。

秋君藥見此,帶著氣音笑了笑。

也不知道趙憫給他用了什麽藥,他還真的覺得身體比往常好了不少,除了心疼,經脈之間隱隱的堵塞感和肢體的沉重感消失了, 呼吸時隻覺身體暢快無比,血液裏像帶著風般輕盈。

秋君藥微微曲起臂,指尖撥了撥引鴛漆黑纖長的睫毛,在引鴛輕蹙黛眉輕輕躲開時,又神使鬼差地低下頭, 在引鴛醒過來之前,堵住他的唇, 帶著些許強硬和占有欲吻著他。

引鴛被吻的有些窒息,下意識側過臉想要避開,卻被按著手腕動彈不得。

他不得不掙紮著從夢中醒來,緩緩睜眼,看見秋君藥再親他,又慢慢地放鬆身體。

秋君藥支起身體,看著半夢半醒地引鴛,覺得引鴛眯著眼睛懵懵懂懂的樣子也很可愛。

引鴛昨天就累得不行,反手抱住秋君藥,迷迷糊糊道:“陛下.......”

他聲音黏黏的,像是剛煮熟的糖糕,還帶著膩,

“好累。”

“好阿鴛,就一會兒。”秋君藥哄他:“一會兒就行。”

引鴛閉眼,伸長脖子,蹭了蹭枕頭,沒說話。

等引鴛整個人徹底清醒,已經是半個時辰之後了。

他衣著淩亂地呆坐在**,頭發蓬鬆地炸開,像是個輕信他人被叼回窩的小動物,圓溜溜的漆黑眼珠裏帶著遲來的警惕,盯著帶著壞笑的秋君藥,許久,才緩緩吐出兩個字,

“昏君。”

“那你就是妖妃。”秋君藥不要臉地倒打一耙:

“是你生的太美貌了。”

引鴛:“.........”

他眯起眼睛,似乎是想控訴秋君藥的荒**無恥,但片刻後腰間又軟軟的沒有力氣,重新倒進秋君藥的懷裏,抬起柔弱無骨的手臂,攀上秋君藥的肩膀,“自投羅網”:

“臣妾今天不替您上朝了。”

他將額頭抵在秋君藥的肩膀上,撒嬌般蹭蹭,語氣又帶著沒有殺傷力的埋怨:

“陛下精力那麽好,不如自己去。”

秋君藥聞言樂了,雙臂圈住引鴛的肩膀,掌心輕輕拍著,像是哄孩子:

“傻阿鴛。”

他說:“今天本就休沐,上什麽朝。”

“......嗯........”

引鴛趴在秋君藥的懷裏,像是聽清了他的話,又像是沒聽清,閉上沉重的眼皮,呼吸再度變輕,很快又睡了過去。

秋君藥低頭見此,沒有說話,而是在引鴛的額頭親吻一下。

他知道他是被折騰狠了,也就不再戲弄他。

秋君藥輕手輕腳地把引鴛放回**,隨即下床換好衣服,一邊換一邊問來福:

“景秀呢?”

“定王殿下今日出宮撫恤災民了。”

來福一邊給秋君藥整理衣擺,一邊說:

“今天已經是第三日了。”

“那十幾戶災民都走完了?”

秋君藥說:“還剩幾戶?”

來福說:“具體的事由定王殿下已經寫了奏疏放在陛下的案頭了,請陛下過目。”

“拿過來給我看看吧。”

秋君藥道。

“是。”

因為有肱骨大臣一路陪同護送秋景秀,所以秋景秀的工作做的還算順利,唯一遇到的問題是有一對受了輕傷的老夫婦在災情過後就消失了,執金吾也是查了好幾天才知道老夫婦已經回了京郊的草房,所以他們今日才啟程前往京郊,看望老夫婦。

老夫婦也很可憐,半身沒有子嗣,一場大火少了兩個老人家一輩子積蓄支起來的小豆腐坊,所有的心血付之一炬,兩人的手也在逃跑的過程中摔傷了,不能在從事工作,萬念俱灰之下,老夫婦便離開了皇城。

年齡還不是兩個人最特殊的點,最特殊的是老夫婦是流落大端的外族人,他們年輕時,家園曾經被大端皇室的鐵騎傾塌過,被大端的士兵抓來變賣為奴。他們好不容易攢了錢脫了奴籍,還沒過幾年自給自足的舒心日子,就又被大端皇室害的家破,差點人亡。

秋君藥一目十行地將這份奏疏看完,緩緩闔上。

相對於其他人來說,兩個老夫婦的傷情並不嚴重,但相比於其他人來說,他們已然年老,也沒有足夠的勞動力去重新積累財產,所以他們的撫恤金額會給的多一些。

但怕就怕在,老夫婦對大端皇室恨之入骨,骨頭硬,不肯接受賠償,那就很難辦了。

雖然秋景秀的身邊有重臣,但秋君藥還是有些擔心秋景秀搞不定,思來想去之下,還是決定親自出京郊看一看。

他身體不好,憋在宮裏憋了許久也有些憋壞了,想趁著出差,去京郊看看風景。

但他大病未愈,秋君藥擔心引鴛不肯讓他出去,於是就沒有通知引鴛,想一個人偷摸溜出宮,但沒想到馬車才行至中途,身後就傳來了急促的馬蹄聲。

護衛一旁的十一還以為剛出宮就有刺客,忙“籲”了一聲拉停馬車,然後跳下車,拔劍對向來客——

“籲!”

來人的麵容在滾滾馬蹄揚起的濃塵中逐漸清晰,正是急匆匆趕出門跟隨其後的引鴛。

“..........娘娘?”十一愣了一下,隨即緩緩放下劍,似乎是想去扶引鴛下馬,但引鴛卻先他一步跳下來,在秋君藥聽到聲音掀起車簾的時候,一頭撞進秋君藥的懷裏,怒氣衝衝道:

“秋君藥!”

“.......阿鴛?”

秋君藥被引鴛撞的差點倒在馬車廂內的地毯上,身形不穩的同時還不忘伸出手攬住引鴛的腰,讓引鴛壓在自己身上,別摔下去:

“你怎麽來了?”

“你出門為什麽不帶我!”

引鴛生氣:“太可惡了!”

“......你不是說你累嘛,我就沒想吵醒你。”秋君藥摸了摸鼻子,扶著引鴛的腰,讓他從自己身上起來:

“騎馬累著了吧。”

他說:“坐。”

引鴛哼哼唧唧地用頭撞了撞秋君藥的肩膀,力道不重,就是單純撒嬌:

“不管怎麽樣,下次出門還是得帶我!”

“嗯嗯嗯帶你。”秋君藥笑著伸出指尖,將引鴛淩亂的短發青絲撩到耳後,清脆的珠釵聲響起,但瑩潤的珠光卻不足以掩蓋引鴛此刻勝過青竹秋霜般幹淨的美貌:

“今天換了什麽胭脂?”

秋君藥讓引鴛坐到自己的大腿上,去親引鴛唇上的胭脂:

“顏色和往日不一樣了。”

“.........”即使是知道秋君藥故意轉移話題,引鴛被按著親了一會兒後,也就軟了腰,沒了脾氣:

“月露胭脂。”

他說:“用胭脂淘出汁子配以花露蒸的。”

“好看。”秋君藥某些方麵很直男審美,“很甜。”

引鴛輕輕踢了踢秋君藥的小腿,沒說話,任由秋君藥笑嘻嘻地抱著他玩。

引鴛畢竟是整部小說中容貌第一的紙片人,又因為特殊的設定而身嬌體軟,秋君藥尤其喜歡抱著他,感覺就像夏天空調房裏抱著一個軟綿綿的香枕,舒服的很。

抱著抱著,秋君藥又靠在引鴛的胸膛上,睡了過去。

引鴛抱著他,讓秋君藥靠的更舒服,直到馬車行到了目的地,也舍不得叫醒秋君藥。

最後,還是一陣喧鬧聲把沉睡的秋君藥吵醒了。

原來是他的行蹤早就有人通過書信告訴了楚瑜,楚瑜又快馬加鞭送給了一同出來撫恤災民的秋景和。

秋景和思妻心切,隱隱有了悔意,有心在秋君藥表現的好一些,又記掛著弟弟,於是特地叮囑秋景月等會兒要在來“微服私訪視察”的父皇麵前表現的好一些。

但秋景月一輩子強種慣了,臨了關頭,怎麽也做不出關心的模樣。

趙憫心急如焚,在前去老夫婦草房的路上,一邊碎碎念叮囑秋景月,一邊抓了一個沿途的路人,詢問那對老夫婦的草房具體位置在哪。

“他們?”路人扛著個鋤頭,手上還掛著帶著泥水的爛草鞋,頭頂的破草帽在他的臉上打下斜斜的陰影,皺巴黝黑的臉透著莊稼人的粗獷:

“你說那兩個被火燒傷的人?”

他提著爛草鞋,一指不遠處的兩座墳頭,不以為意道:

“那兒呢。”

“.........”看著不遠處草房邊鼓起的兩個新鮮墳包,趙憫不由得一愣。

似乎沒有想到入目的不是人而是墳頭包,前來的一行人也都同時愣住了。

空氣中瞬間一片寂靜,沒有人說話,唯有清風刮過墳包邊緣的小草,帶來淡淡的塵土氣息。

風刮過皮膚時還帶著點涼意,秋景明和秋景和忽然感覺有些冷,兩人一時忍不住抱緊雙臂,下意識轉過頭麵麵相覷,表情凝重。

難道.......兩個老人家因為沒有接受及時的治療,已經傷重去世了?

這個可能性在同一時刻瞬間出現在了秋景明、秋景和好趙憫的大腦裏,肌膚上瞬間帶起層層疊疊的雞皮疙瘩,像是一瞬間墜入了冰冷的囚牢裏,不得逃脫。

每個人心裏都很清楚,如果老夫婦真的已經死了的話,那麽按照秋君藥的性格,說不定到時候,秋景月他們幾個這輩子,都不能離開那座令人窒息的監牢了。

思及此,趙憫陡然一個激靈。

情急之下,他忽然抬起腳,一腳踹在了秋景月的後背上。

秋景月沒有防備,被踹的在地上滾了一圈,掌心擦除大片紅色的擦傷,到最後幾乎是連滾帶爬地,順著慣性爬到那個墳包邊。

等他吐出一嘴的土,回頭看向始作俑者時,表情震驚中帶著狼狽,似乎是有些不敢置信。

他還沒來得及跳腳,趙憫就揪著他的領子,又在他身後踹了一腳,這回踹的很重,秋景月幾乎是在瞬間就張嘴喊出了殺豬般的慘叫:

“伯外公!”

“哭!”趙憫揪著他的領子,抵在他耳邊,低聲惡狠狠道:

“你父皇就在後麵的馬車裏看著,要是你這樣還哭不出來,那也沒人救你了!”

“嗚嗚嗚呃,伯外公........”

秋景月淚眼朦朧地看著趙憫,哭的直抽抽,但趙憫還嫌秋景月哭的不夠真情實感,怕秋君藥看到了,覺得秋景月麵對死去的受害人依舊如此冷漠,故而不原諒秋景月,隻能狠了狠心,又在秋景月傷勢未愈的傷口上踩了一腳。

秋景月的傷口本來就沒好,被這麽一踩,傷口瞬間崩裂,肌肉撕扯,他這下是真的疼的撕心裂肺,連喊都喊不出來了。秋景月不用裝,幾乎是在刹那就被爆出的眼淚和鼻涕糊了滿臉,看上去真的又可憐又讓人心疼,還真的多了幾分真情實感的憐憫:

“疼.........”

“嗚嗚嗚.......”他被趙憫強迫著壓著頭,趴在墳頭前,哭的都快抽過去:

“對不起,嗝.......唔,疼.........”

“.......太慘了。”秋景明和秋景和身上沒有燒傷,入獄後也被好吃好喝的待著,不像秋景月,本來就有傷,還被人連踹帶踢地跪在墳前,哭的聲淚俱下:

“..........這哭的,我都以為他是真的悔過了。”

秋景和點點頭,視線又偷偷摸摸地看向身後那個掀起一線縫隙的馬車簾子,醞釀了一下,也跪下哭了。

秋景明想哭,但是他哭不出來,掐了自己好幾下也沒能哭出來,隻能硬生生地擠出幾滴眼淚,看上去真的很裝:

“嗚嗚嗚........”

幾位隨行的大臣看見皇子都主動跪下哭了,也就跟著跪下,一群人對著兩個墳頭哭的真像那麽回事。

就在秋君藥隔得遠遠地,還真以為自己的三個倒黴孩子真的悔過,痛改前非了,直到不遠處緩緩走來一個挎著籃子的老婦人,似乎是要給誰去送飯,結果走到半道上看見一群陌生人在哭,愣了一下:

“你們是誰?”

老婦人頭頂包著方巾,臉頰和脖頸的連接處還隱隱有燒傷的痕跡,有些焦黑和鼓脹:

“為什麽要在我家門前哭?”

“..........”秋景秀在淚眼朦朧中抬起頭,看見老婦人,頓時像見了鬼一般,指著她,哆嗦了半天:

“你,你.........”

“你認識我?”老婦人看著指著自己的秋景月,不明所以:

“你是.......”

而跪在一旁的執金吾卻立刻反應過來,瞪大眼,對著老婦人搶先道:

“你是.......程秋蘭?”

“是我,怎麽了。”老婦人說:“你們找我?”

“........你,你沒死?”秋景月哭的整個人都脫水了,到頭來發現人沒死,整個人差點炸毛,聲音啞了,但還是身殘誌堅地齜牙咧嘴怒吼道:

“你沒死為什麽要在家門口挖兩個墳包?!”

“我家小白和小黑被火燒死了,我為什麽不能給它們挖墳。”

老婦人反倒覺得秋景月莫名其妙:

“你誰啊?”

秋景月聞言,怔了一下,大腦裏瘋狂搜尋著受害者的名單和畫像,愣是沒有想到這兩個名字的主人是誰:

“.........小白和小黑?”

是哪個被火燒死的倒黴蛋?他怎麽不知道?!

見到秋景月一臉莫名其妙,老婦人誰讓我能有些奇怪為什麽這些人對她的事情這麽感興趣,但還是好心解釋道:

“就是我家老頭子閑來無事養的兩隻王八。”

她語氣裏帶著沉痛和可惜,不難想象,她對這兩個寵物有多喜歡:“我沒孩子,養他們養了十幾年,都養出感情了。火燒起來的時候,我甚至還想回去救它們,被我家老頭子攔住了.......所以它們被發現的時候,池子裏的水都燒幹了,隻剩下龜殼了。”

她語氣沉痛:“這兩個墳頭,就是專門給他們挖的。”

聞言,秋景月:“.........這不是你的墳?”

“當然不是啊。”程秋蘭一臉看瘋子的表情看著秋景月:“這是我家兩個小王八的墳。”

秋景月:“........”

秋景和:“..........”

趙憫:“........”

“.......”

秋景明:

“......哦莫。”

他說:

“.........哭錯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