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龍君大人, 大石不好了!那個石皮石頭石卒了!】
衡昭眼前一黑。
這寫得都是什麽傻逼玩意兒。
生生心梗了許久,他才反應過來訊息裏的意思。
——龍君大人,大事不好了, 那個破石頭碎了。
他淺淺地進行了中譯中。
但他的思緒很快又被打斷,傳音器的音樂一變。
鳴放著洛繁音聽不懂的樂曲。
洛繁音好奇地看向衡昭, 這又是新的鈴聲嗎?
之前的她作為天上百無聊賴的一個小蓮花仙, 不重修煉修煉, 就愛探尋仙界那些新奇事物。可即便如此不務正業, 她也不曾聽過、或者見過衡昭手上這些新奇玩意兒。
仙界會彈奏的仙人眾多,風格迥異。
但出奇到這般的, 寥寥無幾。
太洗腦了。
好像下一秒就要隨著樂曲律動起來……
衡昭已經取出傳音器, 不等他接通,他的表情已經變得硬朗鋒利, 如果仔細去看, 還能覺察出一些為難或者棘手的煩躁煞氣。
但他還是接通了。
傳音器裏麵立刻傳來喧鬧的聲響, 似乎不是一個人,而是一眾人圍在傳音器那頭, 分外熱鬧, 正和衡昭通話。
洛繁音悄悄地豎起耳朵聽。
這可不是仙人們的聲音,大多是妖修。
因為天界那麽大,隻有妖修說話這麽百無禁忌、且放肆。
但他們說的內容洛繁音卻聽不清, 因為一個妖修剛沒說兩個字,就被另外一個妖修截斷而去, 這段對話鋪設得斷斷續續, 很沒有條理和邏輯。
衡昭歎了口氣, 伸手揉捏發皺的眉頭。
難得看到他也有不爽和棘手的時候,洛繁音心生好笑。
“說不清楚是吧?那換視頻。”
衡昭的話音裏帶著一種說不清, 道不明的清透。
那頭又慌亂起來,似乎還有人產生了激烈的圍毆行為。
終於,那頭跌跌撞撞地點開了傳音器的視頻功能。
頭一回知道龍君大人臨行前贈於他們的傳音器竟然還能視物,一個個妖修眼睛瞪得大大的,還有好些耳朵都驚掉了。
等他們看向衡昭身邊的洛繁音。
更是驚詫無比,那個掉耳朵的妖修剛安好的耳朵又重新滾落在地,還不知被誰踩了幾腳。
“啊!我的耳朵!”
“這個時候還關注什麽耳朵?你沒看見龍君大人旁邊的繁音仙子嘛!”
“看到就看到了!你說話小點聲,不要被龍君大人以及繁音仙子聽到。”
“對!噓!”
噓聲比說話聲都大生怕別人聽不見?
眼見這群妖修又要重新打起來了,衡昭氣得上下牙緊緊地磨了一下。
他不是傻子也不是聾子,他們說話這麽大聲,這邊的他和洛繁音怎麽會聽不見?
麵上的不耐煩愈加濃鬱,衡昭的手指無意識地敲打著傳音器,微微頷首,斜眼看向那些還在扯頭花的妖修們。
“罷了,可是出了什麽情況?”
那群妖修這才安靜起來,想起被龍君大人威懾的可怕和恐怖,你推我搡,好不容易才推出來了一個代表妖修。
“大人,我們在姻緣石這裏。”
小妖修激動地冒出了大尾巴,停了停,等尾巴消失,他才小聲地繼續道:“但是姻緣石不小心被我們弄碎了一塊……”
妖修的聲音可憐、弱小、又無助。
衡昭卻並未同情他。
相反,衡昭的呼吸驟然停滯。
他看一下這群妖修身後的背景,果然有些熟悉。
不就是安置著姻緣石的那片地界,可現在,那片永夜的天空月亮消失,星光卻萬分閃爍,印出一條銀白色的璀璨星河。可星空之下空曠無比,那麵極為寬闊的姻緣石陡然缺失的一塊,很明顯地……少了一塊。
旁邊的洛繁音意識到什麽,目光懵懂地看著上麵的姻緣石。
洛繁音:!
這群妖修……
不會把姻緣石給砸了吧……
這力氣也太大了吧。
洛繁音唏噓無比。
同洛繁音的吃瓜心情不同,衡昭想得足夠為深透,他看向身旁的洛繁音,視線停滯在她眼尾下方那顆細細的紅痣上。
再出口時,卻並未責怪。
“姻緣石碎了,所以上麵刻的名字也消失了?”
“啟稟大人!沒有消失!”
小妖仙說到這個就來氣了。
他們一群妖怪在這裏砸了好半天的姻緣石,也隻僅僅破壞了其中一角,而那一角上麵刻著的仙人名字剛好就是最近貌合神離,鬧出桃色出軌緋聞的那一對。
男主角看到自己和仙侶的名字以一種近乎“殘暴”的物理方式消失,當即失去仙人的端方,欣然離開,從前還握著他們的手,重重地感謝了他們,稱自己和新道侶的結婚宴上,也要請他們參加……
嘛了個巴子!
他們怎麽就不能把繁音仙子和敘清仙人的名字弄掉呢……
一群素來我行我素的妖怪看著傳音器裏纖瘦的繁音仙子,前麵的妖修正在和龍君大人進行對話,後頭的妖修不方便對話,雙手就化為獸形,尖利的爪子還在“敘清”兩個字上扣扣挖挖的,很是努力。
隻要把這個煩人的名字挖掉,再把龍君大人的名字填上去。
不就完美了嗎。
將這群妖修們的蠢鈍行為納入眼中,衡昭罕言寡語,隻得在心裏默默地歎了口氣。
這群傻逼能做出什麽好事來?
不是偷偷摸摸給他送大胸肌的男女妖修,就是整日在天上蔑倫悖理,**檢逾閑,現在還把堅硬無比的姻緣石給砸壞了……
看著這群妖修們亮晶晶的眼睛,難道他們還在等著自己誇他們力大無比麽?
可是實際上、他在等待著什麽。
又在奢望著什麽?
洛繁音和敘清的名字哪有這麽容易就分開,當初他以龍形翱翔姻緣石之旁,龍尾那麽巨力地敲打,姻緣石毅然巋然不動……
衡昭很煩,同時厭惡著這麽就會被別人牽扯情緒的自己。
濃密的睫毛在衡昭的眼裏落下一片陰影。
洛繁音不懂,為何隻是姻緣石碎了一角,阿昭的情緒就這麽低落。
在洛繁音看來,衡昭這樣的厲害的妖仙,他的高傲自大始終一貫,他不該為什麽事情皺眉煩悶,更多的時候,他就像水邊戲水的高貴鳥獸,有著倨傲的本錢,就該總是高高地昂著頭。
可現在,衡昭的不悅有如實質。
為什麽不高興?
隻是因為姻緣石被那群妖仙們砸了個缺口?
看他如此,洛繁音覺得自己的心也像被什麽東西死死地牽扯了一般,揪揪地痛著。
洛繁音慢慢攥緊了手,終於等到衡昭掛斷了傳音器,她又不自意地伸手理了下頭發以作遮掩。
小動作莫名其妙地多了起來。
最終,她看著對方眉目英挺,深邃好看的這張臉。
洛繁音舔了舔唇角,笨拙地寬慰起來。
“阿昭這麽難過……是因為那些妖怪們把阿昭和阿昭命定仙子的的名字弄碎了嗎?”
那片姻緣石太大了,洛繁音除了關注過自己和敘清的名字,並未關注過旁的道侶,此刻的她胡亂想著,愈發覺得這個原因的可能性最大。
衡昭依舊沒說話,他隻稍稍低頭看了她一眼,神色渺茫。
到底是不是啊……
洛繁音對上他張揚的那雙眼,莫名之間,澎湃的心潮翻滾不息。
洛繁音當即移開視線,悄悄咽下一口口水。
“如果石頭碎了,沒關係的。”
衡昭瞳孔的金色越發深沉,狹長雙眼靜靜地看著她,臉上表情很淡。
“如何沒關係?”
見衡昭還願意和她說話,洛繁音心裏稍稍鬆了口氣。
小蓮花仙的麵容白皙,如同潤著光的漢白玉指,衡昭定定地看向她,一字一句,輕緩複言:“刻著名字的石頭碎了,又怎會沒關係。”
話語簡單,但其中意味玄之又玄。
洛繁音不懂他的深沉。
此刻,她長袖裏的手指靜靜地摳著,心中卻覺得衡昭這般模樣實在有些好看。
這麽好看的阿昭,怎樣的仙子才會獲取阿昭的喜歡。
沒喝忘憂湯,她還記得自己還是音音的時候,阿昭和她談及的仙子。
那個時候,阿昭的語氣還那麽低落,讓她差點誤會,阿昭喜歡的女子已經不在世間。
可現在結合前因後果,大抵不是這般。
洛繁音的腦海閃過一個又一個仙子的身影,心口莫名不舒服起來。
但她將這抹複雜情緒壓得死死的,洛繁音唇線繃緊:“阿昭你放心。”
衡昭:“……?”
放心什麽?
洛繁音好看的桃花眼睜大,弧度愈發柔和,整個眸子看起來濕漉漉的,說的話質而不俚,同時卻氣人無比。
“如若是姻緣時刻上了名字,就證明這一對是天道都承認的伴侶,哪怕現在姻緣石碎了,日後姻緣石上也會重新出現那對的名字。”
所以阿昭不用傷懷。
該傷懷的應當是她吧……
洛繁音默然失落,她垂下頭,說不清道不明的複雜情緒在她心裝若隱若現。
她從來不知道。
阿昭原來也有命定的道侶。
話音剛落,衡昭的臉色越發難看。
他無聲地看著眼前認真寬慰他的小蓮花仙,臉骨弧線硬朗且鋒芒,眸中金光忽閃,毅然閃過一抹嗜血般的煞氣,眼底更是溺了一片暗到全然暈不開的墨色。
二人各有各的煩悶。
洛繁音並不知道衡昭的心情不好,還在緊緊跟著衡昭的腳步前往禁地深處。
不會煩憂之事牽腸掛肚,她很快從複雜的情緒裏走了出來,彼刻好奇地看著左右,她著實想不到,禁地這裏風景優美,樹林茂密,居然也鎮壓著無數魔族,還是不輸於萬魔窟的魔物。
突然,前麵的衡昭停下腳步。
一時不查,洛繁音低頭撞了上去,慶幸自己還好沒有抬臉。
不然酸溜溜的一定是她的鼻尖。
洛繁音揉了揉已經變紅了的額頭,想透過他的肩膀往前看,卻被男人的手掌按下頭顱。
“阿昭……”
怎麽了啊。
“別看。”
在洛繁音看不到的前麵有一方閃著冰晶的寒冰床,即便落在陽光下,這麵床太依舊冰霜凝結。
上麵睡著的女子則屍體腐爛,不辨容貌。
衡昭不認識上麵的女子,卻認識旁邊的顧明瀚。
男人的屍體離寒冰床較遠,腐爛得很嚴重,尤其是那下半身,早就屍骨模糊,蚊蟲飛鳴。但他的頭骨因為靠著寒冰床的緣故,還保留依稀可變的麵容。
這不就是之前因為供品不全的問題,被他胖揍一頓的顧明瀚?
不想再次相見,居然成了這般模樣。
洛繁音被衡昭遮住了眼,因為好奇,她長長的睫毛忽閃而動,終於將衡昭從沉思中喚醒。
衡昭不禁收緊掌心。
男人掌心的熱量熏了她的眼睛,氤氳出某種說不清道不明的黏糊氛圍。
洛繁音下意識地舔舔唇角。
下一刻,她的手就已經附在男人的手背上。
女子的手指小巧玲瓏,纖細柔美,此刻攀附在衡昭骨折如竹的指節上,也著實是一番好看場景。
但衡昭現在卻沒有欣賞的心情。
他總希望洛繁音遇到些好人,能被很好的對待,可事實上洛繁音下凡以後過的都是什麽淒慘日子他一清二楚。爹不疼、娘親還死得早,即便他並不知道顧明瀚曾經親手奪取洛繁音的血液,他也知道眼前這個男子落得這個下場也是咎由自取……
惡有惡報,但他不需要洛繁音再重新接受這種惡,哪怕一個簡單的語句,說不定都會刺痛老婆內心深處的創傷。
洛繁音卻沒有那麽脆弱。
洛繁音將衡昭壓著她視線的手慢慢拿下。
順著衡昭的側臉,她看向遠處的寒冰床,視線不由愣怔一瞬,半捧著衡昭手骨的指節也瞬間收緊。
衡昭能認出顧明瀚,她自然也能。
所謂的爹為了她所謂的娘,什麽心狠手辣的事情都能做到。
作為被拋棄的那個,她早就習慣了。
可那是逆來順受的音音,如今站在亡故二人麵前的,是已經渡過生死劫的洛繁音。
洛繁音不動於衷地看著前麵快要與塵土合而為一的二人,總是明媚的臉上閃過幾分揮之不去的鬱氣,纖細濃密的睫毛遮住她好看的瞳孔,陽光下垂,在她的眼底落下一片陰影。
此刻的洛繁音,神色厭厭,又病態地感到某種暢快。
是的,這個男人就該死。
這本來應當是好事,可為何她心裏有些難過。
凡間的這場經曆就像一場夢,隻是這場夢裏總是接連不斷的下著雨,霧氣彌漫,不算明朗,以至於洛繁音現在在回憶起來,隻能回憶起宗門裏連綿不斷的陰雨天,還有那些從骨子裏就開始變得潮濕腐朽,令她心生不適的人。
顧明瀚給洛繁音留下的印象自然最深。
讓她踏入宗門的第一步起,顧明瀚就給她的身上烙下了一個烙印。
不配。
她什麽都不配。
不配來到宗門,更不配穿著所謂娘親的衣服。
可誰知道她才是那個最無辜的人。
凡間的音音就像陰雨天從叢裏冒出來的一株潮濕的蘑菇,被橫行的動物踩踏撕咬,又被從天而降的枯枝砸暈破壞。
而現在,當初傷害過她的罪魁禍首以這種慘狀橫行在她麵前。
洛繁音深褐色的眼眸閃過一抹奇異而瑰麗的妖冶色彩。
她無動於衷地站在衡昭身後,衡昭卻忍不住側頭看她。
不等衡昭開口說話,洛繁音的喉嚨裏散發出類似破舊風箱一般的嘶啞聲音:“阿昭,你看,那就是你要找的寒冰床。”
她的話語不變情緒。
似乎眼前這番情景與她而言無關緊要。
可實際上,衡昭低下頭,就見洛繁音懷袖外的手攥得死死的,白皙的手背青筋暴起。
張顯其主人並非表麵那般從容平和。
衡昭手一揮。
那張尋找已久的寒冰床驟然飄在半空,但楚汾然和顧明瀚的屍體他並沒有多加傷害,甚至原絲不動,還維持了原先的模樣。
衡昭狀似隨意道:“這二人如何處理?”
“就這樣吧。”
她沒有虐屍的愛好。
就這樣讓人塵歸塵、土歸土。
而顧明瀚死前依舊挽回不了摯愛的屍骨,這對顧明瀚而言,已經是最殘酷的大辟之刑。
-
遇見不想遇見的兩個人,隻是一道小插曲。
禁地深處山勢陡峭,形如交椅,即便樹木濃鬱,但森林之中依然沒有生靈的氣息,整個林子陷入全然的寂靜,安靜到一隻鼠兔雀蟲鬧出的聲響都沒有。
洛繁音都覺得不對勁。
“阿昭,這個地方確定有魔物嗎?”
明明這裏的山那麽清蔥,這裏的水那麽碧綠。
但衡昭卻形色如常:“有些魔物並不是壞魔。”
並非會屠殺生靈。
洛繁音第一次聽到過這種說法:“魔物還有好壞之分?”
“嗯。”衡昭點點頭,“這處禁地一共有一萬五千零三百二十隻魔。”
洛繁音打了個激靈。
但她很快想到了一個新的問題。
“但這裏的魔族為什麽隻是鎮壓就好?”
洛繁音自小接受的就是仙族的教育,仙魔兩立的觀點已經牢牢刻入她的骨血中。
“如果對方是個善良的人,你會殺他嗎?”
“當然不會。”
“那如果對方是個善良的魔,從未看一下任何見血的錯事,你也會奪走他的生命嗎?”
洛繁音陷入沉默。
衡昭卻並沒有把自己的思想強加給她。
衡昭隻淡淡地繼續道:“這裏的一萬五千隻魔從出生起,都隻飲獸血。”
“阿昭,你怎麽知道的啊?”
衡昭不斷加深陣法的結印,麵色如常:“龍君大人說的。”
“哦……”龍君大人說的,那必然就是對的。
龍君大人雖然殘暴凶酷,可畢竟也是幫助他們先祖打敗魔族的龍君大人,而且下凡修整結界,鎮壓殘餘魔族的事情本該由他們天上的仙人來做,現在還由龍君大人派出自己的使者親自下來,已經是他們作為仙人的一種叨擾。
而且阿昭一路要去那麽多地方修理結界,實在太辛苦了。
洛繁音不再質疑。
衡昭也並未多說。
“阿昭你辛苦了……”
奔波那麽多個地方,修結界。
而衡昭聽了洛繁音的話,眉頭輕挑。
辛苦?
對他而言,修理結界的事情並不辛苦。
甚至哪裏都這樣,不論是神魔大戰的生死九重淵,埋藏萬千魔族的墳塚萬魔窟,還是這處魔族最後逃竄的人族禁地,都隻是他完成任務的一個分點而已。
他哪有那麽心懷天下的大義感。
當初穿成這條龍,懶散萬年,就被人族,仙族和妖族與魔族的戰鬥身喚醒。
他的龍宮地處邊界。
沒有人、妖、或者仙會想起這一戰竟然會驚醒世間唯一一條龍。
在他們眼中,龍是存在於遠古之中的善邪兩物。
待他清醒後。
大戰已經達到製高點,死生九重淵,每天都有無數戰士的屍體揮灑鮮血,而他置身事外,像一個玩著遊戲的玩家,看著一個個NPC失去生命,卻並未找到獨屬於自己的真實感。
後來,那群所謂正派的人族和仙族漸漸落於下風。
他們哭訴著,大著膽子派人來到他的第一個龍宮,隻求他能出手相助。
可這群仙人看到他巨大雄闊,可開天辟地的赤黑龍形,眼中的畏懼遠勝親和。
他本不想出手。
他的存在已經是天道的漏洞。
怎會有人從另外一個世界變成這個世界的另外一個物種?
即便他素來憧憬華夏龍族圖騰的存在,可他同時接受了唯物辯證的教育,不習慣作為一條龍,也不習慣這裏的人轉手間就能決定他人生死。
並且,在他幾次罕見的幾次睡醒光景來看,這裏沒有絕對的善和惡。
仙族之中有貪生怕死,爭當逃兵的廢物和叛徒。
魔族之中亦有不曾傷害過人命,重視母子情深、兄弟情誼的好魔。
可惜天道逼迫他作出選擇。
看著仙族日漸消亡於魔族之手,他沉睡時經受的剔骨之刑就愈發嚴重,感受著一片一片龍鱗從經脈裏斷開,生生被拔出來的痛感,他最終選擇了出手……在死生九重淵以一己之力鎮壓萬千魔族,這才將神魔大戰的進度拉到最後。
而結果呢……
所謂正派,洋洋得意,興然地摘取勝利的果實。
甚至還不斷排斥那些幫助過他們的妖族。
妖魔,妖魔,都是邪物。
而失敗的魔族則放棄死去的萬千同僚,奔走逃亡。直到現在,他還要不斷鎮壓那些蠢蠢欲動的魔族。
也隻能他去鎮壓。
在他的鎮壓下,不曾犯下罪孽的魔族不過是換了另外一個地方生存,如若換了旁人,這些魔族餘孽隻會被斬草除根。
於是,衡昭選擇了這種方法——
這種不被天道認可的方法。
無人知曉。
魔族一日不滅,他的鱗甲就猶如火燒。
-
禁地的魔族很是安分,似乎在畏懼著什麽,不敢發出一點聲響,但洛繁音走在叢林裏卻覺察到無數雙眼睛,正在好奇地看著她。或懵懂、或單純、總歸沒有之前兩個地方來得那般凶狠。
甚至在他們準備禦劍離開時,近地的碧綠水譚波紋**漾。
遠遠看,竟然離奇的組合成了洛繁音看不懂的新圖案——BB~
紫劍之上,洛繁音仔細琢磨這兩個圖案的意思。
她琢磨不出,總覺得這樣的圖案形式讓她感到難言的熟悉感。
似乎阿昭之前送給她的煉丹冊子,上麵就有差不多的圖像,不過那是“g”。
不是現在的“BB”。
似乎覺察到洛繁音的疑惑之處,衡昭默然笑了一下,他也低頭看向遠處越來越小的水波圖案,睫毛漫不經心地垂著,眉眼一如既往的寡情,但低沉的聲音從喉嚨溢出,莫名輕柔且溫和。
“是再見的意思。”
“再見?”
“嗯。”
還是他教的,不想隻寫了一次,他們就會了。
-
一路念叨著這個圖案。
他們終於到達大陸的極北之端,也就是當初音音大師兄,顧敘之飛升渡劫的那個山淵。
九重秘境在極北之地,代表了無盡的嚴寒與冰酷,這裏的冰雪下了數萬年,和這個世界儼然同源,洛繁音上次過來的時候動用了自己的財物換取無數驅寒取暖的衣物,還煉製了眾多的暖周丹,可即便如此,她站在大師兄顧敘之的長劍之上時,還畏畏縮縮的,差點被凍得涕泗橫流。
可現在,物是人非。
她從衡昭的紫色長劍上下來,原本料峭欺寒的風落在她麵骨上,不過涼涼爽風而已。
但這風依舊很大。
洛繁音理好耳邊亂飛的發絲,一抬頭就看見衡昭麵色冷酷,眼睛直直地看向遠處。
“阿昭,怎麽了?”
這前麵有什麽東西嗎?阿張怎麽看的這麽入神?
畢竟和衡昭的修為有些差距,就論平時的警惕心,洛繁音也大不如衡昭,衡昭剛到一個地方,他的神識必定囊括千萬裏,用以覺察此處是否有危險之物。不想這麽一檢查,危險之物沒發現,卻發現了一個尚且算的上熟稔的人。
“這處有人。”
敘清飛升的那個山頭,正有一人影攢動。
此次敘清下凡,前來此地搜尋音音的魂魄,根據淩瑤仙人的言語,凡人是能夠起死回生的,但有前提。
首先便是收繳其三魂六魄。
再借由魔氣,將她重複為最初的那個人。
可無論敘清在這裏怎麽搜尋,他連音音的一魂一魄都發現不了。
敘清眉頭緊皺。
他隻是一劍剜了音音的心,音音的魂魄會散得如此之快。
敘清毫無所獲。
正當他準備離開之際,紫劍冰霜,三人驟然交鋒。
敘清眉眼冰冷。
他沒想到會在這裏看到洛繁音,洛繁音也沒想到會在這裏看到躲避不及的敘清仙人。
但他們的麵色都很淡。
洛繁音看著這個和他有婚約的仙人,明明沒認出來他就是大師兄顧敘之,可洛繁音的心在一瞬間沸騰,呼吸驟停,她的柔軟指腹情不自禁地輕輕搭在左胸膛。
就是這個地方,曾被一箭穿心。
血流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