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江斯年被她落下了

夜風驟起,天色黑沉。

屋內燈光融融,卻感覺不到一絲暖意。

林縝似乎忘了江斯年給他的難堪,臉上的笑容熱情到近乎諂媚,“斯年,嚐嚐這個,也不知道合不合你胃口。”

江斯年心中嗤笑,這人比他想的更能屈能伸。

“林總,我不習慣別人給我夾菜。”

他將手懸在自己的碗上,手腕上的名貴腕表質感冷硬,銀色表盤閃著不近人情的微光。

林縝夾著菜的手僵在半空中,麵色訕訕。

餐桌上的氣氛一時間變得尷尬起來。

“阿縝,你讓孩子們自己吃。”許蔓婷出來打圓場,語氣溫婉和善,“別讓他們覺得拘束了。”

坐在許蔓婷邊上的林星嘉見狀舉起了自己的碗,衝林縝說道:“爸爸,我喜歡吃這個,您夾給我。”

見有人給自己解圍,林縝的表情好看了些,順勢將菜夾到了林星嘉的碗裏,“嘉嘉乖,多吃點,這樣才能長得像斯年哥哥這麽高。”

不讓喊姐夫,那就換成哥哥,林縝是鐵了心要讓自己唯一的兒子跟江斯年攀上關係。

坐在主桌的林老太太見兒子討了個沒趣,便開始遷怒林星津。

“這麽久不回來,我還以為你早就不當自己是林家人了。”

老太太重男輕女,又極其不喜她母親,對於她的冷眼和斥罵,林星津早已習以為常。

所以聽到這番陰陽怪氣的話,她也不生氣,繼續專注地喝著江斯年給她盛的湯。

有時候,無視便是最好的應對。

擺著長輩的譜兒,老太太訓斥完林星津又開始教訓起江斯年,“還有孫女婿,你都已經跟星津結婚了,怎麽還叫星津爸爸‘林總’呢,真是不像話!”

老太太教訓林星津那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林縝根本沒當回事,但後來見她連江斯年都敢說教,臉色瞬間就變了。

江斯年手中的瓷勺碰在碗壁上,聲音雖輕,卻讓林縝不禁後背一麻。

“不像話嗎?”他同樣沒搭理老太太,隻是看著林縝,臉上的笑意未散,目光卻泛著淩厲寒意。

如今林家式微,全靠江氏幫扶,林縝供著江斯年都來不及,哪裏敢給他氣受。

“像話像話。”林縝忙不迭地點頭,“這就是一個稱呼,斯年要是不習慣喊‘爸爸’,喊‘林總’也是一樣的。”

不管江斯年喊他什麽,他們之間的翁婿關係都不會改變,沒必要因為一個稱呼惹得江斯年不快。

老太太被江斯年落麵子,心裏正氣著,又見林縝如此卑躬屈膝地討好他,終於後知後覺意識到江斯年並不是她可以隨便責罵的晚輩,驚惶地閉上了嘴巴。

江斯年滿意地點點頭,重新將注意力放到林星津身上,見她已經喝了小半碗湯,便又夾了些她愛吃的菜,放在她麵前的小碟子裏。

他其實更樂意林星津當個看戲的觀眾,有些事情交給他來做就好。

這出戲林星津看得挺過癮的。

她沒想到江斯年這麽厲害,輕描淡寫間就讓林縝狼狽不堪,醜態頻出。

可是痛快之餘,更多的是對她母親的哀其不幸、怒其不爭。

就為了這麽個毫無底線、令人作嘔的男人……

指尖用力掐進掌心中,這時候唯有疼痛才能讓她清醒,免於失態。

一隻白皙勁瘦的手強勢地掰開了她握緊的拳頭。

江斯年動作再快,林星津細嫩的掌心卻還是被她自己掐出了一片紅印,幾乎要破皮見血。

他心疼不已,想碰又怕弄疼她。

猝不及防間,林星津對上了江斯年關切的眼神,可她還來不及將眼底的恨意斂去。

“是飯菜不合胃口嗎?”

林星津回過神,衝著江斯年搖了搖頭。

她心裏很清楚,隻要她點頭,江斯年一定會毫不猶豫地帶她離開這個地方。

但她現在怎麽能走呢?

林縝是個無利不起早的人,他不可能無緣無故叫她回來吃飯。

許蔓婷就更不可能了,她的這位繼母應該恨不得她死在外麵,永遠別回來才好。

她倒要看看他們究竟在打什麽壞主意。

果不其然。

“斯年,我聽說新型科技芯片的項目已經啟動了。”

江斯年應道:“林總也有興趣嗎,可我怎麽記得林氏主打實業,應該沒有這方麵的經驗吧?”

林縝輕咳一聲,“你誤會我的意思了,林氏確實沒有這個意向,但我嘉嘉舅舅的科技公司實力還是蠻不錯的,斯年你要不要考慮一下……”

“林總。”江斯年打斷了林縝的話,“我希望你能清楚,我之所以照拂林氏,全是因為看在津津的麵子上。至於那些外人,我想我並沒有這個義務扶貧。”

從頭到尾,江斯年隻認沈晨。

至於許蔓婷,他壓根就沒放在眼裏過。

這已經是江斯年第二次羞辱她了,許蔓婷狠狠地捏緊筷子,但也隻敢咬碎牙往肚子裏咽,不敢在麵上顯露半分不滿。

這事本就是捎帶說的,江斯年不同意,林縝也不強求,“是我思慮不周了,這事就當我沒說過。”

林星津似笑非笑地看了眼麵色窘迫的許蔓婷,她還真以為所有人都會被她牽著鼻子走嗎?

也就她那個蠢貨父親會吃她那一套。

可惜林星津到底還是低估了他們的無恥程度。

沒安分多久,林縝便將主意打到了她的頭上。

“星津,正好你新劇也殺青了,要我說是時候跟斯年要個孩子了。”他端著一副慈父模樣,滿眼憧憬,“你倆生的孩子肯定又聰明又漂亮。”

江家長輩開明,並不代表他們林家可以不當回事。

而他作為林星津的父親,說這些話也不算是越俎代庖。

除此之外,林縝也有自己的謀算。

算是江斯年提醒的他。

林星津嫁給江斯年本就是她高攀,外麵說閑話的人可不少。

隻有她生下孩子,江林兩家的聯姻才會真正變得穩固。

雖然江斯年現在看著是很寵她,但男人都有劣根性,萬一他們將來離婚了,隻要有這個孩子在,江家就別想和林家撇清關係,畢竟打斷骨頭還連著筋。

“是這麽個道理。”許久沒說話的老太太沒好氣地接話道,“女人嘛,這一輩子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安分守己地待在家裏相夫教子,跑出去拍什麽戲,讓人評頭論足的也不嫌丟人!”

林縝恨不得直接撲過去捂住她的嘴,好不容易緩和的氣氛就這麽被她毀了。

“林老夫人,慎言。”

江斯年這會連表麵功夫都不樂意做了,涼薄又冷漠地盯著對方。

老太太當年沒少折騰沈晨,她原以為林星津會像她母親那般好拿捏,誰曾想現實狠狠給了她一耳光。

現在她身後多了個江斯年做靠山,更叫她有恃無恐了。

老太太還想擺譜,可一對上江斯年森冷的眼神,那些罵人的話在嘴裏來回著打轉,但怎麽也不敢罵出口。

說到底,還是欺軟怕硬。

林星津不忍了,她沒想到林縝竟無恥到要拿她未來的孩子做籌碼。

她摔了筷子站起來,“嗯,退出娛樂圈生個孩子,然後呢?”

林縝被她突如其來的動作唬了一跳。

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見她慢慢勾起一個嘲諷的笑容,指尖對著他,“然後像我母親一樣眼睜睜看著丈夫冷暴力、出軌?”

指完林縝,林星津又指向許蔓婷,漆黑的眼眸中仿佛蘊藏著這世間最濃烈的仇恨,“然後等著破壞別人家庭的小三上門挑釁,被肆意侮辱?”

這話一出,在場所有人的臉色都變了。

江斯年也終於驗證了自己之前的猜測——星津的母親絕對不是因病去世的,她極有可能是被眼前這群人逼死的。

許蔓婷慌亂地推了推林星嘉,“嘉嘉,你明天不是要和奶奶去山上祈福嗎?我看你也吃得差不多了,和奶奶回房收拾一下行李吧。”

林星津冷漠地看著祖孫倆離去的背影,“別去山上祈福了,你以為菩薩還會保佑你們嗎?有這功夫還不如去我母親的墓前跪地懺悔!”

“林星津,你胡說八道什麽呢!”

林縝萬萬沒想到,她會這麽堂而皇之地當著江斯年的麵將這層遮羞布揭開。

林星津冷笑道:“怎麽,敢做不敢當嗎?還是我哪句話說錯了?”

這群人憑什麽能心安理得地踩在她母親的屍骨上生活!

她就是要讓他們心上時刻插著一根名為“沈晨”的刺,終日惶惶不安才好呢!

看著他們臉上或猙獰,或慌張的表情,一種報複成功後的病態快/感湧上她的心頭。

她早就該這麽做了。

一味的忍耐,隻會讓對方變本加厲地欺負她。

“我想這頓飯應該也沒吃下去的必要了。”她湊近林縝,不急不緩地吐出後半句,“其實每次跟你們一塊吃飯都讓我覺得惡心。”

說完便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江斯年被她落下了。

也正是因為如此,林縝沒法立刻跟著追出去。

江斯年正坐在椅子上,從林縝的角度望過去,光影將他的臉分割成兩半,半張臉沒在暖色調的燈光下,半張臉沉入詭譎的陰影中。

明明是他居高臨下地望著江斯年,但林縝還是感受到了一股無形而令人心顫的壓迫感,讓他喘不過氣來。

他伸手擦了擦額角的冷汗,“斯年,你別聽星津胡說,這孩子被我寵壞了,說話簡直是口無遮攔!”

江斯年沒說話,隻是冷冷地看著林縝。

林縝麵色一滯,有種無處遁形的感覺,冷汗流得更快了。

“這中間有誤會,星津是被外麵的謠言誤導了。我很愛她媽媽的,她媽媽去世這麽多年,我沒有一天忘記過她……”

他慌不擇路地跟江斯年解釋,訴說他對亡妻的思念與愛意。

麵對他的剖白,江斯年絲毫不為所動,“是嗎?”

“當然是真的!”林縝激動起來,就差指天發誓了。

高跟鞋的聲音由遠及近,林星津去而複返。

林縝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張臉因為過於激動而顯得扭曲變形,“星津你別聽外麵的人瞎說,他們就是惡意中傷、挑撥離間。”

林星津不是小孩子了,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道理她不會不知道,搞臭林家的名聲對她來說沒有任何好處。

所以林縝篤定她是後悔了,隻要她順著自己的話說,就可以將錯誤抹平。

可惜林星津不是來認錯的,她回來隻是為了來帶走被她落下她的丈夫。

僅此而已。

她無視林縝急迫的表情,一把拉起了坐在椅子上的江斯年,“我們走。”

江斯年順著她的力道乖順地站了起來。

乖巧配合的模樣同剛才簡直是判若兩人。

“津津。”江斯年反手握住林星津的手,“先別急著走,禮物還沒到呢。”

林星津難得對著江斯年皺起了眉。

她猜不透江斯年的想法,她都跟林家鬧成這樣了,他居然還想著給他們送禮!

江斯年伸手撫平她的眉,他不喜歡看她皺眉,於是耐著性子跟她解釋:“剛林總說他無時無刻不在想念著嶽母,我想我的這份禮物應該會送到他心坎上的。”

聽完江斯年的話,林縝突然有了一種不好的預感。

正在這時,管家急匆匆地跑了進來,說門口來了一群花匠,聲稱是過來修整花園的。

林縝聽得一頭霧水,江斯年卻笑了,“看來是我的禮物到了。”

“我知道嶽母生前最喜歡藤冰山,所以特意請了最專業的種植團隊過來種植,正好可以讓林總他們睹物思人。”

“藤冰山?”林星津喃喃道,被她深藏起來的童年記憶漸漸開始複蘇。

在她還小的時候,林家的花園裏的確種滿了藤冰山。

藤冰山初春綻放,沿著花園的大拱門開得熱烈而爛漫,如同一道暖白色的瀑布。

沈晨那時候很喜歡帶著年幼的她一同賞花。

隻是後來就再也見不到這樣的景致了。

“另外,我還請了一位花匠專職打理這藤冰山,所以完全不用擔心會養不活。”

他的目光移向林縝,“這藤冰山長勢強勁,攀爬能力又強,我想要不了多久,它就會蔓延至整個林家,這樣一來就更方便林總思念嶽母了。”

林縝的臉色青白交加,變了又變,可最後竟還能陪著笑臉跟江斯年道謝:“斯年你真是太貼心了,就算你不派人,我也會好好照顧這花的。”

他的話音剛落,一道瘦小的身影從角落裏跑了出來。

是林星嘉。

林星嘉小小的身影攔在江斯年麵前,眼眶裏含著眼淚,鼓起全部的勇氣對江斯年喊道:“不許你動我家的花園,那裏麵種的都是我媽媽喜歡的花。”

江斯年倒是沒有想到這個家裏最有骨氣的人居然是個孩子。

隻是,他若是心疼他,那誰來心疼他的津津!

林星嘉還有媽媽可以保護,但津津已經沒有這樣的機會了。

江斯年早就把所有的偏愛都給了林星津一人,所以林星嘉的祈求注定無法成真。

“你很勇敢,但這個家裏能做主的人是你爸爸,他已經同意了。”

林星嘉抹了抹眼淚,還想說話,就被林縝粗暴地打斷了,“嘉嘉,你快給我過來!”

“爸爸,你別讓他們動媽媽的花園。”

“什麽你媽媽的,那是林家的東西。”

“林縝,你對嘉嘉這麽凶幹什麽!”

……

太吵了。

江斯年拉著林星津的手,把她帶了出去。

“要去看看嗎?”他提議道。

林星津搖搖頭,就算林家再次開滿藤冰山,也不是她記憶中的家了。

永遠不會是了。

她似乎還陷在過去的回憶裏,情緒低迷,“我想回家。”

“好,我們回家。”

作者有話說:

津津走了。

江總:???什麽情況,這麽大個老公不要了?天涼了,林氏該破產了!

津津回來了。

江總:我就知道津津愛我!